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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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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公在挂机 作者:笨笨8368

    第5节

    一代新人换旧人,忠于张妄的老将被新人顶上,张妄身为帝王轻易不能御驾亲征,他在军中的权威必然受到打击,与葛昏晓本意截然相反。

    “区区弹丸小国,能养什么兵?况且,皇上下令建造九重宫阙,国库紧张,没有军费可用。”

    贵妃放下茶杯:“皇上已经允了。本宫不懂军事,但听柳如风所言,如果按皇上的计划,以战养战,出兵非但不耗国库,反而能抵上九重宫阙的花销。”

    “一旦开战,如何能事事依照计划?以战养战必然导致战线过长,那时候只要一场败仗,就有可能兵败如山倒。现在的大军早就不是他执掌兵权的时候的大军,还要启用经验不足的新人,新老将领之间的矛盾也没有人压制,这样出兵风险太大!”

    老病鬼越说越觉得这所谓计划根本就是纸上谈兵,张妄脑袋被马踢了也不该这么蠢。到最后他疏朗的眉目间竟有几分y狠,盯着贵妃的眼睛道:“皇上执政以来本就税负沉重,民怨不小,还敢兴不义之战,生怕皇位太稳吗?娘娘,若匪患四起,对你我,对太子都没好处。”

    “公公慎言!”张松警告道。

    “殿下,这是他的皇位,他的百姓,未来也是你的。”

    皇子们当然不在乎,或者说,张妄越昏庸无道,他们的机会越大,张松这个太子是唯一会在乎的,偏偏贵妃不在乎。葛昏晓不认为底下人会造反,平民起义至少需要君主庸碌两代,但若皇子造反,只需一个恰当的理由说服武将和天下百姓。

    以车骑国之战培养新人,听上去很好,但张妄困于皇宫,残暴之名人尽皆知,新生将领未必还会忠于张妄,他们有很大可能会选择效忠皇子。而张松身为名正言顺的太子,毫无疑问会是他们第一选择。

    葛昏晓目光冰冷地望着贵妃。

    “本宫相信皇上的决断。”贵妃恍若未觉,端庄地微笑道,“皇上行军布阵,从未败过。即使民间稍有异议,待车骑国的物资被押送回国,大赦天下,什么问题都不会有。公公在担心什么?”

    担心兵权一旦放下去,就收不回来了!

    葛昏晓知道自己的猜测很荒谬,很杞人忧天,还有点关心则乱,贵妃的话才是正确的,皇子中没有如张妄一般的大才,再严格控制武将的兵权,一般情况下确实不会出问题。

    他只是突然发现,即使成为皇帝,还是有东西能威胁到张妄。

    而威胁,来自张妄的亲生儿子!

    第十五章:取舍

    那天晚上,葛昏晓头回在张妄没召的情况下来到承乾宫:“皇上,对于几个皇子,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张妄只穿着里衣,披头散发,眼睛却非常亮,拍着自己身边的床榻道:“哎哟,稀客,稀客。来这边坐。”

    葛昏晓装没听见,被暴君强拉着坐到了床榻上。然后挪个方向,自个儿在旁边一趟,大被一盖,立马招呼胖子熄灯,要睡觉的架势。

    “皇上……”黑咕隆咚的,身边躺了个只穿里衣的庞然大物,老病鬼动都不敢动。

    “你问啥来着?哦,皇子啊,估计都得 掉或者弄死,朕和你重新生。”

    “……”用词是不是有点奇怪。

    “你放心,”一只胳膊搭上了葛昏晓的腰,“几个小屁孩,翻不了天。要真有能翻天的,我正好撂挑子不干了。”

    大太监小心翼翼地往外挪了挪身子,被暴君箍住,立刻不敢动了。

    他不能透露自己消息灵通到连还在朝堂上讨论的事情都知道,委婉道:“诸位皇子的母家势力颇大,皇上可有准备?兵权一旦放下去,恐怕会变成隐患。”

    “这是小屁孩们要考虑的事。如果将来那人搞不定,这江山姓了别人也怪不得谁。”

    “万一那时候皇子还没长成,你还是皇帝呢?”

    “那就带你逃出宫浪迹天涯啊。”暴君笑得被子都在颤,“真的,反正泼天的富贵也享受过了,再尝尝被天下人追杀的滋味,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果然是张猢狲的性格,葛昏晓细品几咂,越想越觉得真是那么一回事。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有人逼宫。张妄武功不弱,如果早做好了逃出宫的准备,真没人关得住他。到时候天高海阔,找个穷乡僻壤猫他个十来年,谁找得到人?

    葛昏晓从没将权势放在眼里,自以为通达,到底不如张妄,执拗的时候执拗得吓人,真放下了,比圣人还圣人。

    这皇位,终究非张妄所求。

    老病鬼又问道:“那你那些老下属怎么办?赵生、陈胖子、魏国……这些人新皇是容不下的。”他大半辈子都活在宫里,也只知道这么几个。

    “你咋这么老妈子脾性呢,他们给我忠诚,我给他们富贵,银货两讫,别以为谁离了谁不行,没了我他们照样有本事的很。光说你提的三个人,赵生,这人是有点木,但他执掌朝政多年,新帝要接我的班,就必须善待他给天下人看;陈胖子,这货贼溜,谁死了他都不会死,跳过;魏国是真让我有点头疼,大不了我给他安排……”

    说完这三个,张妄又开始跟他说朝中其他大臣,从最胖的到最瘦的,从口音到脚臭,从生了十多个女儿的到求神拜佛也生不出来的。和着成天上朝光琢磨这个了。

    老病鬼听得津津有味,到半夜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谈正事的!

    “皇上……”

    “朕困了!”暴君马上开始称孤道寡,隔着被子拍着葛昏晓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老病鬼你少咸吃萝卜淡c,ao心,朕心里有数呢。你呀,就天天琢磨琢磨自己的身子,别一到时候就病,这几天又头晕了吧,温病。”

    葛昏晓堂堂大夫,当然知道自己害的是温病,没想到暴君猜得这么准。

    “温病就得多睡觉,少劳神,朕这龙床舒服吧,记着这感觉,认个床。”

    葛昏晓蹭蹭柔软的被褥,不愧是皇上用的。他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见张妄这么笃定,也懒得瞎c,ao心了,就老实道:“皇上,今晚您特别唠叨。”

    “朕这不是兴奋吗,你丫的假清高,登基后就不跟朕亲近了,说好的兄弟,说不理就不理,难得来爬回朕的床……”

    葛昏晓只觉得张妄这皇帝如果哪天被人造反成功了,那可真是……天下之福。

    ……

    早上葛昏晓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太监服走出承乾殿时,已经能对陈胖子古怪的目光视若无睹了。

    到这地步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只是大太监并未感觉到自己对张妄有话本中那种炽烈的情感,对自己和张妄的将来十分茫然。他抱着张妄的时候挺舒服,看着他的时候挺养眼,和他说话的时候,总觉得……这人有病。然后脑子里就一直循环着这人有病,根本没有那心思。

    好像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很奇怪的关系。

    如果张妄不再是皇帝,两人会变成什么样呢?葛昏晓长叹一声,懒得想那么远,晃晃悠悠地沿着御花园的石子小路往福寿宫走。

    夏季不知不觉要终了,有的乔木已经开始落叶,被某暴君拔得所剩无几的花卉也显出几分蔫搭搭的颓然。

    他心中愈发烦闷,信步而行,前方传来女子喧闹声。

    君主暴戾,宫中向来压抑静默,竟有人吃了豹子胆,在御花园寻事?

    葛昏晓巴不得有点事分散思绪,便悄声走过去,挥手示意看见自己的小黄门闭嘴,见今年刚种下的苹果树下站着的正是大腹便便的苏媚和王婕妤。

    苏媚久贫骤富,挺着个肚子,妩媚微胖的小脸上满是骄横之色,一边说话还一边炫耀样摸着自己的肚子。

    “王婕妤脸色好差,可是身体不适?春花,咱们走远点,别沾了晦气,伤了腹中龙子。”

    “苏婕妤没有嬷嬷教导,才一个月不到的肚子,看不出男女的。”王婕妤的小丫鬟低眉顺目,说出的话让人挑不出刺却字字戳心。

    “好大的胆子!我与你家主子说话,你cha什么嘴!”苏媚杏目圆瞪,厉声训斥道。

    “婕妤恕罪。”小丫鬟依然不卑不亢。

    “哼。”苏媚只轻哼一声,扶着肚子坐到一旁的假山上。

    王婕妤出身书香且自幼受礼教熏陶,那日虽为三皇子的前途,半推半就便应了,待恩宠稍歇,回想自己的行为,悔不当初,真恨不能一根白绫吊死了以谢家门清白。

    姐姐康妃得知她身体不适,连牌子都不让往皇上跟前送,连忙前来劝解。可王婕妤听她言语中的意思,竟是不在乎自己这妹妹如何,但求她笼了皇上的恩宠,使三皇子多得助力。她心中愈发难受,病由心生,本就不甚爽利的身子果然倒了去,竟足足病了两三个月,将自个儿折磨得面黄肌瘦,花容不再。

    苏媚得宠的例子宫中早已传遍,她自以为得计,王婕妤却只觉得她可怜,小丫鬟与之争辩时未发一言,见她放过,默默便走了。

    葛昏晓在暗处瞧着她容颜憔悴,想起那日晚宴上骄傲娇艳的小孔雀,不由有些愧疚。那日他和张妄都没准备好,皇上兴之所至,付出代价的却是这没历世事的小姑娘。

    宫中女子对贞洁其实看得比外头人轻许多,毕竟没几个男人,平日便没那么注重。况且即使再贞静自守,难道宫女还能嫁人,或者嫔妃还会因此被皇帝褒奖吗?

    葛昏晓看着王婕妤对自己偏高的好感度,以为她放下了,没想到自个儿憋在心里呢。

    待王婕妤走出苏媚的视线,大太监才绕过假山,走到苏媚面前:“见过苏婕妤。”

    苏媚看见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很不自在地躬身行礼,语调依旧柔媚:“葛公公好。”

    葛昏晓不爱出门,两人这还是第一次在承乾宫之外的地方见面,光天化日,好像那些 y  靡而荒唐的东西被放在太阳底下晒。

    葛昏晓眯着眼瞧她,美人稍露丰腴,鬓边步摇垂下细穗,很好的修饰了圆润的脸型,面上清汤挂面只用了唇脂衬托气色。

    每时每刻都美丽动人,连愚蠢都合男人的心意。

    皇子都还小,挑皇子不如挑他们的母妃。葛昏晓可以选择的宠妃中,贵妃聪慧端庄,邱月机敏好强,王婕妤活泼雍容,而苏媚空有美貌,是最容易摆布的一个。

    其中王婕妤多愁善感,注定早早退场,邱月或可与贵妃一争,但出生决定见识,葛昏晓不想赌邱月在宫中的成长,贵妃毕竟侍奉过两代皇帝,心性已定,教出来的皇子差不到哪去。

    ——最要紧的是,她是宫中少有的和张妄没仇的女人,如果张妄将来假死,贵妃未必会斩尽杀绝。

    苏媚肚子里这个孩子出现得太晚,母妃软弱,注定和皇位无缘。

    “以后你每七日来我这里诊一次脉,没事不要出门,更别轻易得罪人,宫里盯着你的人很多。”

    苏媚微愣。

    老病鬼这才想起宫里知道自己医术好的人不多,解释道:“我久病成医,虽不敢说杏林圣手,至少比较熟悉宫里的手段。”

    他苍白的脸在阳光下俊逸出尘,微微勾起的嘴角不似张妄张狂霸道,温暖得近乎温柔。

    苏婕妤双颊微红,垂头乖巧道:“劳烦公公了。之前媚儿孟浪,得公公提醒,定然小心谨慎,绝不再招惹是非。”

    宫中没有蠢人,尤其是在大靠山面前。她ji,ng于对付男人,短短两句,不仅表明悔过的诚意,更暗暗有以葛昏晓为主的意思。

    “回去吧,”葛昏晓摇摇头,“皇上很期待这个孩子。他的性格你该知道,皇宫里不缺美人,要是出了差错,你未必会有第二次机会。”

    苏媚花容失色,什么心思都没了,松松笼住肚子,躬身再施一礼后才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回自己的宫殿。

    大太监长叹一声。

    “你啊,就是心太软。”

    葛昏晓只觉肩膀上一重,耳边传来张妄沙哑的声音。他站在他身后,将下巴枕在他肩上,语调慵懒,像只趴在太阳底下打盹的老虎。

    “皇上怎么来了?”

    “朕遛弯。”他很不喜欢没事儿待在宫殿里,总爱巡视领地似的带人到处瞎转悠,这点和老病鬼截然相反,“不必太费心,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

    葛昏晓岔开话题道:“赵公公这些日子天天求见,说国库实在不够用,请您暂缓九重宫阙的建造。”

    “没事,等车骑国打下来,让人把财宝都抢进宫,国库就够用了。”张妄好像特别喜欢他的脖子,又用脸蹭蹭,“别管那些,你这爱c,ao心的性子,一关注又得劳神,朕心里都有数着呢。准备准备,今晚和朕出宫,只咱俩,别少带了银钱。”

    第十六章:吃掉

    大太监看到头顶上明晃晃的“迎春楼”三字,委实想仰天长叹,或扼住张妄脖子,问问他在他心中,葛昏晓就是这等除了好色之外再无爱好之人吗?

    艳艳灯火中,迎春楼宾客盈门,短短片刻间大太监就看见好几个穿官靴、称大人的客人。葛昏晓拉住就要进去的皇上,低声道:“你不怕被认出来?”

    张妄笑眼弯弯,显然对传说中的青楼非常感兴趣:“那怎么办?”满朝文武,敢正眼瞧他的就那么几个,即使真不巧遇到了,该头痛的也不是他。

    葛昏晓正想带他去别处,忽听身旁传来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咦,这不是葛公公吗?”

    老病鬼反应慢,暴君可不慢,他张大嘴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呵”声,是想笑给忍了——刚说他可能被认出来,先被认出来的却是尚宝监掌印公公。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太监上青楼。

    怕葛昏晓直接逃跑,他迅速握住身边人的手,凑到他耳边笑道:“这人见过朕,帮忙装个样。”

    来人年过半百,红光满面,正是御史台的李大仁。大太监上前一步挡住张妄,寒暄道:“李老大人好久不见,ji,ng神健旺啊。”

    李大仁也很纠结,刚才他一时惊讶脱口而出,立时就后悔了。在这么个地方见着这么尊大佛,真真进退两难。

    再装没瞧见也完了,说不定要被小心眼的太监记挂上,况且葛昏晓与别个太监不同,在宫外见着的机会千载难得,混熟了好处无限。听闻这位在宫里专与皇上祸害嫔妃,莫非是来取经的?

    忽然,他目光转到大太监握着的高大英俊的青年身上,好像明白了。

    “公公可有相熟的妙人儿?这迎春楼虽比不上百芳宛名气大,里头的人物却最是温柔解意,酒菜陈设也上档次。”

    大太监木然道:“我不曾来过,皇上感兴趣,我就来看看,省得问起来不会答。”

    李大仁听到皇上二字就笑脸发僵,谁知道皇上又整什么荒唐事儿。赵生赵公公可是放了话了,谁敢再给皇上瞎找乐子,轻则贬职,重则官位不保。但他又舍不下难得的机遇:“原来公公是奉旨前来。可要下官作个引路人?下九流里门道多,公公若不常来……”

    “下头人早打点好了,李大仁多虑。”带上这么个老头他还怎么与老病鬼亲近,张妄连忙开口,转头抱住葛昏晓的臂膀,“哥,咱们快点进去,和这老头磨叽什么。”

    李大仁葛昏晓身边的“玩物”都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心中暗恼,但大太监神色坦然,毫无打圆场的意思,知道人家压根看不上自己,拱手道:“既然如此,下官告退。”

    老头掉头往花街外走,没有好处,他也不愿与这么个“奉旨”的太监待在一处。

    “你又帮我得罪人。”老病鬼叹道。

    张妄挑眉道:“是你先诋毁我!”

    “能不进去吗?”

    “为何不进去?”

    “为何要进去?”

    “因为,朕是皇帝。”张妄侧头含住老病鬼的耳朵,暧昧地吮吸,“奉旨逛楼子,银子朕出,粉头都给你挑好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病鬼近来对他愈发亲近,耳鬓厮磨,肌肤相贴,却不能饱足,心里像有一把火,越烧越旺,叫嚣着要把人与自己一道烧成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葛昏晓不是没发现暴君眼中欲望,安排得这般好,估计没粉头什么事,找由头占便宜才是真意。

    ——磨磨唧唧,多此一举。张妄实话和他说,有情有貌,他就定会拒绝吗?

    夜晚的迎春楼总热闹,白天坐在正堂子里当圣贤,晚上换身衣裳在姑娘怀里戏风流。

    张妄生得威严俊朗,杵在那儿就让人移不开眼,葛昏晓不及他一眼惊艳,却超凡绝俗,面有病容而不显衰败,山野ji,ng怪也似。最要紧是两人衣着配饰多出贡品,大富大贵,刚进门就有眼利的姑娘围上来,本来只需一人招呼一人,倒涌上来五个,一对二还富余。周围才发觉的姑娘暗暗恼恨自己下手慢,让姐妹占了好萝卜。

    “订了温香房,再来一两个唱曲的,近身服侍就算了,上桌最好的席面,不必替爷省钱。”张妄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说弱冠也信得,故意道,“哥,我陪你喝酒,明儿还请帮那位美言几句。”

    对谁美言?对暴君美言那叫张妄的皮猴儿吗?

    葛昏晓只能木着脸在姑娘们簇拥下来到温香房。进了屋,矮榻上已摆好酒,老病鬼浅尝一口,细细品——张妄安排的人办事太不得利,席面都没订,好几两银子的烈酒随便摆在桌上,简直司马昭之心。

    他也不说透。这酒里下的“生情”最妙便是近乎无色无味。

    张妄笑眯眯地瞧他,待他喝了三杯,才凑过来道:“药还成吗?”

    葛昏晓没挂机时的表情可瞒不过他,无奈道:“药不错,酒好过头了。”

    张妄笑笑,靠在他肩膀上道:“外头的酒不能随便喝,特别是这种地方,你那身板哪受得住?”

    老病鬼嫌他重,推不开便顺势躺到软垫上,两人便成了同榻而眠的暧昧情状。

    云海白鹤的红木屏风前,三位清秀纤细的姑娘身着轻纱夏裙,轻弄丝弦,低吟浅唱,素雅中又有隐隐昏沉之感。

    葛昏晓总是静的,他似乎天生就应该像现在这样,醉卧烟花地,浅笑间如笼烟云,人也如云雾般,飘忽不可轻触。张妄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不敢动弹,呆望着他的面容出神。

    过一会儿有小厮进来,凑到张妄耳边说了几句话,葛昏晓听见是李大仁长舌,问是否要杀了灭口。张妄摇摇头,让他退下,坐起身道:“我去换件衣服,你若……现在走还来得及。”

    葛昏晓眼神微动,道:“我在这里多喝几杯。”

    张妄瞪大眼睛,半响才慢慢勾起嘴角,嘴巴咧得红唇遮不住白牙,笑得特傻:“擦,你怎么这么好说话?想好了,敢半路逃跑,我……”把你那些养子全杀了。但他好歹还有几分情商,“我真生气啊!”

    大太监面上冷冷淡淡,又给自己斟了杯酒,道:“要不愿,我早病入膏肓,告老还乡了。”

    那次他明知柳如风进京谋求仕途,仍然下柳如风认得的“炎凉”给张妄,是最后的试探。如果张妄当真将他问罪,病药转毒药只在他一念之间。到时用解药威胁,张妄也不得不放他走。

    但他也没想到韩伟是张妄的人,他急往奉天宫解释,只因还没做好出宫的准备,寻机拖延。没想到当天早上还凶神恶煞的暴君,到上午他昏迷醒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仍叫他哥。

    没人很傻很天真,偏偏“深情”诱得人“生情”。

    张妄脑袋蹭着葛昏晓的肩膀几乎不想走,葛昏晓却好奇他原本的打算,将他赶出房门,自己卧在榻上看这人骤然飙升的好感度,不知不觉笑出来。

    ……

    葛昏晓想了想,直接拿起桌上的酒壶,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口,又从衣带里取出软筋散藏在枕头底下。他毕竟没有与男人欢好过,心里也慌乱得很。

    待老病鬼已得半醉,奏乐的姑娘接到指令,悄悄放下乐器,从侧门鱼贯而出。

    朦胧醉眼,看见那位身穿水红勾描纹短曲裙,梳朝云近香髻,戴翡翠鎏金头面的“美人”走进来时,葛昏晓吓得差点从软塌上蹦起来:“这……你真疯了!”

    美人身材高大,一点也不羞怯柔弱,快步走到榻前,捧起他的脸就亲上来。

    舌头该死的粗暴和热情,葛昏晓被他吻回神,不得不捏住他的脖子,把这只蠢皮猴儿从自己身上拽下来:“你这个疯子。”

    看在他一片心意的份上,葛昏晓没直说丑。

    “谁规定男人不能穿女装?就算规定了,朕也给他改了!”他说得满不在乎,下一刻又补充,“回去朕就下诏,从此无论男女都需配步摇、穿裙装。”

    他叛逆惯了,对女装确实没那么排斥,但到底难堪,用霸道遮掩,再埋头撕扯老病鬼的衣衫,办正事,不闲扯。

    “阿妄,妄弟,暴君,猴头儿,小皇子……”随着低沉的声音,大太监的手滑上了暴君的腰,舌头暧昧的在他颈侧舔舐,“或者,姑娘?”

    “混蛋!”张妄俊脸通红,扯起老病鬼的脑袋,干脆跳上床压在他身上,y森森地道,“敢说出去一句,老子把你脑壳撬开挖脑浆玩儿。”

    “皇上恕罪。”葛昏晓调笑着,上半身的衣服已被张妄半撕半扯露出白且见骨的胸膛,张妄见了,转瞬将恼怒都忘光,低头就用嘴唇去碰,将那些支楞的肋骨一寸一寸含住吸吮。

    老病鬼顺势摸上横在自己腰侧的大腿,一只手游鱼也似钻进裙摆,刺溜就滑到了腿根,对内侧细滑敏感的皮肤爱不释手。

    他一直知道,张妄的腿很漂亮,小麦色,长而且健美,骑在马上转身时,腰与腿的扭动想想都令人起兴,不知他夹着自己的腰是否也能那般自如。

    第十七章:刺杀

    第二日待两人倦倦起身,已是午时,支起窗见外面下了小雨,y森森的天,黑云密布,估计一时停不了。

    张妄端着小厮送上的大碗米糊一饮而尽,又嚼几颗杏花软糖,仍不够,拉过葛昏晓在嘴巴里舔了半天,才觉半饱。

    “都怪你,非让我喝这捞仔不顶饿的东西。”

    老病鬼被他吻得俊脸泛红,差点背过气去,皱眉道:“皇上可要早些回去?一国之君夜宿在外毕竟不是个事。”

    张妄又探头吻他的脖子厮磨,叹道:“真不想回去。宫外的天都比里头高远。”

    “作茧自缚。”

    “再过几年等小毛头们长大了,你帮我诈死。”

    “不是还想逃出宫当通缉犯吗?”

    “想啊,就怕你吃不得这苦。”

    “我与人看诊,至少收这个数,到时候我可以养你。”

    两人正热乎,叽叽歪歪说了一中午废话,待重想起回宫,天色已发暗,本就y沉的天浓得跟墨汁似的。

    皇上一整天没露面,陈胖子有天大的本事也撑不住,百般不舍,将彼此全身摸遍,张妄才从葛昏晓手里夺过大伞迈出迎春楼的大门。

    焦黄的伞面,几笔油墨枯枝蜿蜒其上,雨水沿着树枝往下流淌,不是落在张妄肩上,就是shi了葛昏晓的衣袖。哈,两个高大男人,非打一把伞,片刻不愿离,活该淋shi透。

    葛昏晓也不知怎的,大抵中了咒,三十的人,迷瞪似那初入情场的毛头小子,瞧见张妄衣襟松散,露出一截防身的匕首柄,拉住他帮他整理。

    张妄贼笑着凑上来,伸出两只爪子,也要帮老病鬼“理衣襟”。

    两人嬉闹着,不曾注意有个shi淋淋的返货汉子推着小车从身旁疾驰而过,他奔到张妄身后,就在其弯腰与老病鬼玩闹的一瞬,一把利刃直刺后心!

    没有别的技巧,就一个字:快!

    张妄不备,只觉背后剧痛,扶住葛昏晓的肩膀,大喊一声:“来人!”

    皇上出行自有护卫暗中随侍在侧,从街边冲出几个汉子,那刺客见状,马上拔出另一把匕首,干净利落的cha进自己的心窝。

    老病鬼扶住张妄,越过肩头只看见全刃而入的匕首,小心用手指比,离左肺只差毫厘!

    比完层层情绪才翻涌上来,让他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眼前发黑,脚下发软,说不清内心如何,只慌,慌得来不及想其他!

    危急关头,他一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不敢贸然动那把匕首,在护卫围绕中慢慢退入迎春楼,随便找张椅子让张妄坐下:“这些人都可信吗?”

    这次出行隐秘,刺客能得知此事,必是张妄心腹,不得不防。

    “孙琦、宋思、季沃、杜老九、王瘸子到朕周围来,其余人后退。”张妄皱眉忍痛道,“如何?”

    葛昏晓从伤口处小心蹭一点血迹,拿鼻子闻、用舌头尝,低声道:“只是放血的药,伤口位置离心脏太近,有点危险。”

    他说有点危险,就是十分危险了。

    “马胜德带人回宫取药,只问陈胖子要,别惊动旁人。”

    “无妨。”葛昏晓往张妄嘴里喂几颗药丸,又用银针封住他的x,ue道止血,“我房里床底下有个杉木盒子,带过来,顺便……”他看看张妄,“至少通知个人。”

    张妄脸色比葛昏晓还白,沉吟片刻,冷笑道:“如果老子真死在这遭,管他洪水滔天,不用通知谁了,你想办法走脱就好。”

    他这愤世嫉俗不知积德的脾性,活到现在真是命硬。

    葛昏晓弯腰弯得累,干脆半跪在地,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我主意不大,你说,现在拔刀还是等药?”

    张妄在战场上不知受过多少伤,知道其中差别,摸摸葛昏晓冰凉的脸,咬牙道:“趁着还有气力,现在拔!”

    张妄话音刚落,葛昏晓就把早备好的巾子塞进他嘴里,脸埋进他的颈窝,一手按着他背后血管,一手握住匕首猛地拔出!

    ……

    葛昏晓坐在福寿宫的窗户前,周围已经没有服侍的人,自己抚弄着琴弦自娱自乐。福寿宫门口站一队禁卫,正被皇后的人训得抬不起头。

    下一刻,那位皇宫的女主人果然闯进来,气势汹汹又舍不得自己的雍容气度,尽力将脚步控制得快而优雅,却被满身珠翠的清脆碰撞声揭穿真相。

    她粗平眉,国字脸,炯然有神的大眼睛微显老态,戴全套翡翠头面,穿雪白凤穿牡丹直裾裙,通身气派逼人。

    葛昏晓目光微动,躬身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大胆奴才,见到皇后敢不行跪拜大礼!”

    大太监不疾不徐地道:“先帝遗旨,葛昏晓见圣不拜。”

    他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冷淡的,冷漠的,还有点漫不经心,可正因此,更加气人。

    先帝尸骨未寒,小宫女有点怂,但皇后发话:“来人,本宫倒看看他今天跪不跪!”

    马上有身强力壮的小黄门上来扭住葛昏晓的胳膊往下压,用脚踢他的腿。

    葛昏晓一个踉跄,寒声道:“先帝已去,不知皇后又是个什么身份?”

    “自然是太后。”皇后高高昂起脖子道。

    好不容易盼到张妄死,憋屈日子熬出头,她作为正室,即使膝下无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后,更可以名正言顺地让那些小贱人统统殉葬。

    “住手!”

    两人一问一答间,又一队人冲进来,为首的正是陈胖子和赵生。

    赵生还穿着官服,他正与陈胖子议事,听到皇后来福寿宫就立刻赶来,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给皇后娘娘请安。”

    葛昏晓带皇上出宫,使皇上遇刺身亡,此生翻身无望。而赵生与陈胖子不同,一个手握朝堂半边天,一个执掌后宫大半杂务,饶是皇后都不敢得罪,忙叫人起了,明知故问:“两位卿家何事啊?”

    两人对望一眼,陈胖子道:“奴才与葛公公约好喝酒,这不来应约了吗?”

    “本宫记得你们是在查皇上遇刺之事吧?”皇后一拍桌子道,“这时候来与这叛逆喝酒,陈胖子你安的什么心!”

    陈胖子一咕噜跪在地上,真半点骨气也无,抖抖索索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他这副模样委实愉悦了皇后,压下眉毛道:“既然是重犯,就该扔到牢房里。小德子。”

    小太监就要押着葛昏晓去牢房,赵生道:“皇后娘娘,为了尽快结案,奴才可是担过保,让其舒舒服服到最后一日的。”

    葛昏晓带着满身血迹在护卫簇拥下回宫,本只是个惑君媚主并医治不当的罪名,过几日突然冒出其与车骑国刺客勾结的证据。老病鬼怕受皮r_ou_之苦,本就死罪,多认几个总不会让他死两次,索性全部画押认罪,只印信、同党之类捏造不出,由陈胖子等人设法填上。

    皇后瞪他片刻,眼睛都酸涩,赵生寸步不让。

    今日也不知什么日子,屋里正对峙,外面又来一方人马,是儿子即将继承大宝的贵妃。她装扮素雅而不失贵气,身后跟着同样一身重孝的邱月。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赵公公、陈公公、葛公公这都站着做什么,赐坐。”

    她意气风发,说话只比平日快半分,长袖善舞的本事因有了底气,反而更上一层楼。

    三个大太监谢了,马上有宫人搬来凳子,理都不理皇后的人。

    皇后两道眉毛差点飞起来。

    贵妃有未来皇帝傍身,和风细雨地坐下来与皇后说笑,句句不离儿子,可不把皇后气得七窍生烟,没几句就打道回府。

    皇后前脚刚走,陈、赵两位也马上告退,一个知道贵妃有话与葛昏晓讲,一个忧心国事,片刻不留。

    “娘娘是打定主意扶太子了?”葛昏晓风淡云轻,全看不出山穷水尽的模样。

    贵妃对着他莫名有几分紧张,敛了笑道:“皇上没死吧?”

    她第一次去查看尸首时,被人拦住,第二次才顺利,停尸之人画了丧妆,细看确实是张妄的模样。贵妃不信张妄就这么死了,她竭尽全力也只查出某座偏殿中曾住了个张妄的替身,此时已人去殿空。

    葛昏晓道:“你只需要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便是。”

    “他这是什么意思?”

    “退位啊。”葛昏晓笑起来,眼角细细的皱纹舒展开,冲淡了满身y沉,“虽然比预料中早了几年,但机会难得。”

    “远征车骑国的大军整装待发,国库连年亏空,皇子尚小,他这时候撒手不管了!”贵妃话语中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不借机离开,皇位必然与太子无缘,贵妃何来今日风光?”老病鬼话里有话。

    贵妃闻言心头不是滋味:“松儿眼界虽窄了些,公公怎知将来不会变大?”

    葛昏晓移开视线,不与贵妃对视,意有所指道:“皇上的死讯已有十余日,该查出卖国通敌之人了。”

    “一派胡言!”贵妃猛然从椅子上蹦起来,又青白着脸坐下,若无其事,“无论如何,诸位皇子中,唯有松儿可以理政,三皇子虽与他同龄,仍是孩子模样,撑不起这大好河山。”

    言下之意,哪怕张松确实与张妄遇刺一案有所关联,当下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葛昏晓摇头道:“只是给娘娘提个醒。”

    “皇上是什么意思?”

    仿佛命运,贵妃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喊声:

    ——“娘娘,太子遇刺!”

    和张妄遇刺一样突然,一样从云端跌落深渊!

    贵妃花容失色,再没了方才的胸有成竹。她扑上去一把抓住葛昏晓的手腕,声嘶力竭:“他不能这么做!”

    葛昏晓被她抓得好疼,垂下眼低声道:“事情已经发生,还请娘娘速去看望太子。”

    贵妃深深望他一眼,眸中杀机隐现,终究放弃,带人赶往太子身边了:“如果松儿出事,本宫让你们都给他陪葬!”

    如果传来的是张松的死讯,她自然有心拼个鱼死网破,但只是“遇刺”,还有回转余地。

    贵妃离去,却有一人留在原地。

    “邱美人不去吗?”

    邱月已蒙圣宠,穿得却比贵妃身边的寻常姑姑还不如,乍看仿佛宫女丫鬟,低垂着小脸,神情乖巧温驯。

    “你实话说,你真是太监?”她抬起头,脸上神情一变,目光死死勾进葛昏晓r_ou_里,眼中似乎光辉无限,又似乎万籁俱寂,像凶狠的母兽或回魂的厉鬼,“我要听实话!”

    “怎么了?”葛昏晓不轻易答她,“皇上不会再回来,若你想出宫……”

    她拒绝过一次,他再问第二次。

    邱月当做没听到,一只手按在肚子上,咄咄逼人:“那日他明明没有……除了你,再不会有别人!一次还可能有他因,这已经是第二次,你说,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葛昏晓大惊,二话不说捞起她的手腕一撘,真是有孕!

    他这辈子和这女人到底什么缘分,竟次次得中!

    邱月双目通红,但不是柔弱,是愤、是喜、是悲、是怨,千般情思混在一块儿,等他一个答案。

    如果他敢推诿,如果他敢推诿……她总不能杀了他,让肚里孩儿没了父亲。

    “是我的孩子。”葛昏晓慌了神,绷紧面皮,一连串话吐出来,“你要宫中富贵还是要平安喜乐?如果你要富贵,胖子那里不少东西我都帮你要来,遗诏封后也可办到;如果你只求平安喜乐,我连夜送你出宫,咱们大儿子已经安顿在外,暗地里的产业都在孩子的襁褓里缝着……”

    他其实知道她的答案,这是他第三次问了,但前两次是为她,这次是为自己的孩子。

    “你呢?”邱月打断他。

    “我,”葛昏晓苦笑道,“那人把皇位都舍了,我……我不能辜负。”

    “那好。”出乎预料,邱月马上道,“你让他写遗诏,我不要后位,我要我儿子当皇帝!”

    她早就等在这里。

    哪怕葛昏晓带她出宫又如何?葛昏晓与世无争的性子注定了他只能当个大夫,而她却受够了任人摆布的日子。

    之前她不想出宫,就是因为她想嫁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眼看就要熬出头了,怎么可能在最后一刻放弃?

    “万一是女儿呢?”

    “不会是女儿!”邱月孤注一掷,“我是嫁过皇帝的女人,除了当太后,日子就没想头了。太子坐不上皇位,贵妃总要扶持个皇子,给我诏书,她当然要保我肚子里这个。”

    她早猜到葛昏晓的决定。她不信葛昏晓会爱个男人,但那位势大,老病鬼怎能逃脱他的魔爪?自然还是她母子俩相依为命。况且出宫后万事艰难,她自有富贵荣华,也不想出去。

    “万一她等孩子出生就杀了你呢?”

    邱月倔强道:“我自有打算。”

    葛昏晓急得直跺脚,那可是他的孩子!

    他在屋里转了四五圈,下定决心,从药柜子里取出个黑色小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大半,只留三颗,又取个白瓶:“这是毒药,这是解药。毒药研磨成粉分次服用最多可在人体内留一个月,一颗服完,毒性入骨,没有解药必死无疑。若整颗服用,三日内若得名医救治,或可拖延。别信柳如风的天花乱坠,比医术,他还差得远。”

    他这辈子都在提醒自己别用药、别用药,到头来,竟将最毒的东西给了这个女人!

    看着葛昏晓失魂落魄的模样,邱月紧紧攥住两个瓷瓶,居然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柔声道:“给孩子取个名吧。”

    葛昏晓愣住了,结巴道:“太突然了,起名不能草率,你让我想想。”

    邱月笑得更加夸张,眼泪滚滚流出来:“你怎么,还这么傻!”

    她真的想过嫁他。

    “你聪明,贵妃聪明,太子也聪明,我宁可傻,脑子不够用,心就不会那么大。”他叹息着用帕子帮她抹泪,“别哭了,对孩子不好。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

    邱月抢过帕子捂住脸,呜咽片刻,再拿开已是木然一张脸:“有胭脂吗?”

    眼泪把脸上粉都冲掉了,眼睛和鼻子也红,得重上妆。

    葛昏晓取出个脂粉匣子,女儿家各类修容之物一应俱全。

    邱月低骂一声“色鬼”,细细化了妆,头也不回地离开福寿宫,往太子那儿去了,丝毫看不出片刻前的肝肠寸断。

    大太监愣愣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第十八章:海贼

    这是一片遍地黄金的土地,每年都有好几艘商船从大海深处满载而归,黄金、宝石和丑怪的奴隶成为靠海城镇的特产,那些在内陆价值连城的珍宝在大海深处仿佛随处可见,海外居民高鼻深目,肤色或煞白或漆黑,一块最劣等的茶砖都能从他们手里换到大块金银或者成群的奴隶。

    火辣辣的阳光洒在沙滩上捡拾海货的人们身上,黝黑的皮肤仿佛抹了油一样闪闪发亮。这群人中,却有个极其怪异的家伙。他身材高大,皮肤白得像海里来的白种人,穿着昂贵的丝做成的衣服,坐在沙滩上唯一一把遮阳的大黑伞下面,面前支一张桌子,桌子上居然是写着文字的纸。

    沙滩上最体面的人就是那些来收购新鲜货的商贩了,但来来往往的商贩不信任本地人,传说中他们会带着最吝啬的账房,死命搜刮这群海上过活的老实人的血汗钱。能读会写的秀才找不到活儿干,大部分都上了船,或者在镇子里帮人写信,根本不会来这酷热的沙滩。

    有几个眼神好的孩子一直站在礁石上往海上张望着,遥遥瞧见海面上出现一点黑,立时抖擞,再过一柱香时候,能看见那面黑色旗帜,兴奋地欢呼起来:“海贼张的船回来了!”

    埋首书写的秀才闻言抬起头,露出张和海外人截然不同的清俊脸孔,他两颊深陷,眼圈青黑,看上去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他从桌子下拿起药箱,把桌面上那些乱糟糟的纸张和兽皮都放进去,一瘸一拐地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周围人这才知道,这竟是个瘸腿大夫。

    “你!”刚才第一个看见海贼张的船孩子瞧见他的脸,瞪大了眼睛,“你不是海贼张的船医吗?”

    葛昏晓的眉头几不可见的压了压,背着沉重的药箱往海边走。

    不等他的百纳底布鞋沾到沙滩潮shi的沙子,一个古铜色的强壮男人从大海里钻出来。他的头发shi漉漉披散在肩头,上半身没有穿衣服,海水沿着他性感的肌r_ou_线条流淌,粗糙的麻布裤子紧贴在身上,裤管挽起露出一双赤足。

    “老病鬼,老子回来啦!”他欢快地踩着水扑向干净整洁的船医,满身海水毫不客气地蹭了船医一身,兴奋地道,“这回遇到了博西国使者的船,他们带了好多红色的酒,还有假水晶,咳咳咳……我没病!苦死了,不喝!”

    葛昏晓不理他的挣扎,确保准备好的药汁全部倒进张妄的喉咙里,才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混着沙子的海水:“这次没受伤?”

    张妄嬉笑着张开手臂转了个圈,连个小擦伤都没有。

    他赤裸的上半身健壮如同海外人推崇的神明,海上烈日晒出的古铜色脸庞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曾经威严不可直视的双眼闪烁着孩子般简单而明媚的笑意。

    当年他们来这里看海,灰白的沙地和时不时涌上沙滩的海水,以及那遥不可及的海平线,都是皇宫里从未见过的奇景。

    连续七天在蹲在集市里听老海贼讲海上故事的张妄最终决定奔向大海,而对神秘植物很感兴趣的葛昏晓也顺势成为了海贼船的新船医。

    大海给两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当头浇了盆冰水。和陆地上人与人的争斗不同,在大海上,人需要和天斗,和海斗,和命斗。再强壮的战士都可能因一场暴风雨而病死,再渊博的学者面对海流变化都束手无策。

    葛昏晓还好,虽然苦于物资不足和对海外草药的了解有限,但适应了摇晃的船板后,他凭着针灸和正骨也受到了海贼们的一致推崇。张妄却吃足了苦头,他会杀人,却未必会在海上杀人,会看地图,却不会看海图。这反而激起了张妄的斗志,他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刚离开皇宫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有眼前的一片海阔天空。

    比当年更加自由,没人知道他是谁,没有地方非要他回去,没有责任需要背负,以后他的肩膀上,只放他亲手压上去的人和事!

    张妄花了三年在海上闯出名声,在第四年从老船长手里接过海贼船——那时候已经是个船队了,招收的加上收编的,足足五艘船——成为海上大名鼎鼎的海贼张。

    如今陆地上越来越乱,到处都在打仗,很多人背井离乡来到海边讨生活,海贼们的来路更加复杂。这次葛昏晓受伤,就是因为几个染病的人不愿意自己跳海,非要留在船上连累大家,甚至挟持船医试图和张妄谈条件。

    当然海里也不平静,海外几个小国联合组建了海军,已经有几股小规模的海贼被他们灭了。他们还会伪装成本国海贼来近海打劫,极大的破坏了本国海贼和商队之间的协议。

    张妄作为近海规模最大的海贼船长,混不下去的小股海贼纷纷来投,在他正面和外国的联合水军干了一架并且把水军打残后,海贼张的名头响彻海外诸国。现在他手握十余艘大船,二十多艘中型船,是海上名副其实的霸主。不少人都在推测他什么时候称王。这次他上岸来,就是和那些商队、小海贼们“协商”的。他觉得商人们组成的“商团”不错,完全可以发展到海贼的领域里,到时候他该给自己起个什么名号才配得上所有近海海贼首领的身份?

    称王?忒俗。倒是那个商团团长,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他们是海贼……海贼团长?

    正想着,巨大的药箱被葛昏晓砸在他脑袋上。

    海上的大太阳都没能让老病鬼那身白得跟鬼一样的皮肤稍微黑一点,最多从“下半年就要病死”变成“明年可能病死”。

    海贼张把自己的海贼船都丢在港口,打着赤膊,带着满身海水的腥味,兴高采烈地背着药箱跟在葛昏晓身后走进城镇。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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