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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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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不君,臣不臣 作者:指捻尘叶

    第5节

    “呃……这儿没有明月寺,倒是有月明寺,不知左相大人想去的是不是这地方。”徐一鹿问。

    虞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夏侯瞻,没想到皇帝居然在偷笑,尽管这笑一闪而逝。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好像有问题。

    纠正

    太尉之子王鑫是江淮行省的巡抚(省长),徐一鹿是扬州府的府尹(市长)。

    江淮省区的省会是南京,又名应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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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君王何谓孤家寡人伍

    月明寺相传为鉴贞大师东渡前在此传经授戒。

    也不知道蕲若那小子怎么想的,如今虞濯自诩半个道士,却要来逛佛寺。当然,这一片的风景确实不错,值得一游。

    徐一鹿到底也是前朝科举出身,识文断字不在话下。他一路上在马车上高谈阔论,叭叭个不停,颇有渴求左相大人“赏识”的意思。

    如果他肯把自己的私账交出来,虞濯倒是可以考虑在皇帝面前求情,而现在,他只想换个马车坐。

    月明寺的栖灵塔上有一座钟,虞濯猜其意为晨昏定省。

    下了马车,虞濯遥望古寺,忽然自嘲地说:“昔年鉴贞大师将盛世种种文明教化带入倭国,而今倭国却屡屡侵犯我大靖东南,徐大人,你说倭国是否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土?”

    徐一鹿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声道:“是是是。”

    “徐大人应该知道本相来此为何吧?”虞濯问。

    一国丞相,如今却来地方上,如果真的不搅出点风云来,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徐一鹿赶紧挤出一个笑,说道:“大人要出何处调查?”

    虞濯失笑,问:“本相去调查,还是看徐大人您演戏呀?”

    徐一鹿当即脑海空空,回过神,虞濯那一行人已经走出好远,赶忙追上前。既然当上了府尹的位置,两位丞相的喜好自然是要摸清楚的。左相为人低调,右相喜爱奢华,所以他们来月明寺全是便装。

    今日沐休,人流攒动,摊位甚多,故而有些拥挤。虞濯不停留心夏侯瞻,生怕他被人流给冲散。他还飞速在夏侯瞻耳边说了一句:“恐怕这时候,徐府要遭贼了。”

    夏侯瞻只是看了他一眼,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虞大人、虞大人!”徐一鹿气喘吁吁地挤过来,一路上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可又不能此时逞威风,那叫一个憋屈。

    虞濯看他满脸通红,拿着扇子扇了会,问:“徐大人这是想明白了?”

    徐一鹿没想到他上来就是这话,依旧是睁着眼说瞎话:“下官愚钝,不知道……”

    眼下不提闷热,却也挤得慌,夏侯瞻打断徐一鹿的话,问虞濯:“恒清,你可有不舒服?不如早点走吧。”

    摇扇子的手立即停住,虞濯说道:“我也没那么娇弱,起码也要去寺里拜一拜,是吧。”

    庭院中古木参天,烟雾缭绕,宝殿内大佛法相庄严,经幡肃穆,流金溢彩。一众佛像看得夏侯瞻有些茫然,其实他对这些佛像一个都叫不出来。

    跪拜之人不在少数,虞濯扫了一眼,接过逐兰递给他的烟,说道:“行躬身礼即可,陛下是天子,可不跪诸天神佛。”

    两人便拜了三拜。

    “恒清为何也不跪?”

    淡淡一笑,虞濯问:“君王,臣尚且不跪,为何要跪一堆泥塑?”

    虞濯cha香的时候,夏侯瞻微微侧目,心有感慨:此人虽说还算温和,然而一身傲骨,绝不会臣服于任何人之下。

    恰好虞濯也转头,看到虞濯盯着他看,拿袖子擦了擦汗,问:“陛下,臣的脸上有什么吗?”

    别过头,夏侯瞻随即不理会他。

    “徐大人上过香了吗?”虞濯问还站在殿门口的徐一鹿。

    徐一鹿这才回神,随口说一句:“上……上过了。”说完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这两人看,哪里有去拜过。

    “走吧。”虞濯算了算时间,蕲若这时候应该已经将徐府搅得天翻地覆了。

    挤出人群,虞濯果断选择了跟夏侯瞻坐同一个马车。

    于是,徐一鹿的神情又别扭了几分。只好问扮作随从的幕僚:“本官这是哪里惹左相不快了,怎么话里话外都是在骂本官呢?”

    “难不成大人的账簿……”

    “不可能,本官藏的地方,任由那虞恒清想破脑袋也是寻不出来的。”

    “大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幕僚提醒道。

    还没入徐府的门,一个小厮便匆匆跑来,说:“大人、大人,出事了,府里进了贼,丢了不少东西!”

    徐一鹿匆匆下马车,问道:“进贼,大白天的怎么会进贼呢?”

    虞濯也是刚下马车,似笑非笑地说:“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贼的胆子那么大,敢偷到官邸来了。”

    徐一鹿差点急火攻心,喊道:“快,去吧林捕头叫来。”

    不多时,衙门里的人来了,却也是面面相觑,他们执勤往往不会近徐一鹿的内宅,自然也没发现盗贼是谁。

    徐夫人也是哭哭啼啼地走出来,说她好好地藏在首饰匣子里头的几张地契也不见了。

    这名“盗贼”并未走远,而是在暗中紧盯着徐一鹿。后者等虞濯一行人各自回了房间后,赶紧走到一间杂物房。

    蕲若这回算是认真听从虞濯的建议,把每个房间都翻了个遍,这间杂物房虽然不起眼,但是里面堆了两堆古籍,蕲若也顺了一本。

    眼看书堆上面最醒目的那本书没了,徐一鹿面色大变,赶紧爬上架子,推开一块木板,露出里头的神龛。

    神龛上少说有六七本册子。

    蕲若心想,这些贪官也真是有意思,把账本放到佛龛里头。这是求佛祖保佑呢,还是希望佛祖替天行道。

    确认账簿没有问题后,徐一鹿小心翼翼地把一切恢复原样。殊不知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蕲若跳下房梁,看着坐在书房里的白色的背影,便说:“东西到手了。”

    不料那人转过身,却是染墨。

    “果然,光一个背影还是挺像的。”虞濯从床上起来,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说道,“既然这徐大人这么喜欢当着我的面演戏,明日,我就易容出门,让染墨在这儿替我。”

    易容成一个既定的人,难度自然要稍大些,他们没这个时间去做一张完整的□□,只能这么凑合着。

    “若是被发现了呢?”蕲若把账本递给虞濯。

    翻了翻账本,“被发现也无事,到时候我们出去来,他还能找到不成。现在那府尹八成就觉得东西是我们偷的,但是他敢质疑吗?”

    但是账簿留在徐府还是不太安全,蕲若建议:“送到扬州御行司的分部去吧。”

    虞濯的记性极好,他将整本书从头翻到尾,所有人命便已经映入脑海,接着把账簿递给蕲若。

    “行,我先走了。”

    一只不起眼的灰鸽子就飞到了夏侯瞻所在的窗户上。虞濯还想仔细看,那只鸽子就被小德子抓在手上,

    “哎,看啥呢?”

    “你怎么还不走?”虞濯一转身,蕲若又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还好奇地顺着虞濯的视线看了看窗外。

    蕲若说道:“那鸽子,不是御行司的人的用来联络的。”

    虞濯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你小子眼力不错。”

    “那不比你年纪轻轻,老眼昏花。”蕲若话音一落便想躲,接过脑袋上还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扇子。

    “皇帝也该有自己的手段,那能凡事都靠着他老师与我呢。”虞濯叹了一口气,继续重复刚才的话,“你怎么还不走?”

    不知为何,前一句话的语气中,蕲若莫名听出了欣慰。

    暮色浓郁,闷雷滚滚,时不时有亮光撕破夜幕。

    看了会儿窗外的天气,夏侯瞻把手上的鸽子放到窗台的旧鸟笼里,估计这雷雨天放出去,信可能会损坏。

    结果虞濯一见到,面色微变:“这……怎么有鸟?”

    “一只鸽子而已,怎么了?”

    虞濯立即把窗户关上,保证自己看不到它,说道:“陛下见谅,我这人见不得这些会扑腾,还长满毛的东西。”

    没来由地,夏侯瞻忽然想起,虞濯曾经把他比作麻雀,难不成其实虞濯内心,也不待见自己?

    其实这只是虞濯在凌云台上待出来的y影。岛上的海鸟太多,有时候去的不是地方,就会惹得一身羽毛和鸟粪。

    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凌云台。

    在门口站了一会,小德子看二人的神色都有些懊恼,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左相大人、陛下用晚膳吗?”

    回过神虞濯笑了笑说:“哦,对,赶紧走吧,再等下去,徐大人又该疑神疑鬼了。陛下,账簿已经送到御行司去了,晚些时候,臣给您默出来。”

    见了他的笑,夏侯瞻的神色才缓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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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君王何谓孤家寡人陆

    清晨时分,这条巷子仍然是暗沉沉的,两侧的店铺卖的全是些便宜的杂物,不过今日,人却有点多。

    逐兰到底是个孩子,一双眼东张西望,虞濯看了就说:“你若看上什么,尽管与我说,我不至于那么吝啬。”

    收回目光,逐兰小心地拽着虞濯的衣袖防止走丢,轻声补充了一句:“大人一向喜欢诓小的。”

    虞濯自顾干笑两声,假装没听见。

    终于,穿过这条街巷,他俩到了目的地。映入眼帘地是一家不大不小的盐铺,招牌是“万喜”,跟隔壁的街巷不同,店里生意寥寥。

    不多时,伙计的眼睛就定在了虞濯身上,但见此人衣着平平,然而相貌气质不凡。

    “这位公子,买盐吗?”

    “对,我家府上要设婚宴,少爷差遣我俩来买盐,只是第一次出门买盐,不知为何这儿的价格和外头差了那么多。”

    伙计变了脸色:“什么外头?”

    “就是那些挑着担子的小贩,只是量少了些,府上不够用。”

    私盐贩卖屡禁不绝,虞濯这么说,自然不会惹人起疑。伙计也没多想,恐吓道:“外头都是私盐,买卖可是要掉脑袋的。”

    “但……这儿的盐也太贵了。”虞濯看了看竹签子上的标价,一斤盐竟然五钱银子,即便是早年间的京城,三钱银子便已经是天价了。更何况在这产盐之地的江淮。

    “盐引、盐税,哪样不要钱?”伙计苦着脸说道,“去年秋,砍了好几个盐枭的脑袋,可是这私盐贩卖还是嚣张,这位公子,你要钱还是要命!”

    因为稍许易容,虞濯的面色不容易显现出来,他也没有过多演戏,便道:“这样吧,把你们的老板交出来,你一个小伙计做不了主,跟老板杀杀价总没事吧。”

    就是一个打杂的,叫两声公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伙计撇撇嘴,说道:“东家不在,他老人家可没这闲工夫。”

    “徐大人府上的也不见?”虞濯勾起一抹笑,问道。他来之前已经让蕲若探过底,怎么可能不在。

    伙计变了脸色,跑进后堂,很快东家便走出来了。

    这儿的东家没有绫罗绸缎缠身,镶金戴玉,但是虞濯清楚地记得在徐一鹿的私账,里有“万喜”盐商的东家傅义。

    他每月“上贡”的银两可不在少数。

    “徐大人府上的?”傅义把面上的不满遮掩起来,露出一个极假的笑,“赶紧进来吧,这些年多亏徐大人照料,傅某才有今天。”

    此人白面无须,然而一双嘴巴生得又红又阔,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丑女子,让人看了好一阵别扭。

    “我虽是徐大人府上的,但也只是暂住。”虞濯抽出腰间折扇,淡淡一笑,“傅老爷可知道贿赂大靖官员这个罪该怎么判?”

    傅义身躯一震,徐一鹿先前千叮咛万嘱咐,可不就是为了暂住府上的那位嘛。

    “这位公子,别以为您是徐大人府上的,傅某就怕您,他是官而傅某是商,扯不到一块去的。”傅义继续笑眯眯地说,把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您可不是一般的商,盐商、官营。”虞濯不想跟他兜圈子,“勾结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傅义笑容僵了些许。

    “徐大人的私账已经送到大理寺去了,至于今日本相为何来找傅老爷,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了。”虞濯扯下脸上的易容一层薄皮,笑了笑。

    如果只是整治一个徐一鹿,他倒是不需要废这么大一番功夫。

    回到徐府的时候,虞濯没有惊动任何人,照例飞跃围墙,毕竟以他的轻功,紫禁城尚且拦不住。

    逐兰就可怜的多,他跟在虞濯身边少说也有两年,翻个墙却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行,虞濯只得帮他去取梯子。

    夏侯瞻得了虞濯默出来的私账名单之后,想了一宿,终于在卯时末,前往虞濯住处。

    然而刚出院子,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夏侯瞻反s,he条件后退,抽出腰间护身匕首。看清来人却是虞濯。

    “参见陛下。”

    “恒清,你在这儿作甚?”夏侯瞻不解。

    在皇帝面前,虞濯觉得还是有必要保持谦谦君子的风范,就说:“蕲若那小子只知道躲懒,臣去探查了一番可有不轨之徒在此暗中盯梢。”

    “恒清辛苦了。”

    树上不知何时扑棱棱地飞出几只鸟,虞濯面色微变。见状,夏侯瞻点点头说:“先进屋吧。”虽然这话的真实性有待考究。

    墙外的逐兰:……

    自从徐府进盗贼之后,徐一鹿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第二日,他又前去佛龛看了一趟,依旧有一本账簿放着。

    刚合拢佛龛上的木板,松了一口气的徐一鹿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忙再次打开木板,打开“账簿”。

    这哪里还是什么账簿,早就被蕲若换成了流传最广泛的话本《待约闺中坐》,满书都是 y  词艳语。

    徐一鹿脸上顿时青白交加。

    赶到书房写了一封信,末了,徐一鹿喊来人:“快!快送到王府去,还有你,赶紧把夫人叫来书房!”

    “徐大人还没来吗?”虞濯看着忙忙碌碌上菜的下人,抬头问匆匆跑来的那名小厮。

    “这……我家老爷今日身子不适,便不来陪同左相大人用膳了。”小厮快速说完,小心翼翼地擦掉额头冷汗。

    勾起一抹笑,虞濯起身说道:“燕兄,你先行用膳吧,我先去探望探望徐大人。”

    小厮赶紧挡在虞濯面前,面带紧张地说:“我家老爷已经歇下了,左相大人尽管用膳,若有什么吩咐,小的也能代为传达。”

    “大中午的——歇下了?”虞濯质疑道。

    “是、是,今日老爷他身子真的不好。”小厮轻微晃了晃,总觉得面前的虞濯气势压人,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当然,他不知道虞濯暗暗用了内劲压他。

    僵持仅仅一会儿,虞濯便不再强迫那小厮,坐到夏侯瞻身边。后者大约也是猜测出了徐一鹿此行的目的,用眼神询问他。

    “蕲若盯着呢。”虞濯小声道。

    点点头,夏侯瞻把面前的醉虾夹到虞濯碗里,说道:“扬州海鲜多,到了京城可能就没这么多新鲜的,赶紧吃。”

    虞濯神色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投入到餐桌上。

    午后,蕲若换了别人盯梢徐一鹿,自己特地来两人面前说道:“徐一鹿的夫人带着细软回娘家了。”

    夏侯瞻皱了皱眉,眼中满是失望。

    “他两个儿子呢?”

    “在学堂,然而学堂离徐夫人家很近,若是他们想要一同溜走,怕是不难。”蕲若说完,“嘿嘿”一笑,把自己先前从徐家顺来的东西摆到二人面前。

    地契、卖身契,还有些字画。

    “你倒是会选。”虞濯惋惜地说,“不过,赃物充公。”

    这些东西,凭借徐一鹿一个府尹的俸禄,恐怕是没两三百年攒不了的。算了算时间,徐一鹿已经向王鑫求助了。

    可惜徐一鹿当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王鑫想却弃之如敝履。

    “接下来怎么办?”蕲若很不雅地坐到虞濯的桌子上问道,收获夏侯瞻轻飘飘的一瞥之后,立马收敛。

    虞濯展开折扇,一笑,说道:“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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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君王何谓孤家寡人柒

    江南水乡可入画,粉墙乌瓦绕碧流。

    接到徐一鹿的信件,王鑫匆匆赶往徐府,却没料到他一踏入扬州府衙门,公堂之上正襟危坐的,赫然就是虞濯。

    “下关听闻左相大人文韬武略,想必盐枭一案是有结果了。”王鑫嘴上客气,眼神却是不善。

    只见虞濯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随即就把杯子搁到桌上。

    王鑫立即看到茶杯边上的官印,随后皮笑r_ou_不笑地问:“左相英明,可是要当堂审理?不知徐大人……”

    待他无话可说,虞濯便道:“案子自然是查完了,所以在同王大人在这儿一同审理,升堂。”

    官差鱼贯而入押上来几个贩卖私盐的犯人,这些人都是衙门里这两日来抓到了,徐一鹿似乎就想凭借几只小鱼小虾糊弄过去。

    先前王鑫手下四处打听,自然是知道了徐一鹿早些时候抓来的几个小打小闹的盐枭,便抢先一步派人知会了不少有些名望的老百姓。

    一时间,闻讯而来的民众也纷纷翘首以盼。

    王鑫没看见徐一鹿,不知道他这玩的又是哪一出,只好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静观其变。

    签字画押后,外头的百姓静悄悄地,大多数人面带忧虑。无他,依照这些普通百姓看来,如今只能吃得起私盐,若是没了私盐……

    这一出,也是王鑫要让虞濯无名声可图。

    公堂外众人顿时开始窃窃私语,旁观的百姓也是越来越多。毕竟在地方上而言,一个“巡抚”就是天大的官了,更别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盐枭之患,其根源在于盐课繁重,贪官污吏,故而今日不但审盐枭,同样还审贪官。”虞濯声音内劲刚强,丝毫不受外头嘈杂所扰。继而一敲惊堂木,响声震慑四方。

    王鑫眼皮一跳。

    “带上来!”虞濯喝道。

    王鑫定睛一看,被蕲若押上公堂的人居然是徐一鹿。后者神色灰败,直到见了王鑫,眼神才带了几分希冀。

    堂上官差自然都是认识徐一鹿的,不由得面面相觑,军师缩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徐一鹿你可知罪?”虞濯问道,却不等徐一鹿开口,将他的罪状一一列数出来,每说一句,都让徐一鹿更加哀戚几分。

    勾结商户、贪污受贿、抬高盐价……即便是王鑫,也不能再救他一把。

    “带上人证、物证。”虞濯说完,几个便衣御行卫将私账、“万喜”盐铺的人全部带上来,甚至还让王鑫过目。

    御行司自建立以来,南御行司的所有行动都在暗中进行,王鑫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左相大人居然还带了人,生怕这扬州府的官差不好使唤……”王鑫也就是不明所以地嘲讽。

    这一点,连坐在后堂的夏侯瞻也是服气,王鑫真当自己天高皇帝远。王炼尚不敢得罪虞濯,这王鑫比他老子有出息呀。

    “王巡抚,你觉得依我朝律法,该如何给徐一鹿定罪?”虞濯问。

    “这……”王鑫把目光晦涩地看了看身边扮作小厮的幕僚,后者快速把靖朝律法中相关的内容说了一遍。

    这一听完,王鑫的面色就极为难看。若是真的按照律法判刑,恐怕今后没有哪个地方官会帮他敛财。

    “徐大人在扬州府任职多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单单依照靖朝律法判处,未免——”

    “兢兢业业?”虞濯失笑,问道,“高抬盐价,勾结商户,这也算兢兢业业?”

    徐一鹿已经抖如筛糠。

    外头的人忽然喊道:“丞相大人,盐枭也只是为了百姓吃得上盐,一斤盐五钱银子,不买私盐怎么行!”

    “是啊,大人!您怎么抓盐枭呢,他们都是好人啊!”

    一户人家起码七八口人,一月少说就需要一斤盐,算下来一年就要花六两银子在买盐上面。然而,即便是官府里头寻来的养马、杂役之活,一年能有一二十两算是富足了。

    虞濯叹了口气,无意间瞥向后堂,可惜见不到皇帝此时的神情。

    王鑫却不是在想这件事。此人是他安排的,意在激发民愤,指责虞濯清扫盐枭,看似为百姓,事实上则把人往绝路上逼。

    然而,如今情况不一样了,虞濯斥责的人是徐一鹿……

    “这名小伙说的有理,抓盐枭无济于事,为今之计除了惩治贪官,也只能下调盐价。”虞濯说道。

    这些人讲话腔调纯正,一点都不像是苏州府的人。

    吃了暗亏,王鑫妄图扳回局面,赶紧说:“敢问大人如何下调盐价,这些都是朝廷规定的,岂是说调就调。”

    下调盐价,确实不是说说就好,毕竟,国库收入,近半数来源于盐税。事实上,真正收入国库的盐税只有总数的十分之一。

    中间这巨大的利润,基本都归雁过拔毛的地方官员与盐商。

    “此事自有朝廷与圣上来定夺,王大人,这案子还没审完呢。”虞濯转而问外头的人,“扬州府的百姓大多都是有见地的,诸位觉得,徐一鹿该判什么刑罚?”

    外头立即乱哄哄的吵嚷起来。

    “对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份讼状。”虞濯拿起桌上的纸张,递给墙边的师爷,说道:“好好给王大人念念。”

    师爷差点吓得话都讲不利索。

    这份讼状是虞濯所写,状告王鑫。念完之后,王鑫眸光一冷,也学不来讨巧卖乖的姿势,直说:“可有证据?”

    “没有。”虞濯很诚实地说。

    王鑫瞪大眼:“没有?左相大人寻我开心呢!”

    “御下不严,这需要证据吗?”虞濯拿下巴指了指徐一鹿,说道,“王大人还是与我一同回京述职吧。”

    “笑话!”王鑫不屑地说,“他与我何关?”

    徐一鹿猛地起身扑向王鑫,大喊:“王大人救救我,都是您让我做的呐,下官都照做了,怎么不能救我呢!”

    王鑫起身推开人,连连后退,喝道:“谁指使你诬陷本官的,滚开!”

    蕲若赶紧去制止二人,外头的吵嚷之声与公堂内的动静结合起来,嘈杂不堪,虞濯皱了皱眉,敲了敲惊堂木,顿时所有声音凝固。

    “吵完了?御行卫听令,传陛下口谕,但凡江淮行省内涉及贪赃枉法、私收盐税的,一律停职,带回京城查办。”虞濯道。

    王鑫冷笑:“圣上口谕——莫不是左相大人家传圣旨?”

    如今王鑫敢在这儿跟他叫板,应该不是仅仅凭借没有兵权的太尉老爹,也不会是空有名头的“国舅爷”之称。

    虞濯心想,这王鑫还真是不知死活。再大的靠山,能跟皇帝比吗?

    “带走。”虞濯说道。

    蕲若上来就找了东西塞住王鑫的嘴,丢给其他御行卫,而徐一鹿连反抗都没有:毕竟妻子儿女还在御行卫眼皮子底下。

    门口的百姓纷纷叫好,虞濯看了看这些盐枭,便说:“本朝制度自然有朝廷定夺,盐价一事,待本相回京之后必会启禀圣上,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准许本相收监这几位盐枭。”

    说罢,行一躬身礼。

    “有丞相大人为我们做主,我们也不怕了。”

    “大伙儿都同意,当年丞相大人跟着先帝打仗的时候,哪里有这些人什么事。”一个老者高呼。

    “丞相大人说的是,这些狗官,早该被惩治了。”

    衙门里头的官差依旧是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了茫然。而御行卫暂时入主府衙,将人带下去之后,虞濯便宣布退堂。

    待虞濯走到后堂,夏侯瞻便问:“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燕公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呀!”虞濯假装慌乱地上前捂住他的嘴,“本相若是被御行卫抓了,燕公子也难逃干系。”

    推开虞濯,夏侯瞻微微蹙眉,问:“朕,要对王家下手吗?”

    “祸国乱民,陛下为何不下手?”收回手,虞濯边问,心里想着皇帝越来越不好玩了,自己这么得罪他,都个没反应。

    却只是沉默。

    长叹一声,虞濯走出院子,说道:“陛下,若待盛世太平,臣必归隐山林,处江湖之远。你我君臣情分,断不会生此间隙。”

    中庭月朗,清风徐徐,松竹摇曳。

    夏侯瞻只觉得面前之人似要羽化为仙,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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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树倒猢狲散壹

    永亨元年,七月,太尉王炼之子,江淮行省巡抚王鑫犯下抬高盐价,私收贿赂,御下不严等等十条罪责,被判秋后处斩。

    武帝为稳定江淮沿岸盐价,减少地方官员贪污,设立盐政大臣,地方下派巡盐使与运盐使。

    同年八月,多位臣子联名弹劾王炼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接着翻出与前朝诸多牵连,帝未多加追究,准王炼辞官归家。

    太尉一职空闲,待明年春闱后定夺。

    年轻时候,燕太后姿容倾城。如今年逾三十,却也不减丝毫风华,而平添动人韵味。虞濯同夏侯瞻前去拜访的时候,燕太后正忙着逗弄两个小皇孙。

    二人各自行礼之后,冷月将茶水点心送上。

    “哀家多谢左相此行对瞻儿的照顾。”燕太后面上笑盈盈地说道,“然而此行奔波劳碌,左相大人清减不少。”

    夏侯瞻面色微变,抢先说道:“江淮一事,直到如今,尚未全部解决。左相这段时日辛苦,现在还是赶紧回府休息吧。”

    “多谢陛下厚爱,臣不觉得累,只是陛下……”虞濯不知一次感受到,这对母子在他面前所为有些别扭。

    “此是内宫,外臣不宜久留。”夏侯瞻立即对虞濯道,“况后宫不干政,恒清还是回去吧。”

    这茶还没冷,居然就让他走了。虞濯也只能笑笑,称好,随夏侯瞻一同离开。

    初入九月,凉风飒爽,御花园内金菊遍地。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您与太后娘娘是否心生隔阂?”虞濯想了半天,也只能猜出这么一个结论。

    夏侯瞻皱眉,停下脚步,恰巧看到不远处一袭鹅黄色长裙,提着花篮的云贵妃。虞濯立即转身,说道:“臣回避。”

    “你尚知道回避!”夏侯瞻收目光,神色微有忿忿,当作没看见云贵妃,径自走回皇宫。

    虞濯更觉得不明所以。

    苏晴在御书房等候多时,见夏侯瞻跟虞濯回来,忙说:“今年秋试主考官员,臣还请陛下三思。”

    “周禹如何不可?”夏侯瞻问。

    说来也是奇怪,夏侯瞻一直忌惮周家,却要让周熙的大儿子当主考官员。而虞濯想来,夏侯瞻也不是一个能委曲求全的皇帝,此举必有深意。

    “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之徒,如何能公正!”苏晴问。

    “朕自有打算。”夏侯瞻说完指了指角落里的奏折,说道,“这些全是指责朕荒废朝政,连日不上朝的,老师替朕看看,再写一遍自省。”

    抱起这一大摞的奏折,苏晴只好说道:“臣遵旨。”

    “老师、恒清,这段时日,只能委屈你二人了。”夏侯瞻说道。

    那些奏折都由周熙过目,却仍是辗转到了夏侯瞻眼前,可见这本身就是周熙想让皇帝不痛快。

    虞濯由衷而言:“陛下谋略得当,臣等不觉委屈。”

    他只觉得,朝堂之上不能跟那老狐狸对着干,甚是无趣。

    “还有一事,需尽快定夺。”夏侯瞻拿起手边的奏折,洋洋洒洒几千字,写的是浙闽一带百余艘倭国船只登临沿海,同当地百姓交易互市,导致沿岸居民治安混乱。

    周熙仅仅批注着:加强治安。

    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借鉴先帝在位时期,倭国贼寇多次侵扰浙闽一带的百姓,夏侯瞻眼中定不能小事化了。

    “陛下想出兵?”

    “对,但是此乃海战,战船不足,我朝占尽弱势。”夏侯瞻遥看东面,虞濯总觉得有什么雄心在他眼中酝酿。

    苏晴斟酌片刻说道:“臣以为区区倭寇,不宜劳师动众。”

    “我靖朝虽然坐拥万里河山,然西域之西,北疆之北,东瀛之东,南海之南,皆为外土,亦不知疆域几何。臣幼时见海外诸岛,曾有外民乘船而来,金发碧眼,以为妖异,后才知道是臣孤陋寡闻。”

    虞濯顿了顿,看夏侯瞻的神色是有几分兴趣,便接着说:“造船队,一来抵抗倭寇入侵,便利海上贸易,二来可远至南洋、西洋,展现我靖朝国威。”

    “话虽如此,臣却还有疑。”苏晴也被说的有些心动,“船只建造,劳民伤财。且海上茫茫不比中土,如何保障战船不迷失道路?”

    “迷失道路自然有航船师傅解决。”夏侯瞻答道。

    借来一张白纸,虞濯随手划了一条曲线,依次点下来:“且看,这是扬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宁波府。江浙一带,素来富甲天下若是陛下能想明白,这建造船只一事,不但朝廷不用出一分钱财,还能收获颇丰。”

    “福建行省呢?”苏晴问。

    “总要循序渐进。”

    倭寇与舰船一事,单凭他们三人空口无凭自然是做不出来的。夏侯瞻沉思良久,才说道:“等朝中不再是某家的一言堂,建船出兵一事才能做打算。”

    苏晴走后,虞濯“理所当然”地留下来吃晚膳。

    寝宫内,桌上已经摆好了泾渭分明的两类菜,碗筷也各有一双。夏侯瞻坐下后,说:“御膳房的伙食可不便宜,恒清,朕便从你每月俸禄里扣除把”

    虞濯看着这些菜,咬咬牙说:“陛下,日后臣不再到宫里用膳了,可行?”

    “朕……”夏侯瞻本以为自己只是想同他开个玩笑,但俗话说的好“君无戏言”,虞濯怕是当真了。

    放下筷子,虞濯起身行礼,似乎是打算告退了。

    “吃吧,朕不至于如此小气。”

    闻言,虞濯还当是皇帝寻他开心,只想笑,然而嘴上还是试探地问:“这般说来,陛下先前是在笑话臣?”

    “食不言、寝不语。”夏侯瞻说完,便动筷子。

    “定是陛下嫌弃臣了,行了行了,臣以后不来叨唠陛下。” 虞濯遗憾地说,艰难地把目光从桌上挪开,补充了一句:臣告退。

    赵公公丝毫看不出这两人在较什么劲,虞濯走后,夏侯瞻把筷子伸到那些清淡的菜式上,吃几口,只觉得寡淡无味,便道:“以后让御膳房不用给他做菜。”

    “陛下,您不吃了吗?”

    “没胃口。”

    秋风晚,日暮急,街巷人匆匆。

    吹了会凉风,虞濯猜逐渐消去心中那份不舒服的感觉。夏侯瞻想对周熙下手,而老狐狸如今却谨慎非常,就算是小狐狸周禹都不好对付,唯有示弱才能降低老狐狸的警惕心。

    这样一来,让周禹做主考官,装作二人生了嫌隙,都能解释得清。

    夏语冰见到独自一人回来的虞濯,面带疑惑,问道:“大人,您怎么提前回来了?可有在宫中用了晚膳?”

    扫视左相府忙忙碌碌的下人,虞濯无法断定会不会有周家的耳目,便答:“用晚膳,本官气都够气饱了。”

    “大人,您这是……”

    “怎么,转个背,你就会告诉你家主子本官看不惯他,还真是一条好狗。”虞濯摘下头上冠冕,砸到他怀里。

    无缘无故被骂,夏语冰异常委屈,立即红了眼睛,低声下气地说:“小的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晚饭。”

    虞濯看着他的背影,更加烦躁: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用点脑子。

    走到书房,无异间瞥向柜中露出来一部分来的剑穗,属于一把尘封的旧剑。见此,虞濯顿时有些恍惚——这么多年,终于是出了些让他心神不稳的事。

    直到夏语冰喊他吃晚膳,虞濯才发现自己在这儿站了近一刻钟。

    1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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