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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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职高手]短篇故事 作者:死者葬仪

    第2节

    陶轩攥住杯子的手指不由得过分用力。他最后匆匆忙忙仰尽杯底那点啤酒,把乏味的苦涩和最后一点不明所以的泡沫都吞进喉管压进心底,浮皮潦草地牵扯一点笑意:

    “你要愿意,那当然成。”

    其实这交易绝不公平。到了后来陶轩千方百计逼走叶修时候甚至会庆幸当年这笔在酒酣耳热之际草就的生意,却又知道那才是一匹布上最先被撕开细小裂口:第一次,他如此面对着可称得上朋友的人,却用“在商言商”四字盖过了良心。

    那之后种种种种,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6

    陶轩几乎是屏着气息走近训练室。楼道上仍然一个人没有,静得像一个恍惚梦境,十月刚过的节候仍残着夏日暑热。空调不够强力,衬衫被汗溻在半边背上,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紧张。

    训练室的门刚好半开着,屋里顶灯只开了一盏,还拉着窗帘,因此陶轩走进一室昏暗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反而是对面刘皓站了起来,刚满脸堆笑想说什么又被陶轩挥挥手阻止了。

    那个人仍然坐在电脑前,专注地c,ao纵着一叶之秋纵上跳下,最后卡在0:00完成了一整套训练程序。之后程序关闭,他才从屏幕反光上看见陶轩身影,于是回过头来。

    “稀客啊。”叶修说,顺手从兜里掏出烟盒,极顺手捻起一支又抖出一根递给陶轩。

    他没说什么关于戒烟的废话,带头朝外走去——训练室毕竟还是禁烟的。两人到了楼道上,反手带了门,叶修这才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

    “最近怎么样?”

    陶轩问。

    “还好。”叶修回答,看陶轩样子顺手也将打火机塞给他。

    陶轩叼着烟按那五毛钱一个的打火机,按了两三次才打着了火。久违的烟草味道瞬间冲进肺叶,他想咳嗽,忍了下去。

    “最近名次不好啊。——有什么困难没有?”

    他这句话问出口时候就已经知道叶修回答。果不其然,男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没有。”

    总是这样。

    陶轩想,也知道此刻怎么也没办法指望别的答案。以叶修聪明怎么看不出来如今嘉世窘境究竟是谁一手放任,更何况还加上这许多年貌合神离。他看着叶修,像是想从如今这张为风霜所染的面孔上看出昔日少年的痕迹,又像是想透过这人那道嘲讽和固执构筑的城防哪怕逼出一点半点的窘迫。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理想,分歧,原则,未来——所有这些冠冕堂皇的大话尚不能搬上台面;排挤,算计,污蔑,疏远——所有这些y私的手段他也羞于承认。

    到了最后他只是站在这里,心知肚明一切早已经走到尽头,即便似是而非维持下去,从未得到过的亦绝不可能得到;甚至就这样看着叶修,他心里那头名为嫉妒的恶兽也不由得再度膨胀起来。

    也许他只是想证明:自己是对的,叶修是错的。

    也许一开始,他只是——

    积得老长的烟灰终于跌落下去。他扯一个笑盖住慌乱,说:“我就是过来看看。——回去吧。”

    叶修点点头,随手将烟丢在一边垃圾筒里,就也转身回去了。他刚推门推到一半陶轩忽然叫:

    “——叶秋。”

    “怎么?”

    陶轩站在走廊y影里,跨过三年的距离看着早已分道扬镳的旧友,最后说了两个字:

    “再见。”

    叶修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进了门。

    陶轩在原地立了片刻,一步步沿着楼梯走上去,忽然就明白他们最终只能走到这个样子——除非一路溯本寻源追到最初,从网游里一个装备亮闪闪技术却不上不下的战斗法师对着全区名人发起好友邀请的那个时候开始。

    早已晚了。

    7

    最终拿下三冠王的那日陶轩果然依约开了上好年份的香槟。都是职业选手不敢倒太多,每人意思意思倒了一高脚杯,说声干杯之后众人一饮而尽,多少就撞上些醉意,说笑都更大声肆意起来。陶轩谈生意惯了哪儿还把这点酒ji,ng看在眼里,正清清嗓子想说什么,左肩忽然压上一道重量——他吓一跳,转过头才发现叶修已经名副其实地一杯倒了。

    一瞬间席上都安静下来。吴雪峰咳嗽一声:没想到小队这么不能喝啊。

    那时候陶轩也不知怎么想的——或许什么也没想,就说:你们先吃着,我让他到隔壁休息室躺一下。

    说着就扶了叶修往外走。青年虽然不算胖,可醉倒后也没那么容易搬,陶轩将他弄到旁边屋里时也出了一身汗。他把叶修撂在一边沙发上,却看醉酒的人下意识左右摇晃着脑袋,又下意识去拉扯领口。

    是够热的,就算待在空调房里也禁不住口干舌燥。他俯身过去帮他解开队服上两个扣子,忽然就觉得他又认不出叶修这张面孔了。他原本有这么小吗?明明已经二十一了。又或者那嘲讽笑意总算借着酒意落下,才难得袒露出这诚实无欺的真实面容——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们离得过近了。这距离足够在他心里烧一把不温不旺火苗,烧得他猛地直起了腰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直到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席上才总算捺住拍子错乱的心跳。

    当然这不过是个错觉。

    叶修对他来说是一个谜。一团仿佛没有目的的嘲讽。一张他珍藏在记忆里的面孔。一个得力的选手。或者,朋友。

    还能是什么?

    后来陶轩也就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他是老板。

    他是选手。

    他们不过是在嘉世这张棋盘上各执黑白的对手。——只是这么单纯的关系而已。

    8

    上一刻他还在三年前那间办公室打内线给崔立,确认下午越云经理按时到来——他心知肚明这浮生半日不过一场乱梦映在一地覆水之上,因此下这决定倒也并不觉得可惜。忽而下一刻他便在这里:伦敦华人街一家小餐馆,别出心裁整修成□□时期样式,墙上大大贴着样板戏宣传报,态度不好的服务员正将一碟子炒菜撂在狭小方桌当间。他抬起头,看见穿着件羽绒背心一头染出红发削得短短的少年正看着他。

    “大叔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呆没问题吧?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谈,就是过来我喝茶你发呆吗?”

    “我想问你,”陶轩开口,耳朵中却幻听一般回响起十年前的相若声音,“——要不要来中国打荣耀职业联赛?”

    就像很久之前,那个一身土豪装备的五十级战法对着一叶之秋说:怎么样,来我这儿一起打职业联赛吧。

    ende

    3、平夜漫谈

    韩文清

    韩文清者,胶东人也。少即壮健,长八尺余,素有勇力。其乡有小子,欺一叟年老,围篱以占其圃。文清闻,正色警之,不听,乃拔其篱,又复以拳破土墙,小子惧之,不复侵叟之圃。而郡中子弟皆已钦服。

    年十九,事于灞侯。当是时,嘉侯居于幽燕之间,欲南下夺鲁地。灞侯乃以文清为将,率军三万,以拒嘉军。凡三战,互有胜负,乃言和。其时嘉军以叶修为将,与韩文清并称,皆为一时翘楚。街巷有童谣曰:嘉世兴,有叶修,霸图业,有文清。二人令名如此。后嘉内乱,修乃出奔。文清闻之,夤夜中道而待。及遇,不问去向,唯言:待汝归也。后修入兴国,乃传书于灞,曰:吾归矣。后兴灞之间兴兵,二人将兵战于平野。未及交战,修乃延文清入营饮宴。灞诸将阻之,然文清亦单骑赴宴,不言战事,尽三爵而归。次日交战,不复言交。时人以为美谈。又言天下太平,自兴灞议和而始,岂无文清之力欤!

    文清为人严正,刚正不阿,严于治军。一日有公子践民田,文清厉言斥之,灞侯欲为转圜,而文清亦共斥之。如有人以私情说之,必不复用。文清久经战阵,色极肃正,行于街市,或有宵小为其势所慑,乃纳银钱。年四十,挂印而去。后人与太行之中见其于一青衣男子把臂同游,又言其入山求道,师仙人,欲轻举。此种种,皆稗官者言,不足道也。

    王杰希

    王杰希者,不知其所从来。青年时,学于稷下,又善纵横之术,敏于言语,尝与人辨离坚白,曰“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白者﹐无坚也﹔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坚者﹐无白也”。后学成,游于燕赵之间,客于诸侯,为说其卜筮,又善观星,言国中事,往往针砭入理,闻者咸服,多欲延之以为卿相。唯性好闲散,不欲拘束,凡请皆拒,故人为别号曰“王不留行”。

    一日,行于微。其时微国疲敝,声名不著于域中。杰希行于王都,见一人于市中判事,凡举事者,数言而断,观者诚服。杰希观之,曰:卿相之才也。后诸事决,乃与之言,知为微相方士谦也。于是入酒肆,共论天下分割之势,至夜未竟,复至方宅,酣言畅夜,引为知己。复半月,士谦以上卿之位邀之,杰希竟受。士谦笑曰:“王不留行者,今日竟可留乎?”杰希答:“不可为王侯留,可为知己者留也。”士谦动容。后微国兴,有谣曰:文有方相,武有王卿。

    耀纪七十二年,士谦因病去国,居于乡野。微国诸事唯任杰希,拜为太傅。有小人进谗于微侯,微侯曰:“是不知太傅者。”引于官邸,见案上简牍累三尺余。亦见其时微国无人为继。后复延许斌为将,又兴公学以选国中俊杰,为一时盛举。刘小别、高英杰诸人,皆为彼时所选。

    闻杰希双目大小异,少有仙人见之,言可修鬼谷术也,乃传观星卜筮诸法。当其年少,行事倜傥,锋芒毕露,而入相后从中庸道,不复言神鬼之事。又有人诟其严苛,皆从法理,不近人情。唯观其勤于王事,夙兴夜寐,诸政无论疏细,皆勘问之,乃见公心昭昭。或曰其于五十而退居,甚于苦劳之过也。当其退居,乃与方相士谦并居于易州,人称“易州二叟”。复相携云游,人不知所踪也。又有人言曾见二老游于国中,隐有云气绕之,欲追,终不得及。聊备一言耳。

    公孙龙《坚白论》

    周泽楷

    周泽楷其母,东越头人之女也。遇申公子,心甚慕之,为作歌云:“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公子悦之,乃聘,遂归于申。一年余,乃梦白虎入怀,后九月而得子,周泽楷也。

    泽楷性讷,似不能言者,唯形貌昳丽,出游有掷果盈车之虑。不及弱冠而诣伦侯,侯曰:“汝年貌幼小,更有何能?”泽楷答曰:“善s,he。”侯奇之,偕至校场,于百步之外悬一玉环,曰:“昔军中善s,he者,三矢而得一。汝亦可乎?”泽楷择长弓,引三箭而s,he,箭出有先后,去势若流星,首尾相衔,贯于玉环。居停,军士呈环以观,无丝毫损也。侯大喜,曰:“吾国又得一良将也。”后一年,吴境十三郡叛,泽楷率兵平之,乃拜上卿,为诸国之中最少者。

    耀纪七十三年,伦侯伐贺。贺有士名江波涛者,闻之,冠剑而往,见伦侯,曰:“贺既鄙远,国亦不丰,是不敢拒君之军也。唯贺人性偏,又恋旧土,是必苦战,是俱伤之势。此亦不足为君之忧,唯北有灞、微,南有蓝、华,又值嘉国失道,众雄跃跃,恐君蹈蚌鹤相争故事也。”伦侯许与之盟,待其归,言于泽楷:“此人乃国士之才,不可纵也。”乃邀波涛为使,居于泽楷府中,戒备故也。初,泽楷少言,侍人常以为苦。一日备宴于庭中,侍人请泽楷观之,而泽楷面色不豫。波涛见之,乃曰:“有朋自远方来,宜用朱色器,为之庆也。”泽楷乃舒颜。后如是复三,人乃言知周者唯江也。后三年,伦、贺伐嘉,乃以泽楷为将,波涛为谋士,大破之,并得萧山五郡。波涛终身居于伦,不拜卿相,而出入廷议,无人异之,人称“无浪先生”。五十年间,伦、贺不复动刀兵也。

    一言伦侯欲与波涛建府。波涛辞曰:“周卿居处甚善。且吾别居,是苦周家侍人也。”泽楷亦曰:“甚是。”伦侯笑之:“能得周卿二字,亦非易事。”波涛曰:“如君所言,吾得泽楷一语,甚珍,便候之,欲复聆之,故不愿别居也。”泽楷赧之,唯不复言。市井人鄙,有呼波涛“周家新妇”者,波涛闻之,乃问泽楷:“聘金几何?”可见其豁达也。

    越人歌

    喻文州

    喻文州者,南越相也。文州父,邹之大夫也,后因邹侯无道,乃乘舟浮于海,奔于南越。南越礼之,使设庠序,始布儒道于夷狄之地。文州谦而无争,恂恂自华,言语起居,无不合度。尤ji,ng六艺礼乐形名之学。当其少时,游于鲁地,见宗庙重器,一一引经以赞,大儒左宸闻之,曰:“南越礼乐将兴也。”

    南越亦重巫事,至今民间祭祀不绝。有大巫者名琛,一日入山,遇一幼子,持竹枝与一猿相击,运枝如使剑,其声萧萧,其敏如风。见琛来,越枝而遁,不知其所往。琛奇之,次日复往,寻探其迹。凡一月,乃再遇,问其名姓。自言乃黄氏子,自幼混迹山林,与老猿善,故相击而戏。琛要之国中,予以剑器。初不胜其重,后乃熟习,南越勇者不能为其三合之敌。琛知其当为国之重器也。后得名少天,勇冠南越,声名远及域中。唯好与人言,可终日不辍。琛苦之,乃使入庠序,欲冶其性。

    少天初至庠序,不乐于学,唯与儿童游戏。是时文州亦就学于中,因体弱故,不能与游,终日捧卷。少天见之,乃问:“书亦可用乎?吾学剑,可斩凶物,可杀恶人,路见不平,可仗而救之。汝亦从我而学焉!”文州曰:“剑者虽利,一人敌也,唯通兵书战策,方得敌万人耳。”少天讶之,便从学。三载,知兵者诡变之道;唯攻伐交战,仍逊文州。乃曰:“汝可居中军运筹,而吾冲锋陷阵以为奇兵,是无不克也。”文州笑而答:“当如少天所愿。”后楚侵南越,而喻黄率三万之军以御二倍之敌,大胜,又拔楚三城。自是,中原不复轻南越也。

    初,南越以卜筮决事,国事赖于大巫。至文州弱冠,与琛辩治国,凡三策,皆胜。琛自愧不如,以南越托之而去。至是,南越建制始如中原。文州治越凡三十载,正君君臣臣之名,教以礼义道德之学,民得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依,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数次侵伐争战,赖少天之力而胜。南越基业于焉而立。

    少天喜剑,时时北游以觅名剑。后因巧遇,得一青锋,携而归,与文州观之。是日霖雨,而少天持剑舞于庭中,遇雨凝冰。文州观之,曰:“上古有通天地之道者,取天地之意为十二兵,此即一也,是名冰雨。”作鞘以赠,少天甚重之,须臾不离身。又言文州与少天亲善如兄弟,虽文武分殊,志趣一也。常于公暇携手同游,又好轻装简从,访查民情故耳。今南越民间祀“文武二公”,文公白面,武公秉剑,喻黄二人也。

    4、[喻叶]德充符

    一

    春天的b市通常都是很干燥的。大风可以整整刮一天、刮得人心里毛毛糙糙;本来挂满杨树的棕色花絮都被刮落在地上,又被风推着拢成一团。喻文州从家里出来时候,清洁工正挥动着大扫帚,刷刷地清扫着路面。两边绿化带里的碧桃,正嫣红雪白、大朵灿烂地绽放着,和着枝上新绽绿叶一起,已经干涩了一冬天的目光似乎都要因此而丰沛起来。

    这便已经是暮春了。尽管b市的暮春远不能和g市的蓊郁相比:g市的绿色如此丰沛而厚重,似乎每片叶子之中都蕴着水汽。或许是在岭南住了太久的缘故,喻文州在自己办公室里养了一窗台的观叶植物,好像有了些植物,也能留住一二分g市郁郁葱葱的记忆。

    喻文州三十岁的时候,卸下了蓝雨队长的职位而接受了荣耀联盟的聘书。那一年的季后赛中,蓝雨惜败于当年的黑马嘉世、遗憾地与计划中的第四个冠军擦肩而过。这似乎使得蓝雨对老队长的告别蒙上了y影;甚至很多人也开始质疑,这样的喻文州是不是应该继续列入荣耀国家队的阵容之中?但事实上,那一年索克萨尔在荣耀世界邀请赛中的ji,ng彩表现,为喻文州在荣耀里面的征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也为中国捧回了时隔多年之后的第二座冠军奖杯。

    那一年的九月,喻文州来到北京,叶修自然去机场接他。两人拖着行李往外走的时候,叶修说,这边空气干,你一定不适应。

    喻文州倒是不以为意:常规赛的时候还不是到处跑,干的shi的地方都呆过,应该问题不大。

    叶修笑笑,说,先住我那儿?

    喻文州也跟着笑,前辈还想让我住在哪里?

    其实那个时候他一般已经不太叫叶修前辈,这两个字太生分,于他们的关系早已经名不副实。他故意叫这两个字的时候,往往都是在一些更私密的场合里。叶修被他说得脚下微微趔趄了一下,说,你等着。

    这样的你来我往总教人轻松下来,甚至都可全然抛却骤然从南到北的千里之遥。那天晚上喻文州好好地表现了一番作为“后辈”的诚意——尤其考虑到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其结果就是两人只好以外卖果腹,计划中的“好好撮一顿”计划全然告废。

    事实上,常规赛时候的东奔西走和长期定居仍然不同。第一个北京的秋天,干燥的气候确实让喻文州嗓子出了不少的问题。叶修倒是一副了然神情,和喻文州说,当初他回b市,自以为本是从小生长十几年的地方不可能水土不服,结果没想到一下子不适应起来。他说完,递给喻文州一盒喉糖,又说,我办公室有别人送的绿萝,下次给你剪一枝。

    二

    在第十赛季结束的那个夏天,在他们联手捧回第一座荣耀世界邀请赛的奖杯的时候,许多人不由急切地询问着,叶修的下一步在哪里?他在决赛后无声的退役,曾经让大家如此失落;但他重归荣耀的这个事实,又让全中国的荣耀迷感到了欣慰。很多人都在说,请叶修回来吧,让叶修回兴欣吧!——尽管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事情,在规则上是不允许的。但是大家心中总还怀着对传奇的憧憬——无论是个人赛的三十七连胜、率领升班马成为总决赛冠军、还是和全中国的一流第一次捧起世界邀请赛的奖杯——这对于所有的荣耀迷而言,不管他们支持哪个队,都是津津乐道、百谈不倦的话题。

    其实,在回国之前,喻文州也曾经对叶修说过,你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地告诉大家你的想法。没有等叶修回答,他就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从来不寄望于粉丝的支持,你对荣耀那种单纯的执着到了会将这种支持视为一种阻碍的地步。但也许你应该想想那些爱你的人。他们是真的喜欢你。

    叶修挑了挑眉,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好像话中有话呀。

    是啊,当年某位前辈被退役的时候,一个人也没联系,就找了家小网吧住下;就算是找帮手的时候,也只叫了黄少天没有叫我,我觉得稍微有点受伤。

    ……多久之前的事还要拿出来说。叶修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不过他也明白,尽管有再多的理由,对于作为恋人的彼此而言,当年的过往也是一件可以理解、但多少有点挂碍的事情。

    就算他们那时不过是在用暧昧不清打擦边球也一样。

    那时候他们正在赛后的悠闲中留在苏黎世闲走。比赛结束之后叶修自作主张给大家放三天假,王杰希牵头扯了一帮人买了火车通票去做瑞士全境游,楚云秀和苏沐橙直接坐飞机去巴黎。叶修本来准备关上门在宾馆里面睡大觉,结果终于抵不住喻文州的坚持,被拉出来一起散步。

    那正是瑞士最好的季节,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古老的都市似乎也脱离了往日的暗色调子,红砖屋顶在阳光下反s,he出艳丽色泽,青碧色河中悠悠然游过几只天鹅。因为是周日,人流几乎到了稀少的地步,两人沿着河畔人行道一路走去,对岸最著名的大钟在转到中午十二点时候鸣响了悠长的钟声。

    那时候喻文州伸手拉住了叶修——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不过情侣出来逛街的话大都是这样手牵手罢了。两个人慢悠悠地走着,好像谁也没有想先松开手。

    最终他们走到湖畔码头。湖鸥在水面上低低地翱翔着,抑或停留在岸边栏杆上顾盼着。喻文州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每个荣耀选手都希望这是自己站上最高的那个领奖台,我也一样。但是,除了期望自己能够向上攀登之外,我也期望看到你得到自己应有的那一份荣耀,叶修。

    三

    到了单位之后,喻文州便打开了电脑,开始最后一遍确认桌面上的ppt。这是为了十点钟的会议所准备的:那是荣耀联盟在召开关于荣耀改版的新闻发布会之前的最后一次内部会议。

    荣耀要改版成荣耀二已经传了将近一年,而这把刀终于在今年元旦的时候落了下来:荣耀二公测beta版在全球范围内推出了。暂时而言,这一赛季的职业联赛上还是在老荣耀的设置下运行。但是,新的改版将无可避免地到来,而这样的升级换代对于所有的职业战队而言都将是一次巨大的革新和变动:也许老的战队将就此失去它们的光环,新的战队亦可以借机崛起——一切都要在某种意义上从头开始。在所有战队的网游部门全力投入了新区竞赛的同时,荣耀联盟的官方也正在为如何改革、如何调整赛制而殚ji,ng竭虑。——这不仅仅牵涉到荣耀内部的事情,更影响着今年乃至以后的荣耀世界邀请赛的实力对比。

    要作出改革的决定,就必须考虑如何让新老队伍在改版之后的整体步调不至相差太远,在给新队伍更多机会的同时需要让老队伍不至失掉太多原有的优势,更进一步的考虑包括如何在新的改版下让比赛具有更丰富的呈现力、如何应对改版之后对于比赛的影响,等等等等。

    这一切,都必须让选手们和观众们能接受;而改版所产生的所有利弊、变化、规则应用,都要先一步考虑到。而所有考虑中,最重要的便是,荣耀二下的荣耀联盟,是否还能够继续维持着中国在这项电竞项目上的优势?

    这个问题,对叶修,对喻文州,对每一个现在或曾经在荣耀中战斗、并仍然关心着荣耀的人而言,都显得尤为重要。

    在荣耀二刚推出改版的那一天起,叶修作为荣耀国家队的领队,就带了行李入住集训中心,像当年在第十区开荒一样,加入了荣耀二第一区的战斗。新的改版之后,老技术依然还在,但是新的加点,新的副本,新掉落的稀有材料,乃至新的技术点获得,都需要全盘考虑。不仅仅是叶修一个,电竞部的技术人员,包括在退役后被荣耀联盟聘任为技术顾问的罗辑,也都近乎狂热地投入了对新一轮技能点调整的研究。 ——这一切,都是为了夏天的世界邀请赛的备战。

    那天叶修从家里出去之前对喻文州说,这下又要好几天不能回来。喻文州说,你别担心,我也得天天开会。

    叶修想了想说,那还是我比较轻松,至少我是天天打游戏。

    于是喻文州帮他整了整领子——在住在一起之后,这点小动作已经成为了他们每天出门之前的一个习惯动作,然后微笑着说:

    武运昌隆。

    他没有嘱咐叶修诸如年纪到了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过分熬夜——这种话在于对荣耀的热情面前显得并不合宜,更别提他自己也正为了赛制调整的方案而连着许多天加班到半夜。在将近凌晨的时候,他偶尔会推开修改到一半的方案草稿,端着咖啡杯站在办公室窗前,望向那如同珠宝盒一样闪闪发光的高楼和街道上驶过的车辆。那叫他想起很久以前,在叶修来g市打客场的时候,晚上他会叫上叶修去吃夜宵。g市的夜总比别的地方歇得更迟些,他们坐在烧烤摊子边上,在烟火缭绕里面随意聊着。

    叶修总忘不了抱怨一句,你们这边总是这么热。

    喻文州说,可惜这样也没能让你的状态变得让我们轻松拿下。

    心太脏了喻文州同志。叶修啧了一声。

    那之后他们会在昏黄的灯光和榕树荫下一路走回宾馆,你来我往的斗嘴不知为何听起来像是调情——只要叶修出招,喻文州也没什么不敢应对的。若是喻文州去h市是打客场的话,也是他拉叶修出来吃饭。虽然叶修每次都在抱怨路远麻烦,不过还是会乖乖的跟他出来。

    到了最后喻文州对h市的饭店,似乎比g市都要熟悉。

    想到这些事情喻文州就会想给叶修打个电话。但是他也知道叶修肯定在游戏里,如果不在游戏里也没有和技术部开会的话,那应该就是好不容易去睡觉了。他叹口气,喝完杯中的速溶咖啡,继续坐回电脑前面,对着word文档修改起来。

    所幸的是,现在的所有方案讨论,已经接近了尾声。

    四

    在中国拿到了第一届荣耀世界邀请赛的冠军之后,荣耀联盟准备为冠军队员拍摄一部纪录片——这不仅仅是为了纪念第一座世界冠军的奖杯,也同样是为了总结荣耀及联盟在中国筚路蓝缕惨淡经营乃至到最后辉煌的十年。这样的纪录片本来会是极官样文章的,但是联盟难得一反常态,找到了一个相当靠谱的企划。拍摄范围不仅仅涵盖现役选手,更是将吴雪峰郭明宇方士谦这样的退役老将一网打尽。这份企划自然送交各大战队一队一份,以便大家做好准备迎接摄制组。

    喻文州拿到这份企划的时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边用蓝色荧光笔勾出所有蓝雨需要准备的部分,一边则用红色荧光笔标记出了所有和叶修相关的地方。作为中国十年荣耀无可质疑的第一人,需要叶修出场的部分简直怎么也绕不开。以至于假若这位大神秉持以往作风拒绝上镜的话,恐怕冯主席真的要吃速效救心丸了。

    事实上喻文州刚看完这份企划联盟那边就来电话了。先问了几句蓝雨的准备状况,然后小心翼翼语风一转:您最近和叶神有联系吗?

    喻文州心里一动,说:这件事情不是该问兴欣那边……?

    兴欣说叶神目前他们也联系不上,我给大家打了一圈电话,最后王杰希说有可能是您有他的联系方式。

    喻文州挑一挑眉,并不太意外是谁提供了这条路径,然后说:我帮你问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他拿出手机,翻一翻翻到某人手机——打过去果然关机,估计又是十天半个月忘记充电,便算当初已经送了对方号称“待机时间最长”的那款也是一样。他无声叹口气转身拨了下个号码——这次对方接起来倒快:喂?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你哥现在还在家里保持媒体静默?

    电话对面的叶秋叹了口气:老爷子心里还过不太去。这次拿着奖杯回来他心里也高兴,但两方闹得久了,彼此好像都放不下一口气。

    喻文州于是就把电视台的那件事情说了。叶秋一听,也知道这件事大概有助于进一步缓解家庭气氛,但是想了想孪生哥哥的性子也不由自主头疼起来。

    ——晚上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吧。有时候觉得,他似乎也就还听听你的话。

    其实不是这样。喻文州想,却也只是微笑一下,并不再说什么。

    喻文州和叶修两人之间的事情,第一个确切知道的便是叶秋。整件事情其实也是机缘巧合,两个人第十赛季算是确定关系不久正在稳固期,喻文州去h市找叶修的时候恰好叶秋也出差路过h市,决定确认一下整天打游戏的老哥是否还身体健康ji,ng神矍铄开口就能气死一个两个的。

    但是他大哥不在网吧也不在上林苑。美女老板娘熟门熟路:哎呀这不是昨天刚打完蓝雨吗,叶修和老朋友叙旧去了。

    其实叶秋后来想起这一个足够造成平行世界分支的节点,都觉得当时实在应该当机立断扭头就走说明天再来,而不是说“没关系那我就等一等他吧”。就像avg一样,第二个选项无情地推开了真相之门——他站在阳台上透风的时候,看见傍晚将将亮起的路灯下叶修和另一个男人谈笑甚欢一同往回走——居然还能有人不被联盟脸t加上嘲讽debuff已经难得,更何况,两人还手牵着手。

    手牵着手。

    叶秋大脑被如是蜂拥而来的粗体初号大字刷了满屏然后当机。好在他重启速度够快,三十秒内已经反身冲出上林苑套间在门口截住这对狗男男。

    孪生兄弟对彼此真不是一般了解,叶修当时看他脸色就明白叶秋已经发现了什么,呵呵一笑:看来你今天不着急走,咱们找个地方续摊?

    身边喻文州倒也挂起惯常微笑:喻文州。——你是叶秋?幸会幸会。

    后来叶秋想起那个晚上总觉得有种“我的世界都黑了”的感受。想想叶修同志一个又能奶又能t又能dps的多面手在前面开道,后面喻·手残·文州慢悠悠读条放大招:先是旁敲侧击了一下自家的存款水平工作计划并提出准备进入联盟之后便在b市买房买车;又指出两人从荣耀到生活,这样的感情伴随叶修最喜欢的东西其实最为牢不可破;最后又换位思考替叶秋代言担心兄长的幸福再正常不过,但是一切也得看本人的选择云云云云,直如六星光牢外带混乱之雨,不急不缓读条放出将叶秋玩弄股掌之间,不愧是联盟单靠心脏便居于四大战术大师之列的男人。

    第一次见面叶秋毫无准备被打个措手不及尽快gg,回了b市之后左思右想,终于找人将蓝雨队长从身家清白到历年战绩调查个底儿掉,然后打飞的去了g市,直接约了喻文州出来。喻文州接到陌生电话倒也从容赴约,好像他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一般。

    不过事情并没照着叶秋的设想进行。喻文州见到他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说,或许这个赛季结束,叶修就会回家了。

    叶秋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之后才发现这问题太过愚蠢。两人是恋人有什么不可说的?喻文州却笑笑:叶修并没和我说过,但是我大致猜得出来。他看起来很多事似乎浑然不吝,其实心里有根标杆。对他而言,和家人的不和始终是他心里一根刺。

    叶秋顿了一下。

    我还以为他这辈子不准备回去了呢。

    他不是那样的人。

    叶秋听到喻文州的笃定,又顿了一顿,说:如果他回去了,对于你而言……

    对于我来说,他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只要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那么,我就会全力支持他。

    五

    那一次之后喻文州叶秋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情报有无。因此企划的这件事情出来,喻文州直接找上叶秋也没什么奇怪的。

    事实上弟弟君确实值得信赖。当天晚上叶修就给喻文州拨了电话:怎么,想我了?

    想。喻文州极诚恳——对付脸皮厚的相方,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也君子坦荡荡。

    结果是叶修那边反而咳嗽两声,才说:叶秋说你找我,什么事?

    荣耀联盟那个企划应该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喻文州说,——你别说自己没看过。

    采访我可会涉及到很多敏感问题。当初冒用身份证啊……

    好像观众真会在意这个问题似的。

    叶修又沉默了片刻。

    喻文州又说:当时我在苏黎世就和你说过,我期望看到你得到自己应有的那一份荣耀。这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

    叶修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忽悠呢?

    你说是忽悠也好。叶修,以后还会有无数新人来到荣耀。他们会在这个游戏里遇见许多传奇,甚至自己也成为新的传奇——他们会超越我们,甚至超越你。喻文州安静地说着,想起的却是很久以前,在电视转播中第一次看到一叶之秋高挥却邪,荣耀两字跳跃而出,——但是他们需要一个最初的起点。一个让他们怦然心动,认识到这游戏有多么困难,同时也多么有趣的偶像。

    叶修听完他这大长串话,问:对于你而言,那个人是老魏吗?

    秘密。

    喻文州轻描淡写。

    好啦别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一定是看着哥的战斗视频长大的。叶修脸皮厚度瞬间重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天我就给联盟打电话。

    ……对了,在闲扯几句准备挂电话之前喻文州忽然又问,戒烟戒得如何?

    喻文州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你提过一句老爷子支气管不好。你现在既然住在家里肯定特别小心。

    是啊天天都吃木奉木奉糖来着。有时候还真挺想你的。

    喻文州勾起嘴角,声音里掺进几丝暧昧:——那个方面?

    叶修轻笑了一声:过几天我想去g市。欢迎吗?

    扫榻以待。

    事实上是叶修并没那么多闲工夫。联盟接到这位大神的电话,一句“我会尽力配合”简直让工作人员喜大普奔,当即把和他有关的拍摄进度全提了上来,甚至于企划连夜赶稿将一大半串场解说也全部交给叶修,最后变成了叶修跟着纪录片摄制组满中国跑的结果。

    叶修拿到新的拍摄计划之后,真想出门右转好走不送,但无奈话已经放了出来,只好披着马甲去抢了两个蓝雨的boss来泄愤。当然这种事有借有还,在拍摄组最终到达g市之后受到了蓝雨俱乐部上下的热烈欢迎,喻文州队长更是亲切地与叶修同志进行了友好会晤乃至抵足夜谈,其结果是第二天叶修同志脸显得分外黑,甚至有点霸图队长韩文清的神韵了。

    那部纪录片制作得很快。电视台播出之后,叶秋给喻文州打了个电话,说家里老爷子嘴上说着不看,实际上躲在书房一集不漏地都看完了,最后才大笔一挥,准了叶修接下国家电子竞技中心的聘书。

    喻文州微笑着听完,最终不免好奇心发作,问:本来伯父准备让叶修做什么?

    他准备让大哥去军队里锻炼锻炼。

    这句话说完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像是两个人都憋住了不要笑出声。最后还是喻文州缓过来,说:结果好就一切都好。

    叶秋叹了口气,并没再说什么,寒暄几句挂了电话。喻文州倒也听出那一声叹息的言外之意,将黑屏的智能手机在手里转了两个圈之后,终于还是没有再打第二个电话。

    反而是三天之后某人一通电话打过来——有空出来接个人吗?

    喻文州将手机拿到面前确认了一下拨过来的号码确实是叶修,才说:你在哪儿?

    叶修说了个地名——是离蓝雨俱乐部一街之隔的快餐店。喻文州看了看表,说:十分钟之后到。顺便吃晚饭?

    我可是过来蹭大户的。叶修笑嘻嘻说。

    那天晚上两人找了家烧鹅馆子。照例在g市所有碗筷要用热水烫过,喻文州秉持后辈礼节主动做这件事情——叶修一个外地人做起来总是不纯熟——顺便貌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突然过来?

    嗯,我跟家里老爷子出柜了。

    喻文州手里的瓷杯和玻璃碗重重磕了一下。

    现在老爷子身体还硬朗,过了两年万一又高血压又心脏病的,不好办。叶修说得倒挺自然。

    怎么样?

    喻文州一惊之下手也稳定下来,将洗好杯子重新放在叶修面前,又斟上铁观音。

    暂时不能住家里了,过来投奔你几天,等叶秋帮我找到住处才回去。叶修看了看他表情又说,——别那么一副何弃疗脸,好像我是被你掰弯了似的。

    喻文州顿了一下:我以为……

    有些事情我愿意和家里妥协,但这种改不了的事情,我不可能瞒过自己的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好像喻文州也不知道怎么样接话,半晌才开口,声音里面掺上一丝难以错认的低沉:

    如果不是这里人太多的话,我想亲你。

    叶修挑了挑眉,笑得惯常那么嘲讽,又带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柔:

    我也想。

    那日最后晚饭变成了打包外卖。两个人面如常色拎着饭盒走进叶修暂时下榻的宾馆,看上去像两个出差而来的游客,直到房间门在两人身后发出撞合声响才变得急切失去控制。喻文州惯例的冷静自持在叶修面前总是轻易退下,你来我往暧昧多年总得有厚积薄发的时候。最后纵身而入的那一刻喻文州反复叫着叶修的名字,最后索性被年长的恋人用嘴唇堵了回去。

    你在这里。

    而我也在这里。

    对于两个太过彼此了解的人而言,再多的语言不如身体上的确认令人心安。那天两个人做过之后躺在一起扯闲话扯了许久,最后饿得不行才爬起来吃东西。喻文州问叶修还有几天上班。

    叶修算了算,说下个月初必须报道。

    喻文州说:我决定在蓝雨打到不能打为止。

    叶修夹起一块烧鹅,说:没关系。微草义斩皇风,常规赛你至少就要跑过来三次,比在嘉世和兴欣的时候都多。

    喻文州闷声笑起来:是这么算的吗?

    叶修又想了片刻,语重心长地说:——要努力被选入国家队啊,喻文州同志。

    六

    应对荣耀二改版的最后一次联盟内部会议开得还算顺利。虽然官僚的习气就是永远能在每一次已有的结果上挑出错来,但是好歹荣耀联盟的大多数人尚且年轻,兼了这样的讨论又已经马拉松似的进行了将近一月,因此在对着喻文州条理分明的ppt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更大的改动意见——这多少让喻文州松了口气。最后冯主席开了口——大家都没有更多意见的话,下周正式的文件就可以下发了。

    ——这便基本决定了。

    喻文州微笑着,这近一个月以来的重担,终于要从他的肩膀上卸下去了;而转而面对荣耀二改版的人,便将是所有的俱乐部了。

    会后他夹着笔记本回到了办公室,刚想着给某人打个电话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已经先跳了出来。喻文州怔了怔按下接听,还没说“喂”对面已经响起一把极有活力的声音——

    队长队长,我现在在b市出差,今天没事,中午一起吃个饭呗!

    这几乎不用问名字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喻文州微笑起来:少天,你现在在哪儿?

    黄少天说了个地名,又说,队长你开不开车,要不然还是我打车或者地铁过去吧,离得不远,你们那里挺方便的饭馆儿又多,上次吃的那家烤鸭还不错……

    于是一路在黄少天的发挥和喻文州的适时确认之下还算顺利地定了地方。黄少天说很快就到之后挂了电话,喻文州伸手按按鼻梁,缓解一下因为太长时间对着电脑而变得酸涩的双眼——以前打游戏的时间还要更长更久,却也很少遇见这样状况;岁月果然比人们所想的更不饶人。他一面拿上钱包,一面想了想,还是打开手机□□界面给叶修发了条短信:

    注意休息。

    剑圣黄少天退役其实比喻文州还要早上一年。就像叶修一度评论过的那样,喻文州的手速已经没有退化的空间了,所以他成了黄金一代中现役时间最长的选手。而手握三冠的黄少天在发觉自己的手速逐渐迟钝之后,果断地选择了退役。

    蓝雨还有很多的夏天。

    临走那天以话唠闻名联盟的黄少天非常一反常态地、仅仅对蓝雨的所有人只留下了这一句致词,然后就发挥机会主义者的决然在大家上来敬酒的时候选择了度数最高的一杯把自己成功放倒。送别会瞬间失去了主角这件事情不由得让大家面面相觑了一阵——喻文州倒是心知肚明自己的副队其实是害怕气氛变得太感伤之后他会忍不住哭。

    那之后黄少天先是应一家网络电台之邀做游戏实况解说——他眼光够高,语速又快,虽然话唠的程度可以吓跑一半儿的人,但禁不住还有一半儿的人越听越上瘾。一来二去,黄少天也成了这家网络电台的台柱,资深荣耀迷每逢比赛,没有不听“黄氏解说”的——只要他们能忍得住黄少天有时候一岔三千里的解说方式。听说,甚至连电视转播这边都蠢蠢欲动,希望请黄少天来当转播嘉宾,不过他这种风格对电视观众而言到底接受度如何还是难以确定的事,因此一时半会儿还未落得实行。

    喻文州顺利地在饭馆门口碰见自己的老朋友,两人捡了个雅间,黄少天极利落地点了菜,就问喻文州:最近特别忙吧?荣耀二一出,没有一个战队闲得下来。

    少天有进游戏吗?

    那是当然,可惜夜雨声烦这种大号肯定注册不了,我开了个小号叫烦声雨夜,目前混在蓝溪阁里,偶尔闲下来帮着抢几个boss。黄少天谈起荣耀顿时神采奕奕,——我还看见叶修那家伙开着马甲在那边钻研,偶尔还帮兴欣打个boss。还有队长你不够意思啊,我加你小号你居然不理我!就算你得陪叶修那家伙刷本也不能忘记我们老朋友啊。说起来叶修小号是什么?我还要找他pkpk——

    喻文州听到一半有些诧异,先摆了摆手:这边联盟天天修改比赛规则,我也是每天加班到十二点,至今还没建号,你说什么小号?

    哎?那我认错人了,黄少天一脸懊丧神情,——我还说那个术士小号一定是你呢。啧啧啧我居然有看走眼的一天。哎不说那些了,联盟有什么新规则?

    下周出来,新闻工作者得等发布会。

    哇,队长你这么有职业道德?一点儿内幕没有?

    喻文州笑了笑:你觉得呢?新的规则肯定还是尽量让大家都更加公平竞争啊。

    黄少天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换了话题:那我就等新闻发布会了。对了,其实我们电台有一个新企划。

    新企划?

    荣耀纪念特辑,每个区做一期节目。到时候无论是队长还是叶修都跑不掉,——采访我可先预定了,你们别说到时候没空啊!

    应该没问题。

    就怕叶修那家伙给我撂摊子。黄少天一脸慎重,——队长你可一定一定一定要把他叫来啊。他要不来我两期节目都得天窗,这家伙不会这么没良心吧!

    我尽量。

    喻文州笑了笑。

    知道喻文州肯定回去帮忙说项,黄少天大喜过望,一边吃一边开始和喻文州详细讲起荣耀二的新变化:副本的变化,新的野图boss,新的技能树加点……一切都脱不开老荣耀的影子,可是一切又都是崭新的。黄少天说得绘声绘色,喻文州也微笑点头聆听,最后黄少天不忘记叮咛他既然加班告一段落了,晚上不如就来荣耀二里面建号吧!甚至他沾沾自喜主动提出负责带喻文州练级:嘿,想想能带队长练级我还有点小激动呢!

    喻文州点头约好了回去上线再联系——眼看着下午上班时间要到了,他也不得不道声抱歉准备往回走。黄少天挥挥手说不急,又千叮咛万嘱咐喻文州建了号之后一定要来找他蓝雨的老人可不能让叶修那个没下限的占了便宜——呃队长你意会、意会。

    喻文州笑着保证一定先进蓝溪阁,又说了几句便往单位去了。

    和黄少天一顿饭吃下来果然时间超过预期,他擦着午休结束的边儿回到办公室,却发现桌子上平白多了点什么。

    那是一支刚刚开放的海棠花。叶子上还沾了点尘土——估计是被昨天的大风吹落的,可被cha进杯子里之后,粉白的花儿仍艳艳地开着,恰恰是一枝早春之色。

    喻文州不由得问:这是谁拿来的?

    新来的同事伸头望了一眼,说中午时候有个人过来,说是给你送点东西,见你出去了之后就把花cha在那里便走了。

    喻文州一时没搞明白,正想再问,便看见杯子边一张崭新的账号卡,上面“荣耀二”的标志明亮而张扬,边上还贴了张便利贴,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写着一行潦草的字:

    今天九点,jjc

    喻文州于是笑了起来。这样下来,黄少天看见的那个“疑似你小号”的账号下面是谁并不难明白。他将那张账号卡揣进口袋,然后给黄少天去了条信息:

    抱歉今天不能上线了。过几天建了号再叫你。

    七

    喻文州从来都是一个会做审慎计划的人。这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他会选择控场型的术士,将每一个读条和cd安排得恰切有当;比如他会在自己如此低的手速条件下,完成一场又一场仿佛不可能的战术指挥;比如他依然坚持着每天读一个小时的纸书以保证身心充实;又比如说,他曾经对未来做了详细的计划,包括如何在退役之后拿到学位和参加新的工作。

    在喻文州所计划的这一切之中,只有一个变数——却又是他心甘情愿地接受的一个变数。

    在那个冬日傍晚,他坐在s市一家咖啡馆中等待着叶修的时候,恰好手中一本庄子集解正翻到“日夜无隙,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于心者也”一段,而叶修正好懒洋洋地、从马路的对面朝向他挥着手。

    终于确知了这个人并非人间蒸发的事实让他松了一口气。尽管他曾经和君莫笑在竞技场里打过,尽管他亲眼看见那战斗法师的龙抬头——也不比眼下亲眼看到这个人,来得更令人觉得踏实。这种感觉瞬间涨满了他的心,以至于先哲所言的“无以好恶内伤其身”的理论瞬间被抛掷九霄云外。

    而喻文州在那一刻终于确认了自己对于叶修的感觉意味着什么。他终于明白之前的暧昧不过都是为了让这一刻的领悟来得更为鲜明;而从那一刻直到现在,这种心情也只有更深刻和更难以忽略。

    将规则更改方案最终发送到冯宪君的邮箱之后,喻文州在小半个月里第一次能按时回家。用钥匙打开房门后,他看见玄关处正摆着另一双鞋。喻文州轻手轻脚合上门,换了鞋走到主卧——果不其然,叶修正沉沉睡着,身边的闹钟小针指在“8”的位置上。喻文州解了外衣自己也爬上床,在男人鬓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手横过对方腰际,合上了眼睛。

    ——暂时先睡个好觉吧。

    然后等我们起来,再听你讲新荣耀中的所有故事。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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