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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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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情篇 作者:某人那个某人

    第10节

    经过古文这么一阵吹拂蛊劝,我就真横了一条心,当天买了张车票就过去了。

    上了车才跟某人说清楚,跟他讲条件说我只躲在家里不去医院,在家里做好饭,然后他再送去医院,这样也能为他减轻点负担,省得他每天下班回去了还要现做。

    还以为他会说我两句,没想到他居然说:“安倾,你真好……”

    29

    他从前年回去后,并没有留在城窑和街里,也没有答应与欧家姑娘的亲事,反倒是去了市里工作,也在市里租了房子,周伯母跟他一起住在市里,但也时常回街里去。

    到了地方他来车站接我,直接带回他住的地方,刚一进屋,我就抱着他心疼的问:“怎么憔悴成这样?”

    “累的。”

    “现在我来了,所有的事情你就别再顾虑了,安安心心的上班,知道吗?”

    “嗯。”

    ……

    我开始完全给他做起了贤内助,买菜做饭洗衣服拖地所有的家务事都一览干包,想着伯母手受伤了,还特意上网看看哪些食材益于她的筋骨恢复,然后煲汤熬粥换着给她做。

    因为考虑到给他母亲做的饭食既有营养又ji,ng致,做这些肯定是要花费时间的,并且味道也和他做的不一样,那他母亲肯定不会相信是他亲手做的,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想出个办法来瞒住他母亲。这可把他急坏了,我们想出一条又一条的办法最后都经不起推敲,直接否定划掉。

    当天夜里我们躺在床上谈论一些无关风月的事情,突然说到“代替”的时候,我脑子灵光一闪,赶紧翘起腿坐起来,激动的跟他说:“有了有了,我突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是什么?说来听听。”他也被我带动得激动起来。

    “你就跟伯母说,说你在公司的食堂里花钱请了个师傅专门给伯母做饭食,然后你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后,就可以直接把饭食给她送过去,这样的话既不会耽误你上班的时间,也花不了多少钱,咱们照这样子做得滴水不漏的话伯母肯定会相信你的说辞的。”

    他欢喜的抱着我,在我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算是奖励,说:“这么好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

    “嘻嘻~”

    我哥每天中午休息都会给他母亲送饭去医院,心疼他中午公司家里医院的三处跑,所以便把饭提前带到医院门口等他,待他从公司过来再送到病房里去。

    那个方法果真管用,半个月过过来,他每次都是拿着空空的饭盒回来,心里免不得一阵阵轻松畅意。想着就算此生做牛做马鞍前马后的伺候他们母子,也赎不完自己身上的罪孽,这样做能让我心里轻松一点。

    不过事事都怕一个万一。

    这天,我提着饭食和平日里一样,等在医院的大门口,时间早过了十二点,可他还没来,兴许是在路上堵车了,不催他。又一直等,等到快一点了,他还是没来,不放心的给他打电话过去,问他怎么还没过来。

    “公司临时有个专研考究文献资料的专题会议到现在还没结束,估计今天来不了了,你把饭先提回家去,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今天中午去医院食堂里凑合一顿。”

    “医院食堂有什么好吃的?”我反对他的提议,“要不我送上去,送到护士站交给护士,让护士给伯母送进去,然后一会儿你给她打电话就说你今天来不了了,请了公司食堂的师傅专程跑一趟送过来的,你觉得这样成吗?反正我都做好了,不吃太可惜了,这可是你的钱买回来的东西,我舍不得给你浪费掉。”

    “这……这样好像也可以,反正你不进病房去,护士也不认识你,那……就照你说的做。”

    商量好了心情超级好,哼着小曲儿就往住院部小跑着过去。

    到了骨科住院区,把饭食交给护士站的护士,拜托她给38床的患者送进去。护士倒是热心肠,接过去就往病房里送,我在一边悄悄的躲着,等她出来问她38床的病人打开吃了没,她却说病人没在病房里,饭盒放在柜子上的。

    心里想着只要送进去了,一会儿伯母回来看到了就会吃的,没了什么顾虑,打算下楼回家,刚走到楼道口,心里还是不放心,午饭还没吃,她会去哪儿?转身又掉头回到护士站,想再一次拜托那个护士进病房去看看,看她回来了没有。

    岂料……两厢照面撞了个正着。

    伯母就站在护士站台边上,跟那个护士说些什么听不太清楚,其实她根本没发现我,只是那护士眼尖看到了我便指着我说:“阿姨,就是他送过来的。”

    伯母顺着手指的方向转过头来,眼神一瞬间从感激变成了不相信的诧异,还有微微的愤怒。

    “哎,您过来一下,阿姨正问我是谁给她送的饭,说要跟您亲面道谢呢。”

    想躲已经躲不掉了,我只能硬着头皮朝前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伯母……”

    她眼睛里充满轻蔑,“你什么时候改行做起了平思公司食堂里的师傅了?”

    从跟着她一路回到病房,她就一直淡淡的,不说话也不看我,不过幸好还是打开了饭盒,一口一口的把里面的饭食全部吃干净。

    沉默的坐着,她不开口我更不敢开口,一直坐到下午,她才起身站起来,应该是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坐得太久,她刚一起来的时候腿脚不大灵活,一瘸一拐的。连我的都是僵硬的,更别说她还是上了年岁的人。

    “伯母,您想做什么?我帮你。”

    “不用你管我。”她一直都没有看过我一眼,说完便拿着她的杯子去倒水。趁她去倒水,我快速的摸出手机给我哥发信息:“事情被我搞砸了。”

    等她又重新坐回到床上去,往床头移的时候,手上的石膏不注意撞在了柜子的角上,她疼得“嘶”的一声。

    我赶紧起身去看,问她撞到了没有,她竟把手往后移开,硬是没让我碰到半分。再这样下去是完全不行的,总要有个人开口把话说开。

    “伯母,对不起,我……我知道您不想看到我。”

    ……

    她还是没看我一眼。

    “伯母,我……不忍心看到我哥他这么累,白天他要上班,又要照顾您,我担心他,也担心您,所以……没经过您的允许就……就过来了。”

    “这地方又不是我周家的,你要来我还能阻止不让你来吗?”她终于有了反应,不过这话任谁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她轻嗤了一声,又道:“再说你在南边儿,隔了这么远,你竟也能看得见他有多累?你可真是了不得。”

    知道她是一语双关的在轻蔑挖苦我,但还是全部都要受着,用真心来跟她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只是舍不得他这么累,我放心不下。”

    “舍不得?放心不下?所以你就跟他串通好了来骗我?”

    “伯母,我们不是故意要骗您的,主要是怕您知道那些都是我做的之后,怕您……不吃。”

    “你们演得可真好,我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您要打要骂只管打我骂我好了,但只求您千万别生他的气,他也是为了您好。”

    “平思在四月份的时候到你那里去了。”

    我猛地抬起头来睁大了两眼惊得不知道要怎么回她,我惊讶于不是她知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是她想要诈我的话,而是听她的语气,那简直就是在陈述这件事,根本不带一点疑问的,“您怎么知道?”

    “给他洗衣服的时候收到了两张车票,”她低垂了半截眼睑,语气也变得可怜了几分,“他居然骗我说是去天津出差,当时……我还真信了他的话。”

    “那时……是我考研要复试了,心里紧张,他担心我,所以……瞒着您去了那边。”

    “你舍不得他累着了,他也一心对你牵肠挂肚,”她把眼睛抬起来看着我,苦笑着说:“呵,你们……到底是分不开了。”

    “伯母……我喜欢他。”

    “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们一直没有断过吗?”

    “我们……虽然没彻底断过,但确实是分开了,不曾见过面,也只联系过两三次,一年多来都是这样。直到今年四月份他瞒着您过去找我,我们才又见面的。”怕她不相信又连忙解释:“但他怕您知道了会担心,所以我一考完他就回来了,我不敢再骗您。”

    她不说话了,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像卸下了负担一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说:“安倾,如果你是个女孩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们家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平思他爸也就不会……走得这么早。”

    “……对不起。”

    “当初他跟你分开了,并没有依了我的意见和欧家的闺女结婚,反倒亲自上人家去把亲事退了,在街里若有姑娘被夫家退亲的,都会遭到旁人的闲言碎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以他的性子他根本不会不顾及人家姑娘的名声,可是……他竟为了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我都难以相信那还是我的儿子?变得这么冷漠这么无情不顾及别人?”唉……她叹了一口气,无奈着说:“这一年多以来,我也看出来了,平思是真的无心其他人。我这当妈的能管得住他的人,却管不住他的心呐,他长到这么大,什么时候骗过我瞒过我,也就是现在他才开始欺瞒着我去做一些他想做的事,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他可听话了,做什么都会跟我说。可现在就你一个何安倾,竟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一个被儿子伤透了心的母亲,除了心酸委屈悲愤哭泣,好像也没其他多余的感觉了,她蒙着脸呜呜的声音从手心里传出来。

    看她这个样子,我心里五味陈杂,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宽慰她,只能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半分。

    良久,她才抬起脸来,用手顺了顺两鬓的白发,继续哭着说:“你们这段孽缘,到底要怎样……才能断得了?”

    听她说得那么悲切,我再也不能无动于衷,站起来弯膝跪到她面前,求她:“伯母,对不起,对您、对周伯父我始终都无法弥补,这一辈子我也赎不清自己身上的罪孽。前年的时候我已经决定跟他断了,可是人断了,心里却还想着他,根本就放不下他。伯母,我不求您能原谅我,我只求您……别逼他。”

    她沙哑着嗓子吊着气说:“你起来吧。”

    我仍旧跪着不动一下,她也许是心疼我,所以伸出手来想拉我起来。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拽得死死的,怕她挣开收回去,祈求道:“伯母,有些话就算您不愿意听,可我还是要说,我10岁就认识他,11岁开始跟他一起生活。我今年22岁,能有今天几乎都是他的功劳,他教我学习,教我处事,教我以礼待人宽人宽己,还养着我。别人都视我为拖油瓶,连亲生父母都可以不要我,只有他……他从来不曾嫌弃我。我曾经也真的只把他当兄长来看待,可是……长大了懂得了感情后就变了,变得喜欢他,就一直喜欢到现在。”

    “安倾,其实我从来不曾埋怨你,也不曾恨过你。”她把手挣脱开抚上我的手臂,要拉我起来,“你起来吧,就算你把这地跪出一个洞来,也回不去了。”

    我顺着她的心起身重新坐在椅子上,拿手拽紧她的手。她也没抽回去,又接着刚才的说:“当初我们真的把你当亲儿子看,想着由平思把你抚养成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可是你们居然有了感情,还做出那种事。平思他爸生平最见不得不三不四不干净的事情,你们被他撞见了,他哪还能留下你?这要真传出去,我们家的名声真的就毁了,当年他狠心赶你出去,也是为了你们好,可是……谁知道你竟那么死心眼不肯走,在门外跪了一夜,平思心疼你,跪着求他爸把你接进屋去。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平思这辈子迟早要栽在你这里。”

    “我对不起您们。”

    “呵……唉,他爸走了以后,你们分开了,平思是整日整夜的过得不像个人样,若不是有我这个老婆子在,估计他也没心思了。”她停下来咳嗽了几下,吐出一口气来又说:“平思跟我说过你们一起生活的所有事情,还有那个晋朝……平思在跟你之前,就已经喜欢过别人了?”

    晋朝?他会提起晋朝?

    “伯母,我哥他怎么会跟您说起晋朝?”

    “说了,他都说了,他说那个人抛弃了他,自个儿结婚去了,若是没有你,还真不知道有没有他周平思。等他都说详细了说完了,我才终于知道他居然只喜欢男的,这在你们年轻人眼里叫同、性、恋吧?”她叹着气摇了摇头,又无奈的笑了笑,“他说当初那个叫晋朝的离开他去结婚他都能没了半条命,若真是跟你断了,他恐怕真的就……没了,这孩子从小就这样,爱钻牛角尖,又死心眼,认定的事情,怎么都不会回头。”

    “我……”

    “妈。”

    我还没说完,就听见病房门口他的声音,他母亲也闻声转过头去,“下班了?”

    我摸出手机来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半,还有一条他回复的信息:“我妈说什么难听的话,你就装没听见,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我立马过来。”

    “妈,你吃饭了吗?”

    “吃了,这突然改行的厨师手艺还不错。”

    难得看到他母亲这么宠溺他一回,拉着他就往自己床边带过去挨着坐。我还杵在那里,竟有点不合适。

    “安倾是担心你,所以千里迢迢来照顾你。”

    “你们一个一口担心,一个一句舍不得,竟是我错怪了你们了?”

    “妈,你没错,是我错了,安倾过来的事我不该瞒着你。”

    “你们……走吧,走得远远的,好好的过生活,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的。”

    听她说这些,我们都难以相信,她这算是同意我们了?还是被我们逼得没了选择?

    “妈……走不走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就算留在家里,我也绝不和安倾分开。”

    “你们想要在一起,那就回那边去,别留在这里碍了我的眼睛,要是被人发现了,你们要我怎么面对?如果不走,那就今天彻底断个干净!”

    “妈,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回街里去,那里还有平琴,还有乡里乡亲,你就嘣c,ao心我,要走就趁早,走了给我留个清净的日子,让我多享几天清福,免得你们成天在我面前看得我心里添堵。”

    算是得到了半首肯。

    我们给她办了出院手续接她回家,在家里慢慢养到痊愈,我哥向公司提出了离职申请,但也要做到8月底才能离开。白天他去上班,家里就我和他母亲,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大多时候就是一两句而已。慢慢的再相处了几天,还是我做饭做家务,但在中午的时候,她会提出让我陪她到楼下去散步的要求。

    到了月底,他退了房子,我们一行三人回到了街里,隔天他堂姐也回到了城窑,堂姐应该知道了这段时间的事情,看到我也没以前那么陌生和怨恨,不过还是很尴尬。

    在街里的最后一天,她母亲提议说想吃当初我和他一起做的糟辣鱼,相隔四年,再吃糟辣鱼早就是今时不同往日的喜欢。

    他拜托堂姐照顾他母亲,又好生安顿好他母亲后才收拾行李,拉着我的手再一次离家。

    在他去屋里提行李的时候,他堂姐这两三天来才终于主动和我说话,她说:“当初你说的平思跟了你才是最幸福的,估计真被你说准了。”

    我朝她一笑,说:“堂姐,谢谢你。”

    “安倾,我希望平思将来不会后悔。”

    这是我们在街里临上车时,他母亲对我说的话,虽然没有直接要我保证什么,可是也能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30

    回到我们住的城市,重新租了房子,我去学校报到,他也重新找到了工作,在市中心一家杂志社里做文字校对员,比起以前城东那边的工作来说真是太屈才,但是他觉得无所谓,他说:“先做着看,不行的话,又再找吧。”

    我们过回了出事以前的日子,不同的是古文和赵家姑娘,两人双双坠入爱河,赵家姑娘连宿舍也都不住了,跑出去和古文同居。

    夜里我和我哥睡在一起,聊到古文和赵家姑娘,都还是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发展得这么快。

    我搂着他开玩笑说:“这赵家姑娘当初还看上你了呢。”

    他当然不会相信,于是我把考研那天复试的事情跟他细说了一遍。他红着一张脸,不好意思的说:“这些事别告诉古文。”

    想起另一件事来,又问他:“伯母一直都知道其实你四月份并没有去出差而是来看我,这事儿你知道吗?”

    想着他也应该不知道,他果然诧异。

    “她说她给你洗衣服,从衣兜里收到了两张车票。当时我好紧张,不是因为她收到了车票,而是怕她还收到些别的东西。”

    他知道别的东西是什么,错开我的视线,倒在枕头上,蒙上被子,嘟囔说:“真是胡说,早被你用完了。”

    这年的中秋,我们拜堂做“夫妻”三年的日子,我把我们的那两截姻缘红线又拿出来,像从前那样,一截拴到他手腕上,另一截让他给我拴到我的手腕上,唇舌相依,如胶似漆。

    辞旧迎新岁。

    正月初一,我们又去了一次香山寺。近几年来下雪甚少,现在更是见不到了,满寺的腊梅依然凌寒傲放,只是没了雪的衬托,花瓣就直接落到地上,踩来踩去的变成了一地的烂泥,满园都不似当年那么好看了。

    我叹道:“唉,这园子终究还是少了点味儿,零落成了泥又碾作尘,只还有那香如故了,想再见‘雪映梅花’估计是见不着了。”

    他轻笑,也无奈说:“没雪自然少了几分景趣,卢梅坡《雪梅》(其二)里都作道‘有梅无雪不ji,ng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我回头拉住他笑说:“今儿若是有古文在,他肯定又要说我们两个的,去年和他去姑苏,我情绪不好,吟诗诵赋的他说没把他给酸死了。”

    古文把赵家姑娘带回了苏州,回来的时候,那一脸的灿烂比九天瑶池的琼浆玉液泛出来的光还要明亮几分,我问他回家去了怎么样,问他父母可还满意赵家姑娘。哪知不单是赵家姑娘去了苏州,还有他也跟着赵家姑娘回了一次闽州,两人算是都见了父母,互相欢喜,两边都说着要给他们把亲先订下来,等着赵家姑娘研究生念完了就把婚事给张罗办了。

    我在图书馆翻书查找文献出处的时候,偶遇了赵同学,看到她手指上的订婚戒指,忍不住要说话打趣她:“啧啧啧……你和古文哥这发展速度永远比我们想到的还要快。”

    “你这话怎么这么酸,难不成你后悔了?想返回来追我?”她抬起手来放到面前,目盼流转含羞巧笑说:“可惜了,本姑娘如今有主了,古文哥才是我真正喜欢的类型,你和平思哥也左不过只是这类型中的一部分。你有见地,平思哥有学识,但你们都差了古文哥身上的风趣,所以古文哥才是集三者于一身的那个人。感谢你昔日的不爱之恩,让我遇到今夕的命定良人。”

    时间匆匆白驹过隙不着痕迹,我和赵同学又往上升了一个年级。

    文学院里新回来一个文教授,传闻这个教授只要是文学,无论古今还是中外,就算是历史文学、天文学也能给你搬上台面引经据典说上几天几夜不带重复的,肚子里的墨水是普通人几辈子都积攒不起来的,学富五车饱览群书博古通今才华横溢这种赞美之词全部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是当年响当当的大才子,是当年千万个待字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又说文教授为人可亲性子也随和,但对门下的学子就太过于严肃和苛刻,因此也不知从哪年哪届开始,在私下里学生们给他起了个酸溜溜的绰号——“文老头”。

    文老头本来一直在n大任教,却在这十年间,时常被借调到京城学府去,那架势连校长和文学院院长都要汗颜七分。现如今老头年岁已至花甲,心起了归乡之情,便申请回到n大来。

    开欢迎会的时候,学院院长在主席台上说文教授将接手带古典文学专业二年级的硕士生,搞得我们既欢喜又忐忑。

    事实证明,之前所听到的都是真的,这老头对我们这群学子来讲简直就是血!泪!史!太可怕太恐怖!也应证了他的名字——文前一,在文学的各个方方面面都永居第一,绝不下到第二。也终于明白了当初学院院长在主席台上公布消息的时候,为什么会如坐针毡紧张害怕到汗如雨下的样子。

    回家去抱着某人哭着诉苦,诉说在学校里是怎样被老头欺负折磨的,老头用屈原的《离s_ao》来折磨我们,要我们背下来。

    他说道:“这个文教授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子,我没被他带过,不过在他门下的学生,一个个的就像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既怕他又敬他。”

    片刻后,他来抱我,笑着安慰说:“《离s_ao》对你们学古文学的来讲不难吧?”

    “你想简单了,单是背《离s_ao》这倒不难,可恨的是他要我们把后世凡是引用借用化用以《离s_ao》为典故写出来的文章诗词全部都要理出来,还规定要么按年代顺序理,要么就分门别类的理,他说他手里已经有了一份成品,等着我们交上去对应着有漏的错的,直接挂学分。这哪是为人亲和性子随和的教授,简直就是我们的克星,十八层地狱爬起来的魔鬼!他可还不知道这学校里都还有很多人不会通篇把《离s_ao》背下来呢。”

    “这确实太固执苛刻了,没能商量商量?或谈谈条件?”

    “怎么没商量?可没用!”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义愤填膺地说:“文老头说要么背《离s_ao》加理后世的文章著作,要么就《诗经》‘风’‘雅’‘颂’三百零五篇全部背下来,不能漏了一篇不能背错一个字,你说这谁做得到?”说着伸出手指来比划,脸红脖子粗的继续道:“估计就算是把屈原、李太白、杜子美、刘梦得、欧阳修、柳三变、苏家三父子、曹家两父子、李重光、易安、香山、容若等等的全给挖出来,让他们这些大文豪大学士来这么一遭,也估计他们宁愿长睡地下,也不愿重生后还没看见一天的太阳就又被折磨至再死一次。”

    “噗嗤……”某人笑得翻天覆地,手握心口笑得喘不过气来了,笑道:“你这都胡说什么呢?还要挖出那些大文豪来,早至一千多年,最晚的都是两三百年了,你这不是更让人为难吗?哈哈哈……”

    “哥,平思,我的好平思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心疼心疼我呗,《离s_ao》我自己去背,但是那……理后世文章的事,你能不能替我代劳了?人家上个学可累了,那老头实在是难应付得很呢。”

    “我又不是古文学出生的。”

    我蹲下身去,抱着他又是称赞又是亲吻又是撒娇的,非要把他磨得点头答应了才会放开他。委屈可怜的说:“你要谦虚我拦不住,但我明白你在文学方面的造诣简直比我们学院院长还要丰富几分,你说过的只要是我要的,你都拒绝不了,难道你忘了?我这是老天怜爱,把你赐给我专门帮我渡劫的。”

    “那老天是惩罚我了?让我投入红尘来跟你这千年的鬼灵ji,ng厮混。”

    记得15岁那年他说的会宠着我惯着我到18岁,可到如今他还是宠着我,我都23了。软磨硬泡的缠着他,他哪还能忍心拒绝?头一点口一开,就会应承我所有的要求。

    到了年底学期期末的时候,文老头又想出了一个新招来。

    临近下课前一刻钟,他就结束了课堂教学,这在几个月里简直是太惊奇太意外,因为素日里单是不拖堂都够我们烧香礼佛念阿弥陀佛了。

    文老头从讲桌后面的椅子上站起来,就着那四四方方的讲台走来走去,我们一群年轻后生,双眼紧盯着他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的身影,最后他停在讲桌中间,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随意翻着刚才的讲义,然后突然把前额往前埋下来一点点,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也跟着往前滑了一点,文老头一双鹰一般犀利尖锐的眼睛慢慢打量课堂上坐着的所有学子一圈,跟随着他的眼光我们的心也跟着是紧半拍又漏半拍的,心想:“这老头到底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老朽不才承蒙院长的厚爱,给在坐的各位上了小半年的课堂, 也承蒙在坐的看得起我这穷酸的秀才,这小半年来没人旷课,也没人在课堂上cha科打诨,故老朽今天在此先谢谢各位这几月来的认真听讲。”他说得谦虚虔诚,随后又道:“这堂课是今年的最后一堂课,明天开始就要放假了,老朽在此也先给各位道声新年好。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才是重点,文老头习惯性的“先礼后兵”这是众所周知的,他客客气气的说承蒙谁的厚爱,承蒙谁的看得起不旷课不cha科打诨。我的老天,这老头是装傻呢还是装不知道?他这么严肃这么苛刻,试问谁还敢旷课谁还敢cha科打诨,怕是不想平平顺顺的毕业了吧?别说我们就是连院长跟他说文学的时候都会变得结巴说话不利索,还承蒙厚爱?文老头啊真是人见人怕又人见人敬,着实有十大把刷子可以把你刷得里三层外三层。

    所有学子都在倒吸凉气,等着他的下文。然后他停顿够了,气氛也营造好了,便又徐徐说着:“昌黎先生曾在其《进学解》中有劝言所云‘业ji,ng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所以老朽今日便听着前人的教诲,不能让你们这些国家未来的良才荒于嬉了又毁于随了,故而这假日里的功课就是……你们每人一篇两千五百字的文章,题材不限,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可以不局限于古文学专业,也不用拘泥于用字用词的范围,不过可别想上网弄个复制粘贴的盗版货来糊弄老朽。这对你们来说很简单的,这也……就算是各位的寒假作业了。”

    “what?”“还兴这样的?”“寒假作业?”“从大一开始就不知道寒假作业为何物?”“why?”“我勒个去!”“我要回到我妈肚子里去……”“这研究生不上了,回家种地去。”“so,这假期就别想玩了。”……

    在一片抱怨声中,文老头继续气定神闲视若无物地说:“明年开学的时候,就请各位排好了队到老朽跟前来通篇背诵《离s_ao》,再交上各位整理的后世文章著作,最后就请各位呈上您们的佳作,老朽到时必定准时恭候各位的大驾,各位……可别让老朽失望了。”

    两千五百字的文章不难,但是难就难在想要顺顺当当的从文老头手里得到通关文牒的话,真要另当别论这个“难”究竟有多难了,怪道整个课堂里都是呜呼哀哉怨声载道痛哭无泪的画面了。

    欲哭无泪,回家抱着某人狠狠的哭上三天三夜去。

    我哥去年过年没回街里,今年可不能不回去了,当初他答应了伯母的,每年过年都会回去,平时逢节气的话看情况而定。而我是不可能跟着去的,毕竟伯母还不是十分同意我们的事情,能避则避吧,也省得她看到我之后心里就起疙瘩、说话又尴尬。反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儿子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被我占着的,过年这么几天才有他们母子团聚的时候,我可不能自私又耍小性子的不让他回去。

    腊月二十六,送他去车站千不舍万不离的拉着他,自编自造的胡诌一句:“临别依依此送君,无柳无酒自有情。”

    “好了,我不过初七就回来了,到时候再陪你过元宵好不好?”

    三十这天又是我一个人,只是如今和那年相比早没了痛苦寂寞,也没了沉郁难解。倒是思念仍旧,被困在无垠的相思里,委屈巴巴眼泪花花的想着某人是在守岁呢?还是在和他母亲一起聊天?还还是和我一样想着心里的人?

    算了,难得他回去和伯母过几天,就让他们母子好好的聚一聚。我还是先想着自己的苦难吧,一想到文老头最后背着手,手上还拿着讲义,挺胸收腹老神在在的走出教室的样子就浑身哆嗦,再想想他说的那句“各位……可别让老朽失望了”,我连睡觉都做噩梦了。

    静心想着该怎么写,那两千五百字跟跳花灯似的在脑门里闪啊闪跳啊跳。

    真郁闷,起身推窗看外面天空绽放的烟花。

    跟某人发条消息:“外面别人放烟花了,可我觉得那烟花还没你好看。”

    自己这是有病吧,不是说不打扰他吗?干嘛还手贱发信息过去。

    某人回信:“今晚有微微的月光,可我觉得它比你还亮,比你还宽。”

    这什么玩意儿?故意戏弄我的!可是怎么还是不自觉地也抬起头来看夜空里有没有月亮呢?没有,黑漆漆的,只有寒风呼啸。

    他是老天赐给我专门帮我渡劫的,他是老天带给我专门让我写文章有灵感的。

    突然知道该怎么写文章了,“估计两千五百字还不够呢。”

    有月光、有相思、有几天前的送别,这些加在一起写一篇抒情文章《长情》不在话下,再引用几首诗当典故,怕是文老头都想不到我会这么聪明。

    把自己的感情揉进《车遥遥篇》里,肢解这一首当文章的起头,说一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的此生夙愿;再把《春江花月夜》其中几句转化为文章篇幅的高潮,譬如“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譬如“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又譬如“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再譬如“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然后再化用一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将文章高/潮推到彼岸;最后再由自己胡诌一句饱含禅意的结局“最是红尘容易度,哪管沧海与桑田。”

    某人初八晚上回到家,拿着文章给他瞧,向他讨要一分欢心和一吻奖励。

    31

    如期开学,把所有的“寒假作业”交上去。

    轮到我的时候,文老头连原文都不用拿,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听我背诵:“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然后再双手呈上一份由我哥帮我整理的后世文章著作文集,以及一份自己写的两千五百字文章《长情》。

    文老头只是翻了我哥整理的文集,并没有看我写的文章,搞不懂他为什么就直接给了我通关文牒。明明其他门生的“寒假作业”,他都注重的是文章而不是那所谓的后世著作文集。

    权当作文老头性格古怪吧,也就没当回事,抛在了脑后。

    “何安倾,文教授找你,要你马上去他的办公室。”

    三天不到,一大清早的导师在教室门口拉住我就说文老头找我。

    心里疑问一大堆,按理说文老头几乎不怎么单独私自找门生谈心谈话的,而且我也没和他有过交集,干嘛偏偏找我。

    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文老头的办公室。

    “老师,您找我?”

    其他专业的学生或者学校里的老师都称他教授,但是作为他门下的学子,无论是往届的还是应届的都唤他老师。

    进到他办公室就看到他坐在书桌后面,手上拿着几张纸,纸上面的内容记载的正是我写的《长情》,心想:“不会吧,提前给某人看过了的,他都说写得好,难道在文老头这里写情情爱爱的文章犯了忌讳?毕竟他是花甲之人。”心里咯噔咯噔的跳个不停。

    他闻声抬起头来,用他那一贯的风格把我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的打量一番,才开口说:“何安倾就是你?真是相由心生,古时候长得像你这样清秀ji,ng致面如冠玉的,大多都是些痴情的书生。”

    “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学生做不得主。”

    “这个是你写的?”他把手上的文章放在桌上,然后推到我这边来。

    心里暗道:“这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给过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这上面不是有我的落款吗?”

    心里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不敢表现出来,继续恭恭敬敬地回答他的话:“是我写的,请问老师这篇文章……有什么问题吗?”

    “四个字‘别出心裁’。”他又把文章拿回到手里,顺便还顶了顶鼻梁上的老花镜,继续说:“把古诗当做典故引申开来,完全用自己的真实感情平铺直叙,写就心里所思所想,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学生,所以我看了还真是喜欢。”

    ……我不接话,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旁边来,又说:“不过,今天叫你来是有别的事,只是想找你说些话尔,想找个人来抒发一下心里的某些心情,而你恰好最合适。”

    我十分好奇,问他:“为什么是我?”

    他领着我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伸手示意让我坐。

    “你的文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你们的文笔文风都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那个人的文笔比较安静细腻清淡朴实,就像一颗透明的玻璃弹珠,而你的文笔安静里带得有点热闹,清淡里又有一丁点华丽,细腻的写法也多加得有自己的主观感情色彩,就像是在那颗透明的珠子里加了一点五颜六色。”

    “是吗?这么巧?那他是谁?”

    “也是我们n大的,当年我还没被借调到京城去,在文学院带本科生,但是偏偏没带到他,我也只是偶然间在校报上看到了有他写的文章。”他侧过身在旁边的茶几上的一摞纸堆里拿过来两份校报,把其中一份放在我面前。

    我低头下去看,刊登的时间居然是十三年前,文老头也看到了我眼里的惊奇,便直接打开校报,铺平开来,再移到我面前,手指也伸过来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说:“就是他,如今都毕业好多年了。”

    ——周平思!!!

    文老头嘴里说的人居然是……他,我按捺住心里的惊讶,强作镇定问:“老师您说的就是他吗?周平思?”

    文老头一直盯着校报上的那个名字,并没看到我脸上忽y忽晴变换不停的神情,然后收回手指,平静的说:“就是他,你们的文笔实在太相似,以至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文章,就想起这个人来。”

    “老师说的是我这篇《长情》吗?”

    “不是,而是六年前你的高考作文《一封长情的告白》。”

    这下更是把我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舌头跟打了结一样,捋都捋不直,口齿不清问:“老……老师您……也看……看过那篇文章。”

    “我何止是看过,我还直接顶着三分之二评卷人压过来的压力,宁死不屈的给你评了60分的满分。”

    “啊!!!”连着三次受惊,我的思维已经完全处于“暂停”模式状态。

    “没想到我从京城一回来,就将你收到门下,去年一直没找你,只不过是想多看看你这几年来文章写得有没有长进,果然没让我失望,不然的话我可要后悔当初给你评满分呢。”

    “等等,老师您让我缓缓,今天您这一串一串的消息实在是太‘重磅’了,直接把我炸懵了。当年我的作文怎么是由您来评分的?按道理根本不会惊动到您啊?那时候您不是在京城吗?”

    “哼,还不是你个臭小子,年少轻狂做事冲动,你倒是欢欢喜喜得到了满分,可你不知道这评分背后有多激烈?预评零分的就将近占了评卷人人数的三分之二,准备只给点墨水分的都有两个人,剩下的只有一个想给你50分。三方僵持不下,评卷组才联系了我,我千里迢迢专程从京城回来临时加入评卷人的行列,亏得好你妙笔生花行云流水写得一气呵成,不然还真对不起我老头子一把年纪千里迢迢的赶回来。我细看了那篇作文,心里便就有了数,就你当年那文笔直接评满分根本不为过,其他人反对也不过就是当时炒得严重的“高中生早恋”的问题,怕你一篇文章带坏了后面的高中生。不过我提笔评满分,他们再怎么反对也没什么用了,谁叫是他们主动把我从京城请回来的呢?毕竟我头上还顶着文学教授的头衔,堪称是“钦差大臣”了。”

    这严肃的老头居然也会耍赖皮,他一副笑脸明显的写着“我就是天真无邪,我是钦差我最大我说了算。”

    “这……还能这样?”我嘀咕着赶紧站起身来,朝他恭恭敬敬的抬手躬身致谢:“学生不才,多谢老师赏识。”

    “行了,事情都过去了,现在看到你的文章也算是对得起我当年给你满分的决定了,对我自己也算是一种欣慰。”文老头又让我继续往沙发上坐下去,他脸色平静,并没有因为我的举动而开怀起来,反而还爬上了一点忧郁,叹息道:“唉,算了,就算此生再也看不到周平思写的文章,看看你写的也能聊发一时的心情了,谁让你们的写作方式那么相似呢?”

    看到他长吁短叹似一生的遗憾,便试着问:“老师是因为没能再看到周平思的文章而感到遗憾吗?”

    “不是因为没能再看到他的文章遗憾,而是因为时不待人而遗憾。当年他来n大求学,那年n大还没开设古典文学这个专业,是第二年才开的,我平白错过了这么个学生。不是我鼓吹说大话,他的学识和才华估计你们这群研究生没一个能及得上的。也不知他毕业后会从事什么样的工作,这么个人才没能留在学院里,实在是太遗憾了!”

    “怎么听起来有点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呵呵呵~终究还是被你给说对了,就是这样,故而我才此生有所遗憾。唉,可惜了啊,他还没毕业我就上了京城,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毕业了,这个学生我至今都未能会到一面。”文老头说着又回过去把茶几上那摞校报校刊移到我面前来,说道:“这些里面都刊登得有他的文章,这个人写文章没有一个明确的范围,也可以说是不像别人那样专门写自己擅长的题材。这个周平思什么都能写,并且写得都很好,就算是临时给他一个冷门的题材和范围,他照样也能写得出来,引经据典简直运用得信手拈来,有例可援更是能把论据写得条理分明,就是连对古文的考究解说那也不在话下。你说这么个有才的人,不认识不结识不交为知己是不是此生的一大悲哀?”

    原来不仅仅我们这几个人对他的学识才华那么肯定,竟然连头顶一级文学教授头衔的人都这么称赞他。我怎么能这么幸运?能认识他爱上他还和他成婚,自己在心里乐得高兴得不得了。文老头说我和他的文笔相似,在以前古文曾经也这么说过。能不相似吗?我从小到大看的书籍大多都是他挑的,我的作文水平都是他慢慢辅导出来的,没事就看他写的文章,没事儿就和他连诗背词,时间一久都会朝着他的文风而去,到如今有这么“相似”那是自然。

    文老头还在絮絮叨叨的,我早在心里想了这么多,等回过神来,文老头都还没结束,“……这种遗憾这种沉闷的心情,说给别人听,恐怕别人根本不会明白。所以今天才找你来过来跟你唠唠嗑儿随心所欲的说上一说,免得憋在心里变成一团郁气。”

    “老师刚才说的我都能明白。”

    “能明白最好,唉,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个学生如今在哪里,从事什么职业,要是能本着心的做自己喜欢的文学那就是最好了。”

    看到文老头那一脸的怅惘,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他啊如今干着文字校对的工作,和您想的大文学简直是云泥之别……”

    文老头一双眸子比鹰盯着猎物的眼睛还厉害,赶紧打断我的话,就问:“怎么?你竟认识他?”

    “啊!”我终于恍然醒悟刚才自己稀里糊涂的说了些什么。

    不等我开口,文老头又问:“你认识周平思?你刚才说他现在做什么?”

    看来到这一步,只能如实相告,便重新坐正,对着文老头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不仅仅认识他,我还和他住在一起,刚才老师您说我和他的文笔相似,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的写作水平都是他□□出来的。除了高考的作文,我写的每一篇文章都先第一个给他看,包括这篇《长情》。以前上中学的时候,连我看的课外书大多都是他喜欢并且认为好的作品推荐给我的,所以时间一久他喜欢看什么我便也跟着喜欢看什么。包括我上n大,也是因为他是从这儿毕业出去的。”

    文老头太过激动,急忙问:“你们居然认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文老头高兴得好比是看到了钟子期又活过来了俞伯牙,态度也比刚才变得更热情了几分,诚惶诚恐地对我说:“何安倾,老师……有个不情之请,想让你为我引荐引荐,结识结识这个周平思,行吗?”

    看来文老头是真的欣赏我哥的才华,俞伯牙遇到钟子期了,哪还顾得上自己教授的身份,只怕是宁折了自己的身份名誉和地位做一抔地底泥,也要把知音留下。

    “老师,您润物无声的传道受业为我们解惑,实乃深仁厚泽,理应我们做学生的前来拜访您,哪有让老师请求着去结识学生的?这实在是太折煞了我们。老师想见我哥我一定会把他带过来拜望您,但是这个事儿您容我回去跟我哥先说一说,然后你们两边再定个时间地点,这行吗?”

    文老头哪有不同意的,赶忙点头,并催我快点约上我哥跟他见面。

    唉,如今这世上惜财的不少,可是这样惜才的却少之又少。

    回到家里跟某人说起今天的事情,问他是不是当年常在校报校刊上投稿发表文章。

    “大一才去不熟悉,大四又实习,所以我只记得应该在大二大三的时候投过,各个方面的文章都有。至于对文教授的印象,我去年不都跟你说过了吗?他当年在学院里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就算不是他门下的学子,但也都认识他。”

    “哥,文老头真的很欣赏你的才华,你是没看见,他激动得问我能不能为你们引荐的时候,说真的,要是院长看见了,恐怕院长都要嫉妒你。毕竟平时我们看到的都是一直昂首挺胸的文老头,几时见过他这种害怕错过知音宁跌了身份地位来结交别人的样子。”

    “伯牙子期遇知音,又加上文教授在文学上颇有造诣,所以他更能懂得这种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心情。”

    “那你要去见他吗?”

    “去,当然要去,自从毕业离开n大到现在,我还没真正和以前学校里的老师见过面,这次能结识少有的大才子,可谓是机会难得,怎能不见呢?”

    “那我去安排。”

    32

    这个任务完成得比背文章还轻松,伯牙终于找到了当年的子期,两人一见面相谈盛欢,根本没我cha嘴的份儿。

    文老头当年从京城高等学府毕业就被分配到n大任教,所以一直住在n大的教职工住宿区,这么多年过去了,教职工楼房也从红砖墙变成粉刷墙,再到如今眼前这栋小巧ji,ng致的楼房。楼房有三层都是两边对开,中间有着一条一米多宽的楼道把两边均匀有秩的隔开,这里住着六家人,都是文学院里的教授,文老头家便住在一楼的左边房里。

    楼房被半亩大的院子包围着,里面树木葱茏,又正值春季则满园百花齐放。我带着我哥跨进院墙的木门,信步走进去,就看到文老头早就等在了他家门口,他的背后种有几杆修竹和几丛月季,与他融合在一起,不由得让我想起《陋室铭》中的那几句话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

    他一见到我们走进去,便三步两步的走过来迎接。我心里再一次为学院的院长感到默哀,以前院长想来拜望文老头,文老头虽然都会接见,可从没有得到这么个热情相迎的殊荣。

    我往前站了半步拉着我哥的手臂,给文老头介绍:“老师,这就是我哥周平思。”

    “文教授您好。”他语气柔和平静、恭恭敬敬。

    “周平思,哈哈哈……今日老朽总算是见到你了。”文老头高兴得走上几步,与我们隔了半米不到,双手伸出来搭在我哥的肩头上,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合不拢嘴的笑说:“自当年在校报上看过你写的文章,便一直想要认识你。可惜了还来不及去找你这个学生谈谈心便被调到了京城去,等我几年后再回来,哪还有你的身影?只认为这辈子恐是不得见你一次,竟不知你就藏在这小子身边。”

    文老头说着拿手指着我,又说:“看来真是缘由天定,人半分做不得主。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有才有识之人,但是最欣赏的还是你的学识和文才。”

    “多谢教授抬爱,学生实在是当不起,学生不过也只是众多学子中的普通一个,怕是要让教授您失望了。”我哥一贯的谦虚毛病改都改不掉,又不会说俏丽好听的话,所以说出来的也只是贬低他自己而已。

    “前一,站在这里干嘛呢?还不快带他们进屋来喝杯热茶。”

    说话的人是文老头的结发妻子,我们的师母。传说当年文老头从京城求学回来,凭着面若潘檀郎才及司马长卿便让众多怀春的少女芳心暗许,可文老头眼光也过高,回来两年都没看上其中一个闺秀。偶然间看到了师母填的半阙词,后又故意有心去师母家拜访,终瞧得师母半分的容颜,两人便一见钟情,过后结发为夫妻,夫妻俩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在当年传得一时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师母替我们倒来热茶,我哥和我纷纷站起来伸出双手去接。

    我谢道:“谢谢师母。”

    我哥也谢道:“谢谢夫人。”

    师母笑着把我们引回到沙发上重新坐下去,柔声说:“你就别这么见外,什么教授不教授、夫人不夫人的,你也是我们的学生,跟何安倾一样,只管叫老师师母就好,别太生分了,你说是不是?”师母

    我哥连忙点头应是。

    文老头拉着他意气风发话说当年的憾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密不可分,压根没我说上话的时候,师母早去了厨房张罗做饭,她已经下令要我们留下来吃一顿便饭。

    我看这边没我什么事,便起身去厨房帮师母打下手,师母看我做饭娴熟,实在大惊。我得意笑着说:“师母,我这不算什么,外面那个周平思他的厨艺更是了不得,我这一手粗茶淡饭的本事都是出师于他。”

    果然不出所料,师母不禁对我哥又刮目相看十分。她笑说:“《礼记玉藻》中记载:‘君子远庖厨’,竟不知你们都会这厨房灶台之事?可比你们的老师强了不少。”

    “没办法,我哥千里迢迢来这里上学,自己不会做饭的话那岂不是要饿死,而我也不可能尽是吃白食吧,学会了给他做做饭,也让他能轻松点。”

    ……

    然后我帮忙洗菜切菜,师母主掌大勺,外面的“伯牙子期”的说话声时不时的传进来,我和师母也三言两语的说些别的。

    等饭菜做好,我帮着端出去,就看到文老头那严肃的眼神忽然飘到了我身上来,看得我心里毛骨悚然的,暗想:“这是什么意思?我没错什么啊?”

    文老头的眼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后,才又收了回去,引着我哥往饭桌这边走过来。

    师母也招呼我别再厨房忙活了,快去坐着吃饭。

    吃个饭,文老头都时不时的拿眼光打量我,害得我本来肚子空空饥肠辘辘竟也吃不下多少。

    “平思,有句话我想问问你,你得老实回答。”

    这饭桌上文老头也不消停的?怎么才一个小时的功夫,这称呼简直亲热得上了好几个台阶。

    某人咽下口中的饭菜,才说:“老师有问,学生哪敢不答?”

    文老头放箸搁碗,又看了我几秒后,才正色说:“安倾呈交上来的那份关于《离s_ao》后世文章著作文集是不是你整理的?”

    这老头莫不是也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烧过,这样都能让他看出蹊跷来?

    文老头看到我们两个互相看着对方心领神会惊讶的样子,就已经肯定了他的说法。然后解释说:“其实我一直都认为是安倾自己完成的,可惜了那篇心得出卖了你们,我说过你们写的文章文笔风格很相似,但也只是相似,而不是完全一样。又加之现在知道了你们原先是认识的,所以那篇心得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他何安倾的手,再者若不是你代他完成这门功课,恐怕你也不会写那份心得,对吧?”

    这个时候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文老头的话,老j,i,an巨猾这四个字再合适不过了。

    我哥本来就脸皮薄,被当面揭穿,哪还有刚才的收放自如,早就拘谨起来,跟做错了事一样,低着头说:“确实是我代安倾做的,老师您别怪他,他也是学业太重,而我也正好懂这些,便……帮了他。”

    “哈哈哈……我果真没看错你,你的那份文集真的让我更加看重你,就连我手上有的成品也没你的齐全,就算这几十个硕士生在文学上的见识学识全加起来都及不上你一个周平思啊!”

    “老师您太过夸赞了,学生这几斤几两的文学知识哪敢在老师的面前班门弄斧。”

    “你用不着谦虚,这是你应得的荣誉。”

    文老头这句说的深得我赞同,我哥就是太谦虚,虽然君子为人应要戒骄戒躁,但他这已经是过了度了。

    文老头看我不敢接他的话,于是看着我说:“安倾说过,他有今天都是你教出来的,看来你有那育人树人的本事。”

    听文老头说起这个,我得意高兴的就接过话头:“我从小学到高中,学习都是我哥给我辅导的,如果没有他,就以我小学的成绩,别说今天是研究生,恐怕连个大学都考不上,理科文科他都会,他就是个全才,为人处世道德修养也是他潜移默化慢慢传授的。”

    他们三双眼睛都盯着我,盯得我不好意思起来,声音也小了不少,继续说:“反正他对我来说亦师亦友也是相……”

    “咳咳~”

    好像要说漏了什么,亏得他连忙咳嗽提醒我。

    文老头一双火眼金睛在我们身上看来看去,看得我们心里忐忐忑忑慌慌张张的。

    最后还是师母解围才又恢复如常。

    自那天过后,文老头给我哥发出两三次邀请,他也会在下班后,如期赴约,我借着他的光,也被文老头热情相迎了两回,顺便还蹭了文老头的好茶吃。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我倒是啥事都没有,蹭吃蹭喝的,可苦了我哥被文老头折磨,文老头也太过于热爱古文学了,这几天的功夫就拟出几个不同的题材范围让我哥写文章给他看看,他说最近十多年来他压根没看到过一篇顺眼的文章。顺便再丢一本我根本看不懂的古书给我哥,“倚老卖老”的让我哥把这本书看完,然后想办法帮他查找出里面隐含得有典故文献的出处,并还要附上批注。吃了人家的饭,喝了人家的茶,人家一个“小小”的请求哪能回绝,更何况就我哥那性子,能回绝得了吗?

    文老头那样子不是请求,不是命令,倒是眼珠子死盯盯的样子,估计他把我哥看做是王羲之、唐寅一类的丹青大师了,期望着大师能在他面前提笔挥手再在纸上一展风采,好让他一饱眼福。

    想起文老头提出那些无理的要求,某人又不会拒绝的时候,简直把我气得有血吐不出来,挂在气管里,不上不下的难受死了。只能跟他嘟囔抱怨说:“文老头到底想干什么?他就是磨人的妖ji,ng,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我是他门生他折磨我就算了,现在居然也把你给算上了,这难道就是买一送一?送上门去让他折磨的吗?你也是干嘛样样都答应他,搞不好将来他当甩手掌柜,把事情全部拜托给你,你倒是不觉得什么,可你不想想我,人家可心疼你了,你成天的给他做事,把我撂在一边,我们还怎么谈情说爱巫山、云雨?”

    33

    距离那天后的第七天,我哥又去了文老头家,我有学业上的事情要忙,便没跟他一起过去。

    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情,已经又是黄昏时分,才想起还有某人等着我去接,我急忙收拾书包,从图书馆飞奔过去。一跨进院门就看见他们两个围坐在一株海棠花下的石桌石凳上翻着些古籍。

    我径直走过去,唤他们:“老师,哥。”

    “忙完了?”他站起来笑着走到我旁边。

    “嗯。”我应他。

    “老师,那我和安倾就先回去了,今天看了这么多文献,恐怕老师也累了,您早些休息。”

    “平思,你能不能现在就答应我刚才给你说的事情?若你答应了,明天我就去找校长、院长以及其他同僚开专题研讨会。”

    我们正准备转身走的时候,文老头也站起来,拦住我们的去路,神情确实有些疲倦,毕竟上了年岁,搞文学的不是心累就是脑袋累。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一双眼睛只管盯着我哥看,好似他脸上有答案一样。

    “老师,那个……我怕我不能胜任,反倒让你失望。”

    “你啊,该谦虚的时候就谦虚,但不是每时每刻都要这样,这几天和你谈文学说古籍,你哪里不懂哪里不晓了?而且让你写几篇文章来看看,也是我故意暗中试探你肚子里的墨水到底够不够深,砚墨够不够浓,现在看来我无需担心了。没有人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天赋,也没有圣人,但你的才华已经足以胜任对古典文学的专研探讨了。现如今文学已经是很冷僻的行道了,尤其是古典文学这一块更是没几个人,古典文学太枯燥太乏味太没意思,现在的年轻人没几个能忍得住,也没几个能真正找到其中的乐趣。现在从事专研文学的大多都是像我这样年过百半不是花甲就是古稀的老头子,我实在是担心古典文学将来会逐渐被遗忘,直至消失。其实你爱学如痴,又有真才实学,干嘛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老师我并非是古典文学科班出生的。”

    第1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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