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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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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仓豪眼中的巧 作者:萧郎君

    第3节

    我其实很担心会像上次那样接到巧的球之后整个手臂都是颤抖的。当时还好有稻村先生加入。因为稻村先生的加入,掩盖了我木奉球技术上的致命缺陷。

    那是一场非常快乐的木奉球。

    也是一场让巧极其不愉快的木奉球。

    本来是好球带,一直都是那令人背脊发凉的怪兽投球。弓起身子的时候我发现巧的身体动作有点僵硬。耳边传来一种古怪的哔哔声,我以为是公园另一个角落是谁家的孩子在玩玩具就没有太在意。

    没想到,这种声音对巧的影响这么大。巧,投出了怀球。青波接到了。我至今还记得那一记怀球和巧脸上的表情。球出手之后,对它的轨迹再无力掌控的那种绝望感,第一次在巧的脸上看到。

    球被金属木奉击中的声音刺耳到好像破空的箭在耳边飞过。失控的球好像脱离父母掌控的野孩子,往天空最高的云朵飞奔而去,飞得太高的最后,无力地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往地上坠落下来。一如巧的心情。

    难道败局已定了吗?

    “真晴。那边那边。”

    “青波!在你那边。”

    “青波!”

    所有人都盯着青波小小的高举的手。巧也不例外。“青波,看球。手套再举高一点!要下来了!眼睛不要离开球。”

    球进了青波的手套,青波一屁股坐下,不过还是紧紧握住手套并没有掉球。“接到了。我接到了。”

    青波举起手上脏兮兮的木奉球,欢喜地原地跳起来。“哥哥,我接到了!我接到球了!”

    这个小孩子,无论多少次,只要接到球,一直都会这么高兴的呢。

    我当时觉得青波的笑好像发光的木奉球。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我追求的木奉球跟巧的木奉球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跟青波的倒是很相似。对我来说,无论的木奉球还是篮球都是一样的。都是快乐的。但是,只是木奉球,正好给了我与最多人交流的方式。在德国的这几年,我也尝试了篮球、冰球,说到底,这就是一个体育运动。木奉球,因为在日本的普及性太高,使它具备了超过其他体育运动的交流功能。当然,仅日本而言。听说在遥远的中国,同样具备这样功能的是乒乓球。

    扯远了。当时,我正被青波的喜悦吸引。反应过来的时候,巧已经揍了江藤好几拳。江藤嘴上骂着巧说他自己分心赖不得别人,手上却完全没有抵抗的动作。任由巧把他嘴巴打破。我从背后上去抱他双肩的时候差点被他带着往前走。

    投球时候的那古怪的哔哔声,是江藤的呼叫器。是江藤那娃娃脸的妈妈给他定制的补习班的提醒。

    相对于家教超严的江藤,我算是相当幸运的。母亲能跟我打商量。父亲再不愿意也不会强迫我学习医学。他只是一直相信,医学的魅力超过世上其他任何学科。我作为他的儿子,自然而然会被它吸引。

    巧怪江藤对木奉球不用心。

    “这不过是一个社团活动而已。”

    江藤再一次挨揍了。不知怎的,那一拳仿佛是巧冲着我的心头打的。跟江藤的身体一起,我在后面颤抖了一下。不可否认的是,我当时跟江藤有类似的想法。如果这种想法被巧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捕手白天跟他开开心心谈着打上甲子园,夜里开了台灯翻开补习书一道一道数学题刷到半夜,不知道他是否也会给我一拳。用木奉球,狠狠地砸在我心头上。对我说跟江藤问的话那样,“你把木奉球当成什么?”

    社交手段啊。体育运动啊。反正,木奉球不是我的生命。一直不是。

    在遇见巧之前,给真晴补习、听东谷诉苦他们家农场好多事情做、在神社后面坐一天只为钓上来一条蓝腮太阳鱼、田埂上吹一口气看着蒲公英飘飞到半空飞到看不见的远方、去东谷家帮忙挑选好坏的草莓的时候跟泽口一起眼睛紧紧盯着低头的大人二话不说往对方嘴里塞一颗红的大的,这些全部都是可以称作是我生命的珍贵的东西。

    遇见巧之后,他说只有木奉球。我也曾迷茫,也曾被他带着走。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来了这里,离开了日本,离开了巧。

    江藤转学去了住宿的国中。三年与木奉球无缘。车站送别的时候,正是樱花落下漫天飞雪的时候。江藤把那红色的呼叫器给了巧,说要送给巧,让他可以练习到听到哔哔声也能不受障碍投出好球。

    那个呼叫器,巧当垃圾扔在了车站垃圾桶里。

    离开木奉球,离开日本,我在巧心里面是不是也等同于那个完好无损甚至工作出色只因为与他无关就被无情当成垃圾的呼叫器呢?我至今没敢问过巧。事实上,在德国这四年,我一次都没有写信给他。同样的,他也没有。

    他有他的木奉球,我有我的约定。自从我说出那句不可挽留的话,巧的拳头砸在我身上开始,我们之间的线已经活生生被扯断了。

    不。

    应该是在很久之前,在父亲问我是用怎么样的眼神看着巧的时候,在我把蓝腮太阳鱼送给巧的时候,在县大会被巧的球吸引的时候,这一个错误的交集就已经开始被我们误认为是命运的羁绊了。因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现在这样反而才是对的。

    第10章 跟巧的第一次

    新田东中木奉球队,是我跟巧第一次进行那最亲密一次接触的唯一一个线索。也是坚定我考上德国墨尔本大学的最终决心。更是压死我们之间本就破烂不堪的投捕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四月,新入社团的第一天早上。听说巧被痘痘脸男子纠缠,要他系好衣服上最后一颗暗扣。巧不服从的性子起来了,就是不系。还跟那人杠了起来。好像还救了他们班类似情况的一个女生。巧因此被教练叫到了办公室。不过没有收到责罚。他竟然问为什么自己没有受到责罚。真是太奇怪了。我还以为出事了。结果下课去找他的时候,这个小子,跟那个他救下来的小女生笑得那么开心。白瞎了我的担心。

    “不过是一个暗扣而已,我并不在意,只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就会把它打开。”

    这就是巧的回答。我应该早点想到的,巧这样不服从的性子,早晚是要吃亏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当时的我对此浑然不知。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直直竖起了拇指,引巧出来长长的走廊,到c,ao场去,去做投接球训练。

    巧的个子又长大了一些。肩宽、腰围、体重都增加了不少。不过对我而言还是相当小巧。因为同一年出生的关系,我笑话他长得这么娇小玲珑,像个女孩子。结果巧很不服气地说他比我大三个月。我可不信。结果一对生日,果然。他还挑衅我要我叫他哥哥。我才不。论身高体重,我可整整是他的一倍。

    闲话的时候我们就来到了新田东中的c,ao场。

    说是c,ao场其实就是是很久以前有田地改建而成的,平坦而宽敞的一片泥地。连橡胶跑道都没有。魔鬼教练推着小车车走了一圈又一圈,画出来了七八条跑跑道。

    设备不怎么样,地方倒是不小。后面小小的器材室里面关着全校学生趋之若鹜的足球、篮球、手球以及木奉球。放学铃声一响,各个社团就像逃离大网的一群小鱼,哗啦一声排着队冲进去拿属于自己球队的球服等用具。

    我们有自己自带的木奉球手套、木奉球、木奉球服和护具。不用跟他们一起挤进小小的器材室。也能最先找到空位准备练习。

    木奉球队队长的短发干净利落。下命令的声音倒是有点软。也不是容易被人欺负的那种,怎么说呢,就是脾气挺好的,但是人挺倔强的。教练说要加跑,他什么理由都不问就向队员下令。当然也有反抗加八圈太多的队员,他全当没听到。开始跑之前却站在那个人面前大声问所有人,“有什么异议的吗?有就大声说出来。”没有人再说话。反正刚才小声说的时候也没被回应。再说,大声说出来哎,谁胆子那么肥敢做这个出头鸟?他正好顺理成章喊:“开跑。”这不和谐的声音就淹没在他们扬起的后脚跟的尘土里了。

    “好球。”

    巧今天的球也一如既往的尾劲儿强大。我握住球,放下手让震麻的双臂自然放松。趁机看着那些多米诺骨牌一样排列的球员们沿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转。“海音寺很适合当队长呢。”

    “海音寺怎么样跟我没关系。你已经说了好多次了。永仓捕手,你该看着我的球,而不是别的任何人。快把球给我。”

    会叫我豪的有很多,比如东谷、比如平时的巧。会叫我永仓捕手的只有一个,生气的巧。

    “好。”架不住这家伙欲求不满的催促,我手臂稍微恢复一些就不得不把球交还到给予我无数次迎头痛击的人手上。

    那一次到了后来,巧的球没有从前那么有力道。究其原因,我觉得是海音寺害的。我们中途休息喝水的时候,巧坐在牛棚的长椅子上,眼睛一直盯着光亮的c,ao场上面挥木奉的海音寺。残留的樱花花瓣飘落在他眼前不到五厘米的地方。他眼睛一闭一睁,又用那闪亮亮的大眼睛去盯着飞向海音寺的球看去了。白瞎了这么美的樱花。

    老实说,就我这个四年级才学习木奉球的野和尚来看,海音寺那匀称不夸张的肌r_ou_线条也是很耐看的。海音寺是那种均衡的打手。挥木奉的动作相当标准。

    “就是打击的力道太弱。”巧一下子就看出了海音寺的弱点。

    确实。论准头、挥木奉时机来说,海音寺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是呢,木奉子挥出去了也不一定能打到球。如果球的力量比你双臂的力量更强,球是会跑掉的。

    “果然。”

    击球练习过后,魔鬼教练说可以了,投出了力道十足的好球。

    脱离手套的球一下子到达打者面前。擦着木奉子嗡嗡作响。最终擦着木奉子主人的头盔边沿往后方天空逃脱了。海音寺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在休息。投球的教练还很得意地拍着海音寺肩膀,在人家耳边说什么你还嫩了点儿。海音寺的样子难受得快要快要吐了。

    第一次看到这种胡来的教练,我一口矿泉水全喷泥地上了。“以大欺小你算什么教练。”

    一想到之后竟然要在这么孩子气的教练高压下训练我就头疼。

    巧居然还对这个魔鬼教练的训练方式赞赏有加。说什么“这个球队太慵懒了。不过是八圈而已。”“队长也才这水平。连你的一半都比不上。”

    我都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伤心。“那是,原田选手可是每天跑五公里的人。”

    巧听了我的揶揄不是很高兴。皱起了眉头。说,“以后你跟我一起跑。”

    “拜托。饶了我吧。我补习班上到晚上八点,回到家还要做作业。”还有德国留学申请的签证这些事情。

    我这么说着,被巧狠狠k了后脑勺。又离开y凉的牛棚,走到阳光明媚的c,ao场上。

    木奉球社的练习结束了。我们也收拾东西回去。路过牛棚的时候,最后一片樱花已经落尽,嫩绿的叶子从枝丫上冒出尖儿来。叶樱还没张开的y影下还漏出粗线条的阳光。在那样的阳光下,巧跟我说推迟一周上交申请书。

    “为什么?”

    明明看着球队训练看得那么入神的巧,把木奉球视作生命的巧,为什么迟迟不肯加入木奉球的队伍?

    巧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对我而言,正好剩下一点时间可以去忙活签证的事情。因为叔叔在德国有国籍的关系,他一直劝说我转到他名下作为养子,这样就可以避开签证直接入学。但是,我还是觉得凭自己本事走出国门比较好。而且,父亲也不愿意我这个独子为了读书去做别人的儿子。

    跟巧道别之后我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关于自己的木奉球,巧的木奉球,巧这个人,自己对巧的心情,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德语书翻开在桌面,一个字都进不了我的脑海。

    老实说,那时候的心情已经是我现在的心情了。也是我在遇见巧之前的心情。

    当然,母亲说的我被巧夺走了心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在那之前被巧带着飞上甲子园的梦想,我的确是有些偏颇了。我并没有想要打上甲子园称霸日本之类的想法。从来没有。在新田星星队的时候我们的最高成绩也不过是无缘县大会而已。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的木奉球。我们赢的每一场,都在街口咖啡店的泡芙冰可乐里沸腾着、欢呼着、雀跃着。输的每一次,都在c,ao场上一圈一圈像是磨麦子的驴,抬头遇见彼此,再低头各自训练。

    巧的木奉球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第一次见识到那种小怪兽是在去年夏天县少木奉大会的会场上。

    第二轮比赛败北,跑完十圈准备回家的路上,教练叫住我。想让我去县大会看看。当时正值八月,比了两场,一场赢了一场输了,无缘县大会。我跑了十圈,好好惩罚过自己了。我觉得可以了。明天继续上学跟东谷他们叹息两声拿起笔继续学习就够了。毕竟,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我跟父亲的约定也是木奉球活动只能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进行。

    我当时手里都拿着刚买到的双色冰激凌了。教练死拉硬拽把我拖出咖啡馆,逮上了车。“你绝对不会后悔的。那家伙,不简单啊。他跟你同岁而已。”教练想唤回我的斗志。抱着看一看的心情我就去了。

    在盛夏的热浪与阳光中,简直快要领人眩晕的球场上,第二轮的第二场比赛在下午一点开始。我和巧的球在那里相遇了。

    我一直不敢相信,看起来那么娇小的巧,投出的球竟然这么快速、有力度。可能是因为离得远的缘故,我在观众席上看到的巧,弓起身子的样子让我想起家里过年时候吃的红红的虾子。在筷子之间,在两手之间那么小的身体。巧不像我,吃得多长得壮。巧是怎么吃都不胖的那种。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不像我这么爱吃冰激凌巧克力这些高热量食物。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甚至跟青波差不多羸弱的身子。长睫毛颤动的时候,左脚坚定地踏上投手丘那块儿小土堆的时候,身子舒展开来宛若孔雀开屏的时候,右手握着的木奉球像一颗子弹离开了枪膛,离开了他的右手,如同他在后面追随的目光那般坚定地笔直往前。

    挥木奉,落空。

    噗的一声,是木奉球结结实实落在手套里的声音。我听到了。虽然当时会场离得那么远,观众欢呼的声音那么尖锐,我是不可能听到的。可我觉得我就是听到了。

    巧的球让我想起我在神社后面钓鱼的事情。

    我们待到天黑都没钓上来一条鱼。真晴靠在我身上睡着了。平静无波的黑色湖水突然动了一下。就那么一下,水纹一圈圈荡开去,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我从蹲了一天的湖边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像蛰伏了一冬的力气全都涌上手臂。线圈疯狂地旋转,浮标被拖动着一步步往我所在的方向靠近。被我的动作颠到清醒的真晴在我的催促下拿起网子朝那黑乎乎的池子里捞啊捞。谁都没有看见鱼是怎么进来的。可是从真晴手上传递过来的那沉甸甸的触感、那活蹦乱跳想要挣扎逃离的生命,绝对就是我们所要的猎物没错。

    那是我第一次钓到蓝腮太阳鱼。之后,我就发了疯地喜欢上了钓鱼。

    想来,打木奉球也是一样的。球落在手心那种结实的触感,无法抵抗的往后要推倒我的力量,它让我喜欢得发狂。大概,男人喜欢枪支就是喜欢用整个身体去抵抗子弹出膛那一瞬间的后坐力吧。

    我喜欢当捕手。那个身子看起来单薄的男孩子,透出来的球能让我像第一次钓到蓝腮太阳鱼那时候那么兴奋吗?我很想试试看。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巧的姓名籍贯全部了解清楚了。教练有事不能作陪我就仗着母亲跟真纪子阿姨的同窗友谊上门去找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洋三爷爷。

    隔天的八强赛、四强赛我也看了,连一周后的冠军赛我也自己一个人去看。不在乎巴士单程就要花上两小时,还有八月的酷热。不仅是县大会,中国地区大会,我也去看了。去广岛,就只是为了看巧的投球。那是十月的事情。

    好像接接看那个球。好像用整个身体去感受那一头小怪兽。

    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在新田,他不在大蛇岭。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母亲说巧要搬到新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抓起手套一路奔跑,一口气冲上了六百六十六步台阶的神社。

    我差点相信神的存在。我甚至虔诚地祷告巧一定要跟我一起念新田东中。洗手过后我往注连绳的绳结那里抛了两枚五百元的铜板。幸运地,卡住了。抽签也抽到了大吉。真是再好不过是寓意了。

    现在想想,新田只有新田东中一所中学。我们肯定是一起上同一间中学的。除非巧不上学。

    那时候的愚蠢连同两枚铜板被我收回来了。是我在离开大蛇岭去德国的前一夜取下来的。取下来的时候铜板因为卡得太深,硬生生扯下来的时候把绳结的毛毛扯断了一些,沾在了上面。我给吹走了。

    这一切,没有人知道。正如我喜欢巧这件事。即使一千个人知道,一万个人知道,只要巧不知道,那就可以了。我们还会是好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牛棚:木奉球比赛场地中队员休息和后备队员准备的棚子

    注连绳:日本神社大殿门口挂的一种绳子。硬币卡在里面,传言会有好运。

    第11章 巧说这是命运的邂逅

    心怀鬼胎的我抱着这样不纯洁的心情,跟巧单独地继续着投捕训练。

    我知道巧要我推迟一周递交申请书的狂妄原因是在不久之后的一个周日。一个慵懒的午后。

    换掉一身汗味的木奉球服,在等待巧的这段时间里,我了一会儿书。看到巧从绿色彩虹桥出来的时候,我往后躺在草地上,把手上的书随手盖在我圆圆的大脸上,遮挡我脸上的阳光,挡住我控制不住的炽热目光。

    我从纸墨的气息后面问巧为什么要推迟一周递交申请书。巧伸手取走了我脸上的书,好奇地翻过封面看了一下书名。浅浅地笑了。跪在我上方的他低头向我。身后是粉红飞雪一般的垂枝樱花。西斜的阳光打在花的边缘,也照亮了巧的发圈。让他看起来仿佛如同顶着光环的天使。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认真的人。”天使笑着拿书狠狠k我脑门儿一把。嗯,是披着天使光环的小恶魔没错了。

    那是我找叔叔借《木奉球的理论与实践》,后者连同人体解剖图册一起寄过来的。

    “又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是个天才。

    趁他不备,我迅速起身,抢回书本塞到身后。巧并没有察觉我需要通过配球这些“邪门歪道”来削弱他投球力道的诡计。他心里纯净得如同盐沼湖。无数次出现在动漫片头里,清晰地倒映着站在上面的男女主角。不一样的是,巧的湖,只有一颗木奉球。

    我们并排坐在垂枝樱花树下。揪秃了脚下方圆一臂以内新长青草嫩芽的巧犹豫很久还是问我:“豪,你是不是被你妈逼得很惨。”

    大概是上次逃跑被抓回去给他造成了我母亲很强势的错觉。其实,“不是的。”是被你逼得。我心里明白想要学业社团活动都顶尖的自己很贪心也把自己搞到筋疲力尽。嘴上却说:“我会协调好学业跟木奉球的。甲子园,我们约定好的。”

    “我相信你。”

    巧又笑了。是放松下来的那种笑。

    他在担心我吗?得到我会继续担任他捕手的承诺之后放松下来吗?我不敢想。书在身后,我只能抬头,看着那一株跟我们校舍后面器材室完全不一样的垂枝樱花。器材室那一棵凋零下来的樱花小、少。这一株满树都是大粉的樱花。每一根枝丫都长得那么粗壮舒展。每一个角落都有小簇小簇的樱花反s,he着阳光。

    我抬头眯起眼睛数着上面的樱花,模模糊糊数不清楚就低下头来。巧在我身边的草地上盘腿坐着,用中指和食指把球夹住,确认球的握法。

    是指叉球?

    这不是直球的握法。绝对不是。但要说是变化球,也跟书上的cha图不太像。

    我眯起眼睛盯着巧修长的手指看了好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巧的手,相当修长,甚至像是比常人多一个指节。我眨了眨眼再看了一次,才发现还是三个指节的,只是他最后一个指节也跟其他指节一样长,不像我们,最后一个指节笨笨的、短短的。

    那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把直径四十厘米的木奉球左右旋转。球仿佛长在指骨上一样,听从他手指的命令,旋转、上下。

    停下来了。突然的。

    巧覆手。雪白的手背完全盖住了掌心的木奉球。我抬头看他。他也正好抬头看我。

    “你干嘛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他问。

    奇怪的眼神?我忽的想起父亲的话:你知道你是用怎么样的眼神去看着巧吗。我满心都是慌乱。难道,他发现了吗?我的心跳扑通一声,好响。

    “你那么害怕干嘛?”

    “没有。”

    “你都后退快一米了。豪,你今天很不对劲儿。”

    我也在知道撑着手回退这种事很不礼貌。但是,比起礼貌我更担心巧把我的眼睛看得太过清楚。

    巧不管我的心情我的心跳这些有的没的。他用指叉球的握法把手伸到我的面前。好像我看过的能乐巫女召唤生者灵魂入极乐的那双手一样,轻而易举地把体重比他重一倍的我拉到了他手心的木奉球面前。几乎是强迫地命令:“给我过来!认真看。我每一根手指,每一块肌r_ou_的活动你都给我看清楚了。”

    “怎么样?”巧很是得意。这一次,我没有认错。“指叉球。”

    “没错。爷爷说我还小。不能学。但是,我很快就会长大。到时候,”

    “对你的身体来说,学指叉球太早了。”

    “你怎么跟爷爷一样?怕这个怕那个。我也没说现在学。但是,我绝对不允许别人会指叉球我还只能用直球。这样太逊了。而且,我多学一种球路,身为捕手的你配球的时候不是也有更多的选择吗?再者说,哪有职木奉选手只会投直球的?”

    被推倒在草地上的我翻身坐起来,下意识就对上,“上杉达也。”

    “那不过是一个动漫角色。没想到豪你竟然这么幼稚。”

    本来,木奉球大联盟是陪真晴看的,其实我并不怎么看动漫。但是巧这种装成熟的样子我真是太讨厌了。明明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跟我同级的小子。为什么我要被他牵着走?

    “是呢。原田选手可是要打上甲子园的。是比茂野吾郎更强大的明星呢。”

    巧肯定是听到我话里的揶揄了。“少胡说八道。”他对我说,“豪,下周递交申请书。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新田东中木奉球队的投手,除我之外再无人可以胜任。捕手,你。豪,准备好了吗? ”

    他的眼神冷冽、平静。不是戏谑或者过分自傲。他是认真的。是那种一定要做到的认真。做不到,那继续努力。直到成功为止。是这样,一往直前的决心。我的心脏又扑通地跳了一下。

    这让我想起青波说过的命运的邂逅。

    早上的时候青波来过,请求我不要放弃他哥哥。那是制服暗扣之前的事情。

    巧似乎不止一次嫌弃过制服丑。真纪子阿姨说学校管得很紧,也跟洋三爷爷说过很担心巧的性格会惹祸。巧这样的孩子,觉得不舒服的都会去杠上一杠。所以他跟真纪子阿姨的关系远没有青波跟真纪子阿姨那么柔软。

    那一天,几乎是吼叫着,真纪子阿姨让他别马上就用这种方式说话。巧二话不说走出去,饭盒都没有带就到玄关穿鞋子想要迅速逃离。真纪子阿姨追了出去。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怒了巧。青波抱着球放到哥哥手心让他冷静一些的时候,在玄关,看到的就是刚挥手给了巧一巴掌的懊悔不已看着自己发红掌心的真纪子阿姨。

    “哥哥没想到妈妈会打他。妈妈也没想到。他们就这么站在对面。一个在玄关高处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一个保持着歪过脸去的姿势好几秒。”

    最后,真纪子反应过来想要道歉的时候,巧跑了,没给她机会。还是青波留下来,安慰了真纪子阿姨好久。

    青波也是第一次看到真纪子阿姨打巧。从前两人再不对头也就是大声说话,然后真纪子无可奈何或者巧走开去。也就吵不成了。

    这一次,巧没有逃。他勇敢地、倔强地坚持着。

    “妈妈说节子阿姨给她打电话。拜托妈妈帮忙劝哥哥不要拉你一起打木奉球。节子阿姨说你要补习,说你是要继承医院的人。你很忙。你有很多东西要学。要学到晚上十点十一点。”

    我的母亲不太会这么说话。这是青波才会有的说话方式。我的母亲必定是会诉苦一番,然后说着“我每天半夜起身,那孩子卧室里还亮着灯”这样天下母亲特有角度下的话,让同样身为母亲的真纪子阿姨感同身受。

    “哥哥说不是他把小豪哥哥你牵扯进来。这叫命运的邂逅。是一定要永仓才行。”

    什么叫一定要永仓才行?

    要让所有人知道什么的。

    这不是又会让我重新燃起希望吗?

    “你们又在这里约会啊?”

    紧张到只能伸手抓紧地上草皮的我听到了泽口的声音。抬头一看,泽口就在我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泽口走这么近了,我竟然才发现。我慌忙撑着草地后退两步,回答:“没。”

    巧不说话。瞪着我,大眼睛写满不高兴。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果然,木奉球被打扰是巧的逆鳞,摸不得。

    “胡说八道。”泽口一脸不信。东谷也不信。

    “我哪里有胡说八道?原田你可是拒绝了美女老师的邀请来跟豪约会啊!”泽口望向我身边的巧。

    “咦?”说的不是我?

    小野薰子是国文老师,也是我们四班的导师。皮肤很白、眼睛很大、长发用木制发夹整齐地夹着。学生们都被小野深深吸引,并称她为美女老师。

    东谷和泽口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绘声绘色地说美女老师对巧特别优待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现巧对他们的话完全不在意。我也没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因为,比起美女老师,我更在意的是巧的手指。那快到看不清的手指。

    要是他投出变化球,我会接不到吗?球离手了。我的心脏再度怦怦跳了起来。

    东谷把手臂抱在胸前,用力地点头。“对吧?有谁会一脸正经地对老师说:『我觉得老师的声音很好听”?我可是很害羞,光是想就觉得——哎呀好痛。原田你干嘛?”

    球呈抛物线击中泽口的脑袋。弹开之后,我反s,he性地伸手把弹回来的球捡起来。意外的轻松。

    “她的声音是很好听啊。”巧像要中断泽口的话似的继续cha嘴说道:“她的声音很好听,很清亮、不会黏在一起,听起来很舒服。仅此而已。”

    噢,原来如此。巧讨厌任何牵缠不清的事物,不论是人、声音还是动作,只要是拉扯、沾黏、纠缠的东西,他都讨厌。

    美女老师的声音有点低沉沙哑,确实顺耳又好听。他只是老实的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而已,就只是这样。

    然而挨打的泽口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可恶!东谷!压住巧的腿。豪,用你的大手完全控制住原田。”

    他说了一通,自己贼兮兮笑着左右摩搓着双手,像大河剧里欺负小姐姐的街头浪人一般。“原田,今天落在我手上,你算是死定了。豪,上啊!”

    “上什么?”我一直只顾着看巧的指叉球,没有用心去听。

    “压住巧的手!”

    为了避免泽口继续生气下去。我只能对不起巧了。就在我一把压倒巧的时候,耳边传来的是东谷和泽口“啊”的两声尖叫,然后寂静无声。

    我扭转头看过去,他们俩惊得双眼瞪大像金鱼,伸手捂住彼此的嘴巴。鼻尖钻进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梅花的香气。这让我想起巧家那棵大梅树。

    “巧,这个季节你家的梅树还在开花吗?”

    “呃,嗯。快开完了。”

    “好香。”

    我并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没有撒谎。当时我俯首在巧的颈窝上,真的闻到了一股梅树的冷香。

    巧用右手抵着我腹部,把我的脸从他身上挡开去。对我说:“豪,你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吓得马上爬起来,坐回自己原来的地方去。心虚地板正身子。

    事后泽口神秘兮兮地跟我说过,我那时候整个人都压在巧身上,像许久不见主人的大狗把归家的主人扑倒一样。如果我不是说了那一句“好香”,他们看到我的后背还以为我趴在巧身上,伸出舌头舔巧的全身。

    泽口把我比作大狗,把巧比作主人,笑话了我一路。我脑海里都不能思考。满心都是把巧压倒的囧状。我那时候还没意识到在我身上某处发生了不可挽回的病变。

    夜里,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心情完全无法平静下来。脑海中浮现的是夹在巧手指之间的球。

    指叉球、曲球、伸卡球。

    “等到身体发育完成的时候,一定要把它学会。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新田东中木奉球队的投手,除我之外再无人可以胜任。”

    如果是巧的话,一定办得到。无论是让球转弯、减速还是下坠,那家伙应该都办得到,而直球则是更有威力。

    “豪,准备好了吗?”

    “我办得到吗?”听到自己的声音才发现我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一阵寒意贯穿身躯。

    我办得到吗?

    巧这么说是有打算。不过也只是打算,光是只有想接球的念头,这样够吗?

    我能一直担任那家伙的捕手吗?会不会哪天跟不上他的脚步?

    我的视线移向桌上的题库本,下周有校内实力测验,是入学以来的第一次正式考试,而下月底会有期中考。之后,授课内容会以加速度的方式变得艰涩,同时量也会增加,学校已经说过n次了。而不久之前还在上的补习班,英数都已进入第三学期(注:日本的学制为每学年三学期。)的范围。

    书上的字一个个凝结成墨点,模糊不清。我干脆把书合上,专心思考巧的事情。

    我这么迷木奉球,真的好吗?这样对吗?心里突然这么想着。

    认识了巧之后,迷上了木奉球,于是抱着相同的打算走到这里。不过这或许是个错误,或许有一天,自己会跟不上巧的脚步,变得凄惨落魄,连书也没办法读……

    “要放弃木奉球吗?”但是,不想让给任何人。那种全部握在手心的感觉,谁也休想从我手上夺走。

    现在才国一耶!为什么就得这么烦恼?想想办法啊!巧。

    “真是的,遇到一个不该遇到的人。”在吵着去不去补习班的时候,母亲节子曾用哭泣的声音这样说过。当时虽然生气,不过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

    “你真的是遇到了麻烦的人。”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总觉得有点古怪,黑暗中可以听到我自己忍俊不禁的笑声。翻开《木奉球的理论与实践》,盖在脸上,我躺下来慢慢看。

    第二天起来,父亲告诉我,我近视了。

    嗯。是真的。国一的我竟然因为夜晚看书太过,要戴上厚厚的眼镜。

    好像草坪上的时候因为直视阳光数樱花是一个诱因。那时候我能闻到巧身上的梅花香气是因为视觉失灵之后嗅觉补上的叫做感官补偿的东西。人家盲人是长久性的触觉嗅觉都比一般人灵敏,我是临时、突发的。父亲带我去城里看视力,配了一副圆边的黑框大眼镜。我的脸本来就圆。戴上圆圆的眼镜之后特别丑。我就把眼镜塞抽屉里了。反正,也不是度数很深。

    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回去打开抽屉把眼镜24小时戴在脸上!

    成年后所有的高度近视都是年少时候少不经事的锅!

    现在想来,近视也是有一点好处的。至少,巧再说我眼神奇诡的时候我就光明正大告诉他:那是因为我近视。应该能糊弄过去。不过我也不知道。因为草坪那一次之后,巧再没有说过我的眼神奇怪。我也没说过我近视的事情。

    当然,我那之后,再没有认真看过巧。因为我真的,看不清。

    我还有点侥幸。哇喔!原来还有我看不清球这一种方法。我竟然会有看不清巧的一天。然后,我就不会那么在意那个人了吧?

    もういいよ、勉強勉强(够了,别再想了,专心学习吧。)

    第12章 你这家伙真是差劲

    周一,新东中学木奉球队负责带领练习的是展西。正是之前因为一颗暗扣在校门口为难巧的那个学生会干部。如果那一次巧的手臂因为这个人不能再拿起木奉球,我就是辜负爸妈的期望也要拿器材室里所有趁手的木奉子全部加在他后背,让他后悔自己对巧做过的事情。

    但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些事情。那时候,柔软体c,ao、慢跑五圈、在网子前面排队、介绍新成员、确认今天的练习流程,凡事都按顺序进行。这一切在四月的阳光下看起来都还很平常。

    我第一次发觉展西那家伙脸色不对是在户村这个魔鬼教练把巧单独叫出列,询问身体情况的时候。那是比嫉妒更加可恨的y暗面。他看到魔鬼教练特意关注巧的时候整张痘痘脸结成了一块参差不齐的冰块,发现我的目光之后迅速换上平常的冷漠。前后切换的速度,像是摘下一套面具那么简单。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只是按部就班查纪律的“学生会机器人”。在这里,我第一次从背脊开始全身发寒,只因为直视了展西的眼睛。

    “那好,站上投手丘。展西,”教练背对着展西,完全没有发现展西的异样。“你来接接看。”

    周围一片抽气声。早入社的东谷跟泽口告诉过我,展西是新田东中木奉球队的捕手。魔鬼教练一直想把新田东中打造成白虎队那样有实力站上总决赛的强队。所以他一直在物色合适的先发。捕手是展西。打者是海音寺。因为之前的投手吉贞意外受伤,一直苦于没有强劲的投手。这也就是为什么,魔鬼教练不惜越过班主任cha手学生会这些小事让巧安心留在新田东中。他看上了巧的木奉球。

    第一球,巧是认真的。但是展西连护具都没有戴就蹲下来接球,抓住球之后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惹来围观的大家一阵哄笑。展西的嘴角一歪,脸色不对劲儿了。我以为他要耍y招。比如,回投的时候瞄准巧的右肩要他废掉之类的。他倒是没有这么做。接下来的第二球、第三球,球都从手套里掉出来了。明显的消极怠工。

    第四球,巧握着沾满泥尘的木奉球练习指法准备着,迟迟不肯投球。在教练催促下,左脚大步踏出,右肩移动的位置比平时更加靠前。

    偏低的直球。擦过手套上面的边沿,弹开去,正正砸中展西的肩头。后者捂着左肩,直接蜷缩成厚壳儿的蜗牛。

    他肯定是没想到巧会故意打中他。他不了解巧。巧最受不了他这种对木奉球不敬的态度。或者说,他是知道才这么故意挨打的?我不清楚。为此,我事后特意去找了传言受伤时候展西在场的吉贞。也充分明白过来,展西是怎么样恶劣的一个人。

    展西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要避免这样的问题再次发生,关键在于巧。我一开始以为魔鬼教练能治一治巧。毕竟,体育老师也还是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没想到,我高估户村了。或者说,我低估了巧的脾气。

    这俩人见面的一开始就合不来。脾气又都是一样的犟。情况根本就是一团糟。教练命令巧道歉。巧理直气壮地说什么是他自己不好好接球。

    教练检查了展西的伤势,没发现有太大的问题就允许了他要求休息的请求。没有了捕手,教练给自己戴上了护具。结果,巧生气了。说什么教练这种半路出家的和尚算什么?不要小看他的木奉球。真是狂得不行。还说平常都是我接他的球,把我推出来风口浪尖。

    教练 起袖子。手臂上那传说中震慑、整顿了暴力新田东中因此得名魔鬼教练的“战役”中带出来的三指长大刀疤好像蜈蚣一样蠕动着。

    “永仓豪!”教练打不得学生。几乎是发狠的野狼一般嚎叫着喊了我的名字。

    我就挤开人群走到最前,答一声到。魔鬼教练的目光从我看到脚底的黄泥。也许是看我体格还算健硕,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让我接接巧的球。

    我去换护具的时候,他在牛棚那里压着我肩膀叮嘱我:“让巧投出他最臭屁的那种球给我看。臭小子!我倒要看看他凭什么敢这么,”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没有礼貌,不尊重长辈、蔑视老师。”

    你一开始是想说他拽吧?

    当然,这种话我也就想想没敢说出口。我默不作声把手套系紧了一些。开玩笑,正中直球的威力就是青波投出来都要费点力气去抓球,更何况巧。不过教练这么说,我也只能照做。毕竟,这个人,跟巧一样,眼里只有木奉球。户村会是一个很好的教练。虽然脾气火爆了一些。

    蹲下来的时候我在想放学之后要好好跟巧谈一谈展西。还有,刚刚那种盛气凌人的事情,千万别再做了。即使不是你错在先,但是大家都是同一个球队的队员,要搞好关系。但是以巧的性格,他一定会说好烦,然后不管了。

    “永仓选手,你在想什么呢?”巧生气了。

    离得有点远,大家也都在,我大声说话也不好,我就把左右手套互相碰了一下,集中注意力盯着巧。示意,我准备好了。

    巧这才满意了一些。对我露出了非常开心的笑容。“来吧!豪。这是我们在国中木奉球队的处女秀。”

    这个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大庭广众下说了些什么?!

    排除当时的窘态来看,我至今都很佩服巧这种无所畏惧的劲头儿。换作我,就是站上讲台念书都需要一点勇气。东谷说得对,这撩人技术,不得了。

    我承认,那时候,我以为掩藏起来的心情肯定完全暴露了。我可以很明显感觉到,从心脏涌出去的血液那种滚烫。那是如同山泥倾泻一般不讲道理的横冲直撞。耳朵嗡嗡作响。我只能靠球进入手套那种打击来减缓这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

    处女秀很成功。除了被教练拎着耳朵骂我“从来没有过比赛经验,有可能会比暗号吗?你把木奉球看得太简单了,永仓”

    “捕手的任务不单单是和投手配合”

    “你们也才几岁?不要不自量力。”

    耳朵被人捏住,一阵刺痛从耳朵的位置传向眼睛深处。果然,我还是很讨厌这个孩子气的魔鬼教练。经验什么的,谁会一开始就有啊?

    不过这都是小事。我能忍。巧就不一样了。因为“喜欢这个发型”这样的原因,巧第一天入社就跟教练杠上了。教练直接伸手抓起巧头顶一把稍长的头发,狠狠地前后拖着他整个人左右摇晃了两下。

    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一个恃强凌弱的魔鬼!

    “下周一之前,给我把头发剪短。否则,你休想继续待在社团!”

    这一场头发的较量以魔鬼教练下了禁令告终。

    社团结束的时候,我跟巧被罚捡球。把小小的带着社团成员汗水和风尘的木奉球投进不远处的篮筐。我再一次,试图劝说巧听话去剪头发。

    得罪教练是没有好下场的。帮我俩把书包带过来的东谷也试图劝他为了五月新人赛县大会预赛的先发头衔忍一忍。

    帮忙捡球的泽口甚至给我们科普了农家劳作的时候遇到土地稀少肥料不足以支撑过多幼苗成长时候二选其一的残忍做法。

    巧自始至终就是两个字:“不去。”

    “我就是不要,那个魔鬼教练算什么东西?让那个痘痘脸接我的球,他是有多瞧不起我的球?现在连头发长度他都要管,叫我听他的说‘是的’、‘遵命’,想都别想。”

    巧的眼眶微微泛红。细长的眼睛平日就带着仿佛拒绝别人似的严厉目光,现在更是逼人,眼白的部份看起来甚至带点蓝色,看起来有点惊恐。

    巧的可怕是我第一次认识到。虽然知道他一向任性,但是这一份任性不算过分我们都会包容。但是户村不一样。怎么说呢,他们其实很相似。一样的任性,一样的自我中心。锋芒毕露的两个人碰上了,那就是针尖对麦芒了。

    “原田,要是魔鬼教练真像泽口说的那样,为了团队纪律放弃你这株幼苗,你要怎么办?”泽口问。

    “那就不出赛。”巧毫不犹豫地如此断言。

    不出赛。

    这话真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他就为了头发长度这么一点小事情要放弃他视若生命的木奉球。不,他就是不肯低头。这个人,性子服不得一丁点的软。全世界,只要有不合他的心意的那么一点,他都可以胡说八道到说出不出赛这种混账话来。

    早知道他性子如此。然而,一想到日后我去了德国,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谁会像我这般容忍他、迁就他,他依旧我行我素的这个死样子,日后怕是怎么被折腾死的都不知道。我整个人都急躁到不行。一直用计划压抑着的火气被他“不出赛”三个字点爆了。我当时一定是疯了。

    我,快200斤的家伙,揪着巧这个不到我一半体重的小个子的领口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恨不得在他耳边用声音把那些嚎叫一般的劝告一个字一个字刻进他脑子里。

    东谷和泽口上来试图掰开我的手。没办法,我力气太大了。巧双脚离地,眼眶红肿就要因为呼吸不畅而哭出来。

    “豪,别这样,原田会死掉啦!”

    是泽口带着哭泣的声音。他试图摇晃我的手臂让我清醒过来。

    没用。真正让我清醒过来的是手腕上入骨的刺痛。巧咬了我。

    “你这家伙真是差劲。”

    这是我那天把巧放下c,ao场,单手拎着两篮筐木奉球,用牙咬着刁起牛棚旁边东谷帮忙拿过来的书包离开学校回家之前跟巧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第13章 你要乖一点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去公园找巧做自由练习。同样的,巧也没有大早上来我家拿小石子敲我卧室的窗户。

    我们谁也不肯先道歉。因为我们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很清楚,以巧的个性是很难服软听话的。他是一个刺猬。他跟青波完全不一样。青波只要好好跟他说,他是能认真考虑的。巧不是。他就是要耍小性子。

    虽然明白他这样的性格,但是我必须不能顺着他。从现在开始。因为以后再没有人像我这般顺着他的性子走。他必须学会一个人面对世界上所有的针尖麦芒。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午休,我们没有一起吃。东谷好说歹说要我先道歉,好好跟巧说他会听我的。

    “他不会。”我很肯定。“不能这么继续由着巧闹下去。”

    东谷不在。看来他们是兵分两路来劝我跟巧。

    “为什么?”泽口问我,“豪你不是这么固执的人。这不像你。你还打人。你打了巧。”

    “你有别的办法吗?”我反问他。“巧说什么不出赛。为了头发长度这么一点小事。他自己都说这是小事。他就是不肯听!谁讲都不听。”

    球队的训练还是要继续。教练找巧到牛棚单独谈话了。从那火炮对枪杆子的阵势看来,谁也说服不了谁。无奈的教练让巧先去训练,并且再次提醒了剪头发的最后期限。巧置若罔闻。

    慢跑的时候按照身高排的队。我跑在前面。巧、泽口、东谷在后面。泽口和东谷还不死心,左右夹击巧。想必还是在劝他。

    说得差不多了。应该说是觉得巧没法儿劝,就加快脚步追上我。想从我下手。我一边偷偷回头看身后的巧,一边问他们劝说的结果。果然如我所料。

    跑到第二圈的时候,展西慢了一些。因为吉贞的话,我特别留意他。幸好,这一次细心,救了我的巧。

    展西故意跑得很慢。巧低着头没看人,迎头撞上了展西。一开始的样子还算不奇怪。展西一臂绕过巧的脖子,笑嘻嘻地作势要他为撞到了自己好好道歉,只要道歉就会原谅他。巧当然不会道歉。后面两三个人追了上来,越过巧,挡住了我的视线。这也不算什么。但是,从那杂乱的脚步中,我看到了有人蜷缩起右臂才会出现的手肘跟c,ao场的黄泥接触到了。

    巧被绊倒了。

    我很快明白个中缘由,转身冲了过去。

    他们是故意的。那个黑色防风外套的高年级还停在原地为展西掩护。后者的钉鞋踩着巧后背的衣服在地上左右碾压。甚至有一步步往上踩到手臂的趋势。其他人更是仗着扬起的尘土和有人掩护,肆无忌惮地疯狂踢打巧的肚子。

    对这一切无理的欺凌,看起来全身都是刺的刺猬只是抱住自己宝贵的右肩。额头大颗大颗的冷汗沾上了c,ao场的黄泥结成了小块儿。疼得没有一点力气反抗。

    前面的人已经跑到前面去了。海音寺在跟教练商量今天的训练进程。加上黑色防风衣的掩护。这毫无疑问是一场蓄谋的恶意欺凌。他们就是故意的!

    我从背后双手成爪钳住展西的双肩,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把他按倒在地上。幸好我力气比较大。展西被我一击制服了。为了泄愤,我还故意装作绊倒自己,以自己手肘为支点把全身重量压在展西柔软的小腹上。

    “抱歉……副队长。”

    我的道歉听起来一定相当欠揍。但是他没办法对教练告状。因为事情一开始就是他们挑起来的。如果他们敢说,我和巧作为受害者的一方更是巴不得。就算没有证据,没有摄像头,只要有人说过,教练一定会留意。再加上,展西是有前科的人。我知道他一定不敢先告状。

    “副队长要是跟吉贞一样,不小心,伤了右肩,那可就麻烦大了。毕竟巧没来之前,副队长是除队长以外最受教练重视的右投右打嘛。”我笑着,向他伸手拉他起来。

    他果然心虚了。什么话都没敢反驳。

    大概我动作实在太大,海音寺最先察觉不对劲儿。小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儿。黑色防风衣用不小心摔倒试图掩饰过去。我知道没证据也不好说,就附和了他们的说法。“展西,你在流鼻血?”

    “没事儿。”展西小力推了巧一把。“他好像跑得太辛苦,所以脚软,我看他快跌倒了,想说要撑住他,哈哈!结果连我也跟着一起跌倒。真糗。”

    “还在干什么?再不开始训练就要放学了。”教练的声音从c,ao场另一边传来。

    “海音寺,把器材室钥匙给我。再不去拿东西,教练又要生气了。”

    海音寺没有怀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给了展西。

    海音寺这个队长忙着训练也要忙着学习做教练。因为教练催促的关系,他通常都会把钥匙给从小一起长大的展西。让展西去拿东西开始训练。

    临走之前,海音寺说想再看一次巧的快速球。说话时候满脸都是小孩子看见新玩具的兴奋劲儿。

    看到不远处停住的展西,我知道巧这一次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他又招惹麻烦了。

    因为依然没有剪头发的关系,巧继续被教练罚捡球。木奉球分散在新田东中所有木奉球、篮球、足球等体育社团一起做活动都显得宽敞的c,ao场。自然的,我、东谷跟泽口都留下来帮忙。但是,就算两颗木奉球在篮子上方碰撞弹开去,我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们只是很默契地转身,继续弯腰捡球。

    天空飘过几朵乌云。太阳没有那么毒辣。比起昨天的汗流浃背,捡球还算轻松一些。

    器材室就在牛棚后面。一栋铁皮屋分成三个房间,每个房间由两、三个社团共用。中间那间是木奉球社和网球社共用。泽口和东谷正在大门前等我跟巧。门开得大大的。但是因为器材室没有窗户,内部纵长很深,整个器材室y凉而黑暗。一脚踏进去可以明显感觉到身前身后的温度不一样。眼睛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器材室里网球社的东西跟木奉球社的混在一起,乱七八糟的。泽口建议我们四个好好整理一番。我搬起一篮筐的木奉球放到旁边东谷排成一条条挨着的球木奉旁边空位上的时候,铁皮屋里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声音,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儿?”东谷惊得往唯一透出光亮的门口跑过去,探头冲外面瞧。“完了完了。雨好大,我们回不去了。”

    “是台风要来了。”泽口说。农家的孩子对天气果然有一种迷之执着。他翻开手机,把里面广播员的声音外放到最大给我们听。“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爸爸就把伞塞我书包里了。”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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