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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超赞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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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超赞 作者:肉书屋

    长生(超赞第5部分阅读

    。

    同样朱成自己,也在这样交流中收获不浅。

    赵夏王朝治世宽宏,莫说王孙公子在文会诗宴上比比可见,就是那最得圣宠的昭华公主,女儿之身,也能出宫以公主的名义大摆宴席,广邀天下才子。

    席间那击箸高歌的雅士,泼墨丹青的大师,醉酒挥毫的狂僧等等,皆闻名不如见面,个个风采不凡。

    朱成赴了几场这样的盛宴,结交了不少曾仰慕中的人物,人也渐渐的热血沸腾起来。往日里只觉得世间知音难觅,这时才知道天下藏龙卧虎,是自己坐井观天小瞧了天下英雄。

    关于前程未来他隐隐约约有了新的明悟,对二月科考之事反而看得淡了些。

    他原就不是死读书的拘谨之人,只是迫于家境跟父亲的嘱托才不得不一心埋头在功名路上攀行。

    想到这些,朱成摸了摸身上簇新柔软的雪衣。

    这是荆楚朱氏在京中为官的某一位族伯在他到京的第二天派人给他送来的,一同送来的还有不菲的银钱财物,说是族中所给他该得的盘缠花销。礼物摆在院子里那天,钱祟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说他可算是熬出头了……

    是啊,熬出头了,朱成淡漠一笑。

    荆楚朱氏高门大阀,子弟众多,小小一个举子并不放在眼里。他性清高,自父亲故世以后,独自艰难奉养老母,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也就这个好友了解一些。

    长者赐,不敢辞。

    他上门去彬彬有礼的拜见了族伯,却婉拒了他热情让自己去他府中借住待考的邀请。

    想来今年母亲在家乡可以过一个好年。

    寒窗苦读,出人头地,父亲到死都惦念着昔日在族中受到的冷遇,耿耿不能瞑目,如今若在天有灵见今日之景,可已释怀?

    只等金榜题名,了了父亲的遗愿,此一生便可轻快了。

    伸手触到一片冰凉,刚停了些时候的雪花似乎又要开始飘起来。朱成急急的往“安府”走去,现下还不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大考之期到来之前还是闭门多读些。

    突然,城门口传来一阵高声的喝骂,极是凶厉,朱成不由顿足回头望去。原来是一个小乞儿,想要趁乱混进城去,却被城门小卒蛮横的推了出来。

    朱成叹了一口气,就算天下已渐渐呈现盛世之景,但这样的事情还是无法避免的。

    小乞儿约莫还是一个孩童,脸上污黑得看不清面容,缩在一件破烂得露了棉絮的棉衣里面。瘦小的身子被城门卫推得跌到在地,勉强挣扎着爬起来,拉着城门卫还欲哀求什么,却被小卒推推搡搡的一直推出了城门外去。最后一下想必是小卒不耐他纠缠,用的力气大了点,小乞儿一下子跌得远了,摔倒在地上,半天没能起来,很是凄凉。

    旁观众人皆面上露出几分怜悯之色,但都是些小民,似乎都不愿多事。

    朱成看着,不由起了恻隐之心,想了想,转身往城门口走去。

    这乞儿多半是外地流浪而来的,他想去说说情,给城门卫偷偷塞点银子,希望能得依允放了那孩子进来。不然这样的大雪天,这样一个衣不遮体的孩子,他在城外只能冻饿而死,一夜都未必能熬得过去。若能进得城来,倒是多了一条活路,晋阳富庶,就是行乞也大多不会空手而回。

    正当朱成已经走到城门口,正要和城门卫商量之时,城门处又传来一阵喧哗,守门的兵卒剩下两个无奈把守着的,其他人竟然乌秧一下全都挤到城门外去了。

    朱成担心那至今还倒在地上乞儿不知是否有事,也走出城门探头看去,一见之下随即对城门卫的兴奋了然。

    原来那官道旁不知何时驶来了一架四匹马拉的华丽马车。

    是一架长途旅行所用的马车,虽然外表并不见有风尘之色,但它二轮的车架就是专门为了出行所设计的。二轮车架不像四轮那样对道路要求那么高,就是在崎岖的山路上也能奔行无阻。

    拉车的四匹马皆一式样的高大神骏,通体像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四蹄洁白赛雪。

    竟是传说中的名驹——踏云乌骓。传说那陪伴着西楚霸王百战不败,最后义殉乌江而死的神驹,便是这个品种。光这样的一匹马,就已经价值万金,还有价无市。

    这么名贵的马用来拉车,这份不动声色奢华实在让人乍舌。

    虽说现在天下太平,但也不是万无一失的,用这样的马拉车做长途旅行,跟直接把成箱的黄金摊开在路面上有何差别?这主人家不是对自己太自信就是根本没把这万金名驹放在眼里,看周围后面都不见有护卫侍从赶来,或者两者都是。

    莫怪乎城门小卒都挤在了门前一脸的巴结,一般这种人打起赏来都是极其的大方。

    车厢上并无标识,看不出是谁家所有,但可想见定是一位王公贵族,最少也在三品以上。

    自“有间车行”发明新式马车以来,号称从不接受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订单。还嗜好为其制造的马车命名,什么逐日系列,奔月一型什么的。并且在车厢上画上独特的花纹标识,以一目了然。

    此举后来广为达官贵人所推崇。尤其是那些标新立异的年轻人,已经发展到自己为自己的私人马车设计标识。例如那昭华公主,其私人座驾上画的就是一朵高贵的明黄|色牡丹。

    和从前的油碧车轩车一样,这种新式马车出来后也被分级固定了所用者使用品阶。

    五品以上是双马,五品以下只能用单马,有爵位在身或者三品以上大员才能使用四匹马拉的马车,那昭华堂堂金册公主,按礼仪所用最多也不过是六匹。不过安小状元是个例外,估计跟银鱼袋一样,是圣意特许的。

    就在众人殷切期盼中,那马车竟然到城门外就不再前进,也不见驾车人高声呼喝,只随手轻轻一提缰绳,行驶中的马车便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一点颠簸都没有。见此景,众人眼光越加闪亮了,要知道,马车好用,好车夫难寻呀!

    这种新式的马车驾车的手法繁杂,总体而言,马匹所用越多,对车夫的要求就越高。

    一些王公贵族虽然按品阶能使用六匹马,但平日里一般也都是两匹马出来行走。一个是太招摇,另一个就是能娴熟安全的驾驭六匹马马车的车夫实在太难找。不比寻常,这种马车车速快,一个不小心翻了车,那可就是性命攸关,实在马虎不得。所以一般大家宁愿少点排场,也要安全第一。

    随着马车门从里推开,也不见放下脚踏,里面就“噌”的猛然跳出一个七尺多高的壮汉下来,让没有心理准备的众人唬了一跳。

    这么大冷天,这汉子却只穿了一件胡服骑装式样的单衣,头发用丝帕发带束在头顶上,脚下踩着双带银扣的皮靴子。长腿大手,形体健壮结实,憨憨的颇为英气的脸,浓直漆黑的眉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闪闪发亮。是个虎生生的年轻人。

    只见他三两步走到那倒地的小乞儿面前,一只手一提溜,没费什么劲,就拎着脖子把人整个提了起来。

    看着这般情景,就是没什么善心肠的城门卫都倒抽了一口气,看这汉子的架势,那小鸡样的小乞儿估计禁不起他一下摔的。

    “小姐,是活的。”将人提在手里,浑然不在意的甩了甩,那汉子边往回走,边轰轰的道,嗓门大得众人都情不禁的伸手去揉耳朵。

    且不管众人听了这话如何别扭,那马车又有了动静,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

    那是一只没有任何妆饰的素白的手。

    手指修长,没有精心保养的长长指甲,没有涂得鲜红的馨香蔻丹,手指上没有耀眼的宝石金银,腕上也没有名贵的玉镯珠链,就是那牵露出的衣袖的一角,也不是贵族小姐所喜欢的任何一种名贵的丝绸绫罗,不是任何一种或优雅或绚丽或娇柔的颜色,只是一段普通的黑色广袖罢了。

    只是这黑色,不知为何,覆在那只手上,立时也似乎深沉的尊贵起来。

    没有任何怀疑,人们心中都无比的肯定,仅一只手便能有如此气度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尊贵非常的贵人。

    是的,是贵人,而不是美人。以单纯的美人来臆测这样一只手的主人似乎浅薄了,这一只手在这一刻所表现出来的气势带给人的感觉,让众人不约而同的撇去了脑海中更容易浮想联翩的美人的想象,而肯定的以贵人相称。

    说来复杂,其实不过是一个瞬间,当人们还沉浸在这样一只手的风采上窒息的时候,那声音洪亮的汉子已经提溜着吓得似乎动也不会动了的小乞儿面对着马车。那样的一只手就搭在小乞儿黑乎乎瘦干得跟鸡爪子一样的手腕上。

    那小乞儿想必是抬头正面看见了马车中人的脸,呈现出一种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震惊的、呆滞的表情来。

    这样的表情,让人不由得想推开了他,自己挤到马车前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何等人物、不过这车、这马、这人,隐隐表现出来的气势,让人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不过两三个念头的功夫,那只手便已经收了回去。没听见她说话,但壮汉似乎是已经了然,甩着手中那痴呆状的乞儿,用他的大嗓门问道:“喂,小子,我们庄里还缺下人,你干不干?”

    小乞儿显然是还没回过神来,径自望着马车内,眼睛瞪得老大,脸上还是一副痴呆的表情。

    壮汉摇了两下他还没反应,不高兴了,提溜着把他转过来举到面前,瞪圆一双本就铜铃般大的眼睛,怒道:“小子,到底干不干?快点说,别耽误吕爷我赶回去吃饭!”

    小乞儿被突然近距离凑到眼前的怒目张飞样的面孔吓到了,好容易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忙不迭的狂点头道:“干,干的……”然后却低下了头,似乎自惭形秽的,眼神一下也不敢再往马车里面瞟去。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壮汉二话不说,手一甩就把小乞儿甩到驾车的车夫旁边。自己转身以跟他身形绝不相符的轻盈跳上马车,关上车门,马车竟然没有丝毫颤动。

    那外面披着大氅,头上带着风帽,手上套着皮手套,脸庞隐藏在风帽里面,一丝皮肤都没让人窥视到,自马车停下来以后就雕塑一样动都没动过的车夫随手一晃鞭子,就把乞儿固定在了驾车座的一侧。再举重若轻的轻轻一拉缰绳,马车立时又动了起来,竟不往城门进来,而是转头径直奔城郊外去了。

    见马车去得远了,城门才重新恢复了流动的状态。人们纷纷议论起来:这是哪家贵女,竟有如此气势?不是昭华公主殿下,不是南安侯府的参辰小姐,似乎也不是京城内的任何一位知名的贵女,难道是封地上哪位王爷府上的郡主来京了?看她不进城而往城外去,她去的那方向,次第零落的都是王公贵族们盖在城郊的别庄。近几年来,那里地价贵比黄金,寻常官宦人家根本置办不起。几位王爷听说都有庄子在那里。

    一定是这样了!

    某王爷府某位不得了的郡主到京了……这样的留言自城门口向外发散了起来。

    朱成夹杂在人流里向城内走去,小乞儿被人带走了,自然不用他再去为之求情了。虽然是被人收之为仆,但总比他四处行乞要好得多了。那小姐既然能特意停下马车来救他一命,定然是个菩萨样心肠的好心小姐,料也不会受苦。

    朱成有些感叹,京城果然是天子脚下,盛世气象,才俊云集。近日所见之人个个不凡,且不说那晋王魏王云大人安大人之类的男儿俊杰。就是女子,也都不予多让。昭华公主高贵优雅参辰小姐才气横溢等等,今日这城外偶然一瞥连面都不曾露过的小姐看来也是如此的尊贵高雅,更难得的是心中慈善,为一肮脏的小乞儿都能停步伸手……

    走过朱雀大街的时候,看见安小状元的马车急急的驶过车道的往城外赶去,车道两旁行人皆驻足对这辆马车凝目,神色间多是仰慕艳羡。

    虽然车内的安小状元显然没有看见自己,但朱成还是侧身以学生之礼侯等他车驶过了才重新起步。

    这安小状元果然是不住“安府”的,除了当日初见,自己就未曾看见过他。听说他家住在城外,这大年正月,他还要往宫中跑,想那传说中安小状元已经正式接触实务,只等这次春闱过了,便会调职升官之事八成是真的了。

    看见安小状元,想起钱祟所说他与那御前四品带刀侍卫云大人之间的恩怨,朱成不禁眼中带上几分笑意。

    这世上之事,说来真是荒诞好笑。

    两位本该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青年才俊,竟然牵牵扯扯的成了一对水火不容的冤家对头,这期间的缘故,恐怕说书之人都未必能有这么好的想象力。

    原来这安小状元原是那云大人继父休弃的前妻再嫁的夫婿所收的义子,那云大人便是这安小状元义母前夫后娶之妻与前夫所生之子……这关系真是错综复杂,一般人听半天都理不出头绪来。

    简单点说,就是南安侯爷与秋氏夫人生有一长女,后南安侯爷休妻另娶,秋氏夫人再嫁,云大人是那位大小姐后母带来的继兄,安小状元是她后父带来的继弟……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的恩怨纠葛,就是圣上听了都哭笑不得,由着他们闹去,再不为这两人调解。

    好在两人,一个是翰林学士,御赐银鱼袋;一个是御前带刀侍卫,御赐龙泉剑。一文一武,平日里也凑不到一块去,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乡路渺茫

    安鞅陷在马车柔软的座位里,翘着二郎腿,头仰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阑珊。

    这马车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冬令暖车,细节处无一不完美,恐怕工部御制的御用马车都未必能有这么十全的心思,不能说不舒服,但他此刻显然没有享受的情绪。

    义母自与义父成亲后,渐渐多在苏州别庄留住,爹娘带着弟妹们也早就都跟着南下定居了。这大过年的,他公事忙走不开,今冬北方罕见的绵绵大雪,路上不好走,又都带着小孩,长辈们也就没有回京来过年。或许是平日里表现太过于稳重早熟,使得大家仿佛都忘记了他不过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孩子,除夕正月丢他一个人在京过年,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放心。

    姐还是五月里出发去了东海,这大半年来只知道平安,却没说具体行踪,过年没去苏州也没有回京,不知现下人到了哪里……

    安鞅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他的长生姐姐,胸中沟壑,心思深沉得跟大海一样,她在想什么,意欲何为,谁也琢磨不透。

    车夫轻拉一下缰绳,侧转马头拐上一条岔道,疾驰上数百米,前方已经能看到秋水山庄黑沉沉的铁门。没看见有门卫的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马车没有减速,直驶而入。

    安鞅长叹了口气,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耷拉着眼皮,准备下车。不料,车夫的声音却欢喜的传来:

    “少爷,好像是小姐回来了!”

    安鞅一惊,猛的掀开车帘。

    大屋灯火通明,平日里只见小猫两三只,还大都窝在炭火旁取暖的下人们捧着东西步履匆匆的来往穿梭。院子里地上立着的灯柱,走廊上垂挂的琉璃灯,都跳动着明亮的火光。这明亮还在一直往山庄深处蔓延,次第通明……

    虽然是宁静的,并没有因人多往来的嘈杂之声,虽然还是严冬,但这山庄却仿佛是活了过来,一派生意盎然。

    安鞅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为迎接他一个人,显然不必要如此大张声势,的确是有人回来了!

    “停,停,停!”马车刚到大屋门口,没等停稳,没等人来给他开车门,安鞅已经迫不及待自己推开车门,撩起衣袍就跳了下去,一把抓住迎上前来的他的小厮。

    没等他开口问,竹心便笑起来,道:“少爷,是小姐回来了。刚到。”

    安鞅双眼放光,眉眼都飞扬起来,转身拔腿就往东苑跑,火红的斗篷都飘了起来。竹心追在后面喊:“少爷,您先把官服换下来呀!”

    一口气跑到东苑,闯进大门。一个头梳双髻,扎垂肩的紫色绣花丝帕,身穿紫锻滚毛小袄,腰系紫花丝面棉裙的丫头显然早听见了动静,亭亭立在厅中,看着他直笑道:“少爷,小姐刚进门,人在汤池呢,您还是先更衣吧。”

    竹心捧着衣物呼哧呼哧的赶上来,安鞅抓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紫砂跟竹心都笑起来,她们这年少早熟的少爷,只有在小姐面前,才会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等长生从汤池中出来,花厅中都已经摆上热腾腾的晚饭了。

    安鞅换了家居长袍,散着头发,翘着二郎腿,勾着双羊绒拖鞋,侧倚着软塌,一本正经的抱着本书看。灯火映着他低低垂着的画一般的眉眼,轻滑过书页的温润的指,确是一副温和宁静的兰芳公子之态。纵使紫砂竹心日日看着,也不免心中暗叹,她们家这少爷,这般气质,这般才华,再大些,不知更要伤了多少女儿心去。

    回廊处传来脚步声,紫砂忙放下手中的事务,跟另一个丫头走到门口处垂手静待。

    一人趿拉着拖鞋走进来。

    安鞅始终头也不曾抬一下,仿佛书中真有什么大乐趣,引他专注如此。长生看了他一眼,转身在长桌旁坐下,从一个扎着长辫子的青衣丫鬟手中接过温热的毛巾,示意盛汤。

    青瓷紫砂对视一眼,偷笑了一下,动手揭开桌上铜炉砂锅上的盖子,开始盛汤布菜。竹心偷偷的在下面扯他家少爷的衣袖。安鞅扬了一下宽大的衣袖,翘了两下脚,微微侧身,继续埋头书中,眼都不斜。

    长生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素笋汤,眉间倦色稍去。

    出门在外,虽然不至于受什么委屈,但想要随便就能找到一个可以将简单的素菜煲出这样汤的大厨来,也确实是不太可能。

    三勺喝了小半碗汤,刚放下汤匙,安鞅的书就“啪”的一声砸在榻上。

    青瓷紫砂低头紧紧抿着嘴,竹心一脸的无可奈何。长生单手撑起下巴,那边已经开始发飙了。

    “你说三个月就回来的!这都几个三个月了!!”

    长生失笑,侧转了身,抬手宠爱的摸摸身量已经跟她差不多了的少年的头,温和的道:“好,是我不对。”

    见她如此好说话,看着她微笑的模样,刚还长眉倒竖脸黑如炭的少年一下子慌张起来。怒气消得无影无踪,一步迈到她身前坐下,伸手扯着她的袖子,满脸着急的问:“怎么了?姐,路上出什么事了吗?”

    长生抚了一下他的脸,放下手,温淡道:“没事。”

    青瓷紫砂跟竹心都已经悄悄出去了。

    安鞅看着大半年不见的长生,眉头渐渐纠结了起来。自那年溺水被她所救因而到她身边,他从未见过他的姐姐脸上露出这么萧索的神情来。

    看她眉间风轻云淡,眼神却越发幽深暗黑不见底的模样,安鞅心中一疼,眼里几乎要落下泪来,像小时候一样扑上去紧紧拉着她的手:“姐,你怎么了怎么了?告诉我啊!”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像个孩子了,哪里还有那殿堂上灵智沉稳刚灯下温和宁静的兰芳少年的模样。

    长生伸开细长的两指叉开抚平他拧紧的眉间,而后轻轻推开他,对他微微一笑,声音淡淡道:“没什么,就是累了。你先去吧,明日再说。”

    说着,她自己已经站起身来,往后院去了。

    安鞅愣愣的目送着她的背影,眼神慢慢犀利起来,脸一肃,起身直奔吕四住处。

    夜已经很深了。

    东苑书房正对着庭院的推拉门敞开,长生长身赤足站在檐下木地板上。顶着秋玉络的尖叫而剪了短了三分之二的长发堪堪散了一肩,暗红色的长袍一直拖到地上,伸出手去,雪花落在指尖,一点冰凉。

    背后书房内点着烛火把她的影子曲折的印在地上,屋中燃着熊熊炭火,可这点温暖并不足以让她冰冷的心热起来。就连衣服上那华贵的金线织绣的花纹,也仿佛因为主人的心情,而失去了往日里的光彩,黯淡了下来。

    不是没有怀疑过。

    这些年,她踪迹大江南北。走得越多,看得越多,心也一点点沉下去,早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始终总是抱着希望的。

    一样的文字,一样的文明,一样的语言,都可以找到借口,但总不可能还有一样的海岸吧……

    东海岸,那是她与母亲一起的唯一一次旅行所到达的终点。

    虽然是包得严严实实的被母皇抱在怀里,但她的记忆不会骗她。

    那头一次见的大海,京城的围墙外如此波澜壮阔的碧海蓝天,在她幼小的心灵铭刻下的烙印是如此之深。

    她永远记得站在那片悬崖上,在脚下拍打着礁岩的浪涛声中,母皇在她耳边轻轻的叮嘱:“看清了,我的公主,看清这蓝天,看清这大海,看清这山河,这就是大民……长生,记住了,我姬君家的女儿,不管扬抑,不管飞在九天还是跌在九地,永远要站得笔直的骄傲漂亮!”

    回京后不到三个月,母皇驾崩了。

    她蹲在悬崖上,慢慢的向下探出手,摸到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纹路,闭上了眼睛,终于绝望。

    就算流落海外,可怎么解释这里东海岸也有一处她跟母皇曾站立过的一模一样的悬崖?甚至崖下某块石头的纹路都一般无二?

    大夏的版图,粗约的画来,跟大民三百多年前的姚朝一般无二,就连其中分布的城市,塞北江南,也都有九成九能相应的对照上……做为一个理智的帝王,她已经不能再跟自己说这是《镜花缘》里的海外男子国,只要有能出海的大船,向着日出的方向航行,不管多少年,总能回到大民……

    她回不去了。

    父后,嫆和,她的江山,她的子民,她的汉广宫,她的燕京城,秋思宫前碧绿的草坪白色的玉阶金色的雕像,她都再也看不见了。

    摆脱了病痛,有了一个能飞天遁地的健康的身体,可没有了父后嫆和欢喜的笑容,没有了大民壮丽的河山可供她涉足,于她而言,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长生掩下眸,藏起温热的眼睛。

    这样漆黑的夜里,雪落无声。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鹰鸣,长生怔了一下,抬头,迟疑的伸出手臂,一个巨大的黑影呼啦啦的奔下了来,两个巨大的爪子落在她手臂上。

    长生吃惊的看着那昂头翘首刻意摆出一副极其庄重模样的巨大金鹰,有些哭笑不得的道:“小家伙,你怎么追来了?”

    金鹰眨巴着闪亮的眼睛,亲热的啄了啄她的手,哑哑的叫了两声。

    立起来几乎等同于成|人身高的巨大金鹰,当然不能被称做小家伙,但比起他的父母伸展双翼能达到近五米长的成年东海金鹰,他的确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家伙。

    这次东海之行,偶遇他这小家伙跟一巨蛇争斗。可能是背着父母偷溜出来的,根本不是巨蛇的对手,被纠缠得鹰毛乱飞犹瞪着眼睛死不认输。纯粹是因为吕四嚷着要吃蛇羹而不愿吃烤鹰肉而出手帮了一把,这小家伙居然就此赖上了她了。

    离开东海的时候明明看着他跟父母飞走了,竟然转头就偷偷一路追到京城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是离家出走,要是那金鹰一家子全为着逮离家儿童追到京城来,凭这一身金灿灿黄金一般耀眼的羽毛,不被人逮了当成祥瑞进献才怪。

    抚了抚小家伙身上沾了些雪花的凌乱的羽毛,长生有些爱怜的道:“小家伙,饿了吧?带你去找东西吃。”

    也不进屋,纤细的胳膊架着这么一只巨大的鹰仿若毫无分量,赤足一点地,人便就地轻飘飘的飞起来。金鹰似乎也知道自己赖皮赖赢了,扑腾着翅膀哑哑声欢喜得意起来,惹来长生两声笑骂。

    人语鹰鸣,越去越远的消失在飘着雪的黑夜里。

    ——我的陛下,异域未必不风情,此心安处是故乡。

    北冥有鱼

    与安鞅十一岁中状元后就被迁出东苑另有自己的院落不同,吕四儿倒是坚持赖着在东苑划了一块地盘。据他自己说是为更方便保护小姐的安全——虽然人人都知道指望当徒弟的去保护师父是多么的不可靠,但小姐本人既然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更就视而不见了。

    安鞅去的时候,屋里根本没人,想也没想,安鞅转头出了东苑直奔山庄的西边侧院——秋水山庄约定俗成的八卦场所。

    果然,尚未进门就听见一阵大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桌热气腾腾的酒食。吕四正被人围在中间,左手举着一支喷香的烤羊腿,右手在空中比比划划,眉飞色舞的扯着他的这次东海之行,旁人皆听得津津有味。

    脸色本就不好的安鞅见此景,越发阴沉下了脸。显然,以吕四的一根筋,这时就是去把他扯出来,也问不出什么来。

    回来了三个人,除了姐,吕四,还有充当车夫的南离……安鞅皱了皱眉,南离那些人个个性子怪癖,从来只听姐的吩咐,他就是去问,也什么都不会跟他说。

    刚欲转身走,却见吕四突然抬一只腿踩在椅子上,右手用力的拍了拍靴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皮么?”

    这个吕四!安鞅想了想,进屋在人群外围找了个椅子坐下,且听听他的路途故事吧,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姐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去东海?

    风格粗狂做工却精致的皮靴直愣愣的伸到众人眼皮子底下,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吕四他虽然洗漱过换了一身便装,脚下却依旧还穿着外出时的皮靴。显然是早有准备要来炫耀的。众人都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吕四环顾了四周一圈,得意的悄悄声道:“鲲皮……”

    “?”众人都没听明白。

    “鲲鹏……皮!”

    安鞅“唰”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众人这才发现了他的存在,连忙过来见礼,安鞅却顾不上那么多,向着四周抱歉的点了点头,伸手扯住吕四的衣服就往外拖:“你先跟我出来!”

    吕四虽然力气大,却不敢太挣扎,怕不小心就把那文弱书生的小胳膊给弄折了。只能边被拖着倒退走,边嘴里嚎嚎叫:“阿鞅,你干什么?咳~咳咳……勒着脖子了……!”

    安鞅一直把他拖到自己的博望轩,这才放了他,盯着他的脚,安鞅不敢置信的说:“四儿,你说这是什么皮?鲲鹏?”

    见安鞅问起他的靴子,一直揉着脖子不满的吕四立时兴奋起来,满脸放光的道:“没错,嘿嘿……漂亮吧?就是鲲鹏……鲲鹏呀!那么大……那么大……比这屋子还大……”吕四张开手,表情夸张的比划了一个无限无限大的架势,“一点不骗你!”

    安鞅不耐的拍了他一下,对到底有多大不感兴趣,压低了声音问:“你是说,去年十月,东海报进京发现的祥瑞鲲鹏,你见过?”还剥了皮做靴子……

    吕四满不在的摆了一下手,不屑道:“什么见过?就是我们杀的!那些人当宝贝般围起来的都是我们不要了的下脚料。小姐说这家伙肉不好吃,翻腾了一下脑子,剥了几条皮下来,剩下的都丢在海边没管。啧啧,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呢,那些官员居然还派了官兵出来把守……”

    “你们杀的……”安鞅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你们把鲲鹏杀了?姐让杀的?”

    “哈哈……”吕四又眉飞色舞起来,“小姐亲自杀的!这家伙力气那个大,翻的那个浪呀,船差点就沉了,那么长的鱼叉,扎在身上绣花针似的,在海里,简直没法下手……我们开船使劲跑呀……可算它倒霉,赶上小姐心情不好……小姐心情不好呀……”吕四啧啧两声,摇头,似乎还在感叹着那一幕巨浪滔天,血染碧海的屠鱼惨剧,感慨那下海屠鱼的主角怎么不是自己。

    在东海就一直心情不好吗?安鞅皱了下眉,继续问道:“真是鲲鹏?”

    吕四抓了下头:“大概是吧……谁知道呢……人家都说是。可鲲鹏不是还会变鸟么?我们杀它的时候也没见它长出翅膀飞起来呀……倒是鲲挺像的,那么那么那么大……”吕四又情不自禁的张开双臂来比划了一下,“我们倒是看见大鸟了,真是金灿灿的也有那么那么那么大……可是没有会变成鱼的……难道是给拆开来了还没学会变?可小姐说不是,说是什么‘京’鱼,还是幼‘京’……”四儿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困惑,似乎不能相信那么大那么可怕的鱼居然还是幼的……但小姐说的话总是没错的。

    “还有鹏?”安鞅倒抽了口气,觉得自己脑子好像有点不够用。子不语怪力乱神也,可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嗯,模样差不多,但可能不是……”吕四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却不愿多说了,表情忿忿的,似乎在鹏身上吃过什么苦头。

    虽然吕四这家伙说起话来没头没脑,但事情总算是知道个大概了,安鞅转身坐下,伸手按了按额角,表情要笑不笑,要哭不哭,说不出来的古怪。

    去年八月,东海上折说海边发现异物。一从未见过的,身躯庞大的巨鱼骤然出现在海边,已经断气了,疑是神话中传说的鲲鹏……

    关于鲲鹏的说法,最早见于庄子的《逍遥游》,上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历来只是传说,还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满朝皆奏说是祥瑞。

    历来关于所谓祥瑞的说法,多是不能信的,上位者心中也有数。此正太平年间,一非新君即位,二非逢迎上者所好,怎会突然有了鲲鹏祥瑞之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圣上存着半怀疑半好奇的心思,下旨立刻将巨鱼运送到京。

    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巨鱼到京那天,京中万人空巷,人人争而目睹,圣上亲自率百官出城观看,还大度的依民所求,将巨鱼公开人前。

    虽然时日过长,鱼体已然腐烂发臭,负责运送的官员们少不得多加遮盖修饰,动了一些手脚,但山一样庞大的鱼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比起历朝只在听说间的诸多祥瑞们,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实物!

    感天地造物之威,我朝实乃天佑,全城百姓不约而同下跪同呼万岁,圣上大喜,着实巨赏了一番东海上折送鱼的官员们。

    此事不消多说,定会被史册浓浓的记下一笔。

    现在听吕四儿所言,这所谓的鲲鹏神物,原是被他们剥皮取脑搜刮了一遍精华后当垃圾丢弃不要的……怎么不让安鞅冷汗?

    ——啥?问这鱼尸怎么处理了?当然是挖个大坑好生埋了,还能放着它继续发臭不成?那皇家内府专门拨出款项来修建的鲲鹏神墓还在建造中呢。

    看吕四还在得意洋洋的敲着他的靴子,安鞅一阵无语。

    误会安鞅的表情是在垂涎他的宝贝靴子,吕四一拍安鞅的肩膀,大大咧咧的道:“阿鞅,你不用羡慕,鱼皮多得是,我们都带回来了,想做什么做什么,足够用的。小姐说了,这鱼皮做靴子垫子什么的,还是不错的。”

    安鞅擦了一把汗,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也踩着一双“鲲鹏”皮靴子,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荡的情景……

    “扑哧”一声,跟吕四互相拍着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了气来,安鞅盘着腿坐在胡床上,对团团转找吃的吕四递过去一个点心盒子,板着脸问道:“四儿,你们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姐她怎么会心情不好?”

    吕四抱着点心盒子大声唉了一声:“我们也都正不明白呢,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小姐她一到东海心情突然就不好了……一直都不好。然后要出海,玄武他们准备的大船已经很好很好了,可小姐就是不满意,一直阴着脸,玄武急得都差点没哭了。”

    想起玄武他们那副火上眉梢的模样,吕四同情的撇了撇嘴。

    听他这么一说,安鞅脸上更困惑了。

    秋水山庄原有的下人大都跟着义父义母南下伺候了,现在庄里的都是姐出外找来的。姐自幼好山水好出行,自义母去苏州后,更是常年不在京中,行迹大江南北。数年前,她耗费数月的时间,将有近百年历史,号称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青楼,给连根挑了。从此庄里就再缺过人了……

    其中玄武这一支是一直派驻在东海的。

    姐她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去东海?为什么到了东海就心情不好?为什么要出海?

    安鞅脸色越发阴郁,可看吕四甩开了点心盒子,大声呼喝着上菜上饭的样子,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具体的来了。

    夜渐渐深了。

    吃饱喝足的吕四终于有了旅途疲惫的感觉,打着呵欠回屋倒头就睡,安鞅却在灯下对着一张图久久不能成眠。图上清晰的画着几条线,都是长生这些年所去过的地方,不管是南下北上往东向西,她总是直到边界才回头……

    姐,你想要什么?

    此时,东苑内,立在檐下的长生伸出胳膊接住了一只从天而降的赖皮大鹰。

    在长生回到京城的第二天,下了半个多月的雪突然停了,太阳金灿灿的跳出来,虽然天地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但寒冷的冬天已经开始远去,春天要来了。

    长生正在南苑中徘徊,琢磨着怎么给小家伙弄个窝,青瓷进来说是南安侯府的王嬷嬷求见。长生皱了下眉,昨日才刚到京,今天就找上门来了,怎么可能?难道南安侯府还有本事在她这山庄里插下探子不成?

    其实这就是长生多虑了,这大半个月,王嬷嬷天天来,就为了等她回来。

    进来一见着长生,王嬷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眼中含泪,悲道:“大小姐,求求您去看看老夫人吧。老夫人她直念着您,眼看就,就快不行了……”

    不是慈悲人

    听了王嬷嬷所言,修身立于园内的长生伸手轻拂去眼前树枝上雪花,平淡道:“你回去吧。”

    跪在地上王嬷嬷一脸的错愕。

    她跟这位小姐不算陌生。

    当年秋氏夫人跪门求女,老夫人就是派的她跟随伺候小姐。与长生算来也沾着幼养之情,不过那三年长生无知无觉,说不上什么情分。

    好不容易大小姐病好了,老夫人要孙女不成,反让她自行别姓与南安侯府划清了名分,原侯府的下人自然不再留用。几个小丫头,老夫人不在乎送给了孙女。唯有她,原是老夫人身边得力亲信的,原样随老夫人回了侯府。

    其后几年,老夫人喜爱这个孙女,一直常往秋水山庄走动,都是她跟在身边伺候的。

    直到秋氏夫人再嫁,老夫人不好再上门,想着孙女了,也都是遣了她来送些东西。

    虽然后来她也再难见着大小姐一面,但从前的印象是极其深刻的,心里很清楚,这位小姐实与常人是不同的。

    她气量恢宏,气度尊贵,心思难以琢磨,是个极聪明的人。

    这种聪明跟二小姐那种吟诗作画的聪明是不一样的,它更深沉也更让人心寒……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如此的冷心寡情……侯爷虽然对不起秋氏夫人,可老夫人并没有什么过错,一直对她们母女都是尽了心的呀!就算小姐没在侯府长大,老夫人却一日也未曾忘记过这个孙女,说来怎么都是亲生的祖母,她怎么能连老人家临终求见一面都不肯去……

    青瓷紫砂已经上前来搀起王嬷嬷要

    长生(超赞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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