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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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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宇宙的中心 作者:吃素

    第19节

    “我听明白了,”严恪己把面膜揭了,扔垃圾桶里,“你外公,为了买工厂,把你和你妈卖了。”

    “外公当然怕他再打我,所以要求他跟以前一样住在一起,只是分四楼的两间房。我妈离不开爱丽丝,所以我跟我爸住一起。有一段时间他对我妈很好,对我也不怎么打了。”

    严恪己咂摸一下,“‘不怎么打了’,可还行。”

    关藏笑:“起码没以前那么狠。他还想要跟我妈再生一个孩子,如果是儿子,就把我留给外公,还姓关,至于爱丽丝的死活不重要,甚至死了最好——这一点上我外公跟他达成了共识。我妈当然不愿意,他就来硬的——还当着爱丽丝的面,好几次。我妈实在忍不了了,就又藏了刀。可她又打不过我爸,”关藏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内容却十分激烈的话:“那天我放学早,所以我刺进去了。”

    第四十一章

    庄百心做完了手头上的稿子,跟前同事一起吃火锅,答谢她之前帮忙给国色天香发的版面。

    “网媒也有网媒的好处,新,快,随时随地,平媒都在转型电子化,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试试。”前同事这样劝她。

    庄百心笑一笑,就说再想想。陈景刚问了她一嘴有没有再继续跟关藏的事,言语之间疑似松口,她敏感地察觉到似乎风向变了。

    同事说:“那你该高兴啊,真要风向变了那得多少人往上扑啊,你这还有个先手呢。”

    庄百心把筷子放下了,隔着火锅的热气看同事的脸,说道:“我就想到两个字,‘喉舌’。我们。”同事挑挑眉毛,没接话,喝了一杯酒,吃了几口菜,过了半天才说。

    “喉舌嘛,尝味儿的,说话给人听的,你当你是心脏啊。”

    吃完饭回家,庄百心打开了电脑,调出关达集团的文件夹。她要查的主角其实从来都不是关藏,而是关静园和他的关达。六十几岁起家,八十高龄的亿万富豪,短短十几年间,数起堪称神奇的“蛇吞象”并购,雷霆手段屡见报端,引起众多猜测,全都不了了之。

    庄百心对他产生兴趣源自一桩无关紧要的娱乐新闻,某当红女星被曝深夜与神秘男在酒店共处七小时。神秘男疑似关达集团大公子关国良,又重提关国良非亲生,继承权渺茫,关静园原配死亡与迎娶第二任妻子种种疑云。八卦周刊本做不得真,被关静园一怒之下告上法庭,登报道歉,赔偿,反而掀起一阵热议。

    庄百心花了点时间去了解关静园和他的两次婚姻,却有了不少意外收获,催促着她继续深入,去他的老家调查,逐渐拼凑起关静园这个民营企业家的粗略画像。

    “他老婆叫关怡,解放前是本地有名的富家千金,最小的女儿。要不是有病,那能嫁给他吗?”当地年龄差不多的老人听说他履历上写着“资本家”,哈哈哈地笑了一阵。“他哪里是什么资本家,是关家的家生子!十几岁就勾搭上本家的千金小姐,差点让人打死!”

    解放前关家人躲避战乱要去香港,小女儿中途跳了火车回头去找关静园,还流了产。关家没办法,索性就给她留下一点资产,安排她跟关静园结了婚。

    “关静园这个人别的不行,做生意是把好手。老婆娘家留下的铺子,他给做得比以前还好。”老人指指自己,“我还给他们家干过活呢!”新中国成立几年后,搞公私合营,关静园带头主动合营,给自己换了个进步分子。

    庄百心问:“那后来的十几年……他怎么躲过去的?”

    老人笑:“躲什么?人家说啦,他可不是剥削阶级资本家,他是被剥削的农奴!他娘是被卖给资本家的丫鬟。他跟真正的资本家划清界限,带头批斗。”

    “真正的资本家……该不是指……”

    老人点点头:“他老婆的病就是这么犯的,但好歹保住命了。那个年代……没什么办法。可惜了,听说他女儿也有点不大好呢。”

    庄百心回本地走访了几个在关达钢铁前身,跟关静园一起工作过的老工人。对他的统一印象是说一不二,果决干脆,想干的事儿一定得干成,甚至有点不择手段的意思。夸他的说在他带头下钢厂效益确实高,分房都比别人好;贬他的则说看上去板板正正,骨子里却趋炎附势,小人一个。第一个老婆没了,马上就跟第二个老婆结婚,还不是看上人家的条件了?

    第二任妻子孙令娴,有个从政的弟弟,现在已然是省委副书记。跟关静园结婚的时候带着跟前夫的三个孩子,有传言说其中一个其实是关静园的,就等着关怡没了。

    而关静园的亲生女儿关乐花,除了关静园,人人都说她疯的,却没人知道她怎么疯,没人记得她到底长什么样,跟他的第一任妻子关怡一样,仿佛活在流言中似的,等到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就是这个人已经死了,办了葬礼。

    那几年关家前后办了三场葬礼,关怡,以及关乐花夫妇。

    说起关乐花的丈夫,那些老工人都在给他抱屈,说这么一个老实人就被疯老婆给失手捅死了,法律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那家的孩子可苦了,跟疯妈一起长大,能好吗?他爹死在家里都要臭了,孩子都不知道,以为出差了呢,隔着门跟尸体生活了十几天!”

    睡了一夜,第二天避过早高峰,再度开车上路。严恪己把音响开了,哐哐哐放舞曲,说怕关藏困,自己在一边跟着唱,唱得很嗨。关藏光是看他就不困了。

    从上午开到下午,路过一个休息区,风景变得不同,口音也不同了。他关了舞曲,扒着车窗往外看,问关藏:“快到了吧?”

    “嗯,再有半个小时吧。”

    “哎,关老师,这边的海水不上冻,对吧?”他很期待,“一会儿要去的地方能看见海吗?”

    “窗子里可能看不见,但走走就到海边了。恪己没见过海吗?”

    “没见过,我连游泳都不会。”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你会吗?”

    “会呀,马叔带我去游泳馆学的。”

    “不说别的,你马叔对你妈妈真的很长情,快五十了还一个人过,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下次我少气气他吧。”

    关藏嘻嘻地笑,说道:“妈妈,爱丽丝,马叔,是我最在意的几个人,虽然我最近总是惹马叔生气,但我依然很爱他。现在还要加上恪己,以及美美。”

    他支着头看了关藏一会儿,回道:“关藏,你要知道,喜欢我和被我喜欢,都是一件不太安全的事。在我这儿,永远不会有什么好聚好散。我想走的那一天,谁也拦不住我。”

    关藏轻轻地歪了下头,表示理解。

    “但恪己也拦不住我。”

    他揉了一下满头卷,咂嘴,“也是,我跟一个变态说这有啥用啊?”

    关藏哈哈大笑。

    不到一个小时,开到了地方。九十年代的二层小别墅,改革开放初期建的,还带着点欧式风格,里面却是实打实中式装修,有点不伦不类。现在看起来又老又旧,还特别小,远离市区,比不上高级公寓,但在当年可是时髦时兴的玩意儿,不是干部和有钱人,一般人家哪里住得起。

    房间虽有灰尘,但不多,关藏去查看电表、水表,回来说:“马叔今年来收拾过了。”说完带他楼上楼下的转了一圈,房间不多却长得都一样,装得跟招待所似的,卫生间里还是蹲坑,洗澡用的老式燃气热水器,一打火儿能看见小火苗噗噗烧。

    “虽然还没坏,但是也得换了。一直没人来住,就那么放着了。”关藏从车里拿出干净的床单被罩换了,在储物间里找出电暖气cha上,让他取暖,自己去厨房煮了两碗面方便面,一碗热汤一碗凉拌,两个人坐沙发上吃了。

    “爱丽丝是在这里出生的?”

    “嗯,早产了两个月,我妈那时状况也不好,根本没来得及赶到医院。但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差点活不成,母女俩还是去住院了,马叔也跟着跑了很久。”

    “爱丽丝到底为什么叫爱丽丝?这名儿能上户口吗?”

    关藏摇摇头:“能是能,但爱丽丝没有户口。之所以叫爱丽丝,一是因为马叔以前说过妈妈像爱丽丝,二是因为,她有外国血统嘛。”

    第四十二章

    马千家又去关静园面前求情,想让他暂时给关藏一点时间,缓缓情绪,结果又被骂出来了。关静园最近不知遇上了什么事,脾气相当暴躁。他憋了一肚子气,郁郁寡欢地回了家,在楼下买酒。

    关藏这一连串的闯祸,让关静园对马千家失去了信心,和耐心,而马千家对关静园也一样。他不想妥协,也不想扯皮拉锯,无论哪一种,最后吃亏的都是关藏。

    刚出便利店,被庄百心拦住了。马千家眉头一皱,没打算给她好脸色。庄百心不以为意,拿了张名片塞进他装酒的塑料袋:“我不是来问关藏的事情的,是来找你的。如果你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或者关于关静园以及关达,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随时欢迎。”

    马千家把名片掏出来撕了,庄百心掏出好几张,又塞进去。

    “别费劲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庄百心在他身后说:“能拿到我们台长电话的,还能说什么都不知道吗?”

    马千家不理她,径自上了楼,门缝里居然还别着名片。“服了,无孔不入。”他愤恨地把一叠名片都攥折了,扔进垃圾桶。

    一边拧开瓶盖,一边打开了电脑,找出他跟关藏之间的第一次谈话记录。

    那时候关藏还差几个月十四岁,身高超过了他爸爸,眉目之间更像关乐花,依然安静乖巧,还记得马千家,给他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加热水,问:“马叔叔,你来看我妈妈吗?”

    马千家说:“你外公让我来看看你。”

    关藏笑了,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是我杀的,不关妈妈的事。”马千家半天没有说话。掏出笔纸,却一个字没打算写,他就看着关藏,关藏也看着他。

    马千家想哭,又憋住了,不知道自己悲从何来,又似乎该哭一哭,为这场悲剧中活下来却生不如死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参与到这场悲剧里去,或者说,他早就参与进去了。

    “能跟马叔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儿吗?”

    关藏有点近视,还没配眼镜。眯起眼睛想了想,说道:“那天我感冒,回家早一点。听见妈妈在哭,爱丽丝也在哭。开门以后,看见爸爸身上有血,还在打妈妈,我就把爸爸打昏,后来杀了他——用花瓶,和刀。”关藏的描述非常简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觉得爸爸死掉比较好。只不过提前几天。”

    “提前几天是什么意思?”

    “我有他所有钥匙的备份,知道他所有的行动路线和生活轨迹——我希望他能‘自然死亡’,最好不要怀疑到妈妈身上。可我还是冲动了,明明过一阵就到了冻死也不稀奇的低温天了。”

    马千家汗毛倒竖却又忍不住问:“你有把握制造‘自然死亡’?”

    关藏害羞地笑一笑:“也不是那么有把握,但我还不到十四岁,就算查出来也没什么关系吧,外公顶多会让我跟妈妈关一起,那也好。”关藏眨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半天没说话的马千家,问:“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做吗,马叔。”

    “你没有想过合法的手段吗?”马千家说得并不是那么有底气。

    “比如呢?”关藏似乎知道不会有答案,笃定地说,“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外公不会,别人更不会,只要爸爸还活着,就不会有解决的办法。”

    “那为什么要跟他的——尸体,生活那么久?”

    “他开始只是昏过去而已,我不想让妈妈看到我杀他。妈妈虽然ji,ng神有点混乱,但如果我杀人,还是自己爸爸,她是不会允许的。所以我骗我妈说他没事,把他拖到我们住的那间房,在他房间里刺了一刀。”关藏比一下腹部,“他后来醒了,还叫我,很微弱,但我听到了。我希望他死得彻底一点。”

    马千家从关静园那里了解到,关藏关掉了暖气阀门,把所有房间的窗户都开了,尸体并没有传言中那样发臭,血和人都冻干在地上。

    “我掌握的知识太少,又太冲动,再过几天就好了。马叔,不要让外公把所有都推到妈妈身上好吗?我可以从此不再上学,跟妈妈和爱丽丝在一起就行,我不在乎。”关藏十分冷静,陈述着自己如何杀掉了自己的父亲,没有一丝动摇和悔意。只有在提到妈妈和爱丽丝的时候,才表现出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马千家咽了下唾沫,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一个墨点,笔帽掉在地上。

    关藏俯身帮他捡了起来。问他:“我跟爱丽丝刚养了一只小猫,外公不让我们养了。您能帮我们养吗?马叔。”

    睡了一觉,中午出太阳了去海边,严恪己一身小裙装还是冻得浑身哆嗦,牙齿打架:“你你你回头给给给我买个貂!真貂!长长长到脚脖子的那种!”关藏一边答应一边乐,把自己大衣给他披上,严恪己已经冷得不肯伸腿来踢他,却掏出手机来,挤出笑容摆个姿势,“给给给给给我拍几张,证明老娘来过了。”他手机被砸完刚换的,拍照好看。

    关藏给他拍完单人又搂着他拍合照,咔擦咔擦照了好几张。

    “你你你你赶紧办事儿吧。”严恪己裹着大衣吸溜鼻涕。

    关藏把小瓶子拿出来,将骨灰倒进海里。“好了。”

    “完了?”

    “完了。”

    “太没仪式感了,你都特意来海边搞这么一出。”

    关藏笑,把小瓶子装回衣兜里,搂着他往回走。“完成我妈妈的遗愿就行了,她一直想带爱丽丝回来看看,还跟她说在海里见过美人鱼,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那这骨灰到底是?”

    “我妈和爱丽丝的,我和马叔把她俩放在一起了。反正爱丽丝也没办法有墓地。”

    严恪己把关藏的大衣又拉紧一点,问:“你嫉妒过爱丽丝吗,妈妈有了另一个孩子,跟喜欢的男人生的孩子,会不会分掉对你的疼爱?”

    关藏摇摇头,说,“妈妈不曾偏心过,我和爱丽丝她都一样疼爱,哪一个不在身边她都会哭个不停找个不停。而且,我一直觉得只有我们三个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我跟爱丽丝都是妈妈的孩子,只是妈妈的孩子——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那爱丽丝会陪着妈妈的。”说完苦笑了下,“没想到爱丽丝比我先走。”

    “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不在?”

    “我那个时候还小,只晓得杀人会被判死刑的。”

    严恪己沉默了半天,回道:“你这方面的知识倒是增长得太快了。”关藏嘻嘻地笑,问他:“恪己十三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上美术班,偷用严人镜的化妆品。”

    “美术班——恪己真的不打算继续专业了?多可惜。”

    “咋了,嫌我跳舞丢人啊?也不知道谁那么爱看。”

    一路疾走到家,他赶紧打开了电暖气烤火。关藏说道:“我喜欢啊,恪己干什么我都喜欢。我只是觉得恪己并不是真的想靠表演为生,你只是喜欢穿着裙子四处捣蛋。”

    他张嘴就骂“我他妈怎么没捣碎你这个变态的蛋!”关藏不知为什么就又硬了。

    晚上,马千家又接到庄百心的电话,她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在找关藏,我也知道他在哪里,甚至有办法跟他通话——所以你愿意跟我聊聊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马千家挂掉电话,却一阵慌乱。

    庄百心没着急,补了一条短信:“随时都可以,保密或者隐私条件我都能接受。”发完了系好安全带,开车从国色天香宿舍离开了。

    关藏好几天没去学校,帮他请假的人是马千家。国色天香刚因为严恪己被当街掳走而报了警,没等破案就自己回来了,马千家找上门来要关藏,第二天就俩人都不见了。

    “这是私奔啊。”庄百心不禁感叹,真他妈像是严恪己能干的事儿!

    马千家——庄百心调查过他,前ji,ng神科医生,供职于一家医院一家疗养院,之后辞职来了本地,跟关藏一起生活了十五年。

    ji,ng神科医生。关藏。关藏曾被告“杀人未遂”。疯女儿关乐花。捅死了丈夫。有癔症的千金小姐关怡。被关静园隐藏起来的三个人,亦是三代人。

    庄百心握紧了方向盘。

    圣诞节了,满街都是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是已经三个人,还是不止三个人?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被藏起来的,还有什么?

    圣诞歌欢快悠远,传遍了大街小巷。

    第四十三章

    他跟关藏来海边的纪念品店逛,冬天本来就人少,这两天都去城里过洋节了,更没人来。店员穿着羽绒服抱着暖手炉,拿手机看韩剧,不招呼人。

    假珍珠项链,手链,海螺风铃,镶了贝壳的相框,胸针,手包,涂了颜料的石头,哪个店卖的都一样。满满登登挂了一墙面,摆了一柜台。

    “我的妈呀,真磕碜。”他拿起个链条包,镶满了小贝类,还拼出个图案,密集恐惧症看了想死。一边嫌弃一边背身上了,“来一个。”

    买了几个相框,项链,一个大风铃,半米多长,店员也实惠,给赠了俩小的。

    “海螺不是水吗,水来财。回去给香香姐。”他满口胡诌,心满意足地走了,要关藏带他去吃海鲜。一边剥虾爬子一边问:“你外公是不是快找人把你逮走了?”

    关藏帮他剥,说:“应该知道我在哪儿了,过来抓不至于,回城就要找人截了——这家好吃吧?马叔很喜欢,我回去给他带点。”

    “是挺好吃——那你咋办啊,还能出来吗?”严恪己舔舔手指头,抓起啤酒杯喝了大半。

    “可能会送我去国外。”

    他把啤酒杯往桌面上一磕,“那你他妈的跟我在这儿整啥呢?我可不跟你异地恋!四百七十万,拿来再说话!”

    关藏把虾r_ou_喂他嘴里,笑一笑:“他管不住我。”

    “那你这么多年听他的话是为啥?”

    “不想让马叔为难,”关藏看着他说,“而且没有遇见你。”

    严恪己疑惑道:“你是研究葬仪的,不是研究撩妹儿的吗?”关藏没懂,就笑,他继续问:“你为啥要研究葬仪啊?”

    “外婆信佛,走的时候请了大师念经超度;父亲呢,就是本地风俗普通流程;爱丽丝的葬礼没有外人参加,我们给她简单地准备了西式仪式——等到我妈妈,仪式很简单,但准备了很多很多花,不名贵,野花什么的都有,墓碑也是雕花的。”关藏娓娓道来,“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葬礼好像是那个人留在这世间最后的名片。”

    他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对关藏说:“我死的时候要穿着名牌和珠宝!棺材上镶着施华洛世奇!镶满,少一颗都不行!”关藏认真地记下了。又听他问:“你呢?”

    “我会让你‘杀’掉我,死在你的手里。”关藏说道。

    “我可能比你先死呢?”

    “那也会死在你手里。”关藏在椅子上微微摇晃身体,像个憋不住激动的小孩:“我最近经常在想这件事,有好多想法,想到就好开心。”两手搭在一起,好像握着什么东西,放在心口,闭上眼睛:“我要做一个恪己的心脏模型,一比一大小,躺进棺材的时候这样放在手里。”

    严恪己想了想,轻轻地一笑,又很得意:“你真的是个变态啊——要镶钻哦。”

    关藏更开心了,抑制不住兴奋:“美美我们回家呗,我想摸你!”

    “你他妈能等我吃完吗?!”

    关静园又一次因为高血压进了医院,孙令娴着急地问大夫:“天天盯着吃药,怎么还是不行呢?”大夫也无奈,“不光是吃药,情绪也得注意呀。”

    孙令娴叹了口气,没说什么。马千家去医院,关静园没见他,让孙令娴转达:“小马呀,这阵子老关真的是有难事儿,你先歇歇,关藏的事你先放一放。”马千家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回家了。

    关静园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对关静园没用了。

    “怎么办呢,乐花。”他喃喃地说。“我干脆带着关藏跑了得了,要不然,他可能真要杀了你爸爸——”想了想,马千家又说:“或者我就不管了,让他自由比较好吗?”

    “关藏跟你那个时候一样,开心,快乐,每天晚上都盼着第二天。我没做到的事,那个严恪己都做到了。我有什么资格让他不开心,开心又没罪。”

    “马大夫,我开心有错吗?”关乐花问他,马千家答不上来。“爸爸说他是流氓,可是跟他在一起我好快乐,我是不是个坏女人呀?”

    关乐花望着他,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安,无措。她也确实还是个小姑娘,天真可爱,温柔善良,半辈子没出过门,见的人两只手就数得过来,早已深陷险恶,却仍不知人间险恶。

    “你不是,当然不是。”

    关乐花摸摸肚子,悄悄说:“马大夫,我只告诉你。他不是流氓,是天使!”说完害羞地笑,“天使都是金发蓝眼睛的,是吧?他的小孩也一定是金发蓝眼,叫她爱丽丝,好不好呀?”

    马千家点点头,说“好啊”。回到办公室,关起门来抽了自己一耳光。

    从他对关乐花心动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在关乐花面前,没资格当她的大夫了。也没资格做任何人的大夫了。所以几年后接到关静园的电话,他立刻辞职来关家,满足自己的私心,陪伴关乐花最后的时光;然后在关藏身边,做一个“有一点心理咨询经验”的监护人。

    他的职责就是让关藏平平安安地,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一生。做一个普通的富家子,继承关达,娶一个合适的老婆,留下后代,生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可我哪一样都没做到,没让他平安,没让他快乐。”马千家喝到半醉,对着照片哭。

    关乐花死后,他留下了当年送给关乐花的那条裙子,参加完葬礼,回来把那条裙子烧了。就当再送她一回。以后每一年,他都烧一条印花裙。反正也不知道送什么别的。

    遇见关乐花之前,马千家没恋爱过,关乐花走了之后,马千家也没恋爱过。他做不了逗人开心的流氓,他只是个怀着深沉爱意的懦夫。

    哭完了,马千家给庄百心打了个电话,问她:“你真的能联系上关藏吗?”

    庄百心正在爸妈家吃饭,她妈妈新蒸了一锅发面儿大白馒头,她爸爸炖了红烧大鲤子,找个深一点的鱼盘装了,盛了快要溢出来的汤。庄百心掰开一个热气腾腾直烫手的馒头,撕了一角沾上鱼汤,看着酱红色鱼汤迅速了浸染蓬松的白色馒头块儿,放嘴里吃了。

    第1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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