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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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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遵命 作者:麟潜

    第34节

    冬至已过,这是齐王府最后一个衰败的冬天。

    整整三日,李苑不眠不休,连写数封密函交与影七,嘱咐他出了越州再拆密函,每一封密函之上都有一道命令,一道命令完成方可拆下一封密函。

    三日后,李苑坐在白石阶上,手中攥着绀碧折扇,微微仰头凝视高墙,影七跃上高墙,回望了一眼王爷,转身消失在雾霭迷蒙之中。

    影七刚离去,李苑身边便落了一老人。

    无影鬼蹲在李苑身边儿,也望了一眼影七消失之处,裂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那就是老朽的小接班人?”

    李苑眸子微眯:“当初影七一出王府便立刻被围杀,全城搜捕,出了越州仍然寸步难行,李沫的本事没有这么大……除非是有人从中作梗,刻意捣乱。”

    无影鬼哈哈大笑:“正是!老朽把那小娃娃的踪迹透给了岭南王世子,那又如何?”

    李苑无法苟同:“我爹答应我娶他,师父何必多此一举,您想弄死影七,不如踩着我的尸身过去。”

    无影鬼冷笑:“谁说的,你喜欢男人女人老朽不在乎,你想断香火那是你们李家的事儿。老朽只怕那小娃娃在一日,你便能颓废一日……常言说得好,温柔乡,最杀人呐。”

    “那小娃娃根骨着实上上佳,若老朽还年轻,定是要收那娃娃作弟子的,他身法飘渺灵动,想必是逍遥山老妖婆心尖儿上的徒儿,老朽抢不着了。”

    无影鬼抠了抠指甲里的泥渍,叹息道,“他若留在逍遥山,不出十年,恐怕六国中再无人轻功能与他比肩,逍遥山麓掌门人之位非他莫属。这么一位在武林中本应众星捧月的小人儿,怎么就给你这朱门纨绔当了影卫……”

    “哎。”李苑拿刚修好的折扇敲了敲掌心,把伤痕累累的手伸到无影鬼面前,“师父,谁家纨绔像我这么辛苦,当初我若不练弓,逍遥一辈子,本王就倒霉在那霸星上了。”

    无影鬼嗤笑。

    “给小娃娃揣了什么锦囊妙计走了?”

    李苑哼笑,桃花眸子里含着难辨的y戾温柔:“瞧着吧。”

    “本王不出府门一步,照样让那帮狗杂种跪碎我齐王府的台阶儿。”

    第一百零九章 凤凰出岐山(一)

    洛阳地牢深处有几间铸锁大狱,专门关押重刑犯,夜半三更常有惨叫凄厉回荡,除了当班的巡逻兵,没人会踏进这个y森的地方。

    yshi的牢房角落里,影五独自倚靠在生长青苔的石壁边,脸颊上沾了几块血污,双手比起一年前苍白瘦削了不少,瞳仁发灰,不像从前那般清亮了。

    “王爷……属下再等您一天……明天再见不着您,属下就撞死在这儿了……再拷问下去,属下真怕扛不住吐漏出点东西来害了您呢……单单一个影宫就够您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更别说您指使梁三少爷在邻国私购军器改造兵甲,这些个陈年旧事哪一条属下担当得起?”

    “我哥快残废了,您心疼不啊。”

    细瘦的指尖轻轻划着地面,影五轻声念叨,抹了抹眼睛,又把无意划在地上的字扫去痕迹。

    牢门突然大开,两个狱卒把手脚戴了重锁的影四拖回来扔进牢房,锁上门,相互嘀咕:“影卫的骨头就是硬,大刑伺候一轮都不开口,俺就瞧他啥时候熬死,不几天就拖出来打一回,俺也累得慌啊。”

    影四身上的囚服遍布鞭痕,双腿膝盖骨和手肘处洇着一团血迹,一动不动地窝在地上,跟死了也没两样。

    “哥!”影五撑着墙站起来,外边那两个狱卒见状哂笑道:“小子,谁让你站起来的?跪下。”

    影五身子猛然一震,僵硬地靠在墙壁上。

    狱卒见影五眼神凶狠怨毒,笑骂道:“小孩儿不错,知道疼自己哥哥,你若是不听话,你哥哥就得继续受苦,听见没?”

    昔日王府鬼卫何等风光,如今两条大粪里的蛆虫也敢在自己脸上吐口水了。

    影五的眼神气势弱了几分,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一动不动的影四,万分耻辱地缓缓跪下来,爬到影四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脸,低声叫他:“哥……”

    狱卒看着这少年屈辱难耐的神情笑了,勾手叫影五过来。

    影五不耐道:“还干什么?”

    他刚站起身,狱卒便厉声道:“跪下,爬到这儿来。”

    带着血腥的呼吸刮着心肺的血r_ou_,影五牙都快咬碎了,不甘心地跪下,一步一步爬到狱卒面前。

    狱卒解开腰带,露出自己软垂着的玩意,把手伸进牢笼里提起影五的头发,按着他靠近自己腿间,低笑着道:“含着,给叔叔伺候舒服,下回就让你哥哥少受些苦。”

    影五偏开头避开那腥臭的东西,拳头越攥越紧。

    狱卒知道他不敢还手,这些影卫虽武功高强,言行却攸关齐王李苑生死,一旦他们反抗,李苑便会被参一本唆使手下蓄意造反,只要他们一天心里还有自己主子,就一天无法反抗。

    他杀这一人不在话下,可这洛阳地牢外守着定国骁骑营,他若在地牢里犯事,同在牢里的鬼卫全都跟着连坐,若他们联合闯地牢,所有的罪名全都得扣在王爷头上,齐王府式微,正风雨飘摇,或许已经经不住任何打击。

    狱卒按着影五的头,不耐烦道:“别磨蹭,你是又想挨那一套水刑了吧。”

    影五有些发抖,闭了闭眼睛,微微张开嘴。心里凄凉道,主子,属下可全是为了您忍辱负重,您还要我们吗。

    忽然手臂一紧,影四艰难站起来把影五扯到自己身后,身子虽虚弱得几乎摇摇欲坠,眼神仍旧锐利冷漠,一手攥在铁片加固的圆木杆上,狠狠攥出五个指印,面无表情,哑声压抑道:

    “还有什么,冲我来。”

    狱卒悻悻提上裤子,拷问了齐王府影卫长一整年,他却至今不敢直视这个人的眼睛,影四的眼睛像地狱的深壑,填满了他杀戮收割过的怨魂厉鬼,慑人极了。

    狱卒一走,影四喘了口气,回头看默默坐在潮shi角落里的影五,正扬着浑浊无助的眼睛望着自己。

    影四朝他走去,身上每一处骨头都似乎扎满了针,每走一步都是酷刑煎熬。

    他走到影五身边,单膝跪下来,抬起布满灼烧疤痕的右手,揉了揉影五的头,哑声道:“三年影宫都扛过来了,这算什么。”

    影五偏头不看他,哽咽道:“在影宫里他们不会叫我看着,折磨你。”

    一年来影五被按着头看他哥哥怎么受刑,他闭上眼睛,他们就让他听他哥哥压抑沉重的痛吟,他觉得自己离疯魔只差一丁点,连梦里也充斥着牢狱的潮臭和噼啪的鞭响。

    影四跪下来,俯身把影五抱进自己怀里:“你过来,到我这来。”

    “我不用你哄,我又不老小了。”影五扫开影四的手,茫然望着他,“哥,当初我们被抓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救我出去。你却只把影七放出去了,为什么啊。”

    影四按着伤口撑着坐在影五身边:“影七能救王爷,你能吗。”

    影五轻笑了一声:“在哥心里是不是主子比弟弟重得多,你真深明大义。”

    影四皱眉,不经意间牵动了受伤的手肘。

    “别动了。”影五匆忙回过头来,爬起来给影四按住流血的地方,“骨头没断吧?哥,这么下去不行,咱们得出去。”

    影四垂眼歇息,按住影五的手腕,告诫道:“王爷会有法子的。”

    “你信他!”影五恨恨咬牙,“王爷早不要我们了,棋子,弃子,知道吗?咱们跟王爷一块儿长大的,王爷多不正经哥你心里没数吗?你都没法子的事儿咱主子更没有。都一年了,王爷管过咱死活吗。”

    “一年了……王爷只爱影七……不会再管我们了……我们就是普通的影卫而已,主子说不定就想让我们趁早死了,好替他守住秘密呢……”影五痛苦地把头埋进臂弯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在影四怀里瑟瑟发抖,瘦削的指尖紧紧抓着影四的袖口,小声嗫嚅。

    没一会,那两个狱卒又折返回来,又带了两个人,打开牢门,把影五从影四怀里拽出来,拖了出去。

    狱卒当着影四的面摸了摸影五的脸,扬声道:“带走!今天调/教/调/教这小孩儿。”

    影四紧紧抓着影五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拉,几乎已经放下影卫长的身份与他们谈判:“我是齐王府影卫长,他们不过是我的手下,根本接触不到王府秘事,别白费功夫。”

    影五拨开影四的手,尽力扬起嘴角,低声苦笑道:“若我扛不住说了,你会杀我吗?在你心里,主子和我,哪个重要?”

    影四僵硬地站着,看着影五被他们套上重锁带进了刑室,绑在刑架上,狱卒伸手抬起影五的下巴端详这俊俏少年的模样,两片油腻的嘴唇老是想往影五脸上脖子上贴,影五抿着嘴躲开。

    狱卒不耐烦了,问他:“我们李沫殿下想知道,你们这群影卫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那地方在何处。”

    影五看了一眼满地满墙的刑具,阖眼冷笑:“管天管地你管得着我老家住哪儿?让李沫吃/屎去吧。”

    凄厉的痛嚎在影四耳边萦绕不绝,影四身子颤了颤,冰凉的双手汗shi僵硬,听着自己亲弟弟在不远处撕心裂肺地咒骂挣扎,要比自己受折磨痛得多。

    快入夜,影五被扔了回来,身上血污斑驳,微微痉挛抽搐。

    影四抱起他,影五嘴角溢出一股淤血,无力地抓住影四的指尖,气若游丝,影四贴近他聆听,他小声哀求:“哥哥……让我死……求求你……”

    影四俯身摩挲着他的头发和脸颊,他不敢碰弟弟身上的伤口,也不敢面对他质问失望的眼神,身为影卫长无法保护手下,身为兄长无法保护亲人,他失职,无能,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区区牢狱,束缚不住他们的羽翼,真正让他们无法放弃的是主人。

    他们若是不管不顾地走了,主子想东山再起就更艰难了。

    影四默然:“听话,再等一日。”

    “一日后……若没消息呢……?”

    “哥陪你死。”

    “那你先……掐死我……再自尽……我不想看你死……我也下不去手……”

    “好。”

    ——

    隔壁重刑犯牢房,影叠影六关在一处。影六在牢房角落里刨了个小坑,埋了影焱的一缕头发,堆了个小坟包。

    影叠盘膝坐在牢房一角,给潮shi处生出来的一朵小蘑菇培土,小蘑菇长得有点歪,影叠吹了口气,寒气凝结成寸长的冰凌,支住了蘑菇一角免得让它倾斜。

    影叠悠哉道:“女人嘛,还会有的。”

    影六坐在小坟包前,呆滞道:“我只要焱姐。”

    影叠想了想:“嗯,也是呢。”

    影六翻了个身,躺在焱姐的坟堆边上,叹气道:“二哥没心上人,哪能懂我。”

    “谁说没有,青梅竹马二十年呢,这么些年没见,怕是忘了我了。”影叠慢悠悠道,“当影卫苦媳妇,没法子。”

    影六勉强打起ji,ng神:“她知道你中意她吗。”

    影叠弯起眼睛:“呵,他要是能生孩子,我们都生了一打了。”

    “二哥闷声不响地都有家室了。”影六惋惜捶着手心,“二哥可得活着出去,别叫人家姑娘枉等一辈子。若是焱姐还在……我今后远远看着她也甘愿了……走了也好……不用再受阳间苦了。”

    “往生极乐,好事。”影叠微笑,“今晚的剑还练不练了?”

    “练。”影六吸了口气,站起来,右手虚握,如剑在手,听着影叠时不时的指教,一劈一砍,带着怨恨的剑招藏于指尖之下。

    趁影六打坐之时,影叠眯起眼睛,耳廓微动,洛阳地牢外传来一阵细微独特的震响,间歇熟悉,是影卫长发布命令时指尖叩桌的节奏。

    紧接着,听见一声冷淡低沉的指令:

    “二哥,听着。”

    影叠饶有兴致,将全部ji,ng神凝聚于耳,聆听着从洛阳地牢外传来的嗓音,居然不是影四的声音,少了几分寡淡严厉,多了几分清冷从容。

    此时正值冬日,燕京已严寒暴雪数日,洛阳城内外飘了一层薄雪,打在衣裳外,也多少有些刺骨。

    影七蹲在洛阳大牢外,穿着一袭墨云锦衣,与深夜融为一体,安静潜伏于层叠瓦砾y影中。

    他轻轻敲击着瓦片,低声说话:“二哥,你应该能听得见。你们被关在洛阳地牢深处的重刑狱,地形复杂巡逻严密,建制错综迷道防劫狱逃狱,我得先知道你们被关在哪儿,引我进去。”

    影叠在地牢深处安静聆听影七的声音。

    影七捡了几块瓦片,包在衣摆里轻声攥成了细小的石砾,碾碎,攥在手里,趁着牢门守卫望了一眼旁处,便倏地闪进地牢中。

    他沿途抛洒手中的石砾,石砾落在幽暗的牢房甬道里丝毫不显眼,影七手中握着一块冰凌,低声说话:“二哥,我走错的时候提醒我。”

    这块冰凌还是几年前影叠与影七在演武场比武时用的那支冰剑,当时送给梁霄梁三少爷当礼物了,梁三少爷一直存在冰窖里。冰凌与影叠手中的披寒剑心仍有微弱气息相连。

    影叠在重刑牢中仔细听着石砾的细微响动。他对这座地牢的地形已经十分熟悉,即便他们进来时被蒙着眼睛,他仍然能靠敏锐的耳力判断方向,这一年间也不断有人被送进来,影叠便早已循着他们的脚步声将整座地牢刻印在头脑中。

    当听到影七走进岔路时,影叠微微吸气,影七攥着的冰凌便蓦然一冷,寒气逼人,冷得影七手臂上ji皮疙瘩浮起一层。

    跌跌撞撞寻进了重刑狱,影七避开守卫,顺着圆木栏杆滑下来,落在关押影叠影六的牢房外,将指尖夹的一页薄纸飞进笼中,骤停在影叠面前飘落。

    影叠垂眸扫视薄纸上的几行命令,缓缓吐气,薄纸便化成坚冰,落地碎成了齑粉。

    影叠眯眼一笑,起身单膝跪地行影卫礼:“听雪鬼遵命。”

    影六匆匆走近影七,急切道:“王爷如何了?”

    影七淡淡道:“好得很。”

    他从袖里拿了几颗牛ru糖扔到影六掌心里,“焱姐自尽前托我给你的东西。”

    影六愣了愣,把牛ru糖攥在手心儿里,鼻音有些重,指着身后的那个巴掌大的小坟包,囔声笑道:“小七,我们,我们拜了堂了!”

    他说着,用力抹了一把眼泪。

    影七伸手用力攥了攥影六的肩膀:“主子说了,给焱姐报仇。”

    影六沉沉跪下,颔首行影卫礼:“神工鬼遵命。”

    巡逻兵一来,影七身形消失,待巡逻兵离开,转瞬间又落在影四影五牢房外,将一纸命令书传至影四面前。

    影五看见牢笼外边站的那人时,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用力揉了揉眼睛,这便发了疯,跌跌撞撞爬到到影七面前,双手伸出去把影七搂过来,额头贴着影七的头失声痛哭。

    影七无措地拿衣袖给影五擦了擦鼻涕眼泪,从怀里拿出一块外边买的还热的糖饼塞进影五嘴里:“别出声,省点劲儿,过几日我们来接应你们。”

    影五狼吞虎咽吞了糖饼,打着哭嗝呜咽道:“王爷还要我们吗……”

    “要。”影七拿出几颗内服的龙血丹放到影五手里,“王府里仅存的最好的药,王爷没吃,吩咐我全都拿来了。”

    “王爷还要我们……”影五抹着眼泪内疚,刚刚不该说王爷不好,如今又后悔了。

    影四看罢命令淡漠抬头:“王爷有几成胜算。”

    影七舔了舔嘴唇:“不知道。但王爷说,若败了,就带我们远走高飞,这个王位他不要了。”

    影四冷冷看着他:“既然王爷肯放弃王位,还管我们作甚。”

    影七道:“王爷说,王位能弃,人不能弃。天象有异,半月后洛阳雪覆,大雪初降,就动手。”

    影四眼神略微缓和,艰难起身行影卫礼:“寡心鬼遵命。”

    影五狠狠道:“等我出去……这儿所有人都别想活。”

    影七点头:“保存实力,等我消息。”

    影五咬牙跪地行礼:“……斗圣鬼遵命。”

    牢笼前影七倏然消失,摸进关押影初的重刑狱,因为影初在岭南战役里能力太过突出,被尤其针对,独自关押在一间密闭的牢室中,影初素来沉稳,此时端正打坐,呼吸可闻。

    影七将命令书飞至影初面前,影初伸手钳住,缓缓睁眼扫视其上命令,随后,影初指尖升起一股碧绿毒雾,将命令书腐蚀消失。

    魁梧有力的身躯单膝跪下,单手抚肩,颔首行影卫礼,低沉道:

    “五毒鬼遵命。”

    ——

    ——

    ——以下不计费——

    感谢订阅!潜潜考试回来了,断更了这么久实在抱歉亲爱的们,五千字大肥章奉上,还请各位看官老爷原谅qaq

    也感谢这段时间大家的留言催更耐心等待,谢谢大家,鞠躬鞠躬

    第一百一十章 凤凰出岐山(二)

    影七趁着夜色爬出洛阳地牢,往洛阳城外去了。

    此前他刚从燕京回来,替王爷与母家联络,此外又因岭南一战赢得了定国将军府钟离家的支持,有大承两大武将世家偏袒,王爷今后方能站住脚。

    离半月后的期限日子不多了,影七拆开李苑交予的下一个锦囊,看了一眼命令。

    一路循着王爷的计策办下来十分顺利,王爷的思路很清晰,下达的命令亦环环相扣,让影七越发觉得安心可靠,这一沓命令书看似三日内一挥而就,影七却能在字里行间看出这一年来王爷的苦心经营,这一年来,恐怕没有哪一日王爷是安睡的,昼夜思索翻身之策。

    影七离开洛阳,只身前往洵州。

    李苑被圈禁后第一件事便是与梁家划清界限,齐王府大部分流水进项都落在梁府名下,两家暗度陈仓的黑生意着实不少——这些都是李苑十几岁时背着老王爷搞下的勾当,乍然东窗事发,气得老王爷把李苑丢进祠堂里跪着反省,没想到跪了三天以后放出来,李苑拿了两张单子给老王爷瞧。

    “爹,我有一块生意卡在文牒上了,你给我疏通下。”

    老王爷扶了一把椅把:“……你是非要把本王这把老骨头折腾死不可。”

    “没有啊爹,小生意,您一句话的事儿。”

    他竟撺掇梁霄的两个哥哥在越临洵三州开赌坊,在白鹭洲开采私盐铁矿,有齐王府罩着,梁家肆无忌惮,李苑得来的利益分红除了供自己挥霍,还运出大量黄金在两国边境无人管辖之处雇佣私造兵甲军火。

    老王爷略略考虑了一会,居然答应了。

    父子一拍即合,李苑毕竟太年轻,有些东西难免疏漏,老王爷便顺手补上,做得天衣无缝,后来索性派人把这些摊子接手,叫李苑专心读书学功夫。

    洵州霜银坊正是梁霄梁三少爷家里的赌坊产业,这些年来仅仅是梁三少爷与李苑交往甚密,梁家不常与齐王府走动,免得惹人注目,李苑被圈禁之后,彻底与梁霄断了联系。

    但这些日子梁霄也成日担惊受怕,就怕李苑一口气没喘上来,跟他老子一块上了西天,他们梁家如今已开始被打压,齐王府一旦倒了,他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昔日不放在眼里的牛鬼蛇神一股脑全出来祸害,即便是财大气粗的梁家也遭不住。

    所以影七出现在霜银坊的时候,梁霄一眼瞧见这黑衣裳的年轻公子,亲自迎了上去,把影七推进雅间里上茶招待。

    梁霄坐在小漆几旁,眼巴巴等着影七出声儿。

    影七未坐,推了茶盏,冷冷道:“梁少爷,有件事劳您费心。”

    梁霄一口答应:“逸闲……王爷的事儿就是本少的家事。”

    影七道:“我要安陵侯府影卫服。”

    梁霄一愣。

    “何时要?”

    “现在。”

    梁霄命人赶工仿制了两身衣裳,一套安陵侯府影卫服,还细心地做了旧,衣裳款式不算极其繁杂,但料子贵重,影七弄不来,只能求助同在洵州的梁少爷。

    安陵侯府家纹乃双歧睡莲,平和温雅。

    趁着赶工的时日,影七在洵州安陵侯府附近徘徊,揣摩这对主仆的言行。

    安陵侯李琰自袭爵以来安分守己,素日里喜好鼓琴赏景,无心外事,性子也温和闲静,却在李苑回王府后处处从中作梗,李苑认定他早已受人摆布。

    难办的是,李琰府上有个叫飞絮的影卫,常常黏糊在主子身边,把两面三刀演绎到了极致,常常在外边大开杀戒,回了府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把自己洗得像朵喷香的奶白小花,再装出一副天真模样,随便拿指头上一个看都看不清的小伤口去主子面前装可怜。

    李琰偏偏吃这一套,耐心地给他包上那个不及时处理就愈合了的小伤口,从手边的小盒里拿出一块糖塞进他嘴里,温和地哄他,夸他做得好。

    飞絮尚属年幼但武功高深,影七不想和他正面冲突,平白耗费ji,ng力体力。

    影七等了七日,趁着那个叫飞絮的影卫受命出府办事不在,于是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换上安陵侯府影卫服,从准备多时的两张人皮面具里拿了一张戴上,顺着未关严的府门闪了进去。

    李琰正在案前研墨,影七上前行礼:“侯爷,属下回来了。”

    随后不等侯爷说话,乖乖地爬到书案边,小臂交叠趴在桌面上,外头眨着眼睛看李琰:“侯爷,属下想您了。”

    李琰抬起白玉雕琢般的眼睑,拿笔杆扫去影七额前发丝,温声笑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让点心房做了雪花酥,别吃多了,不然又哭牙疼。”

    影七舔着嘴唇眯眼笑笑:“不会。”

    飞絮既然回来了,李琰也看累了书折,从横屉里拿出一摞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指给影七看:“这次交来的功课倒是用心多了,但是笔画还不对,你来,用心听着。”

    李琰把着影七的手握笔,蘸了些墨,在纸上缓缓教他写飞絮二字。

    影七有些走神。

    印象里,王爷从没这么亲密地教过他什么,教他驭马算一回,那时候王爷着急哄自己回来,什么都做了。

    连暗喜也有主子亲自训练。

    影七心里有些不平,他也希望主子能教他些什么,学不好的时候能耐心再讲一回……恐怕若是如此,影七这辈子也学不会王爷教的任何东西了,他只是想让王爷把目光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会儿而已。

    他暗自期待很久了,等到这段危机熬过去……影七也想鼓起勇气向王爷讨一点这样的宠爱。

    心里这么想着,握在自己手上的便成了熟悉的细长白皙的王爷的手,在纸上写下的字便成了影七自己的名字。

    余光瞥见左手边桌角摆着一摞书折,几张折页处印着岭南王府的六翼蝴蝶纹,安陵侯李琰和岭南王世子李沫有书信往来,更印证了王爷的猜测——

    当初闹得齐王府天翻地覆的一坑火药,就是安陵侯李琰替李沫运进洵州平县,加害李苑。

    且不论安陵侯李琰是自愿投诚还是受人要挟,王爷因他被囚是真,焱姐因他而死,鬼卫因他被捕,他罪无可恕,李沫若是恶鬼,李琰就是为虎作伥的爪牙。

    影七藏于桌下的手攥了起来。

    他转过身,靠在李琰肩头,仰起脸撒娇,李琰便由着他,摸了摸他的头:“累了?今日看你很疲倦,去歇一会。”

    影七的嘴唇贴在李琰耳垂边,轻声冷淡道:“我主子更累,您也去关心关心他吧。”

    李琰一惊,后颈x,ue道猛得一痛,人便昏了过去,瘫软在影七怀里。影七冷冷扶着他,随手把书案上印着岭南王府蝴蝶纹的书折装进口袋里系上。

    他提起李琰一条胳膊欲离开,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个叫飞絮的小影卫突然出现在门口,怔怔看着一个跟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影卫抓着自己主子的手臂。

    飞絮起初整理好来见主子的可爱表情立刻收了回去,眯起眼睛,抽出一把短刀,指着影七:“扮我骗我主子,你是想玩命吗?你哪儿来的?”

    刀光掠过,贴着影七的脖颈划了过去,影七倏然消失在刀下,转瞬间落在那小影卫身后,按着他脖颈狠狠往书案上一摔,压制在身下。

    影七冷漠质问:“李琰和李沫做了什么交易,你现在交代,是帮你主子争命。”

    飞絮y测测笑道:“我可没权力过问主子们的交易。”

    影七抽出三支飞针,接连扎进飞絮指尖x,ue道,十指连心,痛得飞絮猛烈挣扎。

    他的兄弟们在地牢受刑,这些为虎作伥的人渣也别想舒服。

    “别费工夫了,我不知道。”小影卫闷声忍着,涨红的脖颈和额头爆起青筋,指尖瑟瑟打颤。平时只是跪了一会儿就要跑进来跟主子撒娇求情的小家伙儿,受了拷问反倒波澜不惊的。

    “那你去死吧。”影七彻底失去耐心,抽出暗刀,对着飞絮的脖颈动脉扎了下去。

    身下压制的小影卫猛然挣脱,握住腰间另一把长刀猛然出鞘,扫至影七咽喉,一道劲风掠过,影七皱了皱眉,撤开三步远,扯去外袍,露出一身牡丹纹墨云锦衣。

    飞絮哼笑:“我一猜就是齐王府的狗,李苑没把你们栓严实,来找麻烦了,来,认认真真打一场。”

    影七不愿缠斗,一扬手,把昏迷不醒的李琰扔给飞絮,退了几步消失在书房里。

    飞絮见状顾不上追他,匆匆跃起飞快接下主子,抱着仔细看了看有何伤处,见没什么大事才松了口气,提着长刀追了出去。

    见那齐王府的贼人跑得如此快,飞絮也大约能猜出是无影鬼影七亲自登门算账,若不是他在外边怕主子身边没有得力的影卫,这才匆匆赶了回来,恐怕回来就见不着主子面儿了。

    飞絮收了刀,匆匆回书房看主子,跪在李琰身边,轻轻把主子扶到怀里,心疼地给主子揉着后颈。

    “侯爷,属下回来了,属下想你了……”飞絮低头唤他,焦躁不安地等着主子醒来。

    他低头靠近李琰时,李琰的嘴角忽然一勾,睁开冷淡的眼睛,四根跗骨钉刹那间刺进飞絮双手和膝盖。

    附骨钉犹如跗骨之蛆,专治影卫,一旦入骨,再厉害的影卫也动弹不得。飞絮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顿时没了还手之力。

    影七按住飞絮下颌,掰开嘴,把他臼齿里的毒药抠出来扔了,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褪去李琰的外袍,把飞絮往肩上一扛,提着一口袋书信跳出安陵侯府。

    飞絮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道:“抓我……有什么用……”

    影七目不斜视:“我一个人带不走两个,带走你,李琰不会不管你,到时候条件好谈得多,我主子开什么价,他都得受着,这就是跟齐王府作对的代价。”

    飞絮用力抓着影七的后背,被跗骨钉穿透的手用不上任何力气,强掩虚弱道:“齐王府的狗都这么手段卑劣吗?”

    影七淡淡瞥了他一眼:“跟条狗还论什么卑劣……汪。”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凤凰出岐山(三)

    影七扛着飞絮,提着一口袋安陵侯府搜来的书折,避开守卫跳进了齐王府书房。

    越州天寒,齐王府又覆了一层白雪,李苑靠坐在窗台上,身上披着一袭洗旧的白衣,ji,ng细的牡丹刺绣仍旧闪着银丝光泽,他托着一盏破了口儿的白瓷小碗儿呷了一口,好在府上还有影叠留下的白梅酿雪,日子一躁了,就呷两口品品,就着窗外的白雪,正是好滋味。

    飞絮被扔到李苑脚下。

    李苑却勾手叫影七到身边去。

    影七听话走过去,顺从地俯身靠近主子,主子慵懒抬手,摸他的头发和脸颊,拇指和无名指上戴的素净玉指环触至脸颊,似有温凉淡香。

    影七留恋地蹭了蹭主子的掌心,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应得的嘉奖,退到一边安静地等着主子说话。

    李苑接过影七递来的书折翻看,津津有味地品味着李沫和李琰的书信来往,李沫用词犀利直接,毫不客气,光是看着这几行命令似的无礼口吻,就能猜出李沫是如何把刀架在安陵侯李琰脖子上,逼着他为自己办事的。

    飞絮侧躺在地上,发红的眼睛瞪着李苑。

    从膝盖和手骨里渗出的血已经把书房的地面殷红了一小块儿,膝盖骨缝和食指中指骨缝里各cha着一根跗骨钉,他站不起来,也握不住刀。

    直到李苑全翻完了折子,方才拿脚尖踢了踢飞絮的脸。

    “本王是听说安陵侯孑然一身孤独清净,前些年捡了个孩子当儿子养着,很是喜欢,怎么,你就是那个飞絮?”

    飞絮冷笑:“你都知道还问我什么。”

    李苑啧了一声,脚尖挑起飞絮的脸端详,靴面上的银白累丝花纹映在这张稚嫩又凶狠的小脸儿上,李苑温和笑道:“本王辈分在那儿,就是李琰来了,也得客气本王一声皇叔呢。你在本王这儿撒的野,等会都得还在你主子身上,你可想好了。”

    飞絮抿住嘴,狠狠瞪着李苑。

    “看来还是没明白。”李苑摆了摆手,“影七。”

    影七抽出百刃带里的细绳索,勒在飞絮嘴上,面无表情地往人最受不住痛的地方打,下手也极狠,几下就让飞絮吐了血,虚弱地窝成一团儿,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苑垂眼瞧他:“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少年毕竟没经历过什么,几次三番地痛了,也便害怕了,飞絮吐掉一口血水,微微点头。

    凭李苑如今睚眦必报的性子,不论贵贱,绝无悲悯,他幼时就从没受到过任何统/治/者的优待,如今也再没有多余的善良能送给齐王府之外的任何人。

    不用李苑吩咐,影七削下飞絮一缕沾血的头发,把人捆起来锁进私牢里,差遣眼线把头发送去了洵州安陵侯府。

    影七回来复命,被李苑拉进怀里,从身后抱着。李苑轻轻吻着影七的颈窝,扶着影七下颌,亲吻着下颌的轮廓,吻至唇角,舌尖勾引着小影卫的唇缝。影七心神略一动摇,便迷失在主子若有若无的引诱中,张开嘴唇,接受主子的嘉奖和侵略。

    从前的李苑像雪白的天香绣球,高贵又单纯,似乎可以鲜衣怒马闲游山水,不染尘埃;现在的王爷如同艳红的锦帐芙蓉,翻云覆雨将生死掌在一念之间,妖冶毒辣,勾人心魂。

    影七完全沉沦在李苑给予的猩红的温柔中,难以自拔,迷失上/瘾。

    李苑轻声吩咐:“李沫已经很久不曾来我这儿了,去查查他在做什么。”

    “是。”影七喘着气领命。

    脊背上雪白的牡丹花瓣被李苑肆意抚摸,比从前略显粗糙的指尖触在背后的烙印上,引得影七轻轻战栗,汗珠顺着肌r_ou_纹理滑进深处,如涓涓露滴,垂于雪白的花瓣边缘。

    李苑贴着影七的耳垂问:“任务完成得如何了?”

    影七轻声喘息,微微扬起脖颈:“回……王爷……还有几日……啊……再宽限属下……几日……”

    李苑弯起含着桃花的眸子,指尖摩挲着影七微微仰起的下颌,笑道:“我给你的时限是两个月,如今已宽限你三日了。”

    影七颤颤解释:“因为……因为做面具……请梁……梁少爷……赶制衣裳……要花时间……唔。”

    李苑按着影七的腰动了动:“还要几日?”

    影七分心计算:“……七,七日。”

    李苑抱起影七去了浴房:“好,那今晚就七次。”

    不过第四次影七就已经瘫软了,低声下气求主子饶自己一命。

    李苑抱他去洗了洗,让他睡在自己床榻里,翻出些伤药,细细察看这两个月影七身上新添的擦伤和淤青,用弓茧密布伤痕累累的指尖沾着药膏,涂抹在熟睡的影七身上。

    家里最好的药已经全送到洛阳地牢了,希望他们还能撑得住。

    李苑无心再顾及他人,他只能用自己仅有的温柔保护这些在黑暗中默默燃烧生命的孩子们。

    那缕沾血的头发送到安陵侯府之后,李琰果然亲自登门了。

    守卫齐王府的定国骁骑卫也越发松懈,知道里面囚禁的齐王李苑翻身无望,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晚上更是戒备松懈,仅仅是每日进去查查李苑是不是还在,是不是活着。

    安陵侯李琰找了个机会,披着大氅独自进了齐王府。

    齐王府已残破陈旧不堪,整座王府都铺着一层灰白的颜色,唯有荒芜的牡丹园中种了一朵火红的牡丹花,与整座王府都格格不入。

    李苑借影卫飞絮要挟李琰,实则是以安陵侯府上下性命作威胁,影七前前后后也在安陵侯府的人脉圈里易容伪装做了不少手脚,左右齐王府已经到了如此境地,拖上一个侯爷一起死也不是什么难事,李琰生性和善,也不会真与李苑鱼死网破,唯有乖乖顺从罢了,不然也不会被李沫拿捏那么久。

    李苑就在书房外等着他,一袭牡丹白衣随雪翻飞。他拂了拂长发,露出一张无害的笑容。

    李琰脸色发白,站在白石阶下,脱去肩头披的大氅,拿在手里,恭顺地走上白石阶,轻轻跪在最后一阶上,低声祈求:“求皇叔高抬贵手,放过安陵侯府吧。”

    李苑慵懒倚在墙边,抱臂看着他:“本王可受不起你这一拜,站起来,李重楼,你挺有能耐啊,平时瞧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公子,都运起火药来了,你这是要我死啊。”

    “因为你,我养了十来年的影卫们现在在地牢里生不如死,这么大个齐王府丫鬟下人死了个干净,现在可怜巴巴求我放过你,你早干什么去了?”

    “那个叫飞絮的,呵,功夫不错,知道本王为什么整他吗?是他把平县情报点的人杀了,影焱才会去察看,才会落在李沫手里,才会为了本王顶罪自戕,你……真是养了条咬人不叫的好狗。”

    李琰深吸了口气抬眼道:“是……飞絮还年幼,不懂是非,都是小侄的错……”

    李苑怒了:“年幼?你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李琰茫然地看着李苑,似乎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那个小魔头一无所知。

    李苑不想叫醒装睡的人,揉了揉眉心。

    “小侄唯一的亲姐姐嫁与岭南王身边将领毕柠,小侄只得听岭南王世子差遣。”李琰低声辩解,“小侄不过是一介袭爵三世得来的侯爷,既不受宠也无甚抱负,只愿安稳度日,皇叔若肯放过我一府上下,小侄愿为您马首是瞻。”

    李苑冷笑着蹲下来瞧着他:“你最好这样。不然你的侯府保不住,那个叫飞絮的影卫也得被碎尸万段。本王手上已经沾了不少血,不差这一条两条的命。”

    李琰打了个寒战。他故意没有销毁跟李沫的书信往来,便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若事成了,李沫放过了他,他便销毁这些书信,若李沫食言,也怪不得他拿这些书信当证据,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既然李苑铁了心和李沫斗,李琰也没理由那么维护李沫,他本就是无辜卷进来的,只要最后能保住安陵侯府,站哪个队对李琰而言都无所谓。

    “你不是有门路运火药吗,去给我找火油来,有多少弄来多少。”李苑毫不客气,把李琰拖进书房,扔给他一沓笔墨,“还知道什么,写下来。”

    李琰犹豫道:“让我去看看飞絮。”

    李苑笑笑:“也行,你去看着他写,能写得快一点。”

    很快,已经在燕京落脚的影七收到了主子的飞鸽传书:

    “彻查李沫好友辛余,燕京郊外。”

    影七藏身于一破旧小庙里,面前的篝火烤着一口小铜锅,影七用木条搅和着锅里的浆糊,倒进石刻模子里,脱了模再用小刀细细雕琢出人皮面具的轮廓。

    影七看了一眼命令,将纸条扔进火里烧了,低声道:“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凤凰出岐山(四)

    辛余是李沫幼时好友,考取功名得了一官半职,府邸坐落于燕京郊外,本打算在亲王分封时跟随李沫前往岭南,却不知为何留在了京城,做着可有可无的闲职。

    去年辛余告了病,深居大院极少踏出家门,跟胞妹辛安二人在辛府过着清淡日子,也结交一些从商的朋友,和政事打不着关系,李苑从不曾注意过他,经安陵侯李琰的提醒,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影七从没见过辛余,辛余也极少出门。

    按主子的命令,是非得和辛余打个照面不可了。

    影七站在溪水边望着对岸,溪水对岸有位披薄裘的小姐,和丫鬟二人踩溪水岸上冻结的冰碴儿玩儿。

    突然一脚踩空,二小姐叫了一声,眼看就要滑进冰冷的溪水里打shi衣裳,身子却被一只手扶住,拉了回去。

    身上披了一件还带着温暖体温的狐裘,辛安微微扬起脸,逆着光看见了一张含着三分凌傲的俊容。

    扶她的公子穿着一袭暗红常服,如一支热烈的红梅,与周围白雪相得益彰。

    影七得体地隔着狐裘扶着辛安小姐的手腕,无意间让辛小姐靠在自己怀里,姿势虽暧昧却不显失礼,一触即分,点到为止。

    辛安怔怔瞧着影七,细嫩白皙的脸颊顿时升腾起一团红晕,匆忙撤开两步,欠身行礼微笑道:“辛安见过世子殿下,您好雅兴,是来找我哥哥的吧?这边走。”

    影七对辛余不熟悉,对岭南王世子李沫的举止神色却是了如指掌,扮李沫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影七背着手随行,微微挑眉一笑:“辛余最近忙什么了?我递了几封书信来也不见他回。”

    辛安一怔,替他兄长辩解:“殿下的书信哥哥一一回过的。”

    影七微眯起眼睛:“兴许是被李苑截了。”

    辛小姐似乎很惊讶:“齐王爷吗?听说被软禁在府上一整年了,也不知道何时能放出来呢,他还有法子截您的书信吗。”

    看她神色茫然便知她对辛余和李沫的动向一无所知,辛余倒是个称职的兄长,没把这些腌臢事扯到他妹妹身上。

    进了辛府,辛余起身来迎,也不见身染重疾不良于行的样子,看来主子猜得不错,辛余告病在府里待着,就是为了方便给李沫办事,最近李沫似乎要有大动作,要辛余时时在京城照应。

    两人在赏雪小亭里点上红泥小炉煮酒,辛安端了几份点心小菜上来,就回自己闺房不再听他们谈话了。

    影七翘着腿坐,端起酒盅?进嘴里,再拿两颗花生米搓了红皮儿,蘸了椒盐儿往嘴里一扔,按照主子教的几句模棱两可的寒暄,先叹道:“再过些日子,可就大雪封路了。我瞧这天公不作美,雪得封路三个来月,咱时辰不多了。”

    辛余深沉道:“是啊,岭南大军入燕京须通行的几条要道届时都会被雪封死,只能等着半年后再动手。”

    岭南大军?进燕京?

    影七心里一沉。

    他又问:“事情办好了吗?”

    辛余点头:“还有一桩生意没谈成,燕京香料大户步微,步老板的货直接供给啸狼营的狼兵,我已经派枫娘去与他谈了,有了结果我再与你细说。”

    “放心,凭霸下公主的火爆脾气,宁可嫁给李苑也不会去西疆和亲的,钟离牧和卫落两大将军回不来,天威营驻守西疆无法回援,整个燕京,都是定国骁骑营说了算。”

    两人聊了一会儿,影七起身出辛府,说在京城还有要事没处理完。

    辛余望着影七的背影,皱了皱眉,今日沫儿怎么没抱着他那张形影不离的鹿角弓呢。

    第3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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