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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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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有一段白月光 作者:天北闻秋

    第1节

    简介

    半强迫,先做后爱。

    严清鹤原有大志。他想效父效兄,做一代贤臣,留万古美名。

    要为鹤,就当八风儛遥翮,九野弄清音。

    未曾想过,有一日他会在帝王枕边,红罗帐暖,春宵一度。

    “别人都可以……你不可以。”他伏在严清鹤耳边,温柔地说。

    为君苑中禽。

    第一章

    夜还不深。

    室内暖香萦绕,灯火通明。龙床上遮着重重的帘幕,锦被凌乱。严清鹤伏在床上,手中死死攥着床帐一角,大口喘息着,仿佛一条离了水的活鱼。

    他的身后,是他的皇帝。

    他的头昂着,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他能看到眼前的一切,罗帐,软床,和皇帝垂下的头发。可他又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五色在他眼中只是空白。

    最初的痛感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只有麻木,没有痛苦也没有欢愉。皇帝给他用了最好的脂膏,极尽温柔地律动着,抚摸着他。但这都无所谓,温柔与粗暴,于他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甚至没有什么痛苦。他只是觉得无力,而且反而有些踏实了——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时时想着哪日将要受难了。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哪怕要将他砸死。

    他将头深深地埋下去。

    情事终了,章颉亲手拿巾帕将严清鹤身上的浊液擦去。他又俯下身来,拨开严清鹤眼睛旁边粘着的碎发,帮他拭汗。他轻轻吻了严清鹤的额头,说:“今夜不必回去了。等等刘善带你去清理了,就在宫里歇下吧。我已经遣人去严府了,就说你与同僚饮酒,已经在别人府上歇下了。”

    严清鹤沉默了一瞬,他其实是在积攒开口的力气。他缓缓地说:“谢陛下。”他方才明明没有叫喊出声,声音却有些嘶哑。

    刘善是章颉身边的大太监。此事天知地知,君知臣知,此外也只有刘善知道内情。刘善手底下几个手脚利落的小太监给严清鹤洗了身子,又领他到了一处偏殿。刘善亲自端来一盏汤,道:“这是陛下特地嘱咐的,此汤极滋补,严大人趁热用了吧。”

    严清鹤忙道:“多谢陛下用心,劳烦刘公公了。”

    刘善笑道:“不劳烦不劳烦,瞧着严大人哪里都好,我才好与陛下回话。”

    严清鹤端了汤来,不烫不凉,显然是刚刚温过的。他将汤喝完,对刘善道:“今日实在不便,改日自当重谢公公。”

    刘善连连摆手:“严大人哪里的话,老奴替陛下做事,何敢当谢。夜深了,严大人早些歇着吧。”

    严清鹤送走了刘善,便熄了灯歇下了。他原来也没指望着能睡着,他以为自己会像头一次知道皇帝心意一样,一夜辗转不成眠。没想到这次真的做到底了,他反而平和许多。或许因为耗费了体力,也可能汤里用了安眠的药物,他很快入眠,竟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严清鹤先早早赶回家去换朝服。除去腰有些酸软,别的倒无大碍。天一亮他便清醒了,也顾不上自怨自艾,只是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发热,不至于让家人看出不对来。

    严清鹤母亲顾锦是从前吏部侍郎顾琅的女儿,是高门大家的闺秀,然而此刻也忍不住念叨几句,总不过嘱托严清鹤饮酒玩闹不要太过。

    严清鹤此刻极其心虚,都一句句认认真真地应下了,虽然觉得自己看起来一起正常,又忍不住想,母子连心,万一母亲能看出些什么来呢?

    严沧鸿在一旁劝慰道:“娘,不必担忧了,清鹤如今这么大的人了,总是有分寸的。”说罢又打趣道:“我同清鹤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在院里玩闹了,哪里能连自己都照应不来呢?”

    顾锦被儿子逗笑了,再一次c,ao心起二儿子的婚事来,叹道:“早该给你娶个媳妇,管束着你些。”

    严清鹤本已将昨夜的事如一场梦一般抛在脑后了,然而大哥和母亲婚事孩子的话一出,没有逗了他的趣,反而使他一僵。昨夜的场景又浮现在他脑海里,昨天他看不真切的东西反而清晰了,黄色的锦被,素白的纱帐,灯上有莲花纹,脂膏是淡红的,还有皇帝垂在自己眼前的一缕黑发……

    “清鹤?怎么了,说起成亲就不高兴了?”严沧鸿一声呼唤把他的思绪勾回来。

    严清鹤强笑道:“要寻良配,哪里急得?也不是人人都有大哥你与大嫂那样的好姻缘。”

    他现在在想,往后在金銮殿上看到那个人,会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就是平常的感觉。

    官职所限,他不如大哥站得那么近。他也是今日才发现,自己的位置,原来并不能看清皇帝的目光。他只是直觉皇帝并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这倒是很好。严清鹤有些释然。原本帝王薄情,春宵一度是春宵一度,家国天下还是家国天下。于自己重重痛苦煎熬,于皇帝不过是风流一晚。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第二章

    为什么是自己呢?

    严清鹤从一开始就在想这个问题。

    那日下朝,皇帝独留了他一人。他少有机会单独面圣议事,于是心下惴惴,暗自想自己近来做事是否有什么闪失。

    到了书房,果然只有皇帝一人。严清鹤悄悄窥了一眼圣颜,见皇上面色和缓,心中稍安。

    他等待着,猜测着皇帝要和他说什么。然而许久,皇帝只是说:“世安,你如今有二十三了吧?”

    世安是严清鹤的字。他愣了一瞬,又不敢怠慢,忙应到:“多谢陛下挂心,臣今年正是二十三。”

    皇帝似乎陷入了思考,然而再开口,问的仍然是是否婚配之类的闲话。严清鹤一一回了,忍不住好奇起皇帝的用意。莫非,难道,是大哥受不住母亲的念叨,求皇帝给自己指婚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转眼又听皇帝说:“世安,抬起头来。”

    他几乎本能地把头抬起,对上皇帝的目光。他难得这么近地和皇帝对视,可现在的皇帝却叫他一惊。

    那目光太深了,不该是看一个普通臣子的眼光。严清鹤说不出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但这感觉却让他浑身不自在。

    一瞬之间,他想了很多,他甚至想到是不是大哥出了什么事,皇帝要清算严家云云。他想要避开皇帝的双眼,可终于不敢。

    章颉站起身来,走近了严清鹤。严清鹤渐渐心如擂鼓,他感到皇帝走到自己的身边,伸出手来,伸到自己脸旁边。

    他吓得浑身僵直,然而章颉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他的脸,还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叹息。

    章颉伸开手,抱住了严清鹤。

    严清鹤此刻大气不敢出,全身僵如木头,脑子一团糨糊,只感觉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皇帝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轻轻解开他的衣带,伸进衣摆里去。

    轰的一声,一个惊雷在他耳边炸开了。点破了混沌,他明白了,他忽然明白了。

    严清鹤不知哪来的力气与胆量推开了皇帝,几乎是跌倒般跪在地上,伏在章颉脚边。他浑身颤抖,语调不稳地说:“陛下……陛下自重!”

    章颉静静地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很快俯身去扶他:“地上凉,快起来吧。”

    严清鹤哪里敢起,只是又一遍遍说臣万死。章颉仍然看着他,语气带了威严地唤道:“清鹤。”

    严清鹤失了那点勇气。他能怎么办?皇帝又用力来搀他,他不知所措,只是觉得无法再触怒皇帝,于是浑浑噩噩地顺着力道站起来。

    皇帝又来抱他。他不敢再挣扎,只是一步步地向后退。章颉也不在意,直等严清鹤退到墙角,又伸手搂住他,解他的衣服。

    他仍然抖如筛糠。皇帝手法轻柔,抚摸上锁骨附近一段裸露出来的皮肤。严清鹤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胸口压抑得厉害,喘不上气,说不出话,将要窒息而死了。

    皇帝凑上来,轻轻吻了他的眼角。

    严清鹤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再忍。再多一刻,自己就要溺死了。他顾不得许多,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挣开皇帝,又跪倒在地上,语不成调:“陛下……求陛下,求陛下放过臣……”

    章颉久久没说话,书房里就只有严清鹤的喘息。许久,章颉似乎是被扫了兴致,叹道:“你走吧。”

    严清鹤顾不得谢恩,拉起衣服便跌跌撞撞地仓皇起身,一步不停地逃出宫去。

    出了宫门,严清鹤又不知往何处去。他只是昏昏沉沉地在街上游荡着,漫无目的,脚步虚浮。日头明晃晃的,太白了,太亮了,又一点也不暖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街上闲逛了多久,只是见街上的小贩都收摊了,才忆起自己也该回家去了。

    到了府门前,严清鹤长换了几口气,对自己道,七尺的男儿,至于为了这点事就戚戚哀哀,浑浑噩噩么?如此给自己打了几番气后,觉得脸上也该有了点血色,才往家里去。

    然而顾锦一见他,仍然是问道:“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差?”

    严清鹤笑道:“大约是昨晚被蚊虫扰了,睡得不好。”

    顾锦皱眉道:“怎么这样的天气了还有蚊虫?回头叫人再把你的屋子熏一熏。”

    严清鹤却因为这一句话险些落下泪来,忙说了几句玩笑话打趣过去。他不敢想,要是母亲知道了,该是多伤心,多难过?他更不敢想,若是父亲和大哥知道了,又该是如何痛心,又或何等失望?

    当夜严清鹤果然还是失眠了。他躺在床上,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事,然而越是想控制,反而越是抑制不住思绪。他想,他究竟是何德何能入了皇帝的法眼?从前从未听说过皇帝好龙阳,更遑论猥亵朝臣。但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事?

    转念再一想,即便有,自己又如何能得知呢?就好像,自己还不是独自咽了苦果,不敢说与他人。严清鹤想得头痛,又仍是忍不住盘算着自己究竟是哪里特别。若说是容貌,朝中的青年才俊也不在少数;若说享乐,自己不解风情,又哪里比得上勾栏院里的优伶?严清鹤自嘲地想,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第二日,严清鹤还是请了病假,未去上朝。倒不是他托病,而是真的病了。前日受了惊吓,思虑过重,在宫里出了一身虚汗就出来吹风;又加上一夜未眠,清晨就开始发热,到午间热得厉害,卧床难起。

    顾锦坐在床边,不住地自责:“昨日见鹤儿脸色不好,本该早看大夫的,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严清鹤握着她的手,反而安慰道:“大夫都说了没事,不过受了凉,多睡几觉便好了。”方才大夫来诊脉,他是真的紧张了一瞬。旋即又笑自己风声鹤唳,自己本来也没事,连病都是自己吓出来的,紧张什么呢?

    至傍晚时,严湛鹭也回来了,闹着要看二哥。他如今十六岁的年纪,虽说圣贤的学问做得多,不过被家里父母兄长从小宠到大,仍然是孩子心性。

    严清鹤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如今反而像是立了军功一般,被摆在家里,人人都要来观瞻一番。

    严湛鹭摸摸二哥的头,感到并不太热才放了心。早晨走时听说二哥病了,但母亲却不许自己来看,反而更让自己心中担忧了一天。

    严湛鹭邀功一般说道:“今日想着早些回来看二哥,走得匆忙,先生没责怪我,反而说我果然极其敬爱兄长。”

    严清鹤笑骂:“我不过是染了风寒罢了,你瞎c,ao心什么?书都不好好读了,回头家法伺候。”

    “我担心二哥也有错了么?”严湛鹭知道严清鹤不但色不厉且内荏,仍然笑道:“先生也知道二哥病了,还要我给二哥带句问候。”

    严湛鹭这位先生倒是很有些来头。老先生如今年逾花甲,仍然ji,ng神矍铄,风度翩翩。年轻时是扬州名动一时的才子,入京后在景家做了西席,如今的礼部尚书景铭昭——严沧鸿的泰山,严清鹤的上司,就曾是他的学生。

    严湛鹭也是凭了这层关系,才能与景家同辈的孩子一起走老先生门下受教。

    严清鹤是真的头痛了。他病这一场,难道非要搞得满朝皆知吗?看着小弟兴致勃勃的脸,他稍感慰怀,又更添苦涩。

    除忍字之外,别无他法。他不受着,谁来受着?父亲,大哥,还是小弟?

    虽然告假,严清鹤也不敢多歇,第二日热退了便又去上朝了。躺在家里无所事事,就难免胡思乱想,有公务填补反而能少忧虑些。

    严清鹤摸不准皇帝的心思,不知他是彻底对自己失了兴致,还是暂时缓兵。就这么日日忧心着,见着皇帝身边的人就心惊,直至真的盼来刘善手底下的太监。

    想得再多不如亲身来过,跨过门槛的时候严清鹤还是不由自主地两股战战。他已经在盘算着,这次如何能拖过去?再惹恼皇帝,他实在是不大有这个胆子,难道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么?

    还是……还是……还是……他不敢往下想。

    章颉见他来,便遣散了屋里的人。严清鹤心道果然,闭了闭眼,一副就义的姿态。

    章颉却轻轻笑起来。他上前搂住严清鹤,严清鹤本能地想挣,他手上用了力,又在严清鹤耳边轻声道:“别怕,我不动你。”

    严清鹤果然不挣了,任由皇帝抱着。

    皇帝也不说话,只是从背后抱着他,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屋里极静,严清鹤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唯恐惊扰了皇帝。

    这日之后,皇帝又叫过他几次,但都仅仅是一番温存,至多是亲吻,有时甚至与他闲聊两句,仿佛那回解衣的事不存在一般。严清鹤心中越发没底,最怕的是,皇帝不仅没对他失了兴致,反而待他极尽温情,像是多年的情人,没有丝毫的咄咄逼人,让他无从反抗。

    但严清鹤总还知道,皇帝的心不止于此。

    他提心吊胆地等着,等着皇帝什么时候来处决他。

    直到那日。

    第三章

    在宫里留宿之后没几日,皇帝就借了个由头给了严家些赏赐。严清鹤本来还多少怀着一丝侥幸,然而看见其中有一块雕了鹤的玉牌,便知道躲不过。

    玉牌雕得巧妙而大气,借碧色深浅勾勒出一只鹤来,线条疏朗灵动,鹤像是有了灵气,振翅欲飞。

    严复良十分慰怀,皇上果然还是十分爱重他的这个儿子的。他自己虽然因病从位子上退下来了,两个儿子却已经能顶大梁了,前途不可限量,严家是一代强于一代。他如今年纪大了,对待儿子也不像从前那样严厉,又将严清鹤叫来夸奖勉励了一番。

    严清鹤听着父亲的夸奖,更觉得无地自容,坐立难安。严复良见他不自在,只以为是他不好意思,更觉自己这个儿子果然不骄不躁,心中越发欣慰。

    严清鹤几乎是逃一样地回了自己的屋子。他紧紧握着玉牌,用指尖描摹上面那只鹤。

    玉牌是冷的,冷得烫手。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此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一咬牙一闭眼忍一晚的事。从此以后,他就要常在帝王枕边承欢,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做入幕之宾。

    从小有人教他忠君爱国,甚至有人教他要以死相谏,但从没人教过他,家族和名节,他如何取舍?

    更何况,就算他以死明志,史书又该怎么写,后人又该怎么评说?皇帝不过留个荒 y  的名声,但他自己脱得开以主的骂名么?整个严家,现在所有的荣耀,都逃不过媚主祸国的污名。

    进是死,退也是死,这事由不得他选择。那日皇帝将他按在床上,解他里衣,耳鬓厮磨之际温声说:“朕看重伯瑜,早有心思过几年把他调到吏部去……虽说朝中也不只有他严沧鸿一个人,不过朕毕竟觉得他更合适些。”

    严清鹤明白这话的意思。说的是“虽说不只有他严沧鸿”,可意思是“不过朝中也不只有他严沧鸿”。他早料到皇帝会拿家人来要挟他,不过这话说得温情,仿佛不是要挟,而是抛给他一个机会,要他自己选择一般。

    严清鹤苦笑,自己实在没做什么,没料到严家的命运,却与他这样挂上钩了。

    近日来他想到这件事就有些恍惚。如果真的只有这一次,那不去想它,总会忘的,他只需要逃避就可以了。但现在无法逃避,皇帝还时不时提醒他,要他记起来。

    于是他一时想着,大行不顾细谨,看开些也不是要命的事;一时又想,为国士者不为近臣,自己辱没了严家三代清白的名声……这么来来回回,一时忍不住想,一时又不敢细想,自己都厌弃自己,怎么如此婆婆妈妈,比闺中怨妇还要思绪缠绵。

    不过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可怕的不是他与皇帝的一番云雨,是习惯。

    他如今还能这么想着,是他还在挣扎。但他慢慢总会习惯的,慢慢就被磨平了,就不再想了。就好像他初次被皇帝抱着,觉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但现在他还不是习惯了,被搂搂抱抱,被轻吻都成了自然。

    可怕的是,人的底线是会变的,会一退再退。皇帝手段高明,从不强迫他,只是一点点地逼进,让他一步步地退缩,一步步地习惯。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底线能退到哪里。当然,最好的情况是在走到他不能接受的那一步之前,皇帝早早地对他失了兴致。

    不过严清鹤也并不是总有许多时间来想这些事情的。次年开春就有春闱,诸事繁杂,礼部早开始忙碌,他每日都难得点清闲时光,总在礼部待到天色漆黑。皇帝知他繁忙,也不能时常留宿在宫里,因此之后许久没有再来找过他。

    严清鹤乐得如此,更是日日不辞辛劳,早出晚归。他不走,到放衙时礼部的下属也不敢走,一时之间礼部仿佛天天有了忙不完的事务,引人叫苦。

    严清鹤也不管是不是做得明显,总在能躲一日是一日。近日来顾锦也不在家,没人管束他是不是c,ao劳,是不是晚归。严清鹤还修信一封寄去平州,信中对母亲说一切都好,无需c,ao心。

    顾锦此番是去祭她葬在平州的胞姐。她尚在闺中时,与姐姐就极亲密。后来姐姐嫁了安王,随夫家去往封地平州,总是聚少离多,一年也难见几面。没料到生头个儿子时就伤了身子,之后身体越发虚弱,都是靠不要钱地砸金贵的药物撑着,才撑下十几年来。眼看着亲姊过世已十五年了,顾锦仍然年年不忘,有机会就亲自去平州祭拜。

    严清鹤倒是对这位姨母没什么印象。他只在儿时见过一回,是万寿节时姨母一家进京祝寿,姨母在严家来与母亲叙旧。他只记得那时姨母已经很消瘦,形容憔悴,只有一双眼睛能看出与母亲相像。事实上,他对安王也没什么印象,姨母一家人,对他来说只是活在母亲的描述里。

    这日傍晚,严清鹤一如往常在礼部拖着耗时间,便有人通报赵大人来了。这赵大人是工部赵尚书的儿子,与严清鹤年纪相仿,从小也常在一处玩,如今也在户部挂着职。

    赵冀与严清鹤关系亲近,笑嘻嘻地凑上去道:“哟,严大人还忙着呢。”

    严清鹤知道他性子,随口应道:“自然不比赵大人会享清闲。”

    “严大人太过c,ao劳了,偶尔也该享享清闲。恰逢明日休沐,在下在醉仙楼摆了一桌酒,不知严大人可赏脸否?”

    “你这不但清闲,还太过奢靡,你可知朱门酒r_ou_臭,虽说京里没有冻死骨,但南边才发了涝灾,何况我如今公务缠身……”

    “快算了吧!”赵冀笑骂他,“你能有多少事情?你家里也没人管束你,景二他们也都在,来不来一句话。”

    “成吧。”严清鹤无奈,“那可说好了,不许闹得太晚。”

    赵冀推着严清鹤去换衣服,“行行行,都听你严大人的。”

    景二是景家老二,唤做景遐,京里这个年纪的官家子弟都与他们相熟。景遐与严清鹤算是其中最出挑的两人,到场之后众人先是一阵寒暄,酒过三巡也都放开了,席间笑闹起来,又叫了歌女助兴。

    众人说话间,赵冀凑到严清鹤身边,献宝似的拿出个盒子来,得意道:“哥哥我今日也不是叫你白来的,上回给我家小弟解围还没谢你,瞧瞧,柳老先生的朱竹,我给你搞到一幅。”

    严清鹤展开来看,果然是柳宣明的朱竹。他看看赵冀,问道:“你这么有心?”

    赵冀不满道:“别人有恩,难道我还能不记着么?知道你喜欢这个,不用谢我,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等我生辰多送点好的吧。”

    严清鹤见状便笑了,道:“那我真收下了,多谢赵兄美意。”

    两人便凑在一边说话,说起赵冀的小弟,也大约是家里宠过头了,性子飞扬得厉害,之前与世家子弟闹了不愉快,还是严清鹤出面调解了。

    赵冀又叹道:“小六子他个不成器的,眼见明年春天就是会试,他这斤两还真是够呛。”

    严清鹤道:“非要考么?考不了走别走这路了,举荐不是也一样。”

    赵冀再叹:“快算了吧,难道别人就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

    严清鹤也跟着叹气,忽而半玩笑地道:“你送我这朱竹,难不成是想贿赂春官?”

    赵冀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严清鹤,翻个白眼:“我要真想贿赂你,何至于这么寒酸?说出去都给我赵家丢人。”

    赵冀答应严清鹤早归也不过是随口应承,众人闹起来不觉便晚了。严清鹤喝了点酒,略有些晕,在歌女的婉转唱腔里昏昏欲睡。

    灯芯有些长了,灯火闪闪烁烁的。有宫女上来剪灯芯,却见皇帝盯着这灯火看,便有些瑟缩。章颉忽然开口道:“刘善。”

    “奴婢在。”刘善忙应道。

    “你去找找严清鹤,叫他来。”

    刘善领了命匆匆离开,一阵后又回返。“陛下,严大人如今不在礼部,也不在家,听说是与别的大人一道吃酒去了,要不要……”

    “不用。”

    刘善又道:“那等严大人回府了,老奴遣人通报一声,叫他明日过来?”

    章颉仍然盯着那烛火看。如今灯芯被剪短了,火苗稳稳当当地亮着。他沉默了一瞬,说:“罢了。”

    第四章

    第二日刘善还是专程让人去知会了严清鹤一声。严清鹤听罢便愣住了,晃了个神才记起给来送信的太监塞谢礼。

    他原先是不怕的,虽说他有心躲着,不过若是皇帝想要,哪里用管他忙不忙?既然皇帝还没找上门来,那就是后宫佳丽在侧,皇帝没心思见自己,严清鹤当然也乐得清闲。

    哪里就想到好巧不巧,自己难得偷个闲,偏偏那位也有了兴致。又听得皇帝也不要自己这几日过去,心中又是一惊,更加烦乱。

    严清鹤锁着眉头想,这回大概是又扫了皇帝的兴致。忽然心头一震,自己竟然为这事忧心起来?朝廷命官因为没能及时侍寝犯愁,严清鹤但是想想就一阵恶寒。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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