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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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大老爷的科举人生 作者:细鱼

    第10节

    “李兄,你这是要去哪里?”陈荣贵故意高声喊道。

    李子裁往外迈的脚停住了,众人齐刷刷地朝他看去。

    蔡良错愕震怒,在他受难的时候,李子裁竟然想孤身一人逃走!

    被辜负、抛弃的愤怒席卷了蔡良的情绪,他恨声道:“李兄走什么,今日这事不是你窜梭我的吗?”

    “胡说!”李子裁立即翻脸,素日的兄弟情谊仿佛一张纸一般,一戳就破,他义正言辞地说道:“蔡子恒,你别乱攀咬人,我什么时候窜梭你了!这件事我压根就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相信你这卑鄙小人的话!”

    蔡良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说我是卑鄙小人?“

    蔡良这回真的气疯了,枉他一直拿李子裁当朋友,结果现在李子裁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是卑鄙小人,又有谁是?”横竖已经撕破脸了,李子裁心里咬牙,决定把罪名都扣在蔡良身上,他蔡良有个好伯父,他李子裁可没有,“你辱没圣人之言,栽赃陷害同窗,还欺瞒我们,简直比小人还小人。”

    蔡良的拳头攥了起来,指节都发白了,他气得浑身颤抖,只觉得自己简直瞎了眼,才会把李子裁这等人当作朋友。

    陈荣贵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叫杯茶就着点心看狗咬狗!

    第46章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都想把这件事的责任推到对方身上, 不想,却是一下子爆出来了不少猛料,比如说蔡良一直打心眼里瞧不起韩夫子, 觉得他一个同进士没出息;比如李子裁一直暗暗地诋毁外舍的人来巴结上舍、内舍的学子,再比如……

    陈荣贵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对蔡良和李子裁的认识简直是要重新改过了。

    其他人的脸色也实在好看, 尤其是那些和蔡良和李子裁走得近的人, 一个个涨红了脸,又羞又怒,羞的是他们都被李子裁和蔡良给欺骗的,怒的是他们拿蔡良和李子裁当好友,人家却在背后看不起他们。

    “够了!”韩毅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怒喝了一声。

    蔡良和李子裁这才停了下来, 他们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才发现刚才他们两个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说了那么多本不该说出来的事, 两个人脸色倏然变了。

    韩毅已经不再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蔡良了, 蔡良的学问是不错,但是人品差, 学问再好,那又有什么用?况且,韩毅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被人嘲讽没出息, 怎能忍下去。

    他冷冷看着蔡良和李子裁, 对这两个往日看好的学生没了师生之情,“你们二人犯了监规,从明日起,不必再来国子监了。”

    “先生!”蔡良失声喊道。

    “不要叫我先生。”韩毅嘲讽地背着手说道:“在下区区一个同进士,当不得你的称呼。”

    蔡良的脸色煞白,心知此事已经没有转换的余地,他踉跄了几步,啪地一下坐在了地上,却没有人去扶起他来。

    李子裁倒是硬气,愣是白着脸咬着牙,给韩毅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去。

    韩毅瞥了蔡良一眼,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各自心思不一,刚才还一直跳脚要赶走贾赦的青布袍学生无声无息地跟着韩毅走了,其他人也都前后走了。

    贾赦看了瘫坐在地上的蔡良一眼,连一句废话都不想和他说,拉着还想看好戏的陈荣贵走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到半天时间,蔡良和李子裁被赶出外舍的事就传到了上舍了。

    下了学。

    贾赦正低头看着书,陈荣贵转过身来,捅了捅他的手臂,“恩侯,你弟弟来了。”

    贾政?

    贾赦抬起头来,顺着陈荣贵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贾政正站在门口,朝他看来。

    “我出去一下。”贾赦站起身说道。

    贾政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虽然不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事,但可想而知,也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贾政一开口就是质问贾赦做事太霸道,不留情面。

    贾赦愣了,他都有点儿不明白贾政脑子在想什么了,什么叫做蔡兄是个有才学的人,他一时做错了事,大哥与他既然是同窗,便不该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什么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

    贾赦不言语了,他看了义正言辞的贾政一眼,忽然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大哥别……”贾政本以为贾赦会动怒,但没想到他竟然说了这么句话,原本心里打好的草稿顿时没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贾赦:“大哥,你……"

    不远处,上舍的那些学子都在看着他们兄弟。

    贾赦远远瞟了一眼,收回视线,都说上舍的那帮人和蔡良关系不差,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他勾起唇角,笑着道:“所以,接下来我要照你所说的话去做。”

    贾政有些糊涂,但心里却涌起一股洋洋自得。

    老大说到底还是个蠢……

    彭!

    拳头砸在了贾政的腹部,避开了骨头,却叫贾政疼得表情都扭曲了。

    嘶!

    上舍的人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捂着腹部,倒吸了口凉气。

    “你,你!”贾政捂着巨痛的腹部,颤抖着手指指着贾赦。

    贾赦弯下/腰,拍了拍贾政的脸,温柔地笑着说道:“弟弟可别生气,大哥一时做错了事,你我是兄弟,合该包容我一回,况且得饶人处且饶人哪。”

    他撂下这句话,嘲讽地扫了一眼上舍那伙人,转身就走了。

    贾政疼得汗如雨下,看着贾赦离开的背影,恨得咬牙裂齿。

    “打得好!”陈荣贵冲着贾赦竖起了大拇指。

    贾赦笑了,“你怎么不替他说说话?”

    “我替他说话干嘛?”陈荣贵嗤之以鼻地说道:“你弟弟是什么人,我又不是不知道,哪一次他说的话像样了,就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好家伙,别说你,我听着都来气。”

    贾赦笑而不语,看来正常人还是蛮多的,像贾政这种慷他人之慨的“圣母”还是越少越好。

    结果贾赦没想到。

    贾政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来回家告状这一招。

    他面对着贾史氏的指责,和贾政怨毒的眼神,心里只觉得好笑。

    “老爷,您看看,他都把老二打成这样了,还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贾史氏本就怒火中烧,见到贾赦的态度,怒气烧得更猛烈了,指着贾赦,对着贾代善说道。

    贾代善低头吃着饭,细嚼慢咽地把饭咽下去后,才慢吞吞地说道:“老大做得对,要是我听了,我也打。”

    “老爷!”贾史氏不解地看向贾代善。

    贾代善的眉头下压,神色开始有些不悦了,“食不言寝不语。”

    “老爷,这事可不能这样了了,您瞧瞧他把政儿打成什么样了。”贾史氏示意贾政给贾代善看伤口。

    贾赦的下手的确重了些,他本来就是要给贾政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少管闲事,多说人话。

    贾政腹部淤青了一块。

    贾代善瞥了一眼,看见贾政一副委屈的表情,将筷子搁下,“疼吗?”

    “疼。”贾政道。

    “那你觉得被开除出国子监和被揍一拳,哪个更严重?”贾代善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贾赦平白无故揍了贾政一拳,他必然会处置贾赦,但是在听完整件事后,他只觉得贾赦打这拳打得应该,贾政说的那是什么混帐话!

    贾政面露尴尬的神色,嗫嚅地说道:“可是大哥不是没被赶出去吗?”

    “那照你这么说,得你哥被赶出去,才能在听到你那些不像人话的话之后打你了?”贾代善问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贾政被贾代善问得不知怎么回答好,求助地看向贾史氏。

    贾代善却伸手压了压,“我就问你,你知不知道被从国子监赶出来的后果有多严重?”

    贾政红了脸,他哪里不知道,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本想借着这次机会,让上舍的人看看他和贾赦的云泥之别,没想到,贾赦竟然一点儿也不给脸。

    “看来你是知道了。”贾代善心里有些寒,“既然你都心知肚明此事的下场,怎么还敢叫你哥去放人家一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贾政被骂的抬不起头,却都不敢反驳半句,他低着头,诺诺称是,心里懊恼早知道就不把这件事说出来,还白白落了一顿数落。

    “不过,那个蔡良到底是什么来历?”贾代善又问贾赦道。

    贾赦道:“听说是徐成松的远房侄子。”

    又和徐成松有关系!贾代善皱了下眉头,“那人赶出去也好,省得每天防着他要出什么y招来,他们徐家人向来很有些旁门左道。”

    贾赦点头,“的确如此,要不是蔡良自己露了个破绽,要想证明我清白,恐怕没那么容易,那人的心思歹毒的很,竟然晓得临摹我的字。”

    贾代善道:“这件事也算是给你提个醒,往后若是遇到对手,千万不能留情。”

    贾赦点头道是,贾代善话糙理不糙,往后在朝堂上,若有半点儿妇人之仁,分分钟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昔日新旧党争便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了。

    翌日是国子监休沐之日,朝廷的大臣们在此日也是休沐在家。

    贾赦带了帖子和魔方、一幅前朝大家的字画前去拜会章桁。

    章府的门子拿了帖子进去后,很快就出来迎接他进去了。

    “章大人。”贾赦行了礼。

    章桁正坐在榻上,他穿着一身素色云锦纹长袍,腰间系着玉带,缀着一块白璧无瑕的玉坠,他笑着点了下头,对着对面的座位扬了下下巴,“坐吧,喝什么茶?”

    “铁观音即可。”贾赦道。

    “铁观音?”章桁挑眉看向贾赦,“你年纪不大,口味倒是和我差不多,也是你有口福了,恰好前些日子有人送了我一壶铁观音,今日早上又刚开了一坛子梅雪。”

    “那都是托您的福气。”贾赦笑道。

    章桁的话说得的确没错,贾赦确实是有口福了。

    上品的铁观音初尝时极苦,随后嘴里却是有一点点淡淡的甜,这点儿甜又在梅雪的清冽衬托下,少了几分世俗气,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寒。

    “好茶,好水,好手艺。”贾赦忍不住叹道。

    章桁沏茶如行云流水,举手间举重若轻,似是信手拈来,偏又巧夺天工,“多谢。”

    他的眉眼低垂,似一枝寒梅压雪独自绽开,带着道不尽的风骨。

    第47章

    “今日喝了大人这茶, 往后不知还如何下口了?”贾赦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章桁眉眼带笑地扫了他一眼,眼风含着清淡的笑意,“这有何难, 我教你便是。”

    “这, ”贾赦迟疑了。

    “怎么?怕学不好?”章桁戏谑道:“还是怕我这老师太严格?”

    贾赦摇头道:“这倒不是, 主要怕章大人束脩太贵,学生付不起。”

    章桁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这就要看你学得如何,学得好,本官非但不要束脩,还赠送好茶,学的不好,本官可要双倍束脩。”

    贾赦莞尔,道了声诺,又道:“前不久的事,还没多谢章大人, 学生听闻章大人喜好字画和九连环类的把玩, 此次来带了一副陈大家的字画和一个小玩意, 不知可否合大人心意?”

    他说着, 把礼物打开。

    陈大家的字画是他前不久去古玩店里买的, 请懂行的人掌眼过, 的确是真品,价值万两。

    章桁此时只略看了一眼就把视线落在魔方上,他拿起魔方,又好笑又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

    九连环的把玩其实都是太子喜欢,他顾忌旁人言论,不好把玩,章桁心疼外甥,便命人四处搜罗,再悄悄地给太子,没想到却是传出了个误会来了。

    “此物名为魔方。”贾赦道,“此物有六面,一面一色,先打乱再将其恢复便可。”

    “听上去挺容易的,”章桁说道,他的手指灵活地转动了几下,将魔方上的颜色打乱了后,却并不急着玩,反倒是拿起魔方,仔细端详了一番,而后漫不经心地飞快地把它复原了。

    贾赦有些诧异,章桁也太厉害了吧。

    “的确挺容易的。”章桁把魔方搁在案上,“不过倒也有趣,想来如果有更多颜色的话,会更好玩些。”

    贾赦看章桁的眼神已经有些敬佩了,“的确是有更多颜色,十二色,二十四色,三十六色的都有。”

    “那倒是有趣,你可有想过可以再在上面加一些颜色一样,但图案不同的图面呢?”章桁随口说道。

    贾赦在心里已经彻底服气了章桁,此人的智慧的确高,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坐得一点儿也不必心虚,短短一段时间就能举一反三,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能轻易成功。

    “又或者你可以将《三字经》刻在上面?”章桁道,“我看那些人卖九连环赚的也还可以,你这东西应该能赚更多吧。”

    贾赦心里赞叹,面上露出敬佩的神色,“大人实在是一言点醒梦中人。”

    “你这就是说笑了,即便我不说,想来你自己也迟早想得到的。”章桁对贾赦很看好,他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就是心太软了些。

    贾赦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岔开话题,拿了些近日来做八股文时候的疑惑来问。

    章桁言无不尽,但往往三言两语就道破天机,叫人听着忍不住击节赞叹。

    话逢知己千句少,直到日落西山,贾赦才有些不舍地离开,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更何况,二人的三观莫名地契合,往往话未说出来,两人相视一笑,都默契地知道了对方要说什么话了。

    “真是个可怕的人。”贾赦心里感慨道,

    这人若真要交朋友,恐怕天底下没有他不能交朋友的——谈得了风花雪月,说得来家国大事,就连他原本有心有戒备,现在也有几分信赖他了。

    贾赦很快就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么多了。

    随着乡试的接近,韩毅给他布置的功课比起旁人还要多。

    贾赦是高考过来的人,比起那些学生来更显得从容,他把每一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却又不会压力过大。

    其他人见他进步与日俱增,而成绩也是稳步提升,心里羡慕不已。

    最后有人忍不住向贾赦询问该怎么安排好时间了。

    贾赦深知人脉的重要性,他也不小气,直接就将自己的日程安排告知了韩夫子后贴在外舍的墙壁上,众人有的急不可耐地就去看了,那张安排表上按着轻重缓急、难易安排的妥妥当当,叫人看着心里都忍不住敬佩。

    “恩侯,你何必和他们分享这些呢?”陈荣贵不解又替贾赦不值当,当初贾赦被刁难的时候,这些人可没有出手帮助过他,有些人还落井下石,“以后下场考试,这些人可都是你的对手。”

    贾赦莞尔,“不过是一张日程安排表罢了,值当什么,况且我心里也有数的,你放心吧。”

    他这些日,冷眼看着,外舍里头按照往年水准能考上的一巴掌都能数的过来,那些人除却几个以前一直和蔡良走一起的,其他的本质不坏,甚至还有人曾经替他开口过。

    横竖是做人情,做一个,做几个没有差别。

    而且,一张日程安排短时间内页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陈荣贵完全是过虑了。

    时间紧赶慢赶。

    渐渐地也到了乡试要开始的日子了。

    乡试前一天,韩夫子在下学后,把贾赦留下,叮嘱他考试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他心里知晓这个学生的学识要上榜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能得主考官看中,成为解元也未尝不可能,当然,后者更多的是要看命了。

    韩夫子叮嘱了一些在场里考试的注意事项,乡试考三场,拢共考三日,分别考的是四书五经,策问、诗赋,好在是在秋日的时候考,天高气爽,倒也不至于像在夏日那样苦闷和冬日的冰寒,

    但是即便天气不错,贡院那巴掌大的地方要挤进数千个考生,空气也着实不好。

    每次乡试因为气闷晕倒的学生少说也有七八个了。

    这次考试,拼的不只是头脑,还拼身体。

    贾赦这点儿并不担忧,他每日都有腾出特定时间锻炼身体,身子骨比起寻常读书人自然要硬朗得多了。

    乡试这日早上,贾代善一早就起来,亲自盯着下人给贾赦收拾东西,贡院里头虽然有提供早晚二膳,但是都是些硬得搁牙的馒头和稀稀拉拉看不到米粒的稀粥,因此这一日三餐还是得自己带才好。

    入贡院前,携带的伙食都会被校官检查一遍,所以携带的伙食要尽可能地方便,又容易克化。

    贾代善是官场中人,他虽说没下场考试过,但没吃过猪r_ou_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他把一切事情都办得妥当,贾赦想cha手都没得机会。

    凌晨时分,天还未亮,y沉沉的,徐徐凉风吹来,带着一股先至的寒意。

    贾代善站在门口,看着贾赦上了马车,贾史氏推说身体不适,昨晚开始就没出现了,贾代善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不悦。

    这样的大日子,贾史氏身为老大的母亲,再怎么不喜也得做做样子。

    老二也是不像话,竟然明知他大哥今日去下场考试,昨夜还去和朋友喝了一夜的酒,到现在还醉醺醺的。

    “这次考试,你不要紧张,权当先去试试手。”贾代善每日早出晚归,除却知晓老大这阵子的确努力外,旁的事贾赦不说,他也没多问,故而有此一说。

    贾赦点头道是。

    马车缓缓离开。

    辚辚声响起。

    贾赦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贾代善仍站在原地,他的头发乌黑中已见花白,面上满是皱纹,见到他看来,贾代善露出了笑容,微微点了下头。

    不知觉的,贾代善的形象与记忆中爷爷的形象重合在一起。

    他的眼眶有些酸涩,勉强露出个笑容后,将帘子放了下来。

    这么些日子来,贾代善一直表现得ji,ng力充沛,但他现在才觉察到,贾代善已经老了,贾代善的岁数其实不大,四十出头,搁在现代,也就是正当中年,但荣国府、朝廷上一个个重担子压在他身上,让他心焦力瘁。

    贾赦头一回期望自己能早早进入官场,也好早些帮贾代善减轻负担。

    至于贾政,是不能指望的了,满口迂腐之言,做的事却叫圣人侧目,有心计,却缺心眼。

    真要进官场,那就是去送死。

    一抹红晕在天际边晕染开来,随着马车逐渐靠近贡院,那一抹红晕也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整个太阳都升了起来了。

    贾赦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天际,晨起时的寒肃之气已经荡然一空,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叫人的心情也跟着转晴。

    他深吸了口气,神清气爽。

    辰时时分。

    贡院的外帘官开始搜查。

    史书有记载,因着科举舞弊严重,考生夹带小抄手段层出不起,故而外帘官检查时,多半严苛细密,非但要学生除掉外衣,甚至有些还检查身体隐私部位,非是存意折辱儒生,而是历来常有人出此下策。

    贾赦在检查的时候托着荣国府的名头,只是略略检查了下,便被放入其中。

    他听到后头传来的搜查声,心有余悸地摇头,这检查实在有些过分。

    但是他也知道,即便检查的这么彻底,依旧有人科举舞弊,而且那舞弊的方子还多数是代代相传,祖传父,父传子,子传孙。

    宇字八号房。

    贾赦拿着号牌找到了自己的号房。

    他站在门口,打量了下号房外,心里松了口气,这号房狭窄,里头仅有二块木板,一块高些的木板是充当桌子,另一块则是充当凳子,到了夜里,这两块板子一合就成了睡觉的床了。

    至于提供的被褥,则是皱巴巴的,上头散发着一股馊臭味。

    贾赦心中万幸,贾代善早上的时候命他带了一个狐狸毛披风过来,这披风这时候系着太热,可是到夜里,却能够拿来当被子用——既干净又保暖。

    他把那被子卷了卷,寻个包裹裹了起来,眼不见为净。

    何况,没有被分到火房或臭房附近,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第48章

    铛铛铛。

    几声锣鼓响。

    考试正式开始了。

    号房内众学生正襟危坐, 取出砚台、墨锭来,开始磨墨。

    桌子上是现成的宣纸。

    不一时, 就有巡考官手举着题目前来,再由学生自行抄到纸上。

    这一整日的题目考的是《四书》,题目不难, 贾赦想了想,先在草稿纸上将答案写了出来,仔细地查找了一遍可有犯忌讳的字眼,确认无误后才誊写到卷子上。

    他自认写的不快, 没想到交卷的时候却是头一个。

    旁边号房的学生见了,心里也不禁焦急起来。

    没多久, 也有不少人去交了卷。

    夜幕渐渐下垂。

    各个号房内都点起了贡院里发的蜡烛,还有的学生连饭都顾不上吃, 埋头苦写, 要知道,这蜡烛每人不过三根, 而且都是小指粗细,点完了之后要想再要, 那是不可能的。

    贾赦匆匆就着贡院里的清粥吃了些点心和牛r_ou_干垫了垫肚子,他吃完之后,就将蜡烛吹灭,这两根半蜡烛还可以留到后面用。

    号房很狭窄, 坐着的时候倒还不觉得, 这下要躺下来的时候, 才发觉身体伸展不开。

    贾赦索性蜷曲着身子在床上复习着这些日子学得东西,不知不觉地却也睡着了。

    三日两夜听上去好像挺长,但却是眨眼一下子就过了。

    从贡院出来的时候,贾赦呼出一口气,他四下看了一眼,出了考场有人狂喜大笑,有人垂头丧脑,人生百态,由此观之,今日倒还不算什么,待到放榜之日,真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他正这样想着,心里不禁感慨。

    林文、林武早就准备着马车候着,见他从贡院出来,忙跑了上来,林武接过贾赦身上的考篮。

    “爷,这三日可辛苦您了。”林文道,“老爷命我们在马车里备下了参汤给您补补身子,您快上去歇息吧。”

    贾赦点了下头,上了马车,喝了几口参汤后,只觉得浑身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了。

    他边喝着汤边对林文问道:“这几日,京城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京城中形式风云诡谲,这几日不知又出了什么变化。

    “回大爷,要说事,还真有一件大事。”林文想了想,道:“是和太子有关的事。”

    太子?!贾赦放下汤勺,ji,ng神顿时紧绷了起来,他们荣国府可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出了什么事,他们荣国府都逃不了干系,“发生了什么事?从头说起。”

    “是。”林文也知道事情的好歹,连忙道:“这事其实也和太子陛下没什么关系,实在是太子宫里的内官不知好歹,在外头仗着太子殿下的名义,招摇撞骗,据说强买了几千亩田地,闹得百姓家破人亡,不得不卖儿鬻女,结果这事被御史白大人知道了,在早朝上就状告太子管教无方,纵容内官鱼r_ou_乡里。”

    贾赦脸上顿时就变了,这件事可大可小,若要从小,按律处置那内官便是了,若要从大,太子殿下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尤其七皇子殿下一直虎视眈眈。

    “现在情况如何了?”贾赦追问道。

    林文皱着眉头道:“朝廷上的事,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几日老爷早出晚归的,似乎为这件事很是烦恼。”

    贾赦眉头一蹙,咬着下唇,“走,现在回家去。”

    “是!”林文道。

    马车很快就回到荣国府。

    贾代善这日因着预想贾赦从贡院回来的缘故,便早早就回来了。

    见到贾赦,先是打量了一番,见他ji,ng神抖擞,面色红润,心里稍微放下心,他也不问考得如何,只道了一声:“回来了?”

    “回来了。”贾赦道。

    他的心瞬间涌起了酸涩的感觉。

    “坐下吧。”贾代善颔首示意贾赦坐在他左手侧,贾史氏坐在贾代善的右侧,贾政则坐在贾史氏的旁边。

    贾赦才落座,就听得贾政问道:“大哥这次下场考试,可真是辛苦了。”

    他挑了下眉头,不冷不热地看了贾政一眼,“没什么,天气倒也还好,夜里也不怎么冷。”

    “是吗?那真是幸运。”贾政语气中带着几分酸味地说道:“只可惜先生说我们兄弟二人还是不要同时下场考试为好,不然我也去试一回。”

    贾赦心中冷笑,本朝可没有兄弟不能同时下场考试的规矩,虽说是有这么个说法,怕最后出来的成绩,弟弟压了哥哥一头,有些不像话,但是真心把这说法放在心里的可没几个。

    贾政这话,岂不是在说他贾政学问比他好,为了让他,才故意没下场考试。

    真是,多大脸啊。

    “是吗?那真是可惜。”贾赦捧起茶盅来喝了一口,“我还以为二弟是因为什么原因呢,感情是为着这个,你若事先来问我就好了,你先生的顾虑纯粹是多余的。”

    贾政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眼神中掠过一丝怒色。

    贾代善听得出两兄弟机锋,皱了皱眉头,打断道:“好了,食不言寝不语,真要有什么话兄弟要说,也等到晚膳后吧。”

    “老爷,你不说我还忘了。”贾赦像是骤然想起什么事来,笑道:“不知老爷今晚可得空,我想问老爷一些事。”

    贾代善嗯了一声,“用完膳后,到我书房里来。”

    贾赦笑着道了声是,就不再言语,反倒把贾政气得半死,他心知自己几斤几两,真要下场考试,是糊弄不过去的,本想趁机羞辱老大没本事还敢下场考试,没想到如意算盘却被老爷给打乱了。

    贾政憋着一肚子气,吃得食不知味。

    都没发现贾代善对他暗含失望的眼神。

    用罢晚膳,贾代善茶也不喝,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带着贾赦去了书房。

    “说吧,有什么事这么急,让你才考完试就迫不及待地要来找我谈?”贾代善捧着茶盅,淡笑着说道。

    “老爷真是英明,孩儿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贾赦笑着说道。

    贾代善摸着胡须,斜着看了他一眼,“那还用说,要是能被你瞒过去,你老子也不必在官场上混,早点儿致仕回家休养了。”

    贾赦听出贾代善的口气虽然是随口那么一说,但话语里的怅然却是实打实的。

    他心知近来贾代善的压力必然不小,不然以他那么要强的性子,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果然,贾代善很快就收敛了他的情绪,“快别打岔,到底什么事?”

    “孩儿是在听到最近朝廷上太子殿下的事,故而想问老爷,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贾赦毫不掩饰地说道,在贾代善面前遮掩套话,那是蠢货才干的事。

    贾代善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贾赦一眼,他对贾赦的敏锐感到欣慰,又有些可惜世子之位已经不是老大,不然以后荣国府就不必愁了,“倒难为你一出来就替太子殿下担忧。”

    而另一个儿子则恰恰相反,每日和那些尽会掉书袋的书呆子混在一起,只知道谈诗作对,附庸风雅,旁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这件事,现在已经有好些御史上折子弹劾太子殿下御下不严。”贾代善一说到这里,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他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于公于私都是站在太子一边,何况这次太子也的确是无妄之灾,那内官是东宫中一不打眼也不受宠的小内侍,身上更是没有任何官职,因着犯了点儿事被撵出宫了,谁知道出去外头,却狗仗人势,那些地方县绅和官吏都被骗得团团转,结果惹出事来了。

    太子这回当真是人在宫中坐,祸从天上来。

    “说到底,这件事也只是那内官的错罢了,但是谁叫他是太子东宫出来的人,那些人抓住这点儿,就抨击太子纵容下属胡作非为!”贾代善道:“现在这件事正僵持不下,陛下的态度也模模糊糊,瞧不出来,更因为如此,其他人就越发放肆地指责太子德不配位!”

    德不配位!

    贾赦震惊了,“这是谁说的?”

    “还能是谁说的,当然是徐成松和宋袁青那两个老不死的。”贾代善说道这里,就满腹怒气,这两人勾搭在一起,恶心人的手段那真是层出倍穷。

    贾赦听明白了,眼下这件事其实最关键的是建明帝的态度,这件事说到底跟太子殿下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正是因为建明帝的态度模糊不清,才叫那起子小人有了攻讦的理由。

    贾赦无声地舒了口气,这便好,这人是在被赶出去才犯得事,要是他是在东宫里犯得事,那太子殿下身上怎么也得沾上一层s_ao。

    “依你来看,这事该如何处置?”贾代善有几分期盼地看向贾赦。

    贾赦低头沉思,这件事说到底就是要让建明帝表态,他一表态,一切所有的事都可以解决了,贾赦突然有了个主意,不但能逼着建明帝表态,而且还能反将一军,让七皇子那边偷ji不成蚀把米。

    第49章

    黎明时分。

    天还未亮, 街道上只有更夫在打着锣鼓。

    更夫打了个哈欠,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整夜打更下来冻得人手脚都仿佛结了冰似的。

    “这是什么东西?”更夫远远瞥见四处的墙壁上张贴着一张纸张,上面的字斗大得很,奈何他是个睁眼瞎, 字再大,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诶,许秀才,又起来读书了。”更夫对一旁穿着旧布袍的秀才打招呼道。

    他每日打更到这儿的时候, 都会看到许秀才在这里凌风苦读,日子久了, 两人也打上交道了。

    “是啊,刘大哥, 你今日怎么还没回去休息?”许秀才对着掌心哈着气, 问道。

    刘大哥指了指墙上的纸张,“我刚才看到这东西, 正寻思这到底是什么,恰好你来了, 你帮我看下,是不是要抓什么江南大盗?”

    许秀才把双手拢在袖子里,哈着气,走了过去, “这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看到大字报上面的字, 瞳孔忽地收缩,刷地一下立即伸出手去把大字报撕了下来。

    “诶,许秀才你……”刘大哥惊讶地看着许秀才。

    许秀才脸上满是冷汗,他胡乱地把大字报塞到袖子里,“刘大哥,这张纸上写得是要命的东西,咱们都得当作没看到,否则恐怕是要遭殃。”

    刘大哥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他神色如此,连忙拍着胸口保证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到处乱说。”

    许秀才慌乱地扭头就走,连书掉到地上了,都没去捡起来。

    而与此同时。

    其他地方都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爷,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一黑衣男人低低地问道。

    章桁放下车帘,平静地说道:“你是想说太过冒险?”

    “是。”黑衣男人道,“这件事毕竟关涉道殿下的名声。”

    章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太子的名声已经被那群御史糟蹋的差不多了,如若不采取手段来反击,坐视不理,日后迟早是个隐患,倒不如像贾恩侯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况且,建明帝的态度一直叫人琢磨不透,这也是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趁此机会,还能构陷七殿下那边,一举三得,冒点儿风险也是值得的。

    见章桁不说话,黑衣男人也闭上了嘴。

    章桁的手指搭在窗台上,敲击着窗沿,陷入沉思。

    他此时思考的却不是这件事将会引发多大的浪潮,而是在沉思贾赦这个人。

    在听到这条计策的时候,章桁就知道这条计策绝对不可能是荣国公想出来的,他的性子沉稳,向来绝不会轻易冒险,而贾政,他没那个脑子想出这个计策,所以,唯一可能想出这个办法的就是贾赦了。

    贾赦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又或者说,是怎样的人,才能想出这么一招计策来?

    章桁觉得,他对贾赦的看法得调整了。

    他在心里可惜,贾赦要是荣国公世子,往后荣国府的荣华富贵至少也可延续多一代了。

    “荣国公的长子听说这次下场考试了?”章桁偏过头询问男人到。

    黑衣男子点了下头,道:“是的。”

    章桁道:“你留意下,别让人搞了小动作了。”

    徐成松是礼部尚书,这回乡试的主考官恰巧是他门生,贾赦这回帮了他们一个大忙,怎么也该回谢一二。

    “是。”黑衣男子道。

    “走吧,今日可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章桁摆了下手,云淡风轻地说出让人心惊r_ou_跳的话来。

    “混账!混账!”建明帝大怒地拍了下龙椅的扶手,他手颤抖着指着地上的大字报,气得脸都紫了,“这都是谁在京城里贴的?!简直目无王法!”

    满朝廷上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在建明帝盛怒的时候开口说话。

    有些官员忍不住拿眼睛的余光去瞄站在太子殿下后的七皇子陛下,这件事还能是谁干的?这样侮辱太子殿下名声话,除了七皇子殿下外,还会有谁干?

    这件事,众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人敢开口把这句话说出来。

    太子殿下惨白着脸,那模样叫人看着都为心不忍。

    其实,很多人心里也明白,这件事对于太子来说根本就是无妄之灾,但是建明帝未表明态度,谁也不敢替他出声。

    “父皇,儿臣今日遭此羞辱,损了皇家颜面,儿臣自认此事皆是因儿臣而起,恳请父皇责罚儿臣,好堵住……”太子从队列而出,他低着头,有些哽咽地接着说道,“悠悠众口。”

    太子这话实在太毒了!徐成松眼里掠过一丝寒光,他们这些老臣子都知道建明帝最憎恨的就是别人裹挟民意来威逼他,这样往往只能适得其反,让他更生气。

    果然,建明帝的怒火非但没有下去,反而还有越烧越烈的阵仗,他气得直起身来,怒斥太子道:“你这是什么话,那内官的事与你何干,你有何错?!”

    第1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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