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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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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日可待 作者:燕不学

    第18节

    沈鸿煊还在昏睡,有陈总的私人飞机,他情况稍微稳定下来,便马不停蹄地送到隔壁省级市最好的医院。

    等沈鸿煊清醒的时候,许安易无数次看手机。

    她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情况,虽然也回信息,但都是一个点号或者一个句号,好像迫于她的压力不得不回。

    对面,陈溪没闲着,对许安易的关注度比沈鸿煊高很多。

    “c,ao,狗货终于翻船了。”她举起平板,搜索框是扒那马,然后系统提示“用户不存在”。

    联想搜索:扒那马收黑钱;扒那马涉嫌谋杀;扒那马和谢寒岚;扒那马交税了吗;扒那马偷拍……

    助理没多久发来前后新闻,说是扒那马的账号突然自曝和各大工作室的资金来往记录,金额高达千万。还有各种低俗的偷拍图片,以及他和别人隐晦聊搞死对家的聊天记录。

    微博发布两分钟后即被删除,但已经有无数用户截图留证,并举报扒那马。

    微博发布十分钟后扒那马被网站屏蔽。

    陈溪开心地点上烟,“感谢正义骑士替天行道。”

    许安易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立刻点开查看。

    大卷毛:[微笑]

    第五十三章

    当下社交语境算不上褒义的[微笑]和三个小时前的“”上下并列,显得其妙莫名。

    拇指悬在屏幕上方一动不动,思绪纷杂难理,脑海里不经意飘过陈溪那句“感谢正义骑士替天行道”。

    是你吗?

    虽然卷毛擅长软件,但让别人发微博自曝犯罪证据委实异想天开,删。

    吃过午饭了吗?

    干瘪无意义,删。

    犹犹豫豫,写出一行“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对比聊天框大片空白,又显得摇尾乞怜。

    删。

    天气很好。

    云省省会和海城相隔四千六百余里,此处四季如春天晴日朗,彼处未必。查看天气预报,海城小雨转大雨。

    删。

    “安易,姓沈的醒了。”

    陈溪的通知正好把她带出海城的雨水朦胧,许安易站起身,调出表情栏,发了个[露齿笑]的表情过去,收起手机。

    然而——

    前面耗费太多心力,一秒脱离沉浸多时的气氛又太匆忙,本来要点的[露齿笑]变成了[嘘]。

    eoji这两个表情左右相连,都不用翻页。

    私立医院,来往的护士和保安比各个领域排得上名号的病患多,得益严密的安保措施,虽遥可见远处星星点点的镜头反光,医院内部除了监控,倒没有张牙舞爪的记者和摄像机。

    “我们能做的是帮他清除身体里的毒素,至于心理上的还是看他自己。不幸中的万幸,毒物鉴定报告显示成分不纯,不然……”医生以摇头的动作替代最坏结果。

    送沈鸿煊去医院的助理守在七八米外的电梯口,直盯着和陈溪交待的医生,看到许安易从转角出来,做贼心虚似的转开头。

    陈溪和医生有话要交待,冲许安易摆摆手,示意她先进病房。

    被神医妙手救回人间的沈鸿煊斜靠枕头,神情淡然地望着窗外。

    许安易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窗户正对一道映着午后斜阳的十字架,顶部几下方有绿叶和y影遮罩,中间那一半却像炽热燃烧的火把,辉光璀璨耀眼。

    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沈鸿煊比为他忙碌了一夜的所有人都现世安稳,好像前一天的自杀不过是一出戏,戏终,演员也脱掉角色的面具,恢复本来面目。

    陈溪带着淡淡的烟味到门口,只见两人一站一卧,像两尊泥菩萨似的不悲不喜。

    她把手写板“啪”地放上床桌,还嫌房间里太安静,拍拍手,“好了,两位,谈谈正事吧。哦,姓沈的,我们说你写。医生说你最好先别说话。”

    西出阳关第一部 虽有沈鸿煊的自白事件,口碑一度跌至谷底,好在危机公关得当,本身质量过硬,票房超出预期,因此海越集团拨给和光娱乐的资源渐渐倾斜。

    韩程和陈溪掌舵的和光把沈鸿煊当成和光的当家招牌,不遗余力帮他造势,好容易挽回点正面影响,突然又闹这档子事,毋论和光,连海越也没法一手遮天。

    昨晚送安西医院,人多眼杂,沈鸿煊紧急就医的事情被一压再压,迟早要曝光。什么时候曝,谁来曝,都是问题。

    最主要的,沈鸿煊为什么这么做。

    陈溪耐心等了一分半,当事人和负责处理突发状况的人,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谁也没开口的意思。

    “两位大神,给个面子,说句话呀。”她搭在许安易肩上,有一着没一着地按着打火机,朝沈鸿煊抬抬下巴,“看看我和安易,大晚上从海城赶过来,守你到现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哪怕说声——写个‘谢谢’呢?”

    沈鸿煊拿起笔,工工整整写下:【谢谢,辛苦你们了。】

    许安易明显感到肩上一沉,碰碰陈溪手背,转而问沈鸿煊:“药是哪儿买的?”

    沈鸿煊吃力地擦去前面的字,写:【老槐树街和人民路十字路口附近,店主阿婆,听力不好。】

    他边写,许安易也同步记进手机备忘录,又问:“遗书放在哪儿了?”

    【和检测报告一起寄给老友了。】沈鸿煊写下一段燕京打头的地址,等许安易写完看他时,接着写:【邮箱有定时发送的视频和副本。】

    “还有要补充的吗?”

    沈鸿煊笑笑,看不出是真心还是演技,【难得睡这么久,脑子不灵光,别的,容我想想。】

    他刚把手写板放下,陈溪一脚踢开凳子,“你们搞什么鬼?你指使他这么干的?”

    沈鸿煊十多年前不知为什么得罪了前公司伦德影视,又或是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被伦德影视以性|侵并致使粉丝怀孕产子为要挟,迫使他息影。

    直到十多年后,沈鸿煊复出,又被同样的圈套威胁,走投无路做了基因检测,才发现他患有先天不育,进而恍悟自己一直是被人陷害。

    具体让沈鸿煊做什么,陈溪无从得知。但在做和息影之间,沈鸿煊选了息影,可见要做的绝不是光鲜亮丽上得了台面的勾当。

    一个明星背后往往捆绑着好几个利益集团,影响力越大,其牵扯越深。这点,陈溪深有体会。

    许安易也是突然息影,陈溪旁敲侧击过几次,也曾往最不堪的方面想过,直到那次在沙漠边缘的小平房无意间听到她和沈鸿煊的对话,才意识到真相或许更复杂。

    沈鸿煊那句“我拿什么和他们斗”,许安易的“我不想”,陈溪记得清清楚楚,能忍住不露口风到今天,已近极限。

    刚才许安易和沈鸿煊那段对话实在机巧,陈溪直觉以为是沈鸿煊想正式复出或者洗清污名,两人私下达成约定。

    但是她两个问题抛出来,两人都没什么反应。

    许安易望着窗外的十字架,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我饿了,先去吃饭。”

    陈溪又踢了脚凳子,听外面许安易跟助理低声叨咕什么,喊道:“那个谁,别他妈闲聊了,进来好好伺候咱们的大影帝。”

    出了门,见许安易信步走向电梯口,回头恨恨地骂了助理几句,紧跟上去。

    等陈溪走近,许安易瞥了她一眼,平时寡淡的脸上这时更看不出任何表情,“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拿一个人的生命当儿戏?”

    陈溪拉拉领子,努力摆出一副“你自己心里清楚”的表情,奈何对手没有看她,径自下了扶梯。

    许安易秉持食不言,陈溪却藏不住话,吃到一半吞吞吐吐开了口:“其实……姓沈的先天不育,我们早就知道了,所以后来我才转挺我哥,西二签沈鸿煊为男主。”

    “什么?”许安易好像没听懂。

    “就……我和盼盼……咱仨去沙漠那次……我们不小心听到了。”陈溪心一横,把听到的都说出来,末了问,“你三年前得罪了谁?”

    许安易放下筷子,这会儿眼角唇侧总算带上笑意,“哦,你说那个。”

    她的反应大出意料,陈溪挑起一侧眉,“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瞒你什么了?”

    “你不是也被搞沈鸿煊的那批人搞了吗?”

    许安易盖住额头,一脸无奈,“陈总,听说这家医院脑科也不错,你要不要做个预约?”

    陈溪大怒:“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不带你这么损人的!”

    “……”

    你自己承认得挺痛快。

    “沈那会儿认为全世界都不可信,没有人会支持他,也不会有人理解他,他只能躲在沙漠。我只不过是激他,让他相信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让他知道逃避不是唯一的出路。”

    “哈?”

    许安易笑出声:“你们……哎?你们以为我是什么咖位,值得伦德影视的资本大佬不遗余力给我下套?潜我?”

    陈溪面上挂不住,呸呸了两声,“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可你先告诉我姓沈的这是搞哪出?为什么他三下两下就把后事交代了,看着也不像真搞自杀。”

    许安易正色道,“是自杀,不过像医生说的,万幸命不该绝。”

    她指了指窗外教堂,意思是出去说。陈溪丢下勺子,两人一并去外面。

    斜阳更西,教堂笼罩在柔和的橙红色光芒中,仿佛自带柔光,唯有十字架清晰闪亮。

    到了教堂花园一座木桥上,许安易出其不意道:“你觉不觉得,如果沈真的死了,对他对和光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陈溪认真思索了好一阵,极不情愿承认这是事实。

    撇开道德伦理,沈鸿煊若真的自杀身故,检测报告和遗书足以证明他为人清白,和光这段时间为此遭受的口诛笔伐将会实现触底反弹,西出阳关第二部 沈鸿煊的戏份已拍摄大半,将来票房不愁,还有马上线上放映的第一部……当然,如此这般冷血只是纯粹站在商业角度考虑。

    现实里,退一万步,即便真的发生不幸,至少陈溪和韩程会保证绝不消费死者,但借此机会帮沈鸿煊正名是少不了的。

    “可是他没死。”许安易拿手机拨开陈溪,不知为何兴趣盎然地拍起了照片,话语因此听上去显得残忍,“他活着,更好拿捏。”

    陈溪顿时觉得自己陷入天大y谋,不由毛骨悚然,“你直接说接下来怎么办吧。”

    一来二去,她丝毫没意识到,许安易再次绕开了为什么突然息影的话题。

    “我去安西和燕京,东西都得收回来。你等等看外面什么风向,还有,问问小周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小周?”

    许安易不无古怪地看她一眼,“就是你派去盯沈,把沈送去医院的助理,凌晨跟我们一块上的飞机,刚你还骂人家呢,你都不知道人家姓什么?”

    陈溪摇头,“我找盼盼那边人事借的人,谁管他周吴郑王。”

    “……”

    许安易不想跟她说话,自顾自选了几张拍好的照片,点击分享、发送。

    “对了,扒那马爆号爆的也很是时候,二二,你能不能打听出是谁的手笔?这是个不太确定的因素,我有点担心。”

    “这个不用你说,我早就找人问了。”陈溪洋洋自得,“这点未雨绸缪的先见之明我还是有的。”

    兼任不确定因素的正义骑士正慌不择路,不知道该进柜子把自己锁起来,还是该投案自首。

    发微笑表情是肾上腺素的回光返照,等许安易那个[嘘]发来,林继桥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嘘: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侵入他人电脑账户,发布私密信息……林林总总触犯了多少条法律林继桥根本不敢想下去。

    “你慌什么啊?你觉得你家那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还是你把监控权限也给她了?”顾盼没好气地说,摸手机找陈溪例行问安。

    林继桥草木皆兵,看到她发信息,伸手上去捂住屏幕,“不准说不准说不准说,不准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行,我不说,那你也别自己乱阵脚。你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会被当成间谍的证据。哎呀……这叫什么?热血上头一时爽,牢底坐穿火葬场。”顾盼开玩笑,“话说回来,你能帮税务局揪出这么个大毒瘤,说不定能对你网开一面呢。放心吧,林林,你进去我还是会去看你的。”

    “我不能去坐牢。”林继桥瘪瘪嘴,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她要我等她呀。”

    第五十四章

    接到许安易的电话,顾盼停了三秒钟,确定对方不是手滑,才来到阳台。

    “安易?”

    “嗯。”

    听筒一片寂静。

    顾盼哑火,心想不是你打的吗,有话快说。口头上顿了顿,干巴巴问:“你们那边还顺利吗?”

    “还好。”对面缓了片刻,“她……怎么样?”

    顾盼看了眼卧室的方向,忽然意识到对面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继桥胆子小又有点听风就是雨,一个表情脑补了一整出铁窗泪,顾盼使出连哄带骗,安慰她说一没修改系统,二没盗取资金资料,三,国内法律也没那么完善,四……

    眼看凭印象瞎掰的词用尽,林继桥脑袋一垂,倒是自己抱着小熊睡着了。

    鉴于保密口令还在,顾盼隐去前情提要只说结果,“昨晚好像没睡好,刚刚去补觉了。”

    “好。”

    还不挂?

    顾盼看看屏幕,确认打电话的是许安易。

    虽自认不算舌灿莲花,但顾盼参与的场子从没这么冷过,她有点难受,小心翼翼问:“还有别的事吗?”

    “等她醒了,让她回我信息,可以吗?”

    “……”顾盼被对面的客气惊到了,内心警报嗡鸣,“林林很……很乖的,你别为难她。”

    “我为难她什么?”对面反问。

    “没、没什么……你回来了自己问她吧。”

    许安易若有所思地放下手机。

    打开微信,和卷毛的聊天框里最后两条信息还是她发的教堂照片。

    知道是在补觉而不是故意不回信息,许安易定下神来。

    陈溪这时发来信息:司机到了,直接来停车场。

    许安易回:“好”。

    然后切回卷毛的聊天框,输入文字:愿意吗?

    点击发送。

    登记处流程走完,卷毛已然人事不省,怀里抱着装进塑封的证书,紧紧抓着她的袖子,走哪儿跟哪儿。

    醉归醉,不闹。

    出门打车,卷毛比司机还先发问:“去哪儿?”

    许安易刚报出酒店,没想到卷毛大声说:“去教堂。”

    “回去休息。”许安易给她系安全带。

    卷毛握住按扣不依,“我记过笔记,登记完要牧师和见证人签字才能生效。”

    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许安易以为她酒醒了,于是忍不住笑,跟司机道了歉又补给他小费。

    教堂就在婚姻登记处对面。

    等红绿灯时,毛茸茸的脑袋不住往她肩上靠。约是因为鼻塞,嘴巴微微张着,间或冒出细细的呼噜声。

    时间是凌晨两点,卷毛又困又醉,大半时间都是闭着眼睛亦步亦趋,却也还算顺利地填了表格,走过红毯。

    主持婚礼的牧师满脸疲色,撑着ji,ng神和许安易交谈几句,便开始宣讲誓词。

    可能是疲惫倦怠,也可能是见惯了醉酒后心血来潮的新人,看一方摇摇欲坠,出于体贴,牧师选择了最简单的誓词。

    “你愿意嫁给你面前这个女人吗?无论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忠于她、尊重她、安慰她、爱她、守护她,直到永远。愿意吗?”

    许安易在他话音落地前便说出了“我愿意”,和牧师一齐将目光转向对面脑袋垂到胸口,不知是不是站着睡着的卷毛。

    牧师有意抬高声调,高声念出她的名字。

    卷毛突然一惊,抬头怔怔地环顾四下,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她露出微笑,“是的,我在这儿。”

    牧师担心她再睡着,抓住时机念完誓词。许安易听出他至少比刚才少念了一个短语,但这些细节不重要,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面。

    卷毛没有立刻说出那句“我愿意”,反而慢慢皱起眉。

    许安易屏住呼吸,心跳快一下慢一下,前额shi透。

    一分钟像是过了一百年,卷毛清清嗓子,认真地望着牧师:“你漏了两个关键点。”

    牧师没想到会被醉鬼指责业务过失,嗫嚅着嘴唇刚想开口问,被卷毛的连珠炮堵住了嘴巴。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健康还是疾病,贫穷还是富有,忠于她、尊重她、安慰她、爱她、守护她,直到永远。”

    牧师漏了句“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以及“守护她”。

    念完,卷毛做了个明显的挺胸动作,一手扶正沉重的脑袋,向牧师道:“我做过笔记。”

    神父带着笑容,缓慢而庄重地重新念出誓词。

    这期间,卷毛一直望着她,以一个醉鬼所能保持的清醒,控制双腿不打颤,控制自己不低头不点头不闭眼睛打盹。

    “……愿意吗?”

    卷毛说“我愿意”时,即使许安易眼前模糊,也看出她双眼里有点点的星光。

    后来交换戒指还算顺利。

    尽管那只是临时在商店买的银戒指,卷毛倒是很喜欢,从戴上到出教堂一直都在把玩那枚银戒指,时不时傻笑出声。

    那样子实在让人心痒难耐,许安易没忍住,就近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问:“你知道婚礼之后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卷毛亲了亲戒指,茫然地抬头望她。

    “洞房。”

    于是以夜色为被以墙壁为席,她和卷毛的倒数第二次借着无人的巷道洞了个房。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但是既然重逢,你是否愿意……

    是否愿意——

    继续做我的妻子?

    到安西时天擦黑,司机魏师傅把车停在沈鸿煊租借的小院楼下,小周等不及熄火便下了车,绕后来开门。

    魏师傅诧异地看向后视镜,正对上许安易的视线。

    许安易没下去,把手机和充电线一并给小周,“周哥,麻烦你个忙,帮我把手机充上电。”

    小周带上东西去了,许安易问司机:“魏师傅,听说你是本地人?”

    魏师傅四十来岁,临时被海越旗下的分公司派来给一个年轻姑娘开车,一路不免纳闷此人什么来路,乍一听问,愣了愣,“哎,娶婆娘随婆娘,半个安西人。”

    “劳烦你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干净的馆子,咱们先去吃饭。”话说着,许安易从包里拿出一盒烟给他,而后才推门下车,“我去叫周哥。”

    一楼亮了灯,门大开着,小周刚把手机放上小桌,正弯腰去cha充电器。

    许安易把随身带的双肩包丢进布艺沙发,从里面拿出件薄外套,问:“周哥,你也忙一天了,累吧?”

    小周顶着乌青的眼袋勉强微笑,“还行。”

    “这附近你熟,有什么吃得顺口的?”许安易披上外套,出门时顺手把小周放在门口鞋柜的钥匙拿手上。

    那边魏师傅也熄火下车,在跟妻子打电话询问附近的餐馆。

    “也不是很熟。”小周带上门,低声说,“煊哥不讲究,我们都叫外卖。”

    魏师傅接话:“我老婆说这边有家汽锅ji不错,一定得尝尝。”

    许安易道:“远吗?走路二十分钟内的就别开车了。”

    魏师傅手cha在裤兜,摸着硬纸烟盒,笑呵呵道:“安西小地方,你从城北走到城南都不定要二十分钟的,走快点五分钟不到。”

    到餐馆,人挺多,魏师傅用本地话叫来老板,特意让他准备包间。

    三人在外面又等了十多分钟进去,魏师傅负责点菜,小周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肾亏似的吐了口气,指指外面,“我出去抽根烟。”

    “没事,就在这儿抽吧,平时我也没少抽你们陈总的二手烟。”

    对面魏师傅点着菜,闻言把耳朵上夹的烟塞嘴里。

    烟雾缭绕间,小周的神色也放松下来,拆开一次性餐具,先拿一套给许安易。

    许安易说了声“谢谢”,而后突然想起什么,“我得跟家里打个电话,你们谁手机借我用下?”

    小周顾着看菜单,像是没听到,魏师傅边跟服务员对菜单,边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只白色手机,“用我的。”

    许安易道了谢,拿起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往外走。

    她拨的是陈溪的私人号。

    “到了。”

    “嗯。”

    “司机查过了,这次保证没问题,是跟分公司王总十几年的老熟人了。”陈溪那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你真觉得小周有问题啊?”

    许安易直到走出餐厅转进小巷才回道:“还不能确认,魏师傅跟他一块儿。”

    “是不是你多想了?”陈溪迟疑道,“盼盼那边跟咱们是合作关系啊,有必要搞这种事吗?”

    许安易不答反问:“你想过沈鸿煊会自杀吗?”

    陈溪嗤笑:“一个敢在沙漠呆的老爷们,要想到他会自杀,我早就让人把他关小黑屋了。”

    话出口,她狠狠抽了口气。

    陈溪心直口快,但绝不是没脑子。

    听说沈鸿煊自杀,她连夜找家里借来私人飞机,还顶风冒火夜闯卷家,是因为这件事给她带来极大震撼。

    说要带小周一起,陈溪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后来小周都去把车租好开去医院,陈溪临时从海越分公司抽调了司机魏师傅来开车,理由合情合理,两人都是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就算轮流开也不安全。

    外粗内细,说的就是陈总。

    许安易换了只手拿手机,“当然最好不是恒一上头的意思,最好只是姓沈的一时想不开,幸好苦尽甘来,福大命大。”

    “日哦!”陈溪脱口大骂,骂舒心了,又换上低音,“那盼盼呢?”

    “她应该不知道,盼盼挺好……”

    陈溪急切地打断她:“你别随便发好人卡,你发好人卡在我这儿像竖旗。”

    许安易摇头苦笑,“我到了,你别挂。”

    她用钥匙打开门,取下自己的手机,在一楼转了圈,摸黑上二楼。用手电筒照明,一边看房间,一边理思路。

    沈鸿煊的自杀,要么是彻底心如死灰,索性一死了却恩仇;要么是中了圈套,摊开来讲,就是被人谋害。

    听到消息她就猜测过这两种可能,但具体答案直到听说毒物成分不纯方才初露端倪。

    沈鸿煊这半生,大起大落,再起再落,饶是风光无限,性格中保守的成分偏多,也有少见的正直——巅峰时退出影坛;敢于向大众承认曾做过错事;说要认错悔过,就真的枯守沙漠。

    才因为新电影以及韩、陈兄妹俩的助力挽回名气,却再度被前尘往事牵连,重新遭受舆论的鞭笞,不管怎么想,都能想到是当年下套的那帮人怕他迟早爆出当年的真相——连性|侵都能说出口,谁知道这个沈鸿煊会不会转口承认自己性无能。

    这样性格刚直的人,落到谷底时宁折勿屈并不意外,或者把沈鸿煊想得崇高点(他确实把西出阳关的片酬如数捐给沙漠森林基金会),他凭借一死既为自己正名,又能回报韩、陈兄妹的再起之恩。

    安西是云省一个古朴且相对闭塞的县城,沈鸿煊前段时间沙漠植树晒脱了相,拍戏又换了造型,正适合小隐于野,只要不头顶“我是沈鸿煊”,即便在安西大街小巷瞎逛也不担心被围观。

    在这地方自杀,如果没有助理小周发现及时,恐怕要等邮政把信件寄给收件人,定时发布的视频公开,他自杀的信息才会披露。

    成也小周,败也小周。

    沈鸿煊计划周详,连邮箱存下遗书和报告的副本及视频都想到了,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却也算是千虑一失,他买到的是假药。

    为什么药是假药?

    为什么小周会及时发现?

    许安易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每一只垃圾桶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

    和陈溪的通话还在继续。

    “陈总,你准备启程回海城。到海城直接去我家。到楼下给我信息,我跟家里打声招呼。”

    陈溪喷了口水,“为什么去卷毛家?我可不想再听警报,也不想再被你甩我脸色。”

    手机恰在此时震动,跳出大卷毛的信息。

    我愿意。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

    第五十五章

    回餐馆把手机还给魏师傅,屏幕还没灭,魏师傅瞅了眼,开起玩笑:“半小时咧,跟老公打电话哪?”

    包间烟雾缭绕,小周面前的烟灰缸掐了七八只烟头,许安易刚从外面进来,受不了这么大烟,连咳了两下。

    魏师傅哈哈大笑:“小周刚说你是不是打电话打迷路了,号码一直占线,急慌慌要去找你。我说避开人打电话的八成找的都是对象,就跟他打了个赌——”他晃晃手里的烟,“咋样,谁呀?”

    小周也像被烟呛着了,猛咳。

    许安易脑海闪过卷毛的“我愿意”,不由抿唇一笑,拉开凳子就座,“不算老公。”

    “哦,男朋友嘛。”魏师傅把烟卡上耳朵,“小周,两包中华,别忘了。”

    “老魏你这人怎么这样,还能少你了,一会儿给你买。”小周急赤白脸,转过头小声跟许安易解释,“陈总吩咐过照顾好你,这大晚上的,许总您人生地不熟……”

    魏师傅又cha话:“瞧瞧瞧瞧,看不起我们小地方是不?别说安西地方小,这几年扫毒打非,治安比你们大城市只好不坏。”

    “让你们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下次注意。”许安易双手合十跟两位道歉,动手掀开砂锅锅盖,“开吃吧,饿坏了。”

    半个小时,足够会来事的魏师傅跟小周打开了话匣子,小周不再像之前那么绷着,餐间聊起娱乐圈,聊起过去的明星,倒是都很有默契地没说到沈鸿煊。

    餐毕,魏师傅主动去结账。

    小周趁势问:“许总,您晚上住哪儿?”

    “回去取手机,就近找个旅馆。那边刚出过事,我……”许安易摇摇头,拉高衣领盖住下半张脸,含糊地说,“不太想住。”

    小周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好。”

    人吃饱了ji,ng神也松懈了,连许安易拿钥匙开门他都没注意到,迫不及待地等她拿完手机,带她去附近的家庭旅馆。

    办好入住,许安易先一步准备上楼,小周在楼梯口叫了她一声,“哎,许总,我刚想起来还得给老魏买烟。”

    “这么晚了,明天再买呗。”

    “我怕明天事情多,给他忘了。您先休息吧,有事打我电话。”

    许安易说:“好。”

    拿上房卡转进楼梯间,两分钟后,她换了件连帽卫衣从楼道出来,权作大堂的昏暗门房里只有昏昏欲睡的前台。

    她看好地图,出门拦了辆出租车,报出老槐树街和人民路交叉口,叮嘱司机:“不用打表,五分钟内到双倍车费。”

    司机c,ao着本地腔应声。等到了目的地,许安易让他把车停在一个视野还算好的地方,给他一张粉红钞票,“包车。”

    十字路口西北角一溜排挂着农药化肥的小店,她在车里没等多久,不出意外看到小周从其中一家出来,手里拎着只沉甸甸的塑料袋。

    她拍好照片,让司机开去沈鸿煊那幢小楼附近的标志性建筑。

    司机激动得脖子都红了,以为自己碰上了捉j,i,an的经典场面,一口方言竹筒倒豆子倒了一堆,许安易一个字没听进耳朵,低头翻看手机。

    小周全名周文,时年三十二,长相显年轻,自谦小周,是恒一影视母公司新鸿传媒的老员工。在新鸿做了六年经纪人助理,后来和人合伙开了工作室,带出过两个三线艺人,前年艺人肇事逃逸,事情没盖下来,赔片方违约金把工作室赔进去还欠了不少钱,便又回新鸿传媒。

    西出阳关系列是个大项目,即便顾盼作为恒一的负责人口头上说“只管收益,不管杂事”,出钱的新鸿传媒可没这么心大,从燕京总部拨来一批人,与和光东拼西凑的人马合组团队。

    小周平时的主要工作是替顾盼向总部递报告,以及从总部拿报告给项目团队,说白了,就是新鸿传媒的眼线,看着不起眼,实际跟新鸿传媒的高层直接通气。

    所以小周知道陈溪要人是为了盯沈鸿煊,恒一人事安排他过来也顺理成章。

    这些信息都是许安易在陈溪持续性的尖叫和间歇性发作的秽语症中一点点挖出来的。

    对于顾盼,她不好过早下结论。

    人都有两面。

    比如陈溪既能办出把保护当家艺人的任务交给恒一的事,却也能在出现问题后及时亡羊补牢。

    念及顾盼对卷毛的照顾,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让陈溪快点回海城镇场。

    转眼到目的地,许安易付钱下车,顺着墙角y影来到小楼对面。

    前后相隔不到五分钟,另一辆出租车直接在小楼门前停下。

    看到小楼客厅亮灯,许安易拨通了魏师傅的电话,待后者骑电动车匆匆赶来,她才不紧不慢进了院子。

    越往里走,“哗哗”水流声越清晰,恰好盖住了她的脚步声。没进客厅,一股刺鼻的杀虫剂的味道袭入鼻腔。

    厨房门半开半掩,水流和味道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小周自然也在。

    许安易拉近镜头,看到台面上放着五六瓶画着骷髅头的农药,还有两瓶500l装的零度可乐。

    小周把农药倒出一大半,换成可乐,装完一瓶换下一瓶。做这事的时候他的手和腿一直在抖。

    完整拍下他换药的过程视频,许安易把手机收好,戴上一只便携耳机,敲厨房门。

    小周双膝一曲,手里的可乐瓶和药瓶咣当掉进水槽,戴着手套的手撑着台面才没瘫下去。

    他慢慢转身,看到是许安易,满脸写着难以置信,滑到地板上,“许总,你、你怎么来了?”

    许安易似笑非笑,“晚上吃太饱,出来散步,看亮着灯就进来了。”

    “哦。”

    小周用袖子抹了把汗,嘴唇发抖,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救了他一命。”许安易柔声说,“不管是陈总、韩总还是他的家人,乃至他本人,都欠你一句谢谢。”

    小周行将呆滞的双眼瞬间焕发无限光彩,忙不迭点头,“是,我就是怕他想不开,结果……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

    “出来说吧,那些东西毕竟剧毒。”许安易侧身向客厅,等他脱掉沾了药水的手套,在沙发上坐下时,问道,“周哥是怎么发现的?”

    她给足了小周编借口的时间,小周果然也没让她失望。

    “煊哥,咳,把药藏在衣柜里。”小周摸摸鼻子,“我给他收拾衣柜,闻着味道不对,就……找到了。这段时间煊哥压力很大,我们都知道,我担心他想不开,先帮他换了。”

    他越说越流利,似乎短时间内就编排好了一整套说辞,也似乎事实真相本是如此。

    许安易等他停下来,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陈总,还有……”她故意顿了顿,“顾总?”

    小周瞠目结舌。

    “因为、因为……煊哥……因为我……”

    许安易替他说下去:“因为你还没看到遗书,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要自杀。”

    “是、是这样。陈总脾气不好,我怕她刺激煊哥。”

    第1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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