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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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开我,男男授受不亲 作者:童大少爷

    第2节

    “咳咳!”宁涟抬头,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看了这么久,可还觉得这幅皮囊入的了眼吗?”

    “入得,入得”,被人发现也不尴尬,早早地换上了笑容,毕竟顺坡下可是季少爷的天赋呢。

    主动忽略了季曜予嬉皮笑脸的功夫,宁涟站起身来,拍拍袖子上莫须有的灰尘,冷笑道:“我记得,几日前季少爷才赌咒发过誓,怎么今日便又来了,”宁涟缓缓走近,“是等着急了吗?想要迫不及待的……唔……”

    季曜予知道这人心情要是不好,那说出话来都是牙齿上淬了毒的,遂一根手指堵住了宁涟接下来的话。然后放下来握着宁涟的手坐下,并不急着说话,而是仔细端详着宁涟的脸庞,而后颤声道:“说什么从今往后护你周全,却每次都是我惹你伤心,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别苛待自个儿的身子。”本来是准备哄哄宁涟的,却碰了自己的伤心处,看到宁涟短短时间便消瘦成这般模样,心像一只手狠狠揪住一般,痛极强忍着,眼眶赤红,声音哽咽道:“你这哪是在伤害自己,分明是在折磨我罢了,你……”说到此刻,季曜予俨然已经泣不成声,弓着腰不想让宁涟看见自己的狼狈一般将脸庞埋进宁涟的手掌心,肩膀不住地抽动,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发抖着。

    宁涟仰着头努力忍住眼泪,然而眼泪早已决堤,宁涟想说点什么,想说我并没有伤害自己,我每日按时吃饭,按时歇息,但是却管不了日渐消瘦的身体,再说了,我怎么舍得折磨你呢,这比让我死还难受啊!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shi意,宁涟哭的气都喘不过来,想安慰季曜予你别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手将季曜予的脸庞托起,摇摇头,用嘴唇拼出几个字,你别哭,我心里难受。

    此刻,季曜予才看清自己的心,面前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人,还是自己承诺要保护一辈子的人,其实这一切从未变过,只是已经将一切的情爱与陪伴都错误的归结为习惯,所以才忽视了这个人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忽视了这人无论发生了什么都陪在自己身边的情意。更忽视了这个人眼底的那抹散不尽的痛苦与哀愁。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爱,这世间才有了嗔与痴,才有了生别离,求不得。

    第九章 重归于好

    久久相对无言。

    宁涟坐着,一只手被季矅予紧紧抓着贴在脸上,一只手放在季矅予的发顶,缓缓摩挲,动作无比小心翼翼,像极了当年花园替他用袖子拭干净脸上的尘土一般,未惊动一根头发丝。

    空气中充满着令人舒服的沉香味道,一会儿,季矅予动了动,宁涟心里不禁一笑,这是脚麻了,这几个月来少有的宁静,两人都无比珍惜,一刻也不想打破,奈何……某人姿势不对。也罢,也罢!

    宁涟停下摩挲的手,轻轻笑问:“脚麻了?”

    季矅予满脸懊恼的神色,好不容易能让宁涟这般温柔的抚摸,自己还不争气。

    虽觉得此刻真是极好,但季矅予已经忍不住就要对宁涟双膝下跪了,只得点点头,“是,是啊。”

    说完自己也笑了,宁涟看他这幅样子真是傻的可爱,也摇头笑了,点一下季矅予的额头,无奈道一声:你呀!

    季矅予就着宁涟的手慢慢站起,果然脚麻了,连带着小腿的一部分也像小蚂蚁在不住地啃噬一般,又痒又麻又疼,滋味真真难受的很。

    宁涟扶季矅予坐到凳子上,自己却撩起衣摆半蹲下,替季矅予脱了鞋,轻轻替他按摩,揉开因血液不畅通的僵硬肌r_ou_。

    做这事儿时宁涟心情静的很,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仿佛是天经地义,就该是他有痛时,他来分摊消除。宁涟嘴角微微勾起,做这事儿,实在是愿意的,就像普通夫妻那样,互相扶持,就这样,从唇红齿白一瞬走到耄耋年岁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季矅予本准备了一肚子要调笑的话此刻又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对着这样的宁涟,他说不出口,自己其实也不是非就疼的受不了,只是对着宁涟,骨子里的坏就都翻出来,就想让宁涟疼一疼,可是当看到宁涟揉一阵就抬头观察他的神色,看到他皱眉就立马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像是伺弄一盆娇嫩不易成活的花朵。所有未出口的话都转化成了一肠柔情。

    这世间有千千万万人,可是能这般将他所有的情绪都纳入自己生命的人,唯宁涟而已。

    宁涟揉了一阵子,察觉到季矅予气息均匀,应该是好多了,就抬头问道:“可好些了,起来走走罢。”

    嗯了一声,季矅予在地上来回走着,却看到宁涟一副只要看到他皱眉就准备上去扶着他的架势,季矅予笑了,他又不是几个月的娃娃,就算脚麻,也一会的功夫就能恢复如初,不至于如此担心,但他没说,走动的时候便用余光瞅一眼宁涟,心里美滋滋的,被人这样关心的感觉实在太好。

    走也走够了,心里的蜜罐也被装满,季矅予便停了下来,双眼注视着宁涟,“我已经好了,那你呢?”

    季矅予一语双关,宁涟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但是心思缜密的宁大少这回可是想岔了,他只道是问他心结是否已了,以后是否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经了今天这一出,虽还是不知季矅予的心意,但好歹他眼中的关心不是假的,他的心疼也不是假的,这样的话,自己也该知足了,宁涟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否则到头来会失去的更多。

    笑道:“我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吗,就算是,可算计了你一分一毫?”

    “我求您了,算计我吧。”季矅予举手连连作揖,逗得宁涟笑骂:你可真成了大街上耍猴的了,你,是那只猴子。

    看到宁涟开怀,季矅予知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他也知宁涟心结深,肯定不会一时半会就能解开,可是他现在还没有可以在这世上完全护得住他的能力,就不会说出口,他要让所有人承认他宁涟,他要八抬大轿娶他过门,他要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为他们两人的障碍。

    夜深,万家寂静,两人腹中饥饿,季矅予笑说,别等不到一道雷劈死我,我就先饿死在这了。到这个时候,自是没有人起来给他们做饭,但是季矅予知道在南巷街尽头,有一个卖馄饨的老伯。

    这位老伯卖饭与别人很是不一样,别人白天叫卖,晚上收摊,这位奇人晚上卖饭,日出则收摊,人们碗中的馄饨数量多少则全靠大伯心情好坏,但是馄饨价钱也没有定价,人们给银钱也全凭客人喜好,来这许多年了,人们也只知他姓徐,遂暗地里称他徐怪人。

    两人到了摊上,果然只有老伯在那手下一刻不停的擀皮包馅儿,看到他们坐下,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又垂下干自己的活,宁涟是个沉得住气的,季矅予又是个来惯的,因此都不开口,不一会,便有热气腾腾的两碗馄饨便被端了上来,汤色澄清,炒焦的小葱伴着细碎的虾米,上面飘着金色的油星,碗中的馄饨皮薄肚大,里面粉粉的r_ou_馅嫩绿的小葱看的清晰,正感叹这样的手艺,头顶中气十足的一句:桌上有酸菜。

    ……

    宁涟低笑,季矅予看着两人碗里的馄饨,悄悄冲宁涟咬耳朵,“老伯今天,心情极好呢!”

    两人都是饿极,拿起勺子便一口一个的往嘴里送,然后便又齐齐整整的搁在了还未收回的勺子里。

    这也太烫了!老伯你是有什么保温的秘方吗,这馄饨在这放了这么久还这么烫。

    徐怪人抬头瞅了一眼,嘴角斜勾,开口了:“我这馄饨汤全凭一勺热油盖住保温,你吃这么急不被烫出个泡也算你走运得很了。”

    “这么晚吃这一口饭,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急急躁躁的,怎么干的成事情哟!”

    老伯唠唠叨叨地说完还摇了摇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大半夜出来却听了这一顿说,两人没有丝毫生气,又喝着这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心里胃里都是暖烘烘的,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直白干脆的,摇着头说这种糙话了。

    吃完,季矅予悄悄在碗旁边搁了一锭银子,不为其他,就为今日这番没有目的没有恶意的善语。

    两人返道回府,已到了后半夜,想着金管家肯定睡了,对宁涟万般诉说金管家年老,为季家辛苦了一辈子云云,说的宁涟只好留他于自己屋中睡了,心里直叹着:我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一个厚脸皮的人,又很是无奈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罢,嫁ji随ji,嫁狗随狗罢。

    作者有话要说:

    做得对,在没有足够能力保护对方,就不要说出来,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

    第十章 情敌离去

    第二天一早,季矅予便回去了,正碰上早早来登门拜访的沈清,季矅予正有话对他说,遂迎进去。

    进了屋,季矅予安排小厮准备了点心放在桌上,沈清看到季矅予神情严肃,遂也正襟危坐,坐下后,季矅予先给沈清倒了杯茶,先道了歉:“沈兄弟,我先给你赔礼了。”说完做了一个揖,沈清莫名其妙,站起来忙还了礼,等季矅予的下文。

    “沈兄弟,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与你简短些说,你上次也见过宁府少爷了吧,”沈清打手势指着街对面,给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对,就是他,他与我是发小,一块长大。”

    “五岁那年,我便许下诺言要与他相伴过此一生,自此以后,他便时时伴我左右,十年来从未分开。”

    “这话是我先提起,但是真正时时履行这诺言的却是他,”季矅予低头自嘲的笑了笑,继续道,“我从未要求他做些什么,他也每每做到最好。”

    “他自小心思重得很,有些什么事也从来压在心底,不与任何人讲,我也心疼的很。”

    “不瞒你说,我家这位真是个醋坛子,吃醋能吃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好笑的很。”

    沈清过程中一字未言,听他将宁涟从‘他’变为‘我家这位’,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虽已十五六,‘情’字一事却从未有过,也就没有人为他吃醋,没有人时时刻刻陪伴在左右,没有人称他为‘我家那位’。

    季矅予自然不知沈清所想,自顾自说道:“况且现在我与你关于经商的学问已经钻研的差不多,一味的纸上谈兵并不很好。”

    季矅予看了看沈清的脸色,并无任何端倪,将沈清面前未动一口的茶水向前推了推,自己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道:“咱们俩也该‘躬行此事’了。”

    至此,所有的话也说完,季矅予知道沈清不是那么愚笨的人,有些话点到为止,足以。

    这些日子不是白相与的,季矅予想的没错,沈清听懂了,因此也更伤痛。

    “我知这是个误会,是‘你家那位’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枉我自以为找到一知己,却也难免这俗世之事,我若解释,不免有些小肚ji肠,我若不解释,这事于我岂不是伤人。”

    “今日我走自然可以,可是就这么走难道就不是相当于认下了什么吗?”沈清眼眶通红,心中甚是委屈。

    季矅予用手揉了揉眉心,想着:头疼,真是头疼,这一个一个的都是七窍玲珑之心,就我是一个傻子,这其中弯弯绕竟一个也没想到。

    “给沈兄赔不是了,原是我考虑不周,才让沈兄陷入两难境地,我会同宁涟讲清楚,还沈兄公道,还请沈兄不要多心。”

    沈清执起茶杯,将茶水尽数饮尽,放下杯子,转身离去。

    风撩起窗前纱帘,一股莫名香扑鼻而入,季矅予砸吧了砸吧口里的茶水味道,不禁想:宁涟此时干吗呢?

    此刻托着腮帮子神游天外的季矅予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就像是一位怀春少女一般。

    算了,他肯定在用功读书,我也要开始发奋了!

    这样想着,季矅予便托小厮给她姑姑季意婉带封信,信的大致意思是将南巷这边的粮食行暂时交给他半年,看看所学是否所成。

    两天后,南巷唯一的粮食行掌柜便走人了。

    自此,季矅予为南巷新实习掌柜。

    属于季矅予的天下才刚刚展开。属于宁涟的故事还未开始。

    听闻季矅予接管了这边的粮行,宁涟提着礼就上门了。

    远远就看见宁涟提着红纸包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季矅予抄着袖子笑眯眯的在门口迎接。

    宁涟也看见站在门口打扮得像个灯笼的季大老板,便也远远笑开了,“季大老板气色不错啊!”

    “小宁子,你可别打趣我了,快进来,你看我装潢的还行吗?”

    “不错,一个粮行,弄得跟个书屋似的,雅致得很。”

    “那就好。”

    季矅予已将规则制度以及陈旧的管理换了个遍,因此此时各管各事,虽然忙,也有条不紊得很,前面自有小厮们守着,他这个老板又闲了下来。与宁涟谈了谈近况。

    听到宁涟的学问也学得不错,深深呼了口气,“我可以养得起你的,学问这东西,自是学不完的,我看你日日掌灯到夜半时分,本就身子弱,也不好好调养。”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宁涟心里暖的很,嘴上却不依饶,“哪就那么弱不禁风了,况且也就熬了那么几回夜,就被你看见了,”顿了顿,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再说了,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怎么就得你养了!”

    季矅予心里苦笑一声,自己一直未给答复,宁涟缺失安全感,因此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故而忍不住试探自己。

    自己明白这样是不好的,无故享受人家的爱恋,自己却又未给出分毫,但世间的情感,有名无分的太多,有份无名的也太多,而‘名’和‘份’这两者都是他想给凝练的,且要给就要给的齐全,给了名,份却给不了,最后伤的更深,他不愿他的宁涟伤心,就只好现在先什么都瞒着,‘情’字说到底一半伤人一半甜的。

    眼下先安抚他这小兔子一样的人儿罢。

    “你这么说真是伤人心了,”季矅予低垂着头,眉头蹙着,睫毛扇子一样盖着眼睑,仿若一副伤心至极,心灰意冷的模样,“我若不养你,可是要我养哪个呢?”

    这话可是直白了,任哪个人能答得上来呢?宁涟心里想的自然不能说出来,十多年才养的这幅好面皮可不能丢在这里。因此只能低了头佯装没听见。

    季矅予看着宁涟的耳廓上飞着红晕,可爱至极,真的是很想上前亲一口,季矅予死死忍住,还没到时候,季矅予告诉自己还没到时候。

    宁涟心中暗潮翻涌,季矅予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深深地砸在他平静的心上,他实在是想问,想问季矅予你真的是什么意思,你拿我当什么,可是这话不能问,自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不能把尊严也放弃了,他既然说了这话,那自己一直等,总会有结果的吧。

    第十一章 粮行换米

    季矅予使坏也使够了,正色道:“你做自己喜欢的,这很好,但是你得把身体养好,这样……”

    这样,你才能陪我长久,我也会给你看一场你想要的繁华。

    星辰已渐渐挂上了天,两人腹中都有些饥饿,季矅予对宁涟说:“走吧,今日我做东,请你吃好吃的!”

    其实宁涟对吃食是可有可无的,但既然季矅予邀请,宁涟也是乐意的。

    季矅予带宁涟去了最近的一家名叫天之味的酒楼,坐下后,季矅予开始点菜,小二在一旁口条极顺的报着时兴菜名,然后季矅予听着要了几个鲜菜,又品着宁涟的口味要了一盘糖醋小丸子和八宝汤。

    用饭期间,两人谈了谈接下来季矅予的打算,宁涟谈了谈他的观点,季矅予心里暗惊:宁涟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或者从未去了解过这些,此刻说起来竟也头头是道,见解独特。

    他的宁涟,果然是个宝贝呢!

    用餐过后,宁涟又随季矅予回了粮行,等了一会,夜深卖粮的人几乎没有,遂留下值班的伙计,两人相跟着回去了。

    粮行距两人的家不近不远,走了一刻钟便到了,宁涟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这一段距离眨眼便到了。

    殊不知季矅予也是同样,只觉得今夜的宁涟格外好看,他还悄悄地转头看了好几回。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季矅予心里暗忖。

    但无奈夜深了,也知宁连回去肯定还要看一会儿书的,这会儿早回去,他也能早些安歇下去。

    于是对宁涟道:“回去早些歇息,不要熬太晚,否则五脏难以排毒,对身体不好的。”

    宁涟嘴角微微勾起,打趣道:“只当是季老板正值华年,却也懂了阿爷阿奶的养生之术了吗?”

    季矅予辩不过这人的牙尖嘴利,只得摇摇头笑了。

    两人在宁府门口站立许久,旁人若是看了,还以为是小两口分别几日后,你侬我侬的详述相思呢,不过也差不离了。

    这两人,一人已明了自己的心意,但是不肯讲,一人心意早已表露,但却收不到回信,其实是收到了的,只是季矅予没有明说,所以再多的情义,宁涟也总是归结到两人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头。

    道别后,季矅予也转身回府,但是他不能早睡,他还要将自己现下接手的粮行在前几年的账本仔细核算,因为他发现,这里的分粮行每日的交易量并不是最少,但是年关算总账时总是比不上其他几家的进账,这事儿季矅予觉得肯定有蹊跷,但是不能直接告诉姑母和姑父,一来是粮行年月已久,找来接管的人又都是姑父信得过的人,二来自己刚接手,还未做出成就。

    这事儿暂时只能由自己暗地里细查,这就给事情增加了难度,不仅要查出主谋,还有帮凶,这事儿,越快查明越好。

    接下来的几天,季矅予携几个亲信着手查这粮行的前任管家,当初接手的快,又加上心中欣喜,根本没来得及细细询问。只记得名叫黄忠义。

    查这人一点事儿都不费,黄忠义离了粮行,便转身去另一家粮行做事儿了,这粮行季矅予也清楚,近几年新发展起来的店,称为四季粮行,可这家粮行先前还默默无闻,业绩平平,但是后来却平遥直上,想来前景不错,这黄忠义也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主儿。

    这一天,季矅予易容后带着府里几个小厮,直奔四季粮行。

    前台的管事儿看到季矅予带着三五小厮直直入门,目不斜视,实在是大爷得很,便觉得这回一定是个大主顾,遂满脸堆笑的迎上去。

    “这位爷,要买粮啊?”

    季矅予闭口不开,底下的小厮冷冷开口,“因我们少爷亲戚那边粮食不足,特来你这儿买十石粮运回去。”

    管事的当即就愣在那里,似是没有听清楚一般,又问了一句,“这位主子可是要整整十石吗?”

    “自然,难道框你不成。”

    管事的喜得话都说不利索,又生怕这金主儿走了,忙叫来了另一个伙计带他们到后堂喝茶,自己连忙找老板去。

    老板是谁,季矅予一行人自然清楚,只是要以不变应万变,哄他们自露马脚。

    管事儿的找到老板,将前面的事儿说了一遍,黄忠义忙问:“可是真的?认得是谁没有?”

    管事儿的只道是主顾穿金戴银,气度不凡,但并不熟悉,想来不是本城的人。

    黄忠义虽心有疑惑,但禁不住这是一单这么大的生意,要是成了,他可是能捞着不少钱呢!黄忠义想着,也是美滋滋的就随着管事来到后堂。

    转过屏风,便看到一众小厮围着的男人,那人长眉桃花眼,用手捋着胡子,身后站着年轻力壮的小厮。看人长相,确实是个未曾见过的,可是觉得眉眼之间有些熟悉,但也只能放在心里,脸上早换上了一副谄媚笑容,“贵客前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黄忠义抱拳迎上。

    季矅予并未站起来,只用眼睛斜斜扫了一眼,“黄老板么?”

    声音清冷,好似能冻死个人,但是黄忠义却情不自禁的用手抹了一下脑门上不存在的汗珠。

    黄忠义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您采购的可不是小数目,请来这边,先验货再讲价钱。”

    然后一行人穿过后堂走廊,便来到了四季粮行的后院,只见黄忠义用腰间一串钥匙打开东南角的一扇小门,然后众人进去。

    却原来这是一个地下室,地下y冷却又设置了诸多通风口,善于保存粮食,继续走,就见一摞摞的粮袋堆砌整齐,但是陈米却只有几袋而已。

    季矅予和底下人对视了一眼便明白了,因为任何粮行都会有新米陈米,这是自然的,陈米未卖完,新米又进仓,自然囤积,可是还没见哪家粮行生意好到陈米只有几袋的,这事必有蹊跷。

    见黄忠义拍了拍自己身旁摞着的大米,得意洋洋的说:“不瞒各位,这可都是今年最好的米啊,去了好几层壳呢,吃起来滑腻甘甜,进贡给上头的也差不离就这了。”

    季矅予心里冷笑一声,就问:“这ji,ng米向来只给达官显贵留着,特别好的就进贡给皇宫,你这里,倒是满载得很呢!”

    黄忠义不曾想这人知道的还不少,只能将自己要说的话仔细斟酌了才敢出口,“是啊,这位爷是个ji,ng明的,我这粮行前几年只做老百姓的生意,因此也不是很景气,却也只能达到收支平衡罢了,我这店这两年才开始花大价钱进了这许多好货,期盼能小赚几笔呀。”

    “黄老板的算盘打得确实响得很呐!”

    黄忠义状似不好意思般低头笑了,但是谁也没看见他带着不屑的一抹眼神。

    别人不知他的心思,季矅予却清楚的很。

    季矅予懒得和他周旋,直接步步紧逼,“米是ji,ng米。人就不怎么样了。”

    黄忠义正要说话,季矅予接着说:“每年江南产的ji,ng米都是有账的,除了选最好的上供给朝廷,剩下的便悉数卖给朔城粮行,毕竟朔城粮行每年还要上贡给朝廷诸多,且信用早已响彻南北,你这粮行虽说近几年也发展的不错,可是这么多ji,ng米,如果不是你自己买来使用,那就是偷来的!”

    季矅予言辞凌厉,所述也皆为实情,黄忠义却还是煮熟的鸭子徒剩嘴硬,不断的辩解着,话语却已转为自己私下买的,以备荒年。

    季矅予也不管他,不一会衙门的人便来了,将黄忠义等人押走后审。

    第十二章 宁涟学坏了

    没一天的功夫,衙门就差人告诉季矅予黄忠义招了,说亏他叫了个忠义两全的名字,却一个字都没沾上。

    彼时季矅予正坐在堂前陪宁涟喝茶,两人谈论着黄忠义的事情,却轻描淡写的像在谈论窗外的天气。季矅予漫不经心的抬头招呼道:“辛苦了,喝杯茶再走吧。”

    官差称衙门事情多,推辞离开了。

    等官差走了宁涟才重新开口:“这么说,是黄忠义勾结四季粮行的老板,将你这里的粮行中的ji,ng米偷梁换柱成陈米,然后从其中牟利。”

    “那么,那些日子你都是在查这件案子了?”

    “你也不同我说,留我在家中一直焦虑不堪?”

    宁涟虽带着微笑,但是说出的话步步紧逼,季矅予满头大汗,真正体会到了那时自己逼黄忠义时他的心情了,真正是煎熬。

    可是心里却又溢出了满满的甜蜜,这人的心一直在自己身上,这辈子都逃不脱了。

    季矅予这人也是坏的不行,自己行事说话间无比谨慎,连个承诺或者安抚的话都不愿意对宁涟说,却时时留心着人家的心是不是一直在他身上,这买卖真是稳赚不亏呢,果然是做商的料子。

    看着宁涟低头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脖颈,季矅予隐隐有些口干,宁涟好像是极能害羞的,说错个什么话或者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他都能害羞的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就像此时,仿佛刚刚连连发问的那人不是他一般,头垂的极低,再不言语,再加上头顶季矅予的视线像火一般灼热,又迟迟不回答,以为是自己这话失了分寸,这便连带着莹润的耳垂也泛着粉色。

    季矅予再不逗他,正色道:“你日日在家研读功课已是劳心劳神,我哪还舍得将这些个ji毛蒜皮的小事说与你听呢?”说完,又颇认真地上下打量了打量,皱起眉来:“你瞧你又瘦了,宁府是少你吃食还是怎么的,怎么瞧着这么消瘦。”

    宁涟简直被他这cha科打诨的功夫弄得哭笑不得,指着他就笑骂:“你这人可是坏透了,宁府怎么就少我吃食了,我如今更是动都不动,还虚长了几斤呢!”说着就有些羞愤,抓着季矅予的手就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你瞧,可是不是胖了?”

    季矅予心里乐开了花,宁涟这小肚子温温软软的,手感极好,嘴上却还正经到:“确实是,是我眼睛花了,竟看不真切,长胖了好啊!长胖了身体健康!”顿了顿,又戏谑到:“可是我还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

    宁涟突然就紧张了,忙蹙着眉皱着鼻子问:“什么声音啊?”

    看到宁涟皱巴巴苦着的小脸,季矅予认真的将耳朵靠近宁涟的小肚子,抬头头对宁涟说:“我听到你这肚子里有小孩子在踢你呢!”

    宁涟突然就被臊着了,恼羞成怒的狠拍了一下季矅予的背,季矅予却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笑的倒在宁涟的怀里,不住的用手揉着肚子,嘴里还嚷着:“哎呀,笑抽我了,肚子疼死了!”边说边笑的更厉害了,眼泪也从眼角渗下。

    宁涟看他笑的厉害,自己也跟着笑开了,两人在堂前笑的完全失了形象,在门外候着的小厮们完全不敢进去,这两位少爷可别是吃错了药什么的吧!哎呀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笑毕,二人皆是揉着肚子平息着气息,眼睛也红红的,像兔子一般,二人对视着,眼看又要开始下一轮的爆笑,宁涟忙转了身,留一个背给季矅予,季矅予看着宁涟虽是转了身,肩膀却是不断地抖动,佯装担心的问:“小宁子,你别是抽了吧,快转过来我看看!”说着就要将人家掰过来,宁涟却自己转了过来,注视着季矅予,眼睛亮晶晶的,眼眸里像是装了一整个夏季的星辰。

    长吸了一口气,宁涟探身过去,轻轻地在季矅予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突然季矅予舌头也僵了,脸红的像蒸熟的大闸蟹,衣服露出的脖子也整整红了一圈。

    看到季矅予的表现,宁涟狡黠的笑了,心说治你还不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季矅予直溜溜站着,眼睛瞪圆看着宁涟脸上狡黠的笑容,这时才觉得自己真是平日里对宁涟使坏使太多了,把小宁子都带坏成这样了,还真是老虎不发威,以为他是个乖宝宝呢!坏起来这都没边了!

    要说宁涟对季矅予说了什么,大概只有季矅予知道吧。

    人世间的情话,唯有有情的人对有情的人说出来方才见其效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方才知其情趣。

    彼时宁涟只知自己这次掰回了一局,却没有想明白这其中根源,季矅予这小狐狸脸皮厚的上锅蒸都蒸不熟的人,怎么就被他一言两语的羞成那样,浑身都散发着被欺负了的小媳妇一般委屈的气息。

    唯有对着真爱的人,才能这般轻易的红了脸。

    无言了许久,季矅予才缓过来,面色也重新恢复了白净,舌头也灵活了,敲了敲宁涟的额头,笑叹一句:你个小坏蛋!

    许是有了刚才的勇气,也是万事开头难,后来就习惯了,听了这一句暧昧的话,宁涟也并没有就害羞的低下了头,而是抓着季矅予点他的那根手指,正色道:“以后有事要告诉我,虽说我也不济事,但好歹能与你分担一些,给你出出主意,两人记挂着一件事总是比一个人记挂着一件事要轻松得多,你说是不是?”

    季矅予看着这样一味地为他打算的宁涟,哪还能说的出一句拒绝的话来,遂点了点头,也抓着宁涟的手,无奈笑道:“我也认清了,与其瞒着你,让你一直思虑,倒不如直接告诉你,不管能不能想的出法子,你总是安心一些。”

    宁涟笑而不语。

    快到中午了,季矅予说自家的厨娘家里事处理完了,又回来府上了,宁涟从小喜欢吃人家做的酒酿圆子,这回可以一饱口福了,宁涟听了也是极开心,随着季矅予回了家。

    到了季府,季矅予亲自到厨房嘱咐厨娘做这一道菜,厨娘一听宁府的小少爷喜欢吃,更是拿出了全身的本事,把个酒酿圆子做出了大师的水平。

    第十三章 宁涟养狗

    吃罢饭,宁涟便回家去继续读书了,父亲替他招了一名老师,姓欧阳,那欧阳老师是父亲的好友的师傅,从前是在朝廷里教导皇子们的太傅,现已辞官在家很久了,学问渊博得很。

    宁涟上次和人家见了一面,老师对他近来读的书指点了几分,便已令他茅塞顿开,知道学习的突破点在哪里。

    读到夜深,琉璃灯已灭,在屋外候着的小厮赶紧进来重新点上,宁涟将外袍脱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准备看会别的书就睡觉,却没想到外头小厮说有人来看他,宁涟心中疑惑,却也重新穿上衣袍,开门一看,却是季矅予,宁涟一哂,便直接请进门来。

    虽然是七八月份,可是夜深了,白天的热气也尽快散去了,季矅予进门的时候带进来一股寒气,宁涟赶忙倒了一杯热茶让季矅予暖手,季矅予坐下后,缓缓打开披风,便跳出一只鹅黄绒毛的小狗来,小狗的耳朵耷拉着,鼻子小巧,鼻头还渗着水珠,眼睛骨碌碌转着,惹人爱得紧。

    宁涟小心翼翼的将小狗抱过来,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问:“这狗是你从哪儿找的?身上这样干净,倒像是有人家的狗。”

    “是我一个朋友的母狗生了许多小崽子,家里却养不过来,说要扔了,我听说了这事儿赶紧就抱了一只过来,知道你也喜欢小动物。”

    宁涟一听便心疼的皱起了眉,季矅予又解释说,“一共生了四只,又因为品种好得很,没等扔就被人领养走两只,他家自己留下一只,我抱走一只,并未扔了。”

    宁涟这才又欢喜起来,忙叫下人进来,准备小窝吃食玩具一类的东西。季矅予见他这么开心,心知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有这么一个小东西陪着,自己忙起来宁涟也不至于一个人孤单单的坐着。

    小东西砸吧着嘴将水喝了便有些困,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宁涟爱怜的将它放在小窝里,眼神一刻也不离开,季矅予便有些吃醋,心里也知和一只小狗争宠实在是犯不上,可是往日里宁涟的目光永远都停驻在自己身上,这回可真是自作自受了。

    小狗睡得香,呼噜也打得响,两人又不说话,这呼噜声便显得格外的响亮。

    两人就这么诡异的听着声儿,看着小狗,过了一会儿,季矅予脖子都僵了,轻轻拽了拽宁涟的袖子,宁涟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看的入神了,忘了季矅予还在身边,不好意思的对季矅予笑了笑,“你也别见怪,我自小喜欢小狗小猫的东西,却从未敢养过,也不是怕他们伤了我,就算是伤了又怎么样,我也心甘情愿得很,就是怕他们陪我许久却又丢下我自己走了。”

    季矅予看着宁涟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红的眼角,心里又开始酸酸的疼,你就这么没有安全感吗?你就这么……孤单吗?

    一时间,两人都各有心事,闭口不言。

    ‘梆梆梆’外头的更夫也开始打更了,季矅予恍然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忙告辞了宁涟,返家去了。

    宁涟这一夜眼睛也没和的看着在床头窝着的小狗,心里满满的,知道这个小东西是自己的了。

    一直到天明。

    小狗觉少,早早地就醒了,然后就立起身子来扯宁涟的被角,宁涟看见了也不帮忙,小狗又想看看床上有什么好玩的,便用后腿一跳一跳的往床上蹦,奈何实在是太小,腿又短,怎么努力也上不去,急的在原地转圈直哼哼,宁涟好笑的不行,就抓着小狗的前爪,提上床来,小狗得偿所愿,被子软和得很,这东西就完全解放了天性,各种折腾翻滚,宁涟面无表情看它在床上玩耍,心里却隐隐有些愁,这么小便这么闹腾,长大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呢!

    但是在以后,陪伴他的只有这只ji,ng力无限的狗,此话先不谈。

    早上为了小狗吃饭,宁涟便又开始读书,屋子比较闷,宁涟便带着小狗走去花园的凉亭去看书,他坐在亭里看书,小狗在花园玩耍,气氛无比和谐,只是……

    “啊!是什么东西踩坏了我的紫薇花!我的紫薇花!”

    宁涟站起来看了看,小狗早已经非常自觉的蹲在宁涟脚下,眼睛shi润,朝着他非常乖巧的摇着尾巴……

    宁涟怀疑它是故意的。

    这是,那名看管花园的下人忙走过来跟宁涟报告,“爷,花园里的紫薇花昨日还好好的,今早却不知被什么东西践踏的残败不堪了。”那下人哭丧着脸,生怕宁涟把他辞退。

    宁涟看了看蹲在自己脚边显得人畜无害的狗,只得安慰道:“无妨,不过就是几株花罢了,你收拾了再种上其他便可。”

    那人一听忙欢天喜地的退下了。

    宁涟看了看还佯装不知、摇头摆尾的谄媚小狗,板起脸来教训:“你知错了吗?”

    小狗:“……”摇尾中。

    宁涟:“你瞧瞧你做下的好事!”

    小狗:“汪!”继续摇尾。

    宁涟:“……”你倒是听懂了没有啊。

    宁涟虽然颇有些对牛弹琴的风范,却也并没觉得不好,他从来都是彬彬有礼,今日这般板着脸教训人,不是,教训狗,还是头一遭,感觉,倒也不差。

    觉得生活中有这么一只小东西陪着,也不至于除了读书就是想他。

    季矅予的粮行大换血,将一些查不清根底的人都换了,现下刚步入正轨,整日里忙得很,宁涟也在欧阳老师的指点下学的更好了。

    这日,天气好得很,天上大朵大朵的云衬在蓝水晶一般的天空上,美的像一幅画,季矅予将宁涟叫出来在街上散步,见着街角处一位西洋人坐在凳子上,面前立着一块大大的画板,手里的画笔蘸着颜料在画板上挥洒。

    两人凑近一看,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清澈透明,好看的无法言说。季矅予心思一动,便对那西洋画师说能不能给他俩画一张。西洋画师来凤朝也有些年头了,听懂了这话便欣然同意。

    宁涟先时还有些拘谨害羞,但是看到季矅予含笑坚持的眼睛,也就同意了。

    两人坐在一张凳子上,对面的画师拿笔不时地比划,渐渐地,宁涟由初时的害羞到最后的淡然,主要是袖子底下季矅予牵着他的手,像是无声的安慰一样。

    时间好似过得很快,一会功夫画师便将完成的画拿下来递给二人。

    宁涟一看便羞红了脸,原是两人悄悄地牵了牵手,却被这洋画师完完全全的画下来了,宁连跺了跺脚,转头不去看,季矅予却满意的很,从荷包中掏出银子却被拦下,那画师笑眯眯道:“二位是有情的人,为有情人作画是我的荣耀!”

    二人道了谢便将画卷起来带走了,并没有看到背后那画师盯着宁涟的眼神。

    耽误了一会功夫,中午太阳晒,两人便回了宁府。

    一进门,便有一只黄色物什迎面扑了过来,季矅予吓了一跳,宁涟却很习惯一样,眼睛也不眨的伸手接过搂住。

    季矅予这才看清,这不是送宁涟养的那只狗吗,怎么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季矅予意味不明的看着宁涟。

    宁涟忽视了他的眼神,他的意思宁涟很清楚,无非是怎么这么娇宠这只狗,看都把他喂成猪了。

    看宁涟不理他,季矅予灰溜溜地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第十四章 看戏拌嘴

    两人进屋后,季矅予重新打开画卷,铺平在桌上仔细看,口中不断发出惊叹赞赏之声,果然西洋画是和我们凤朝画匠们的作画手艺不一样的,西洋画特别注重写实,一丝头发丝都不会忽略掉,包括衣服的皱褶处,还有……眼神里的光彩。

    季矅予看了看画卷,又转头看了看宁涟,不期然和宁涟的眼神对接,宁涟却先开口了:“画的好像啊!我看着这画,比照镜子还要像呢!”

    季矅予也想跟着夸一句,可是夸什么呢?

    就连安静坐着,宁涟的眼神都装满了浓浓的爱意,被这个画师毫无保留的画了出来,眼尾的上翘,微微勾起的嘴角,他知道那时,他正将手悄悄伸入宁涟的袖中,轻轻捻了捻他的小拇指,让他不要那么紧张。

    这个人啊,从来就不会掩饰自己,将自己的讨厌、欢喜、忧愁、醋意、开心,爱意完全展现在脸上,让你立刻就知道,我现在是爱着你的,或者,我现在有点生气了……

    宁涟看着画卷,眼神总忍不住看向两人紧牵着的手,脸上红晕也一直未散去,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季矅予一眼,又看了一眼,低下了头。

    季矅予将宁涟的小动作完全收入眼底,只觉得可爱非常,就想搂在怀里狠狠抱住,谁也不给看,但是,他一直就只能看得见宁涟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义,却从来也不知道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那眼中的爱恋也一直都在宁涟的身上,从未移开。

    看着宁涟并没有抬头的打算,季矅予用手指将宁涟的下巴轻轻抬起,故意轻佻的笑说:“怎么就羞成这样了?是想到什么了吗?讲给我听听呗!”说完还故意朝着宁涟耳边吹了口气,眼见着宁涟的耳朵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像是要滴血一般。终于收了捉弄人的坏心思,将手捂上宁涟通红的双耳,搓了搓,“好啦,又不是没牵过我的手,小时候还一个被窝睡过呢,怎么现在就害羞了呢!”

    宁涟勾起眼角斜了他一眼,心想,小时候能和现在一样吗?坏东西!

    就在宁涟张罗着卷起来要收着时,被季矅予拦住了,“哎,别收起来啊,我还想挂起来呢,可以一抬头就能看到的那种。”季矅予笑着摁住宁涟要收画卷的手。

    算了,要这人从此改了这副坏性子是不能了,这句话,又把宁涟羞个半死,直骂道:“蠢材,你要挂起来做什么!这东西是谁都能看的吗?”

    季矅予原也是逗他的,他自然不会拿出来大喇喇的给众人看,只会在无人的时候拿出来欣赏欣赏罢了。这时看到宁涟恼羞成怒,赶紧开始说好话:“好宁子,那你把这画给我收着吧,我肯定不会给别人看的,我发誓!”说着就要举起手来,闭了眼假装意志坚决道,以为宁涟肯定会按住他的手,等了半晌,却没人顾着他,便放下手来,睁开眼看了看宁涟,人家已经拿了一件装画卷的竹筒,装好后给他搁桌子上了,就只有他,傻傻的杵在那儿,闭着眼,举着手发誓。啧啧啧,别提多蠢了!

    虽然方才丢脸得很,但是放在季矅予这儿,压根没什么事儿,没一会儿这人就活蹦乱跳得了,亏得宁涟还以为这回可把这人给臊着了,其是季矅予叫宁涟出来是要去戏院看戏去的,有一场戏是一个来自都城的名角儿唱的,可是就被这个小cha曲打断了,不过也无妨,好戏一般是压轴的,他们吃过午饭,晚些去也是无妨的。

    两人遂去了戏院不远处的一个面馆各吃了一碗面食,坐着消了消食儿,就进戏院了。

    两人选择了靠前一桌,戏院的小厮是个机灵的,忙上前送上了茶水点心瓜子等解闷儿小吃。

    坐定,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开始了,这第一场是《西游记》中的大闹天宫,那孙猴儿耍着脸举着金箍木奉便出场了,一出场便翻了几个跟头亮相,赢得台下一片叫好声。后来台上一众神仙都来降服孙悟空,却都没得手。

    宁涟在台下撇着嘴嘲讽道:“一群人对人家一个算什么好汉!”

    季矅予捏了捏宁涟鼓起的脸蛋,被宁涟挥开,笑嘻嘻地说:“无妨,那么多人对人家一个都没打过,才真真是丢人呢”

    “说的也是!”

    宁涟发完牢s_ao又转过头继续看了,看到孙猴儿将那些天兵天将打得落花流水,便开心得直拍手喝彩。

    季矅予看他看个戏也是投入得很,小脸因太过激动变得红扑扑的,可爱的很,心想真得带他多出来走走,免得在屋子里憋坏了。

    看完《西游记》中场休息一会,有的人走有的人来,两人也没动,仍然坐着嗑瓜子,闲聊,宁涟问接下来是什么戏,季矅予也不知道,这戏是戏园子安排的,并不是由客人点的,因此也只等着人家开场才知戏名儿。

    中间有小厮过来加水,遂问了一句,小厮说,接下来是从都城来的名角儿唱的,曲目是《牡丹亭》,也没多说,加了水就转去别桌儿去了,忙的跟个陀螺似的。

    第二部戏开场了,幕布黑压压的罩着,随着梆子一声脆响,唱开了。

    人还未出来,声音却已经传出,“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一听这个,两人便知了,这是《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

    果然不愧是名角儿,声音清丽哀婉,连绵不绝,时断时续,唱出了深闺女儿家浅浅的愁思来。台下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似连呼吸都怕惊着了这位游园的‘杜丽娘’。

    中间丫鬟春香替杜丽娘梳洗打扮的过程更是好看非常,女儿家照镜子的仪态美的无可比拟,唱到“春呵春!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恁般天气,好困人也?”的时候,杜丽娘俨然已经困得要睡了。这便开始了‘惊梦’才子佳人的桥段。

    花神来了又去,那书生柳梦梅便翩然而至,两人开始这般那般诉诸情意……唱词着实缠绵悱恻的很,季矅予悄悄用余光看了宁涟一眼,便发现这人脸庞又通红了,遂将嘴巴凑近那人耳边悄悄耳语:“别人也都知道这个片段,怎么就你脸红成这样,难道是……想起了什么?说!背着我是不是看那什么春宫图了?”

    考虑到戏院人多,宁涟不便动手,否则真想打死这个没脸没皮的人,依旧保持着面上表情稳如泰山,宁涟回呛道:“只有你才看这种书!只有你看!”

    要不是这人说话恶狠狠的,光看表情,还以为两人在进行亲切的交谈呢!哎,真真是学坏了!

    两人就这么脸朝着台子,脑子和嘴却一直忙着和对方拌嘴,导致一场戏完了,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二人才回过神来。

    季矅予:“……”

    宁涟:“……”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一会儿,两人垂着脑袋走出来了,季矅予深知自己打扰了人家看戏,心里有点歉疚,嘴上却还是那副讨人嫌的口气:“哎,你知道牡丹亭后来讲啥了吗?”

    “知道个鬼!”

    宁涟白了他一眼,给了一胳膊肘,转身便走。

    季矅予没捞着好,摸了摸鼻子像只受委屈的大狗一样耷拉着耳朵跟了上去。

    第十五章 送牡丹亭

    宁涟回去后,自己坐在床上生了一会闷气,突然又被今天下午没看完的那半支《牡丹亭》勾起了兴趣,于是满书架的找,但也不抱希望,毕竟这种书是很小的时候自己府里的小厮们传看的,而后又给了他,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奈何书太多,实在是找的累了,宁涟坐在凳子上喘着气喝茶,心里还隐隐的失望,好不容易这么想看一本书,却找不着了。

    突然院内一声兴高采烈的呼喊,却是季矅予。

    “小宁子!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宁涟正要站起身给他开门,季矅予却已撞开了门,满脸高兴的模样,手里揣着一本书,气喘吁吁的坐下,只顾着喝水,却并不说话,眼神却得意洋洋地朝着宁涟撇。

    宁涟都被气笑了,作这副大爷样儿的给自己看,宁涟看了他一眼就云淡风轻的躺在靠窗的贵妃椅上,随手捞起一本书,闲闲的翻起来,也不搭理季矅予。

    季矅予觉得自己这大爷是装不下去了,遂又换了副摇着莫须有大尾巴的乖狗狗模样凑到宁涟身边,并且屁股一蹭一蹭的一副也要占一半的样子。宁涟简直哭笑不得,做戏还要做全套的是吗?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下,也遂了他的愿,故意惊奇道:“你不是给我带东西了!是什么呀?”

    季矅予看着他那副皮笑r_ou_不笑的敷衍样儿,委屈的撅了嘴巴。宁涟看着真是爱的不行,他想:他怎么这么喜欢这人呢?真是喜欢到骨子里,融化在血液里,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笑容,甚至是捉弄他的时候,都变成一帧帧画像藏在心里,再不外露。还是忍不住,用手顺了顺他背上披散着的绸缎一般的发丝,笑说:“给我看嘛,到底是什么,你这么一直吊着我!”话里藏着辗转缠绵的温柔和爱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

    季矅予满意了,每每看到宁涟眼睛里的东西,他才会满意,才会安心,他想,他真的是越来越离不开宁涟了,已经习惯了溺在那双装满柔情的眼睛里,还怎么能行走在干涸龟裂的土壤。

    季矅予拿出装在怀里的书,指了指那三个大字,《牡丹亭》,说:“我知道你被我扰的没看好那场戏,我将书给你带来了,自己看,有时候比看戏可强多了,”看了看宁涟,又说,“我也已经看过了,你哪里不懂我给你讲。”

    这便是胡话了,虽然没有完整的了解过这本书,可是里面的剧情桥段还是知道不少的,谁用他来讲了!真是!

    不过宁涟没打击他,只是说今天的大闹天宫还是不错的,很热闹。

    季矅予这才开心了,他一开心话就比较多,话多就容易惹宁涟生气,他说:“那么闹腾的东西你反而喜欢,往日里觉得你特别像女子,今日才觉得你和男子喜欢的也差不离!”

    宁涟:“……”

    什么叫和男子喜欢的也差不离,我就是男子好吗?!

    在心里咆哮完,宁涟面上就稍微没那么狰狞了,微笑着对季矅予说,“书也送了,季少爷能走了吗?门在那里,好走不送!”宁涟手里翻着书,头也不抬,手指却准确的指着门。

    季矅予再神经大条也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惹宁涟不开心了,那个微笑……简直就是‘呵呵’了。

    现在不哄以就更哄不好了,所以季矅予怎么可能真听他的话走出这扇门,可能今天走出这扇门,以后都进不来了!季矅予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心想:就这脾气,还说不像女娃呢,也就我能受得了你了。

    季矅予心里叹息,面上笑嘻嘻,其实还是愿意的,要是季矅予不愿意做的事,谁逼着都没用,所以还是愿意并且享受的,上前拉着宁涟的衣角,晃了晃,又晃了晃,真是粘人的紧,宁涟故意不去看他,床边卧着的小狗却是看不下去了,这人怎么这么死不要脸的呢?用鼻子嗤了一声,又将鼻子塞到肚子上,徒留眼睛露在外头观察这对作到死的人类。

    季矅予简直惊奇了,他刚刚看到了什么,一只狗——在鄙视他?!

    季矅予老脸一红,往日里熟门熟路的晃袖子的动作也显得猥琐起来,宁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连狗都瞧不起你这种行径,你还拿来用,都多少年了,能换一种方式不?”

    季矅予说话掷地有声:“能!”

    又是逗得宁涟笑个不停,招招手,让那小狗过来,小狗摇着尾巴,晃着舌头就奔过来了,r_ou_墩墩的四条小粗腿踏在地上,似是能听到地板的震动,喘吁吁的跑过来之后,艰难的立起身子,前爪搭在贵妃椅边缘,一只后腿一直试着往上够,却怎么也够不着,急的直哼哼,宁涟心软,就抬着前爪把他抱上床了,于是,季矅予就只能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本来自己该占的的一块地方被那狗给占了,甚至宁涟还主动又移了一点地方供它躺着舒服些……

    季矅予:“……”

    还有没有天理啦!宁涟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宁涟手上 着狗,抬眼瞧了季矅予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又继续 狗。

    季矅予被宁涟这幅姿态不上不下的吊着,只好换了个话题,“小宁子,太晚了,我就不回去打扰金伯了罢?”

    晚?宁涟想说,你是对晚这个字有什么误会吗?

    却也没有拒绝,季矅予一看有戏,就大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狗移开,自己躺了上去,小狗一回到地上就醒了,也没哼哼,对于这个人类的卑鄙行为他已经习惯了,因此晃了晃毛就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去了。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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