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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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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日可待 作者:燕不学

    第22节

    顾盼答得也很爽利,“还行,多亏你及时提醒,哎,要不是林林不出门,我们应该去外面好好庆祝下。我得好好谢谢你,等哪天我给你们补新婚礼物吧。虽说迟到了好几年。”

    “没什么。”许安易松了口气,“谢谢你对她的照顾。”

    顾盼笑:“以后我可管不到了啊,你的老婆自己照顾好,对她耐心点。”

    许安易也笑:“会的。”

    好像一下子云开雾散,连詹思祺连连哀嚎“桥桥你别那么凶残给我留一个练手啊”都自动切换成卷毛的胜利号角。

    过了会儿,许安易给陈溪也打了个电话,问她:“盼盼联系你了吗?她回海城了。”

    “啊?盼盼回去了?”陈溪那头听起来很吵,但掩盖不了她话语里的失望,“我刚到燕京啊。”

    “……我昨天告诉你她在燕京机场,你就以为她一直在,陈总您是刻舟求剑吗?”

    陈溪干巴巴地呵了几声,“那我再回来。”

    “我们和盼盼约了明天在家吃饭,你也来吧。”

    陈溪有气无力地说:“等我先回去。”

    ……

    为陈总的智商默哀片刻,许安易听游戏室打得很激烈,自己去厨房准备午餐。

    她把菜洗好,开始切小葱,游戏室的爆破声骤然停息,几分钟后,连背景音乐也停下来。

    林继桥只穿袜套连拖鞋都来不及踢上,飞速冲向厨房,大呼小叫道:“放着放着,我来我来。”

    “别动,明天盼盼来,厨房一整天都是你的。”许安易一手挡住她,把菜切完刀放平了才让位,“怎么不玩了?”

    “思祺太菜了。”

    詹思祺酸溜溜地说:“那是,桥桥这种职业级选手,都不屑于带我上分。”

    林继桥换上手套,把葱捋齐,“我跟你说了嘛,打双飞你切天使,你一定要去打法ji,我能怎么办,我也很难救你呀。”

    “天使飞太快了我打不到。”

    “你给她挂干扰啊。”

    “……”

    许安易抱着手臂旁观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将一些她听不太懂的游戏内容,心想,也许要不了多久了。

    吃过饭,詹思祺继续拖着林继桥带她上分。

    在沙发上听着游戏室爆破混合背景音乐,不知道为什么,许安易心里有点空。

    余光瞥到平板,她拿过来,划拉两下,找到监控软件,点进去。

    软件停留在顾盼的页面,许安易退回主界面,长按监控列表里的“x”,跳出重命名输入栏。

    她先删掉“x”,改成“7”,想想可能有点隐晦,改成“卷毛的7”。

    心跳突然加快,脸上也有点发烫。

    许安易很疑惑为什么做这种事居然也会脸红心跳,转念一想,反正红也红了跳也跳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改:“我老婆”。

    改完了,许安易主动去跟卷毛坦白交代,“我拿你平板改了个东西。”

    卷毛打游戏嗨上头,盯着屏幕上硕大的猩猩屁股,头也不回道:“我的就是你的,没有我的,都是你的。”

    “……”

    她这么坦坦荡荡,许安易暗自想改掉社交软件所有代称的气焰忽然被浇灭了。

    然而紧接着卷毛想起什么,手里动作一断,画面随即变灰,“呃,卧室电脑……你先不要动吧,还有这个。”

    她指指家庭影院及主机设备。

    卧室电脑直连服务器,里面存着她监测许安易的所有证据,游戏视听室则放着她下载到的所有关于许安易的视频资料。

    两人各怀心思的沉默被詹思祺打断。

    “桥桥你在干嘛!我们的点要被占了!”

    林继桥连忙转回去,专心打游戏。

    许安易看她们打了一会儿,画面绚丽非常,实在看不明白,摇头出去了。

    平板还停留在监控软件的主界面,许安易顺手点了下“盼盼防盗门”,却看到代表她的小圆点在外环上飞驰,已经快要出城了。

    许安易有些纳闷,缩放了地图比例,在隔壁省某风景旅游胜地的丘陵区里,有个微小的红点,上面写着:白马湖。

    林继桥和詹思祺激战正酣,许安易不想这时候叫她,在平板上搜索了下白马湖,没发现特别的备忘录。

    但想起卷毛说白马湖时的反感和担忧,许安易本能觉得有点不对劲,叫了声卷毛:“盼盼出城了。”

    林继桥还没来得及接过平板,35楼突然响起嗡嗡低音,和平时的警报不太一样,这是某种弦乐器的低音。

    由低到高,进而变成悲怆的《安魂曲》。

    “盼盼……”平板掉到地上,林继桥膝盖一软跪下去,手在屏幕上用力戳几下,戳到白马湖周边泛起波纹圆圈,“为什么要去那儿?她不是明天来吃饭吗?”

    许安易冲詹思祺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白马湖是什么情况?”

    “她……”林继桥忘了呼吸,定定地望着地图上那颗小圆点转入通往白马湖的高速路。

    许安易在她背上拍了下,“桥!”

    林继桥打了个激灵,“盼盼大学女朋友,出柜,抑郁症。盼盼……丢下她,没接她、她求救电话。就在白马湖。盼盼补偿我。她总有一天、会陪她、去白马湖……”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许安易却从她的只字片语找到关键词,听出事情的严重性。

    给陈溪打电话没打通,许安易想起来她在飞机上,给她留了言,然后去拿钱包,连衣服也没空换,只换了鞋要去开门。

    “等等。”林继桥忽然在背后喊了声,“我也去。”

    第六十四章

    白马湖离小区76公里,地图计算开车过去两个小时。

    林继桥坚持要去,许安易按捺住张皇忧虑,翻箱倒柜给她找这季节适合出门的装备。

    这期间林继桥也没闲着,卧室跑进跑出,书房卫生间兜了好几圈,还临时征用了詹思祺的双肩包,往里面塞了一堆东西。

    最后没找到合适的,许安易找出自己的冲锋衣和围巾。

    给卷毛穿衣服时,她整个人都在抖,汗出了一波又一波,死死咬着牙关,下颌角上方甚至鼓出咬肌形状。

    她的社交恐惧或者说心理障碍严重影响了生理。

    这不是一句“你勇敢一点”、“看开一点”就能改变的。

    进电梯,许安易一直到地下车库都按着闭门键。

    从电梯门到停车位距离不长不短,一百来米。林继桥闭着眼,几乎是让许安易拖着往前走。

    毕竟是停车库,来来往往肯定会有人。

    第一声鸣笛响起,林继桥狠狠哆嗦了下,双腿说不上是灌了铅还是软成棉花,往前迈一步耗费的不只是体力,还有一年多以来被公寓过滤重塑的ji,ng气神。

    纷杂的气味冲进鼻腔,通风管道的嗡嗡声,地面马路上车辆飞驰而过,风吹动了不知杵在哪里的塑胶架。

    好巧不巧,附近一个保安走过来,听到脚步声,林继桥下意识地睁了眼,霎时间一个人影幻化出鬼影幢幢,每根立柱都变成张牙舞爪的恶魔。

    无论给自己做了多少催眠暗示,真正走出堡垒,暗示立刻变成虚假的影子。

    林继桥勉强撑着,哆哆嗦嗦从口袋摸出一件牛皮纸封,张口吐了。

    “你……”许安易给她顺气,“我送你上去吧。”

    林继桥挥挥手,把牛皮纸封封起来,四下踅顾找垃圾桶,许安易从她手里拿过纸袋,让她先上车,然而卷毛一抬脚,却扑通一声跪地,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上。

    “桥。”许安易加重语气唤她,咬咬牙,咽回了“你别浪费时间,别为难自己”。

    即便再欣慰她这种为朋友两肋cha刀——让她出门可能还不如两肋上cha刀——的勇气,可现在不是她逞强的时候。

    能让卷毛主动走出家门,已昭示了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可她还是不想让卷毛出任何意外。

    “我送你上去!”

    林继桥大声喊:“不要!”

    人也蹲在地上不肯走,狠狠抹了两把眼角,抬头看她,一会儿工夫,眼睛爬满血丝,“那是盼盼呀。”

    她在包里摸了摸,摸出封好的纸药袋,就那么把药嚼了两下干吞下去。

    许安易不好再说什么,看她直起腰,虚虚地吐了口气,“走。”

    从上电梯到上车,前后五分钟,算是两个人过去几年经历的最长的五分钟。

    许安易本打算让她坐后排,但林继桥坚持要坐副驾。许安易无法,只好帮她把安全带系好,冲锋衣的拉链和粘扣都拉好粘起来,围巾裹在衣领外。一张脸只剩下一双快要失去焦距的眼睛。

    “你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许安易叮嘱她,“实在不行,把眼睛闭着,等我说到了你再睁开,就当你在家里。”

    林继桥没吱声。

    许安易选了最快路线,出车库直奔最近的高架路入口。

    药效渐渐发挥作用,车门紧闭,声响都远了去。闭上眼睛,恍惚间还真的像在家里玩vr游戏。

    许安易开车很稳,即使刹车也是预判得恰到好处,没有任何钝感。

    匝道堵车,许安易试探地问道:“如果你觉得可以,告诉我盼盼的事情,好不好?”

    “好。”

    过了江,林继桥才开口:“盼盼她……我们是四年前,唔,快五年了,在加州重逢的。一所艺术学院举办了国际交流会,学校邀请我做演讲,盼盼是和公司领导一起去交流会的助理。

    “我没认出她,是她认出我的。我不知道她怎么认出我的,她在社交上特别有天赋。”

    许安易别过脸,卷毛还闭着眼睛,长睫毛微微打颤,青筋突出的手死死抓着安全带,指尖深深嵌进皮r_ou_。

    可能担心突然呕吐,她把围巾解开了,露着一张白里透青的脸。

    “她给我发了几封邮件,隐晦提到我们可能是小学同学。我不喜欢想小时候的事。凯瑟琳觉得多一个朋友挺好,让我试着和她接触。

    “她话很多,但不让人讨厌。

    “她每次去美国,都会找机会见我,要么吃饭,要么只是顺道送礼物。

    “有两年多,盼盼保持两周一封邮件的频率。

    “后来有一天我忽然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发邮件,一定要见我,一定要给我送礼物,然后我就进入了她的邮箱。”

    林继桥咳了两声,换了个姿势,仍旧抓着安全带,惨淡地笑起来,“不止是邮箱,还有她的电脑。我是个骇客。”

    驶入外环高架,许安易焦点定在远方,专心开着车。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我需要确定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她的行为模式,她的目的,然后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和她交往。我的意思是,仅仅作为朋友。”

    “我发现她有一个加密的个人主页。我破解了那个主页,用谷歌翻译了里面的文字,然后我也知道了为什么。”

    “那个主页是盼盼和学姐一起创建的。

    “盼盼读大学时,有个待她很好的学姐,学姐也姓林。盼盼叫她小源。她是盼盼的初恋。盼盼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盼盼。

    “学姐比她大一届,盼盼大三,学姐申请了政府一个部门的职位,而且成功率很高的样子。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把学姐和盼盼的事在学校网站贴出来了。因为她和盼盼的事被公开,单位驳回了她的入职申请。

    “学姐的父母知道女儿是同性恋,也把她赶出家门,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性恋又没错,而且小源是他们的女儿啊。

    “后来,盼盼也参加工作,没那么多时间陪学姐。

    “学姐的语调越来越沉重,写的话也很奇怪,她和盼盼说她患上了抑郁症,很希望盼盼能多多陪她、支持她。可是盼盼没有。

    “她害怕学姐,她也不太能理解学姐为什么在主页里上传自残照片。

    “我知道盼盼为什么害怕。

    “盼盼是个很奇怪的人,很复杂很矛盾,她很容易讨人喜欢,她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欢笑。她不喜欢很y郁的人,觉得会把负能量传给她。但是她自己也会在夜深时在主页上写一段段话,看得人浑身发冷,不过我本来也不该看。

    “学姐变得很绝望,她越绝望,盼盼越避而不见。有几次,学姐发留言的时候,盼盼正在给我写邮件。

    “有天,学姐在主页留言,问盼盼为什么不接电话,说她在白马湖,说她吃了药,想去白马湖洗个澡。

    “盼盼她说,你去吧,你这样迟早要把我和你一起拖进深渊。

    “盼盼通过主页和学姐分手。

    “学姐那阵子很痛苦。在我和盼盼重逢后半年,学姐上传了一张湖的照片,再之后,学姐没再登过那个主页。

    “唔,又过了半年,盼盼上传了一张旧新闻截图,女生投湖自尽的新闻报道。

    “盼盼在那张截图后面跟学姐说,终有一天,我会去白马湖陪你,我会跟你一起走,但在走之前,我想拯救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盼盼说的这个人就是我,她在主页说我很像学姐,经历很像,气质很像,她想守护我。

    “这时候,我才决定和盼盼交流。

    “去年……”

    林继桥一口气讲了很多,嗓音不觉间变得沙哑。

    许安易变道应急车道停下来,从后备箱拿出几瓶水给她,查了下短信,陈溪也到了海城。她放好手机,回来不声不响继续开车。

    林继桥缓了会儿,没说出去年出了什么事。没提到凯瑟琳。

    “去年我出了点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盼盼。我想如果她能帮我,我相信她能,那或许她就不会那么着急去找学姐了。”

    “盼盼超级好的,我来海城,她每天都要问我吃没吃饭,隔一段时间还换小号加我,假装是陌生人跟我聊天。我有时候觉得她很烦。可她是唯一愿意陪我的人。我好像也是唯一知道她过去的人。”

    她扭头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坦白说算不上风景,一座座还没改好或是行将拆除的高楼和厂房之间颇为吝啬地点上两点绿色。

    包里的平板响起叮叮咚咚的提示音,林继桥弯腰拿出平板,监控显示顾盼已经到了白马湖。她把地图缩放到最大,锁定着小圆点一毫米一毫米的移动。

    “她有陈溪就不怎么理我,我也觉得挺好。”林继桥抽抽鼻子,用手胡乱地擦着不停涌出的眼泪,“我快好了,医生说我快好了。可我还没好啊,我出门还会吐,那她为什么还要去啊。”

    “桥。先别多想,等到了再说。”

    林继桥抽噎着点头。

    药很管用,一多半时间,林继桥连晕车的症状都没出现。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药效强,持续时间相应缩短,眼看离白马湖还只有十多分钟的路,林继桥又开始吐。

    她自己早有准备,带了一厚沓牛皮纸袋,一边吐一边控制不住地哭。

    边哭边抱怨:“好臭。呜……太臭了,不要再吐了。”

    这节骨眼实在不是发笑的时机,但许安易确实觉得轻松了不少。前面一段直路,也没什么车,她把驾驶位的车窗打开一条缝,然后伸手捏了捏卷毛的脸,“乖,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林继桥两眼通红,鼻头也红,脚边堆了一堆封口的纸袋,过去476天她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唔,等等,好像有过一两次。

    她踢了踢纸袋,“盼盼最好别出事,不然我也跳进去算了。”

    许安易示威性地按响喇叭,“不准胡说。”

    林继桥漱了口,蔫蔫儿地改口说:“我跳进去把她捞上来,我会游泳。”

    许安易目视前方,接着捏脸,“不会有事的。盼盼还答应了我们明天吃饭呢。”

    林继桥闭着眼,没看到她忽明忽暗闪烁的眼神。

    许安易大概猜到了为什么。

    顾盼是恒一的法人代表,不知道她和恒一的母公司新鸿传媒有什么约定,但新鸿的确是拿恒一做壳,走账洗|钱,盼盼也许是刻意无视,也许知情,从中也分了杯羹。

    然而最近这段时间娱乐圈丑闻频出,国家税务改革,查恒一是迟早的事。

    顾盼在电话里说已经解决了,八成是假话。

    但她没告诉卷毛,开车的时候不合适。

    听卷毛说了这么多过往,那句“你老婆你自己照顾好”忽然变了味,似乎每个字都透露着被所有人抛弃的绝望。

    比地图估算的所需时间提早了十分钟,许安易和林继桥到达白马湖。

    第六十五章

    顾盼的车停在土路下枯败的野草丛里。

    许安易停车拉手刹,解开安全带,探身从林继桥腿上拿过平板。

    “好久没动了。”

    林继桥的视线跟着平板移到两座中间,头发水里泡过似的shi漉漉贴在头皮上,衣领处一片洇shi的深色痕迹。

    地图上的黄色小圆点停留在泊车点直线距离400米的位置,卡在白马湖水域轮廓线。

    这地方本来打算修成公园,后来项目搁置,卫星几年前拍下来的地形没那么严丝合缝,很难分清小黄点到底算在哪一侧。

    半分钟,记好小黄点周围的地形,许安易绕到副驾,开了门,用力抱了抱卷毛,“我先去。陈溪也来了,没事的。”

    林继桥盖住眼睛,跟着重复:“你先去,没事的。”

    许安易把水拧开递过去,“补充水分。”

    林继桥推她,“快去!”

    等身影消失在过人高的野棘丛后,林继桥摸出准备好的另一只纸袋,吃下第二份药。

    入冬这段时间刮风又下雨,荒地的野棘蔫头耷脑,一串串红果子挂在叶子稀松的细枝上。

    再往前,多了些散植的玉兰,更多的是叫不上名的野草和匍匐泥地的藤蔓。

    到了稀疏空地,地上依稀辨识得出两串深浅不定的脚印,蜿蜒指向前方横向起伏数百米的小土包。

    许安易一口气上了小坡,心有所感地回头望了眼,离那么远,关车门像是幻听。但林继桥的确刚下了车,半弯腰扶着膝盖抬头往这边看,见她停下,摆摆手示意她赶紧找人。

    顾盼最好别有事,许安易心想,不然……

    她掐了下掌心,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土坡下面有条埋在草丛里的花石板路,经年缺少践踏,大半让给长草的淤泥。

    四五米外,便是人工开凿痕迹颇浓的半圆形小湖,对面接了江河支流,内侧凹在起起伏伏的土坡和丛生的常绿乔木间。

    小圆点就在土坡下方不远,是一座一半底座在水里、一半在岸上的白马踏浪雕像,白马湖水量显然比放置雕像时下降,白马现今大半扎进shi软的泥土,头部前倾,浪花浮在水面上,再过几年没准儿就要栽进湖里踏浪变打浪。

    白马附近沟回路转。

    站上面看不到更多东西,许安易走下去,横生的枝蔓阻隔视野,虽然还是看不到人,但在通往雕像的石板小路上一枚新鲜脚印映入眼帘。

    许安易松了口气,尽量不发出声响,绕过白马蹄下的浪花,在基座狭窄的边沿找到了顾盼。

    她就在早已腐朽的栏杆外,前一步是水,后一步是岸。

    听到许安易刻意发出的动静,顾盼若无其事地后退一步,坐在基座狭窄的边沿,腿悬在湖面上空。扭头看了眼,也不怎么吃惊,还笑笑,“真巧啊,在这儿还能碰上。林林让你来的吧。”

    许安易站在她旁边,看了眼翻腾的浪花,又看了眼顾盼委顿的后背,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放过她,在石头上蹭掉鞋子上的泥块。

    “她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许安易反问:“你说呢?”

    “哦,新闻这么快就报出来了啊。”顾盼啧了声,凝视着湖面上一圈圈涟漪,“那她还愿意让你来找我这个罪犯?”

    许安易弯腰看她,“真是你的责任?”

    新鸿传媒拿恒一做壳,名义上,顾盼是负责人,但实际上,恒一的活动——比如小周给沈鸿煊换药,都是受新鸿方面的指示,顾盼并不知情。

    顾盼不一定涉及内幕交易,甚至主导违法行为。因为新鸿高层需要一个“干净”的人,一个顶罪后不会把他们供出来的人。

    “字和章都是我的名,要抓人除了我,还能有谁。”顾盼语气平淡, “我就想到时候别登照片。不过估计够呛。啊,万一发出来了,我能不能求你到时候让林林黑进去帮我打个码,不光眼睛,整张脸。”

    “多少?”

    问的是涉案的金额。

    “挺多的,比金额巨大还巨大。”顾盼转过头,逆光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比马蹄投影深上几分的晦暗,“你回去吧。”

    许安易后退两步,找了个看得到小土坡顶的位置,问:“你想做什么?”

    顾盼抠下一块风吹雨打碎裂的石片,“没事儿,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散散心,享受一下最后的自由。”

    “明天还去吃饭吗?”

    顾盼笑:“去啊,干嘛不去。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吃林林烧的菜了。”

    笑着笑着,眼角涌出泪水,她低下头,“先别告诉她,就一次,我想再吃一次。”

    “一般情况,我会答应。” 许安易终于不再是疑问句。

    “二般情况呢?”

    林继桥这时费劲千辛万苦爬上土坡,再往下的广阔风景却让她头晕目眩。她抬起左脚,试探性地往下面踩,泥软土松,换另一只脚,当然也不能改变无处落脚的客观现实。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土坡上,喊了声盼盼,发出的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清,只好踮高脚往这边挥手。

    许安易:“回头。”

    顾盼回头,猛地又转回来,颈椎发出清脆的咔啪声,“卧槽我白日做梦我出现幻觉了我真跳下去了我死了?”

    许安易这会儿才象征性地踹了她一脚,“愣着干嘛。”转身迎上去。

    林继桥还没找到下脚的地方,把水瓶抱怀里,牛皮纸袋攥成牛皮筋,委屈巴巴地蹲在土坡顶上,“盼盼,我头晕。”

    顾盼也有点晕。

    见土坡上的人影晃了晃,两个人同时往上冲,顾盼坐久了腿其实有点发麻,眼看离她只剩几步,脚下一打滑,差点儿后仰摔下去。

    林继桥心里一急伸手去抓她,肩膀带着刚上前的许安易,怀里滚下去的矿泉水瓶以不可思议的刁钻角度卡进顾盼脚底,顾盼还没稳住身形,瓶子成了推倒她的绊脚石。

    许安易眼疾手快地抓住卷毛,至于顾盼,实在鞭长莫及。

    顾盼一骨碌滚到土坡下面,两手都是淤泥,扳着石栏杆站起来搓了两把,裤子上也往下淌泥水。

    “……”

    “c,ao,你出门就是为国除害呢!”

    听她骂得中气十足,林继桥唇角一撇,想哭。

    然而今天哭得太多了,水分严重不足,于是她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shi巾,抽出两张让许安易交给重新爬上来的顾盼,“盼盼你好脏,不要过来。”

    等顾盼站稳,许安易冷不丁道:“盼盼逃税,金额巨大,打算投案自首吃牢饭。”

    “啊?”

    顾盼被许安易神来一笔的揭发震呆了,拿纸巾的手僵在半空,回过神嘴角抽了两下,皮笑r_ou_不笑道:“够意思的。”

    然后就着能拧出水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没错,起步三年,跟你那些小打小闹不一样,我是真的犯了罪。”

    林继桥下意识后退一步,扭过脸看向许安易,在顾盼看来,就是跟她划清界限的意思。

    实际不然,处理状况是许安易的专业。

    许安易问:“过补缴时限了吗?”

    “过没过有什么区别?”顾盼逼近林继桥,夺过她手里一整包shi巾,还故意蹭了下她的手背。

    林继桥举高了手,紧张地盯着手背刚落下的泥印,苍白的唇上硬生生咬出道血线。

    特效药管社恐不管洁癖。

    许安易克制住想把顾盼扔湖里洗个澡的冲动,拽出一张shi巾,帮卷毛擦干净。

    “……行了啊,没事回去吧,至于这么大老远过来喂我狗粮?”顾盼把脏掉的纸巾揉成一团丢过来,许安易扬手打开。

    “补缴就可以了吗?”林继桥问。

    许安易笃定道:“规定时间内补缴税款和滞纳金,大概率不追究刑事责任。”

    “缴啊!”林继桥朝向顾盼,“补齐啊!”

    顾盼嗤笑,“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了吧。”她竖起三根手指,“把我卖了,也交不起。”

    林继桥不理她,问许安易:“卡维尔同意补偿我?”

    “是的。”

    “太好了!”林继桥开心点头,“卡维尔赔了我一大笔钱,很大一笔。和光的项目我本来要还贷款,但是我可以按月还,卡维尔还想买我的千世35,但是我也可以卖给出价更高的公司。gac想要我的一百问,我也可以卖掉,我还有几个小单子。还有……还有,房子我也可以卖掉,半价处理,只要现金。”

    顾盼瞠目结舌,“你把房子卖了你住哪儿?跟安易睡大街?”她转过去问许安易:“她疯了吧,你由着她胡闹?”

    “不要说话,你吵死了。”林继桥耳朵嗡嗡响,多半是药效反应,她提高了音量,“我老婆放弃共同财产,我有她的签名文件!”

    “是的。”许安易附和道,“我还有套房子,也能抵押贷款。”

    “……”

    顾盼被这对抢着出售资产套现的妻妻感动得无话可说。

    眼前有点飘,林继桥咬咬牙,仿佛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表情拧巴地凑上来,“如果这样都不行……”她抬起顾盼的手放上头顶,“我会去看你的。”

    顾盼揉了下,头发一缕一缕,又黏又腻,根本不是她平时能看不能摸的软毛。

    可这一把也让她喉头灌了铅似的,只好赶紧松手,迈过脸不看她。

    林继桥其实还想给她一个拥抱,可奈何双倍剂量的药物反应来势汹汹,她只来得及张开牛皮纸封,弯腰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能吐出来的只有酸涩的胃液。

    等反胃的劲儿过去了,林继桥轻声说:“我们回去吧,盼盼。求你了。”

    她今天说话太多,损伤了不常用的声带,这时听起来沙哑粗糙,却又把请求带出了不容拒绝的味道。

    “风好大,太阳也好大,这地方好臭,我不想在这儿了,你也别来了,好不好?”

    顾盼狠狠揉了把毛,“走吧走吧。”

    林继桥耳鸣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一路不停拉扯耳朵,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

    两人各架一边臂弯送她上车,顾盼拉住了也要上车的许安易,“谢谢你们。”

    许安易挑挑眉。

    顾盼自嘲道:“我以为我演技挺好的。”

    许安易没接话。

    是挺好的,差点儿就瞒过去了。

    无论她是把卷毛当成赎罪的替身,亦或是真心实意,卷毛也回报了同样的心意,不为人所知的照护着她。

    远处响起“滴滴滴”的喇叭声,一辆大块头商务车停到路边,还没停稳,陈溪就心急火燎地突破了安全锁,跳下车。

    有陈溪接手,顾盼踏不了浪。

    许安易放心地征用了送陈总来的座驾和司机,把刚顶着前排座椅睡着的卷毛叫醒,带她上了改装过的保姆车。

    保姆车足够宽敞,空气清醒,后排空间可供两个人一起打滚。

    许安易让卷毛躺平,头枕在自己腿上,一边用纸巾帮她吸去汗水,一边拉开衣领给她排汗,等车辆启动,有点不依不饶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嗯?”

    “提示你一下,这关系到价值八位数的弃权声明哦。”

    林继桥仰视着她似乎在笑也似乎绷紧了下巴的脸,表情持续呆滞片刻,眼睛忽然一亮,“老婆呀。”

    第六十六章

    顾盼没能如愿吃到林大厨的菜。

    白马湖回来,好长时间她都处在叫一声隔上好半天才能回神应一声的状态,后来连应声都困难,喉咙里勉强模糊挤出“嗯”、“好”,吃两口粥,喝点水,接着不知天黑天亮昏睡。

    断断续续发了三天烧。

    顾盼没敢来,托陈溪来送过一次药。御寒清热的,止咳润喉的,抗菌消炎的,一应俱全。

    陈溪说林继桥是名副其实的温室小花卷,经不起风霜摧折。

    其实不能怪卷毛身体素质差,她那天吃的药本来就容易有不良反应,外面温度低,风大,又出了不少汗,感冒几乎难以避免。

    感冒可以对症下药,但卷毛这几天一睡熟就会忽然惊醒,翻平板看顾盼定位才能定神继续睡。

    反反复复,许安易很想把盼盼防盗门卸了。

    第三天,顾盼来了,又带了些药和水果,被陈溪进门喊的两声“小花卷”带歪了,开口问:“小花卷还躺着呢?”

    许安易板了脸,当然不是横眉竖眼,只是眼光一下子冷冽,稍稍扬了扬下巴,而后垂下视线比照药物说明书,没回话。

    刚才收到陈溪信息说顾盼也来,她问了卷毛,结果半睡半醒的卷毛下意识地蜷紧了,显然是没越过那道坎。

    卷毛不想见的人,许安易也给不出好脸色。

    陈溪认识她多年,情绪变化感应很到位,打了个圆场,直奔主题,“我们打算搞新鸿了。”

    这两天,她也没闲着,字面意义上求爷爷告奶奶,从自家拆了个靠谱的审计组,把顾盼过了一次的账又筛了遍。

    顾盼名义上是恒一的代表人,手里确有定项投资的大权。

    她在青年一代人缘不错,心气高、不太乐意投资商指手画脚的创作者都很愿意跟她合作——和光拍《西2》出现资金缺口,陈溪一提顾盼,韩程立马说可以争取。

    林继桥当时给《西1》做特效,也是顾盼牵的线。

    顾盼的好相处出了名,基本不往剧组塞乱七八糟的人,或者植入广告,口头上说着“只管拿钱收钱,不管杂事”,但有什么问题,她也会尽心尽力从旁协助。

    她每年能从新鸿拿到数目不小的分红,但恒一给新鸿创造的效益更可观。

    她眼光独到,过去两年半,连《西2》在内,恒一总共参投了三部电影,四部网剧,还有七八个零零散散的小项目,口碑姑且不论,众口难调,账面收益十分漂亮。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眼光,却也有年轻人的短板,她很难以最大的恶意猜度别人,灯下黑更难看清。

    恒一的资金来源是新鸿传媒,那边派成熟的财务运营合情合理。新鸿有时的确会借恒一过资金调给旗下其他子公司和工作室,这顾盼知道,走的什么账财务会跟她解释清楚,都有申报。

    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勿怪顾盼弩钝,暗箭向来难防。

    陈溪私下里跟许安易说过,上次给沈鸿煊换药的小周去燕京一直没联系过顾盼。因为连小周都知道,顾盼只是个空头司令,高层会跟她客气,也会对她不客气。

    撂下一句要开搞,陈溪前后又解释了七七八八,许安易方才抬眼看人。

    “谁搞?”

    “我们啊。”陈溪想当然道。

    许安易展开说明书,从笔筒抽出笔,圈下不良反应,然后不紧不慢道,“你们?海越、和光,你、顾盼?”

    “我跟盼盼呀,我找人帮忙还被我爸说了一通,哪能撬家里门脸。”陈溪还笑,被许安易盯了眼,笑不出来了。

    “你抛什么头露什么脸,谁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顾盼来只说了一句话就被罚坐冷板凳,这会儿听许安易训陈溪,忽然火气上头,“我自己去,有关部门朝哪儿开我还是知道的。”

    “鱼死网破,留取丹心照汗青。然后呢?”许安易眼观陈溪,仍不看她,“就算新鸿垮了,你也没有东山再靠。”

    第2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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