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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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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白配 作者:敲木鱼的小和尚

    第6节

    鬼父11

    江渊独自坐着办公室的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神情淡淡的,听对面两只小老鼠叽叽喳喳的讲话。

    如今的都市鲜有老鼠这种生物的存在,更别提是成了ji,ng的老鼠。

    老鼠们是同一的灰老鼠,分别叫阿大和阿二,江渊分不清谁是阿大谁是阿二,也无兴趣去分,这两只老鼠是他在办公室侧面一堵墙里发现的。

    老鼠本来是普通的老鼠,但是在这不寻常的尸体熏陶下,渐渐通人性,竟也说起了人话,瞧在江渊眼里,是个要成ji,ng的样子。

    老鼠们看见他很害怕,又是求情又是拜托,江渊是负责勾魂的,不是要老鼠命的,所以当做没看见,只是让他们不要随便出来吓人就行——尤其是裴枫寒,虽然江渊不知道裴枫寒是否害怕会说话的老鼠,但是能少一事是一事。

    老鼠们觉得裴枫寒对江渊来讲是很重要的人,于是在江渊出去搬尸体的时候,它们就躲在墙角或者屋顶上默默的陪着裴枫寒——当然,裴枫寒辞职的时候它们也看见了。

    阿大和阿二摊着吃的饱饱的肚皮在洞里商量,以它俩有限的小脑瓜来看,这一定是老板和老板娘吵架了——他们很快学习人类的叫法,管江渊叫老板,管裴枫寒叫老板娘。

    吵架是为啥它俩想不出来,但是帮老板看着老板娘它俩还是会的。

    于是两个老鼠发动自己的兄弟姐妹,如同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般,线索从市中心的地下水道一路穿到郊区殡仪馆内。

    “俩人天天黏在一起,好几次那个男人都没有回去,据我舅舅的邻居女婿的表妹叔叔说,那个男人一直缠着老板娘。”阿二说的义愤填膺:“老板老板,你快把那个不要脸的男人赶走,他把老板娘都欺负到住院了!”

    “你是说裴枫寒住院了?”江渊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脸上也带了一层y郁。

    阿大和阿二同一被他的神色吓住,阿二愣愣的点点头:“是啊是啊,刚刚我叔叔的表哥的大爷的女儿的孙子说的。”

    阿大立马补充道:“是另一个男人送他去医院的,老板老板,老板娘的男人怎么那么多啊?”

    江渊听得眉头紧皱:“什么老板老板娘乱七八糟的!”他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站在中央,冷笑一声:“哼,是他要来辞职的,宁愿相信鬼父那个人的话,也不听我的话,如今生病关我什么事情?几亿年前他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蠢货!他在心里给裴枫寒下了一个定义,然后心思难得拐来拐去,突然问道:“你们去看他的时候,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没有察觉?”

    “没有啊。”阿大和阿二统一摇了摇小脑袋。

    江渊思索了一会儿,心里渐渐有些明了,怪不得鬼父这次逃出来,地府那边竟然还不紧不慢的开会,如果鬼父真如几亿年前那么厉害,阎王爷怎么会坐得住?

    先前他还疑惑阎王爷怎么会这么信任他,竟然放他去看着鬼父,现在看来,鬼父已然不成气候,而阎王爷怕自己生异心,所以大度的卖自己一个人情。

    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脑子一转又觉得不对,如果鬼父真的没有什么本事了,那他是怎么出来的?想到这里,他心痒痒,恨不得拔腿走到张涛身边问他是用了什么法子出来的?既然他能出来,为什么不把小弟也救出来?

    然后他又想到了裴枫寒,思绪转了一圈,转回了原地,想到裴枫寒,他就来气,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有什么可躲躲藏藏的?妈的竟然还和张涛混在一起,他看张涛怎么都看不出个好来,不知怎么回事,几亿年前的小弟,现在的裴枫寒,统一都黏糊着他!

    阿大和阿二早在他原地转圈的时候溜走了。

    江渊想来想去脑子乱成一团,他最后把办公室一锁,直接开车去市中心找裴枫寒去了。

    他先去市里几家医院找,没有找见,阿大叼着一部手机,艰难的给他发消息:“裴枫寒早就出院了,现在在博安建筑公司面试。”

    江渊便驱车到他楼下等,等到晚上十点多,才看见裴枫寒的身影。

    不是裴枫寒一个人,还有张涛。张涛不知道说了什么,裴枫寒还笑了笑,江渊看着,想起来很久以前也是,他跟在这两人后面,苦心婆口的劝说小弟跟着自己回家,结果被鬼父一个袖子甩过来,甩了个跟头,他不是没有难堪和狼狈过,也并非受不了羞辱,但是在小弟面前,他不能。

    但是他那时候可以做什么呢?论打,他打不过鬼父,论说,小弟也不肯听自己话,他一筹莫展,甚至有时候痛恨自己无能,他想为何女娲娘娘捏泥人的时候,没有把自己捏成一位厉害的人?为何有人天生就能拥有力量?这多不公平!

    裴枫寒在医院里输完液,直接去了面试地点,然后在被对方客气的送出门,他站在公司门口,苦笑了一下。

    生活还没有山穷水尽,他还可以再试几次,然而他心里也知道,再试几百次又有什么意思?或许自己应该放低点要求,先攒出经验来说。

    他搭着公交车往自己家的方向赶,半路遇到张涛,张涛三言两语把他拉偏了方向,他心里苦闷,轻而易举的答应了和张涛去喝酒的要求。

    江渊来到他俩面前,脸绷得紧紧的,裴枫寒有些醉,好几个月没有看见江渊了,如今乍然一见,疑心自己在做梦。

    他笑呵呵的手伸向前去,捏住对方的脸,对着张涛笑嘻嘻:“你看,他这人脸上就不长r_ou_。”

    张涛揽着他的腰,笑的高深莫测,不发表任何言论。

    江渊任由他捏,最后疼的受不了了,才打下他的手,说:“闹够了吗?下午刚出院就去喝酒,不要命了?”

    裴枫寒酒醒了些,发现眼前站的的确是江渊,心里涌上一阵欣喜,然而听他劈头盖面这样指责下来,他又觉得委屈,忍不住耍小性子:“要你管!反正和你没有关系,让开,我要回家!”

    他借着耍酒疯的名头,使劲推了一把江渊,歪歪扭扭要往前走,结果发现自己的腰被张涛结结实实的抱着,就又回头推了一把张涛:“放开!”

    张涛自然不会放开,反而像哄小孩般哄他:“小裴,你醉了没办法走路,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江渊接住裴枫寒歪歪扭扭的上半身,对张涛说道:“已经这么晚了,不麻烦你送他上去,我来就行。”

    “不麻烦不麻烦,”张涛笑眯眯的:“我和小裴这几天日日夜夜睡在一起,已经很熟悉他家了,一点儿也不麻烦。”

    裴枫寒一听他这话,有些急,况且三个大男人当街拉拉扯扯实在有些尴尬,他双管齐下,两手使劲把自己从他俩手中挣脱出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道:“老子自己回家,你们打哪来回哪去!”

    他说完就自顾自的走了,身后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张涛弯腰伸手做了一个请字举动:“你先。”

    江渊哼了一声:“装腔作势!”

    裴枫寒无视身后跟着的两位,及时把门关住,结果他一回头,江渊和张涛一左一右占据了他家沙发两端。

    他气急败坏:“你们这是强闯民宅,我现在就报警!”

    张涛对江渊说道:“听见了吧,大舅哥,快回去吧,小裴都要气坏了。”

    “你给我闭嘴!”裴枫寒听他胡言乱语:“你俩快都给我滚出去!”

    “我找你有事。”江渊看着他:“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我不想和你单独谈。”裴枫寒冷着一张小脸道:“我很累,而且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哦对了,”他快步走到卧室,拎出来一个小箱子,放在江渊脚边:“这是你的东西,你把它拿走。”

    江渊皱着眉头看看箱子,又看看他:“你身上还有钱吗?先用着吧。”

    “小裴缺钱啊,不怕,哥哥有钱,用我的。”张涛在茶几上放了一张卡,眉飞色舞的:“密码就是你生日,哥哥贴心不?”他朝裴枫寒抛了一个媚眼。

    平心而论,他皮囊不错,媚眼抛的也好看,然而在场的两个男人没有一个爱见他的,他这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

    裴枫寒恨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要饭的兔子爷了是吗?对,我是喜欢男人,可不代表我看见男人就发s_ao!”

    最后一句几乎带了点撕心裂肺的味道。

    江渊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想到裴枫寒会这样想,头一次有些结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我钱也没有地方花,你如果需要就给你好了,你买个房子——。”

    “我说过了,就算我买房子也不需要你给钱!“裴枫寒不听他说完,火大的打断他:”我管你钱多钱少,你爱怎么花怎么花,总之我不需要。”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两人还是稳如泰山坐在沙发上,屁股都不抬一下。

    鬼父12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到后半夜,江渊看了一眼卧室,然后问一旁的张涛:“你是怎么从下面上来的?”

    张涛看着他笑,因为突然发现江渊也是个好模样的,他长腿搭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没有一点规矩的样子:“今天不踢我了?”

    江渊哼了一声:“你见到他了吗?”

    “小安啊,”他笑:“小安挺好的,我听那秦广王说,他不是还给你写信吗?你放心,那孩子就是体弱,得多养。”

    江渊想知道更多,又觉得求他是件丢人的事情,他突然之间就有些为难别扭起来,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相比江渊的别扭,张涛就显得很自然多了,索性半夜无事,逗一逗小安的哥哥也是个美差事。

    于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啊,其实我并没有看到小安,但是我觉得吧,我和小安之间冥冥之中仿佛有根线连在一起,我能感应到小安的存在。”

    江渊听的五味陈杂,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呢?”张涛把对方的神色收在眼里,火上浇油:“我看你老和小安形影不离的,你俩之间有没有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

    “我没有,”江渊苦笑,手掌摊开,掌心赫然躺着一枚小小的同玉:“你们那时候被打入地府下面,小安魂魄太弱,如果去了下面,肯定活不下来,我不知道怎么办,那时候女娲娘娘重新修整世界,我听人说那灵石是天地之间难得的宝物,便偷偷从灵石上面抠下一块,掰成两瓣,一块放到小安魂魄里面,一块自己拿着。”

    张涛看着同玉,一拍大腿,满脸都是懊悔:“小安哥哥,你真是的,既然都去抠了,多抠点嘛,这小小一点东西能干嘛?”

    江渊倏的把手掌一合:“你别想打它的注意!”

    张涛笑:“这东西多好啊,吃了肯定大补,你看——。”

    “做梦!”江渊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你能有多少本事?当年那么厉害都没有成功,现在还做着梦呢?”

    张涛往沙发上一靠:“唉,反正我现在本事没有你大,随便你怎么欺负,小安哥哥,咱俩商量一件事情吧。”

    江渊没有理他,就听见他说:“我现在身体挺虚弱的,你呢,帮我找些补药,你知道是什么补药,比如那些成了ji,ng的东西啊之类的,还有那些魂魄,都行,反正我不挑食。”

    “我凭什么帮你?”

    “你这性子也太急了,我还没有说完,“张涛笑眯眯道:“你帮我找这些东西,我呢吃了后,力量自然就回来了,然后帮你把你弟弟带出来怎么样?”

    江渊不语,他心里也自有一番盘算。

    对于地府,他真是没有一点感情了,他当年很感激阎王爷没有让他和弟弟分开,还给了他俩一份工作,后来秦广王说他傻,那时候地府严重缺员工,但凡稍微有些品德的都被阎王爷三言两语施以恩德留下来了。

    江渊不可置否,后来的牛头马面也是同样被阎王爷留了下来,他承认秦广王说的对,但是这件事情上确实要感谢阎王爷。

    后来鬼父和神作对,小弟被牵扯进去,他两边奔波,一边求小弟回来,一边求阎王爷开恩,于是和阎王爷做了一桩秘密交易。

    那时候鬼父已经称得上无敌了,神对他一筹莫展,稍有靠近就会被发觉,唯有小弟能靠近他,再次就是江渊了。

    鬼父吸食天地万物生灵的魂魄,神已经打算要灭世,但是若再费力创造生灵,必然要消耗许多ji,ng力,于是神派江渊将一种叫“阳魂”的东西,慢条斯理的往鬼父身上粘。

    “阳魂”是太阳神从自己的残留的魂魄里面抽取的,人间一片惨淡,神便不让他出来,因为对于仅存的人类来讲,太阳是雪上加霜。

    “阳魂”对普通人来讲没有什么很大的作用,但是对于体内盘踞妖魔鬼怪之类ji,ng气的鬼父来讲,无疑有克制作用。

    他拿着被封在冰罐里的阳魂,去找小弟,他没有能力接近鬼父,但是小弟可以,小弟又残忍又天真,他可以看着鬼父将人间变成地狱,也可以相信大哥。

    他把阳魂不动声色的一缕一缕缠在小弟的魂魄上,小弟听完他的劝告,再去找鬼父,鬼父因对小弟完全信任,对小弟的大哥视物废物,所以很放心的拥抱了小弟,不仅拥抱了小弟,还亲了小弟,小弟是魂魄,他便找随便杀了个人,将壳子给小弟穿,两个人亲亲热热,在雪山上做一对恩爱鸳鸳。

    所以神灭世后,凭着一点阳魂的桎梏,将鬼父的力量完全抽出来,鬼父的力量重新化为天地间的万物生灵。

    而小弟——当初他和阎王爷的交易便是,他答应这件事情,事情完结之后,能对小弟额外开恩。

    他一直觉得小弟是被鬼父所迷惑,但是阎王爷却道:”他心性不稳,犯下如此大错,若不加以惩戒,怎能服众?“

    人间的法条还讲“戴罪立功”,然而地府是一家之言,江渊同意阎王爷惩戒,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阎王爷所谓的惩戒则是对小弟“魂飞魄散”。

    他日夜在阎王殿磕头求情,磕出满心火气和怨气,十殿阎王均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往来都无视他,后来秦广王看不下去了,帮他在阎王爷身边说了情,最后保住小弟的魂魄,可惜一魂一魄要被关在地府下层,剩下的则入轮回,不记前世。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气,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对地府的那位,能称的上是又爱又恨了,当然,恨最多。

    数不清的转世,他陪了一世又一世,少了一魂一魄的小弟,没有那一世可以活到死,永远都是早逝,他渐渐厌倦了这种陪伴,已经不想再经历那种看着小弟在眼前一次次死掉的情景。

    很多时候他更是在想,如果当年他没有和阎王爷做那笔交易会怎样?是不是鬼父就会胜利?鬼父胜利了会怎样?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去拒绝,说到底,无论是做人的时候,还是当鬼的时候,他永远都是蝼蚁。

    而现在他不想当蝼蚁了!

    “最近地府里面很多魂魄都堵在孟婆汤那边,不肯过桥,也是你的手笔?”江渊脑子里飞速的盘算一遍,有了主意后,他便安心多了。

    “我可没有做什么,不过可能那些东西大概知道我出来了,不免有些蠢蠢欲动吧,”张涛略微一思索,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你知道的,我那时候胃口可以说是海纳百川了,这天地间的气我都有那么点感应。”

    江渊听他这么轻描淡写的说道,内心涌上来一种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羡慕。

    而张涛知道他肯这么问,自然是同意自己的提议了,于是也爽快的交了底:“我其实真没有什么本事了,当初被关在火焰地区,以为自己不灭不死,永远受这玩意儿的折磨,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体内好像有种东西能感应到这些火焰,虽然痛苦归痛苦,可是某一天,这些东西全部苏醒了,里外仿佛有回应,我就潜下心来静静修炼,其实应该多在下面呆一会儿的,但是你知道的,”他朝江渊抬了抬下巴:“我太闷了,太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了,所以就偷着跑出来了,修炼出来的那点东西全费完了。”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刚出来那会儿,便又笑着对江渊道:“我出来后吓了一跳,真的,看见路上跑的,天上飞的,还有街上男男女女,我的天啊,我以前哪里看见过这种场景!那男男女女,露胳膊露腿的,还有接吻的,真的,还有他们穿的衣服,你还记得咱们那时候穿的衣服吗?不是叶子就是粗布,穿在身上硌得慌,你看看他们穿的,多有意思!”

    他说起这些,神情仿佛第一次进城的土老帽,江渊突然觉得有些滑稽和荒诞,鬼父——在他心里很长时间是一个结,包括在鬼父开口前一秒,他都视对方为一位有实力的敌人或者其他的,总之,能和上古神对抗的,能使得神为了他灭世的,无论现在是何种模样,都不该和一位看见女人露腿或者其他就大惊小怪的人联系起来,但是现实是确确实实是一个人。

    他不知如何接对方话题,只能胡乱点头:“哦,是,对,是有意思的。”

    “那飞机,多牛掰,”张涛看见他点头,愈发来了点兴致,他内心里这一刻将自己和江渊归为同一个时代的人,现在在异时空相遇,他迫切的想把自己当初那点情绪分享给对方,人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旺旺”,他倒不至于哭的地步,但心情是差不多的:“以前我在空中飞,那风吹的,脸都刮烂了,现在人多聪明啊,造了飞机,人往里面一坐,舒舒服服的,也不怕刮风吹下雨晒的,还能在里面睡觉,多好!”

    如果看现在忆以往,确实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江渊是从一朝一代的时光走过来,所以没有觉得这些变化有多么了不起,他看着滔滔不绝的老乡,心里生出了一点奇妙的鄙夷。

    鬼父13

    次日,裴枫寒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他迷瞪着双眼从卧室里出来,游魂般飘到卫生间,解开睡裤,正开闸放水的时候,旁边突然传过来幽幽声音。

    “你的尿jian到我裤腿上了。”

    他一个机灵,一转身,剩下的全部泼洒到江渊的裤子上。

    手忙脚乱的把裤子系好,他涨的满脸通红,大声训斥江渊:“你有病啊!一大早的躲这里干嘛?”

    江渊一手捧着杯子,一手举着牙刷,满嘴泡沫,皱着眉头看自己裤子,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忍耐到了极致,他草草的把嘴边泡沫清洗掉后,对着裴枫寒道:“你给我拿一条裤子过来。”

    “凭什么?”裴枫寒朝他甩脸子:“闯到我的家里,未经我的允许使用我的卫生间,还在这里刷牙——你这牙刷牙杯哪里来的?”

    “我去楼下买的。”江渊老实回答。

    “嗬,有钱真是了不起,”裴枫寒为了能讽刺他,什么胡话都往外说:“我家里明明就有备用的,还花钱去买,那你怎么不花钱去买裤子啊。”说完后,他又觉得自己自相矛盾,便气哼哼的闭了嘴。

    江渊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他好脾气的跟在裴枫寒后面转,看他打开水龙头洗脸:“那我去你衣柜拿一条裤子?”

    “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你赶紧滚吧!”

    “我昨天晚上说有事情找你谈。”

    “老子不谈。”裴枫寒抬起水淋淋的脸蛋,看也不看他,嘴巴里又叼着一根牙刷,慢条斯理的刷着,直到牙齿刷干净了,一冲嘴巴,他打开放护肤品的柜子,开始专心致志涂抹。

    江渊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涂。

    他感觉有些别扭:“出去!”

    江渊笑了,说:“我第一次看你弄这些东西。”他笑也是浅笑,但是相比往常板着脸的模样要讨喜很多,裴枫寒一边涂抹,一边用余光瞟他,心想,老子也是难得看你这个样子。

    江渊等到他这声势浩大的工程完成后才开口:“裴枫寒,给我拿条裤子,咱俩好好谈谈。”

    裴枫寒看到素有洁癖毛病的江渊能乖乖忍受这么长时间,不免有些得意洋洋,觉得他还算有良心,知道自己有多过分了。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运动裤扔给江渊,江渊拿着裤子,如获至宝,飞快的躲进了卫生间,裴枫寒心里一动,正要斜眼看,结果卫生间的门就被江渊关的死死的,他悻悻然,坐在沙发上,琢磨着怎么再给江渊摆摆谱。

    江渊飞快的换好裤子,就大步走过来刚要坐在沙发上,准备和裴枫寒“谈一谈”,结果裴枫寒捂住肚子:“哎呀,一大早的什么都没有吃,饿死我了,现在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就想吃顿饭。”

    江渊看他那样,只好说道:“点外卖?”

    “只想喝楼下饭店的汤。”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江渊不便装聋作哑,直起身子道:“你等一等,我去楼下买。”

    说罢,他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裴枫寒,裴枫寒一脸无辜:“怎么了?不愿意不用勉强啊,反正我也没有强求你去买。”

    江渊叹了口气,合上门,在门口犹豫了下,抬手施了个结界——他把门封死了,如果裴枫寒想要趁他不在逃跑的话,是打不开门的。

    裴枫寒倒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他也没有去关自己家大门,等到江渊再次回来的时候,他突然问道:“张涛呢?”

    “天刚亮的时候就走了。”

    “哦。”

    江渊不仅买了热汤,还带了包子和馒头以及小菜,裴枫寒美滋滋的吃喝一顿后,才收起玩闹的心情,看着江渊:“说吧,你找我要谈什么事情?”

    ”裴枫寒,我知道你现在挺讨厌我的。“江渊说道:”但是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隐瞒你的。“

    他看裴枫寒垂头不表态,又叹了口气:“是,我是骗了你,你是谢必安的转世,但又不全是,我承认在你和小弟之间,我是偏向于小弟的,因为相比于你,他更脆弱,如今鬼父既然能从地府下面出来,我在想,或许小弟也可以出来。”他说到此处,神情微微有些激动:“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见我不就是见他吗?”裴枫寒冷不丁的抬头看他,眼睛里失去了神采:”难道说我和他不一样吗?“

    ”不是这样的,“江渊看着他,摇摇头:”你俩外貌一模一样,但是性情完全不一样,这几千年来,我每一世找他的转世,但是每一世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你,你理解理解我。“江渊对着他苦笑,神色竟然有些可怜。

    裴枫寒不为所动的看着他,心想,那谁来理解理解我?我明明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就因为是你那个小弟的转世,就被你强行带到身边,把我以前的世界观都颠覆了,我以为我对你一片真心可以感动你,结果你依然对我千防百防,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他问江渊:”你把你小弟从地府下面带出来后,然后干什么呢?“

    江渊愣住,想了想,说道:”自然是你们的魂魄合体,实话说吧,你魂魄不全,注定不能长寿的,等到你俩魂魄合体后,才能做一个完整的人。“

    裴枫寒心里很失望,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对自己说”实话说吧”,如果自己不问,他就不会“实话说吧”。这就是江渊,虽然主动要求坦白,但是你不一步步逼问他,他永远都不会完完全全的坦白。裴枫寒自认已经看透了江渊的本质,所以虽然失望,但也不愤怒。

    他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救你的小弟。”

    “我打算和鬼父合作,鬼父的力量来源于天地万物生灵,那么他肯定可以再次从万物中得到力量,最后我和他一起打回地府,”说道这里,他有些歉意:“之前从地府里出来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这个计划,但是鬼父此人比较难缠,我怕你跟在我身边会有危险,所以才让你休息,你辞职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挺惊讶的,但是觉得离我远点也好——后来你和鬼父突然熟悉起来,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裴枫寒,你不必这样y阳怪气。”江渊觉得自己已经把心里盘算的事情对裴枫寒交了低,自认为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谢必安

    裴枫寒找了一份工作,在一所中学的门口超市当收银员。

    这所中学是南安市规模最大的中学,他去应聘的时候,老板挺高兴:“长的真好,我这店里就需要你们这种长的好看的小年轻。”

    他听了笑,问老板:“你这是小超市还是牛郎店啊?”

    老板脾气还行,听了不恼,反而笑眯眯的:“你这个岗位之前有个和你一样的年轻小伙子在这里上班,他还带了个傻弟弟,别说,俩人长的真行!我这超市原本生意一般,还经常被那波学生投诉,自从他俩来了之后,那女学生是一波接一波的来,不过人家现在找到工作了,所以就辞职了。”

    裴枫寒听了后,心想,妈的,是经济危机严重了还是现在年轻人都这么怂样?不过看在前辈的份上,希望也能给自己招点好运。

    小超市在城西方向,他需要每天倒两趟地铁,好在超市每天上午十点开门,倒也不紧张,自从上次和江渊彻底闹翻了后,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看到这个人了,看不到也行,他告诉自己,反正他一心只有他的小弟,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何苦非要吊死到他身上?

    超市平日生意一般,因为学校不许学生擅自出来,一到周末,客流量就多了起来,裴枫寒打开收银处的小电暖,因为门来来回回的开关,带起的风吹的他手哆嗦。

    已经是初冬了,学生们都穿着厚棉袄,挤挤攘攘的聚在小超市里挑挑逛逛的,还有一部分聚在收银台处。

    裴枫寒一边结账一边调笑:“姑娘们,别一窝蜂挤在这里啊,你看把人家需要结账的都挤到后面去了。”

    几个小女孩嘻嘻哈哈让出一条路,但是超市就那么小,能让出来的空间也不多,有胆子大的女同学问:“裴哥,你有女朋友吗?”

    裴枫寒还未回答,另一个女生快人快语道:“或者应该问,裴哥,你有男朋友吗?”

    话音刚落,惹来一片笑声。

    裴枫寒也笑:“好啊,一看就是上课不好好学习,一天净去看些乱七八糟的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那个女生反驳道:“如果问别人是不是喜欢女生或者喜欢男生,这是不礼貌的,因为对方既能喜欢女生也能喜欢男生。”

    “好,不错!”裴枫寒抽空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他懒得和小女孩计较,把一群学生送走后,他迎来了片刻安静。

    门又被推开了,他习惯性站起来,说了句“欢迎光临”,就看到了一张年轻且清秀的脸。

    来人看着像是大学生,大冷天也只穿了个夹克衫,本来就瘦,夹克衫把他裹得更加消瘦,不过背挺的很直,昂着头,ji,ng神气很足,他脸色平静,进来后并不往货架方向走,而是对着裴枫寒道:“我叫程平,我哥哥之前在这里上班,他东西落这里了,我过来拿。”

    裴枫寒想到了老板的话,打量了一番程平,发现此人看着不像是傻子啊,他说道:“什么东西?兄弟,要不你挑个老板在的时候过来,他不在,我又不认识你,你拿了什么东西,日后要是纠纷起来,我这边说不清楚。”

    程平听了这话,脸上神色依旧不变,他说道:“那算了,我本来也是路过顺便拿的,就是那个暖风机,既然这样,就送给你用吧。”

    裴枫寒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好笑,他把暖风机关了,递给程平:“我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东西呢,原来是这个啊,我是从后面柜子里翻出来的,以为是老板的,没想到是你的,你都来一趟了,那就拿走吧。”

    程平接过暖风机,谢谢也不说,扭头就走,走到门口处,他扭头看裴枫寒,犹豫了下,说道:“你是不是碰到过什么东西?我感觉你,你身上有些不对劲。”

    裴枫寒莫名其妙:“我怎么不对劲了?”

    程平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就走了。

    裴枫寒在这个小超市一呆就是两个月,这两个月他除了和学生耍耍嘴皮子之外,并无其他事情,天冷,他整个人都懒散许多,整日里捧着一杯热水慢慢喝。

    学生热情洋溢,每次来他这个超市,总能带来许多琐碎小事,有抱怨作业多的,有懊恼成绩低的,也有些校园特有的八卦和鬼故事,他听在耳朵里,听了也就是听了,并不放在心上,有时候超市没人,他捧着水杯暖手,感觉自己像一台零件老化的机器,很快就要被废弃了。

    上次江渊和张涛都说他缺一魂一魄,活不了多久,他留了心眼,抽空去医院做了体检,结果没有检查出什么毛病。

    裴枫寒心想,一定是那两个人给他施加心理压力,才害的他一天胡思乱想。

    如此到了新年,到处都是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南安大街两旁的树木上缠着彩带和彩灯,到了夜晚,一闪一闪的,倒也漂亮。

    裴枫寒照例是不回家过年的,实际上他回去了也没有地方住,高考完后他爸妈仿佛多年奴隶翻身,他前脚刚出考场,后脚就被拉到了民政局,见证了父母的离婚仪式。

    裴父对他讲,以后上了大学没事就不要回家了,我和你妈把你养到这么大,不求你回报,以后成年了,有自己的生活,就别来打扰我了。

    父亲让他如此伤心,母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边刚领到离婚证,就接着排队和另一个男人去领了结婚证。

    他上大学后,裴父给了他一张卡,上面是大学四年的生活费加学费,不多也不少,总共就这么多,算是尽到最后的情分了。

    裴枫寒从最初的痛苦到后来的麻木和看开,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年,后来上班了,他挣了工资,也给裴父和裴母分别打钱,裴父裴母对此并无一词,后来他失业了,就停止了打钱,裴父裴母更是无一词,仿佛自从高考完后,他这个孩子就不复存在。

    领着从超市买来的扒ji,他打算蒸熟,算是年夜饭了——其实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自己吃饱了,吃舒坦了,不用顾全别人。

    电视机热热闹闹放在春晚,在他的房子里显的有些空荡,裴枫寒看了一会儿,烦躁的关了,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窗外正好看到天边开始放出烟花,他站在窗户处,看远处的烟花,觉得自己有必要买一个房子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房子,小一点没关系,只要是自己的就行。

    江渊带着张涛两个人行走在大兴安岭深处,张涛裹了厚厚的军绿色大衣,看着江渊,道:“哎,今天是不是要过年了?”

    “明天才是,”江渊不怕冷,穿了件深色大衣,皮鞋踩在雪地上,留下两条深深地痕迹,张涛回头看了一眼,问他:“你这魂魄体是我见过最结实的。”

    “嗯。”

    “有点像人的意思了。”张涛笑了下。

    江渊皱了下眉头:“别胡说,要是人,怎么能去地府。”

    “有点像嘛!”张涛跟着他:“你说地府那边是不是知道你现在和我混在一处了?”

    “嘘!”江渊朝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前方的树林闪过一簇毛茸茸的尾巴,他脚步轻快,三下两下跳着向前,很快就把张涛甩出一段距离,而他经过的雪地上,连个脚步印都未曾留下。

    张涛没有他的本事,就停在原地,不到一会儿,他看见江渊大步过来,本来干净的雪地又被他踩出两条痕迹,他把一只狐狸扔到张涛怀里,狐狸还是活着,长了一副尖头尖脑的ji,ng明脑袋,看出眼前的人不寻常,狐狸前爪抱起,做了个哀求姿态:“仙人行行好,我修行不容易,仙人要是想吃我,我可以给你找个r_ou_更嫩的。”

    张涛哈哈大笑,把树杈上的雪都震落许多,他提着狐狸耳朵,对江渊道:“这狐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吃了它不冤。”

    江渊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张涛吃东西很不文雅,明明瞧着是个人了,但是一张嘴,他连毛带皮的就把一只成了ji,ng的狐狸活活吞到肚子里,江渊一路上看过他这种吃法无数次,还是不适应,张涛也很遗憾,因为从前谢必安很欣赏他这种吃法,说他气吞万里山河,看着很威风,总是让自己给他表演这种吃法,倘若谢必安在身边,想必他会吃的更有食欲,但是对着江渊一张冷脸,也就只能索然无味的吃了下去。

    他觉得他和小安这个哥哥,到底不能是一路人。

    这个狐狸看起来的确是有些本事的,可惜遇到江渊,再有本事也只能认命,张涛吃了这只狐狸,感觉身上顿时暖和许多,他脱了军大衣,朝江渊竖了大拇指:“这里来对了,一路上那些小打小闹的动物,都不如这只老狐狸来劲,看来真正的好东西还在深山老林里,城市根本不适合动物修行。”

    江渊看看天,脸上带着凝重:“但是如今被人类开发和涉足的,这种有灵气的地方越来越少了,你还要多久才能恢复?”

    张涛找纸巾没有找到,直接拽起军大衣袖子抹抹嘴:“恢复成以前的不用想了,不过多吃几次这种修行的老狐狸,我感觉差不多可以闯一闯地府了。”

    谢必安

    裴枫寒在小超市里上了大半年的班,终于在次年六月份找到了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当然他又开始做起来了实习生,以他的年纪还和实习生混在一处,本来是要羞愧的,但他仗着自己一张娃娃脸长相,厚着脸皮装作不在乎,实习生们刚出校门,心思单纯,每天和他打打闹闹开开玩笑,上班的日子倒也不错。

    他现在所在的公司不是属于纯设计部门,而是自己是自己的甲方,相当于公司内部自己设计,自己开发网页,所以基本上没有利益纠纷,主管是个中年女人,有两个儿子,平日里一下班就往家里跑,根本不怎么管员工,员工也是老派企业做派,不在乎绩效,只在乎能否按时下班,裴枫寒有时候怀疑就这么一个公司怎么存活下去的,但是公司也确实是存活下去的,不仅活的很好,每个月工资按时发送,福利也多。

    像是养老——裴枫寒这样定义,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还有设计师能到他如此清闲的地步。

    年后他出去看房子,看来看去,终于在郊区选了一处,此郊区非江渊那个郊区,这个郊区基本上属于南安市新开发的地区,学名叫“新区”,不过本地人一般称之为“鬼区”,因为南安市区聚集了很多优质资源,很少有人会把房子买在此处,不过也说不准——中介介绍的时候原话说:“先生,你别看这里现在偏僻,这里马上就要建大学了,到时候大学一盖,医院一盖,还愁不热闹吗?”

    裴枫寒笑:“我啊不喜欢热闹,就喜欢僻静。”

    中介立马改口:“那你就更应该选这里了,这里就僻静啊,年轻人选这里就是好,上班累了一天了,晚上到家不就想图个安静,这里晚上八点基本上没有车,根本不会吵。”

    裴枫寒看了看,最终选了顶层一间两室一厅的户型,他交了定金,又贷了款,全部家当基本上是没有了,而且还背负了一笔巨债,但是很奇怪的是,他心里很轻松。

    此刻他站在属于自己的毛坯房内,看着远处低低的田地,心里涌上一股子奇异的喜悦。他也终于有家了,这个世界上他终于有一个东西是属于自己的了,不用他去讨好,不用他去死皮赖脸的缠,是他用钱光明正大买回来的。

    裴枫寒觉得怪不得很多人都要买房,买房好啊,买房心里踏实!

    市中心的房子不需要租了,他很快在附近找了个合租的,对方是在附近学音乐的女学生,裴枫寒一天早出晚归的,和对方其实难得碰上一次面。

    他现在一下班就直奔建材市场,从水电走势到墙面粉刷,全部自己来,毕竟当年也是建筑学设计出身的,有时候忙得太晚,他就直接在光秃秃的新房里凑合一晚上。

    直到八月中旬,他的新房才开始有模有样,工人帮他安置好床,待到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快乐的怪叫一声,又吹了一声口哨,太兴奋了!这间房子从里到外全是他想象中的样子,除了一个江渊!

    裴枫寒以前幻想过和江渊一起看房子,选地址,一起装修家里,他懂设计,江渊那个土老帽肯定不懂,他都准备好一起装修的时候好好嘲笑对方。

    想到这里,裴枫寒陡然生出一种狂喜过后的空虚,他在新房里给自己煮了一碗西红柿ji蛋面,蹲着客厅的小桌子前吃了,因为资金不够,许多家具还没有买。

    吃完面后,他开始想江渊在干什么,想到一半,觉得自己是真贱,江渊都要等着拿自己的命来换他小弟的命了,自己还眼巴巴的惦记着他,不是贱是什么?

    这天他在上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看到屏幕他愣住了,因为是林晓雪打过来的,他和林晓雪没有什么好联系的,迟疑的接了电话,结果林晓雪问他有没有见过张涛。

    他斟酌了会儿,才说:“有差不多一年时间没有见到了。”

    林晓雪语气很着急:“我过年前那会儿还见过他一次,后来过年和家里人去了国外,结果回来以后一直联系不上,裴枫寒,我记得你和他认识,他也没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不过你怎么想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这,”林晓雪那边迟疑了下,才说:“他是记者,有时候会突然消失,我以为是正常的,其实这大半年他也断断续续给我发过微信,加上医院工作是真忙,所以也没有当回事,前两天我申请了休假,才突然发现我俩已经大半年多没有见面了,这才有些着急。”

    裴枫寒听了,不知该如何回话,谈恋爱心大到如此地步的,林晓雪也算奇女子,他安慰道:“你也别急,他能给你发微信就证明没事,你打电话问问。”

    “打了,没人接,这几天都没有联系上,微信发了也不回。”

    裴枫寒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知道张涛身份,知道这人无论如何都肯定没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林晓雪说,按理讲,他和林晓雪都属于普通人类,是一伙的,他应该告诫林晓雪离张涛远点,但是这话怎么说?他反正开不了口,再说林晓雪还不一定听他的。

    “那你报警了吗?”

    “报了,警局已经备案了,但是我心里着急。”

    林晓雪这边心里着急上火,裴枫寒爱莫能助,而江渊和张涛此刻两人正站在裴枫寒的新房里四处打量。

    “这也太寒酸了,这卧室小成这样,床也是,这么小,怎么睡?”张涛一屁股坐在裴枫寒买来的床上,故意用力弹了几下,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别坐他的床!”江渊很看不惯他的行为。

    张涛起身是起身了,但是从江渊身边绕过去的时候又补了一句:“坐坐怎么了?以前我还和他睡一张床呢!”

    江渊不语,看着小小的卧室,除了一张床,并无其他多余的家具,连衣柜也没有,衣服被挂着一个简易拉杆上。

    到了客厅,客厅更加心酸,空荡荡的四面墙,正中央摆了一张小木头桌子,桌子旁边放了个软墩子,张涛一屁股坐在小桌子,脚踩软墩子,对着客厅评价:“可怜!”

    裴枫寒这个新房子,也就厨房能拿出来看,显然主人对厨房很重视,所有的厨具一应俱全,打开冰箱,里面也是塞到满满当当,水果蔬菜r_ou_类分类的很细致。

    江渊想起来当时他带着裴枫寒去搬尸体,路上碰到一对新人结婚,因为堵车,所以新郎和新娘骑着共享单车往婚礼现场方向赶,路上很多人看,裴枫寒坐在副驾驶,看着看着突然感慨:“结婚真好啊。”

    他当时问裴枫寒结婚哪里好,裴枫寒说:“一想到晚上回家,家里有人等着你,就觉得很安心,你们一起做饭吃,一起收拾房子,不管干什么都有人陪你,这还不好?”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好像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存一笔钱,等到他结婚的时候给他买房子,给他娶媳妇,以前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突然这一代就不行了?

    裴枫寒晚上回到家,手里还托着两盆花,他打开自家房门,一进来就吓一跳,因为江渊和张涛正端坐在沙发两旁看他,江渊是面无表情的看,张涛是笑眯眯的看。

    他手上的花盆落了地,整个人都木了,张涛拍了拍沙发,对他说:“小裴,喜不喜欢我给你挑的沙发?还有电视机,对了你那床我也给你换了,忒小,睡着不舒服。”

    裴枫寒面无表情从包里掏出手机,打了110:“我家里进了……”

    话未说完,手机就在他手心里化成了粉末,他还保持着握住手机的方式,站在玄关处,看着他们两个。

    江渊不说话,开口的依旧是张涛:“小裴,别闹,哥哥给你买了家具,怎么能算是小偷?”

    他扭头就走,结果一扭头和江渊碰了个脸对脸,江渊直接把他推到了客厅,裴枫寒僵着脸对张涛说:“林晓雪找你。”

    “哦哦,对了,忘记给她说了,肯定急坏了!”张涛一边说一边去了阳台。

    客厅只剩下江渊和裴枫寒两个人。

    裴枫寒拍了拍手里的粉末,低着头不说话。

    江渊说:“裴枫寒,我和鬼父打算进地府了。”

    “哦。”

    “你和我们一起去。”

    裴枫寒笑了,抬头看他:“我怎么去?我是个人,怎么去地府?”

    江渊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裴枫寒也看着他,声音带了嘶哑:“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去!”

    “裴枫寒!”江渊听他最后低低吼了起来,不由自主也抬高了声音,握住他的两侧肩膀:“你放心,r_ou_体会进轮回,魂魄我会亲自带着你进地府。”

    裴枫寒听了他的话,低低笑了几声,眼睛里带了绝望:“我能有选择吗?”

    江渊摇了摇头。

    张涛从阳台处过来,看到他俩,还是笑:“说好了吗?好了就开始吧,我这情况也不能耽误了。”

    谢必安

    裴枫寒觉得自己特别虚弱,整个人像是被抽筋扒皮一般,整个身体都是木的,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江渊一路上都看着他,手放到他的腰处。

    “这样你的魂魄能好受点。”他低声对裴枫寒解释。

    裴枫寒头歪歪斜斜靠在他身体一侧,听江渊的话也像是远方吹过来的风一般,他打了个哆嗦:“我有点冷。”

    江渊便将胳膊收紧了点,同时手心里缓缓升出一簇火苗,火苗仿佛流动的水般在他手臂上缠绕,企图能让裴枫寒能好受点。

    他们现在站在黑墙前面,鬼父啧啧称奇:“还是你们地府有办法,弄了个这玩意儿,不错,不错。”

    “你知道这是什么?”江渊听他的语气,忍不住发问。

    “当然知道,当年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可落下不少好东西,后来女娲他们将其炼造煅化,一个个都变成了神器,这玩意儿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作用嘛,如今看来正是用来连接人间和地府的媒介。”

    他看着江渊:“这玩意儿我也能吞。”

    “先别,”江渊皱了皱眉头:“吃了它,过会儿怎么出来?”

    鬼父哈哈大笑:“出来还用靠这玩意儿?我能破了结界。”

    “我不能,你不准动这个东西。”江渊冷静的拒绝后,说:“别浪费时间了,进去吧。”

    说完他扶着裴枫寒一马当先的进了黑墙。

    黑墙过后是另一个世界,裴枫寒先是眼前一暗,他借着江渊的力道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后,突然发现自己周身一震,整个人舒畅了很多,随即他苦笑了一下——能不舒服吗?他现在是魂魄状态,地府就是他的娘家了。

    他推开江渊,自顾自的走在前头,鬼父“咦”了一声,问道:“你认识路?”

    裴枫寒现在对他的感觉有些复杂,他深深的看了鬼父一眼,道:“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所有的他不想承认的,全部都在他脑海里像放电影一般闪现,这些是谢必安的记忆,或者说也是他的,尽管他不想承认他和谢必安有什么联系,但是他的魂魄有一种熟悉的渴望,这种渴望让他有些害怕。

    因为他发现,他作为裴枫寒的记忆真的很弱小,而谢必安,就像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正敞开怀抱等待他这条小河回归。

    奈何桥前孟婆汤的招牌高高挂起,而孟婆已不见人影,反而挤挤攘攘沾满了无数魂魄,而桥上正站在地府的鬼兵。

    魂魄们茫然无措,而鬼父的出现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目标,于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鬼父张开大嘴,无数魂魄自动进了他的嘴。

    江渊将同玉带在裴枫寒的脖子上,鬼父闭了嘴,咂摸了两下,他对裴枫寒笑:“别害怕,我心里有数,不会吃你的,哈哈。”

    裴枫寒没有笑,江渊也没有笑。

    奈何桥上的鬼兵们满脸惊慌,远古的神、远古的兵都已经神化,他们已然算是资料老的,但是对于鬼父这种人,还是显得稚嫩。

    为首的鬼兵强装镇定,开口将炮火对准了江渊:“范大人!你身为地府官员,竟然和这种要犯混在一处,成何体统!”

    “我只要我弟弟。”江渊沉声说道:“谁能有本事把我弟弟救出来,我就和谁一处。”

    “荒唐!令弟是分不非,犯下大错,阎王爷肯留着他二魂六魄入轮回已经是恩赐了,你不仅不心存感激,反而心生怨气,是要藐视地府规矩吗?”

    “规矩?什么是规矩?”鬼父在一旁懒懒的开口:“你们口里的阎王爷处于高位,他的话就是规矩,以后我处于高位,我的话也是规矩。”

    鬼兵们见识过鬼父的威力,不敢同他起冲突,只能又将矛头拉到江渊身上,鬼父听的心烦,就趁江渊和鬼兵们一来一往的对骂时,对裴枫寒咬耳朵:“真的烦死了,直接动手就行了呗,这江渊分要和人家吵,我当年都懒得动口舌,直接大嘴一张,什么都清净了。”

    裴枫寒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不怕事情闹大,他带着嘲讽的笑对鬼父煽风点火:“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管江渊做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了,既然他行事不是你的风格,那你直接上啊。”

    鬼父受了他的刺激,直接大嘴一张,这些可怜的鬼兵一个个排队进了他肚子。

    江渊正和对方理论的起劲,一看这架势,皱了皱眉头:“他们是无辜的。”

    “你可拉倒吧!”鬼父看不得他这种伪君子样:“你他妈给我杀ji,ng怪的时候,怎么不提无辜?刚刚我吃那些魂魄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无辜?我发现老江你这人就是不如你弟弟,要坏不坏的,关乎自己的利益了,就不吭气,手起刀落,那叫一个迅速,不关自己的利益了,立马化身圣父,我要是回到人间,非的在报纸上批判你这种人一番!”

    “还走不走了?”裴枫寒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鬼父立马屁颠颠的跟着:“走走走,妈的,这算什么事儿啊,主要人物没见着,光在门口耽误了。”

    三人一路到了第一殿,秦广王得知前面失手,早早就逃走了,鬼父仿佛来到了自助餐厅,大嘴一张,这些食材全都进了他肚子,他是越吃越有力量,越有力量越饿。

    三人一路顺利来到阎王殿时,江渊悄悄对他下了死命令:“过会尽量不要起冲突。”

    裴枫寒和鬼父统一翻了个白眼。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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