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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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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为卿,绝相思 作者:柒嘻

    第29节

    苹果,对郑杨有重要的意义。   曾几何时她们几个在宿舍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黑洞郑杨被钟鑫误打误撞问到这样一个问题——“你印象最深刻的人或事是什么?”   气氛沉降,所有人随着被提问者的黯然而静默。   印象最深刻的?回味这句话时,眼前不可控地晃过记忆中灰败的16岁暑假,其中有病床上英气不再的枯瘦的父亲、暗地里以泪洗面的苍老的母亲,还有哭肿了眼的弟弟和软弱无力的自己。   恍惚,死神的威慑席卷而来,涌动起对无情冰冷的苍白色和刺鼻作呕的消毒水的恐怖回忆……   郑杨控制住心内的暗潮涌动,默过缓过,说起的是另一件事,是记忆更深处一家人的温馨相处。   那是她第一次提到她父亲——   他是一名缉毒警察,风险大、任务重,与家人聚少离多,即便如此,团圆的心愿全天下共通。每每在他上班离家之前,会收到一双儿女的拥抱,和妻子塞进掌心的一颗苹果,若无意外,多年如一。   苹果,平果,惟愿离家的人平安归来,再续团圆。   ……   因为此,苹果,对于郑家人,不止是果盘里的常客,更是一家四口平安团聚的祈愿寄托。   天不遂人愿……   在郑父离世之后,苹果也被不声不响地归为忌讳。在郑家,再不见那类承载万众寄托、实则一无用处的狗屁水果。   小团体的大家伙儿都见识过,从不挑食的郑杨如何对苹果避之不及。   她这时候提苹果什么意思?云祎转头,瞪眼睛端视病床上回归静默的人。她是单纯要支开她们,帮靳言说话,还是说、她不经意地提及苹果,实际是在她心里,靳言和她父亲和她家人一样重要?   靳言在话音落地的瞬间,情绪也是崩盘了的,只是她们两两回头,没谁注意到她眼里接连变换的震惊、愧疚与涩然。   “二姐,拜托了。”耳边什么响动都没有,没有离去的响动,她知道她们还在的。   郑杨脸颊紧绷,放在过去,可以想见,她此时的样子——眼带坚定、神色肃然,程歆默念着她过去神采奕奕的眼睛,鼻腔涌上酸涩。   郑杨“苹果”二字一出,在旁三人各自缄默,一时无人应答。   莽撞出口的当事人后知后觉,紧抿了唇就此缄默,自我反思着,为什么会忽然说起那个……或许潜意识的惧怕,由畏惧而生出私心……所以她再次利用了亲情,利用了关心她的人交付的一腔真心,郑杨垂下了头,攥紧了床单,恼恨而愧悔。   “我们这就去。”程歆轻柔的话音转而跌破低沉,她握住云祎的手腕,出口的不容置疑,“走。”   云祎就此妥协,收回视线,与“不速之客”擦肩而过,以递出的眼神狠狠警告那个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家伙。   ·   淅沥沥的欢闹声被拒窗外,医院里永不消退的消毒水与潮shi空气相依,气味淡化不少。   门好心闭合。刻板的空间,包容她们的久违相处。   靳言向前一步,近到距床侧两步远,不远不近地垂眼打量她。   上一次她们私下相处,也是在这。那是郑杨住院的第二天,深夜时候,靳言避开所有人,鬼使神差跑来见她;   上上次,是郑杨刚被从靳家送来医院,靳言支走其他人,替她仔仔细细上了药——那些伏在她身上的淤青和血口子,靳言在前夜郑杨在靳家昏迷时将她带回自己卧室逐一细查过的。她翻来覆去看过三五遍,就能凭着所谓专业素养在脑海中分析临摹了;   还有,再之前的第一次,在靳家的地下室,郑杨被束缚在不见天日的角落挣扎隐忍,在她到来那一刻迸发惊喜。   五次。   靳言归来那么多天,单独见她只有这五次,累积时长少得可怜。   靳言能头头是道地默背她的伤情,分析她的打斗遭遇,可那又怎么样?郑杨不是病人,不是受害者,是她靳言一度放在心尖上更胜亲人的爱人啊!   靳言无声凝望病床方向,眼里蓄满的泪随着眼皮眨动无声落下。她自己是有多狠心,不视不听放任她成眼前这个样子!   牙关紧咬,痛楚相伴着无声溢出……   她很想抱一抱她,问她腹部疼不疼手臂痒不痒头痛是否有好些?   可靳言不敢再进一步,她甚至觉得,靠近她一点点,心防都在解冻……不强硬到底的话,逃不过铺垫好的情绪分崩离析的结局。   手指微颤,牵动出的脆响总算提醒了她来这的意图——总归郑杨她们还不知道她发现了部分隐情,靳言决定伪装下去,直到、送她进手术室,直到、等她健康完好地出院。   或许那时候,她会忘了她,忘了过去的情爱仇怨……靳言抬头,对着微弱闪动的灯光粲然一笑,那样的话,郑杨就能摆脱这些沉重安宁生活了。   那样的话,她会忘掉自己曾经那么天真那么傻地爱过一个狠女人,以后,会以澄澈温暖的心换得一人倾心爱护……   心跳激荡起阵痛,手中的纸张不知不觉飘落在地,站着的人凄然垂首,揪着衬衫衣摆僵直地杵在那,晶莹滴在脚尖,融化在浸裹温润的布料中。   该替她开心不是吗,她为了平衡亲与爱委曲求全到今天,你一个狠心无情的刽子手怎么配在她面前无病呻吟扮可怜?靳言咬紧下唇,仰头强迫将不争气的酸楚收回心底。   郑杨呆板地坐在那,屏息以待,不知不觉间,将被单床单一并纳入掌心,除了方才渐近的步子、伶仃的飘动,再不闻其它……收不到讯息的人无措而惊慌,手撑到床板就要转身下地。   “别动!”靳言听到声响,急忙呵斥住她。   床上的人果然停下动作,循声,摆正脸直面她,竖起双耳探听对面动静。   心慌生生压过敏感,郑杨愣是没听出呵责中的颤音,仰头正对那人,习惯性将真实情绪掩盖,佯装淡定地反问:“你要找我说什么?”   靳言捂住嘴,化解鼻音,弯腰将纸收归手心、铺展开,抖动着使其发出脆响,“之前……我爸给你办了张卡,没错吧?”   那卡,是靳天在一年前她们订婚宴上送出的贺礼,所谓的“之前”,也是在订婚那时候。这些郑杨都记得,她还记得,靳父还曾在宴席上当众许诺,在她们婚礼上,会将股份平分给靳言姐弟,另外,选定她作为公司的接班人。   “是。”郑杨垂下头,难掩失落,不用想也知道,靳言这时候提到那张卡,意味着什么。   “我答应将你的工资卡保留,那是你在靳氏上班个人所得。”靳言深吸口气,竭力让自己保持语调平稳,“既然我们结束了……那张卡,你不会还想私藏吧?”瞧见她抬起了头欲言又止,瞧见她苍白的唇不住颤抖,靳言再加一剂猛料,“你弟弟说你忘了姓忘了本……该不会,就是这点钱起的作用吧?”靳言稍稍近前,刻意挤压过的音色低沉冷硬:“要不、看在、你过去哄我开心的份上,我多打一笔给你,算作、分手费?”   打颤的右臂够到床侧护栏,穿病号服的女孩弓着背凑近声源,声音堪比夜色凉更比雨雾飘渺,“我不要你的钱,能不能、求你、把那张卡留给我?”   原本就知道她是这个意思,可听她说出口,眉梢松动,不等欣慰与窃喜浮现出,酸涩怅然狠绝地漫过心原。靳言这些天在医院看过太多的人显露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譬如软弱如杜清的强硬爆发,譬如柔和如程歆的果敢决绝,再譬如孤傲如眼前这人极尽谦卑的放低姿态。   靳言在不识真相之前,假想过逼郑杨卸掉伪装,看郑杨放弃尊严卑微道歉哀求她原谅,畅想那时候会是怎般的痛快……   现在看来,她想错了,见郑杨这样陌生而疏离地低声下气,就如将自己的心摔在地上狠狠践踏,冷漠地等待它承受不住就此分解,飘落作尘、碾落成泥。   个中的痛楚,心知道。   拭去唇上浅淡的铁锈气息,靳言强硬着维持冷漠,“你留我家的卡做什么?是我们对你太好了,你舍不得?”那张卡是特别印制的,卡的正反面,分别印着她们毕业之后与在校时候的合照。   从她出口靳言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万幸的是,见她还是谦卑顺应的模样,心里只是充盈酸涩,感觉不到疼痛难捱了。   来自病床上的声音轻飘飘的,语气还强自镇定着:“我想留作纪念,可以吗?”   “纪念什么?”靳言嗤笑,“纪念这段孽缘?还是想暗嘲我瞎了眼、错爱上负心人?”这段话靳言说得很快,因她也是愤愤着的,恼郑杨无休止的沉默,气郑杨的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更恨,恨郑杨从没动过与她商量的心思,恨着恨着,心头又蒙一层苦涩,或许在郑杨看来,她靳言不是能全心托付的人。   郑杨宁愿承受两方的猜忌疏离,背负重担捱过见不得光、动辄受伤送命的凶险日子,宁愿想破脑袋算计,竭力搭建亲情与爱情两方相容的平衡点,哪怕自己到最后里外不是人,什么都辜负了……   郑杨做了这么多,是爱她,也是不信她。   有这么深情又冷情的爱人,靳言该哭还是该笑?没有信任的爱情算什么,算不算施舍?   她靳言什么都可以不要,孤独终老又能怎样?她不要抛却自尊没骨气恳求人家施舍对等的爱情,就算那个人是她所爱,也绝不行。   靳言定了定心,冷冷开口:“除了这个要求,你随便提。”   郑杨垂下了头,无言妥协。   “卡归于你名下,把纸上的字签了,销卡之后,我们再不相欠。”靳言将纸甩到她面前。   僵直的手臂终于动了动。一会儿功夫,摸索到纸,转向旁边搜寻。   将头别到一边去的靳言掠一眼来,才算知道她找什么,“等我去拿笔。”撂下一句出门去。   靳言去护士台借了原子笔很快返回,见病房里依旧只她一个,无形中松了口气,站到原位,将笔甩到纸上,“签吧。”   拾起笔来,摊平纸张,以肘部压住其右下角,略紧张地摩挲手边位置,茫然抬头,茫然地笑,“可以指给我吗?需要签在哪儿?”   心血渐凉,转过身去,全凭漠然苦苦维系,“你随意……到时候向银行说明下就好了……也不会有谁会为难盲人的。”   按下笔帽,动作一顿,探出大拇指摸索到纸张边缘,平移向里,斟酌停顿了少许,绷紧脸颊慎重落笔。   靳言转了身且闭了眼,但沙沙的响动流窜入脑海,驱之不散。   迟缓的头脑麻木地回放三个字:结束了。   靳言从郑杨手里抽回纸笔,低头,一眼掠过仍有她过往几分笔锋在的签名,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经由转身那一瞬,由唇瓣上的细小伤口牵扯,肢体僵直,血液冷彻,冰冷麻木,唯独不识心伤。   她不敢再待在那个炙烤身心的地方,捏着纸笔,脚踏虚无,扶着扶手一路跌撞。   不知为何,却是越走越轻松,闭目,心跳平稳,泛不起痛意。   或许是心冷了,或许是心魂由躯体抽离,守在了它甘愿为之跳动的另外某人的某个角落。   靳言撑着扶手,瞪着眼睛仰望默然而烁亮的光,几步踏出,周遭为彻骨的冰寒裹挟,浑浑噩噩间,脚下一软,眼前的亮白在闭合的眼睑中最后猖狂地折s,he出流光,刹那间,亮彩骤然抽离,她人,斜靠着扶手倒地。   意识游移之前,听到有人喊她,不是“小七”,是“靳言”,这回总该是她了吧?恩怨了结,她总算肯入梦来……靳言期待地弯了弯唇。   ·   见人歪倒的瞬间,松手急赶过去,不顾果篮狼狈翻倒,程歆赶到昏倒的人跟前扶她起来。跟来的云祎却注意脚下卷纸显露一二的内容,以及末尾的签名……   思忖之后,掩饰讶异。这件事,云祎就此瞒下。她并未声张,同时,抑不住心情转变,心底交织纠葛的冰与火趋于和缓。   程歆被吓白了一张脸,内里繁杂的整颗心为昏迷的人高高提起,匆忙喊来护士,相携搀扶着晕倒的靳言到就近的病房……   林波收到消息火速赶来。   归来的两人暂且分别,程歆留在靳言那等结果,云祎先行回病房。   云祎独自返回找郑杨,本是心波微澜,进门之后,更是惊得说得说不出话来——   病床上,被子滚作一团,严严实实地担当起隔绝一方小天地的重责。   被子下面,隐隐有呜咽或低泣零散溢出,和着雨声听上去,像极寒天中忍饥挨饿独尝痛楚的受伤幼兽的低声哀嚎。   一时间心乱如麻,云祎坐到病床前,手搭在鼓起的被面上,努力感受她的痛与苦。   作者有话要说:  虐吧虐吧,柳暗花明就快到了,我今天有信心把下篇写完!(我才不说这一章都是前几天写的、、、)字数太多就分开发了~望见谅 第28章 岁月静好   “杨……”、“对不起……”   无数呢喃四散飘零,在苍白的日光中仓惶跌宕,不知归处。   男子守在病床前,将垂在床边的手握牢在一双掌心,红着的眼死守在床上的人脸庞之上。   双眸紧闭、呓语不断的人就是靳言。   自那一晚,她淋雨受凉引发高烧断断续续,转眼三日过,从连夜冒雨赶来,靳川再没离开过这间病房,甚至、鲜少有离开她身侧的情形。   零落的呓语多是旁的人和事,陪伴在侧的人毫无厌倦或不满,悉心照料。   他陪她说话,守她沉睡,他确信,用不了多久,会等到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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