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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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 作者:吕烟海
第14节
又回到这里了。 未晞开始了她的暑假生活。一放假她就彻底释放天性,往往睡到中午才起,好像要把上学时没睡够的疯狂地补回来,妈看着眼睛都睡肿的她又是担心又是生气,说别人都在暑假发奋用功,就未晞一个,天天在家睡得跟猫似的。 未晞在心里感念妈妈把她比喻成猫而不是别的什么。 下午做作业做到厌烦的时候,未晞就会抽出手机看伊人给她发的照片。伊人去丽江旅游,同去的还有南楷钧。不过明明旅游地相同的两人发来的照片却是截然不同,比如伊人的是阳光下一捧莹莹的雪,雨天里滴水的一隅清幽的檐角,当地居民背上的一只竹篓,而南楷钧的则是他和外国友人们的合照,镜头里一个金发碧眼的一米八几歪果仁和他一个清俊秀美的翩翩少年郎比肩而立,笑得龇牙咧嘴,不拉去和郭冬临一起打六必治的广告真是可惜了人才。 伊人也给未晞发来了一张她的照片,她披着头发,只用一半的脸对着镜头,眉毛是深浓的黑,眼睑上描着幽幽的绯红的影,嘴唇是略带乌色的赤,她在披散的头发间编了几个小辫,辫子里缠着彩色的细线,身上裹着一件红纱。 未晞觉得这张照片很有风情。她把这张图设为自己的手机锁屏,恰巧妈看见了,就问,这是谁?未晞说,我同学。妈就用有点不舒服的训诫口吻和未晞讲,小小年纪化什么妆?未晞心里暗笑她的迂,说,人家乐意。妈突然像是明白过什么,便问,这是不是你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伊人? 未晞吃了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妈继续叠手里的衣服,不回答这个问题,却问,“她爸妈是干什么的?” 未晞忽然有点生气,为着妈率直的粗鲁,她顶讨厌家长们通过孩子互相打听彼此的家境,满足他们的虚荣或者落实他们的怜悯。未晞顶讨厌成人之间的这种沟通方式,就如讨厌英语中的间接引语。 未晞的语气便变得有点横,谁都听得出她的不高兴,她说,“她爸是律师!” 慧姨不明白好端端的女儿又生什么气,不过她了解十五岁的女儿,不,女儿再过三天就满十六岁了,这个丫头从来都是喜怒无常,经常无缘无故地和她发火。或许女儿生气的理由可以在语文必修一里找到答案。 她只觉得女儿天真,天真得一离开书本就要死掉。纵然她没什么文化,也感觉得到女儿在用她高中生的知识和目光来肢解她,审判她,女儿不知道的是当妈的同样在用她的阅历和她的沧桑来评判她。 妈很担心女儿这样的人以后会在社会上吃亏,她荒唐到把教科书上的仁义礼智信奉为圭臬,愿望拜孔子作自己的老师,她总是为一些大人们的事社会上的事愤怒伤心至落泪。 幸好她天真的女儿还在单纯的学校。 未晞忽然听见妈说,“律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然后就抱了叠好的衣服走进卧室。 未晞不知道妈对于律师的偏见是哪来的,或许笨口拙舌的妇人嫉妒男人的伶牙俐齿,哦不,该是牙尖嘴利,尖利的东西才有攻击性,不是都说唇枪舌剑么?或许灰败暗沉的妇人嫉妒男人的光鲜亮丽,三室一厅,月入过万,和教育局局长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与孩子的班主任共饮一瓶茅台酒。 小罗老师要结婚了。她的丈夫在县城的文化局工作,小罗老师也从小镇的语文老师变成了县城的语文老师。 妈又对这件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她认为,小罗老师的工作变迁一定和她的丈夫有关。 未晞倒不愿意这样去想。 婚礼前一天,小罗老师邀未晞去她的新家。新房已经布置好了,婚床又大又软,红色的被褥像是有着把人吸进去的魔力,小罗老师拿出装喜糖的ji心形铁盒子给未晞看,一个盒子里装六颗喜糖,有软有硬。 未晞说,“姐姐,ji心形让我想起三毛。” 小罗老师很温柔地问,“为什么?” 未晞说,“我记得在哪里读过一篇文章,讲三毛和她的丈夫荷西,从那里我学到爱情的甜蜜,从那里我学到ji心形这个词。” 小罗老师笑,“傻未晞。” 未晞仰躺在小罗老师的婚床上,红色的被子让她想起天鹅绒,想起自己和小罗老师进行过的文学讨论,关于余华的兄弟。 小罗老师引用评论家的语言,“一个激荡人心的 y 荡故事、一个清晰的妄想、一个昏暗的闹剧、一个品位低俗的纪念碑、一个敏感的灵魂述说者。”她接着用语文老师的语言,“从林红的屁股说起,到处美人大赛,终结在林红修复后的处女膜上,整个故事令人瞠目结舌、提心吊胆、粗俗荒诞,余华试图将文化大革命到改革开放前后四十年的中国状描摹在我们眼前,尖刻而深远,迷乱而狂热!” 未晞那时说,印象很深刻的是余华在写到ake love 的场面时,说李光头的母亲会发出一种咝咝的声音,还有写林红因为没坐过宝马所以像狗一样爬进去,写她和李光头一起倒在天鹅绒上,我甚至觉得这画面依稀美感,这真辣。 小罗老师又说,“我还是比较赞成说兄弟俩象征两个时代的说法,整个故事呈现 y 靡的色彩,李光头的大炮似的富起来简直就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的整体写照,而那处美人大赛中刘镇的形色更是充分昭示迅速富裕后人们ji,ng神上的空虚,讽刺得很显山露水。批评性文学,光环很多,看后唏嘘得很!” 同一个办公室的物理老师听见了小罗老师和小女学生的讨论,便说,“一群文人墨客。” 未晞其实对这个称呼心生欢喜,她迷恋文人,她热爱文人,就连《岳阳楼记》中最爱的一句都是“迁客s_ao人,多会于此。” 现在未晞突然有点伤感,因为想到了自己好像即将失去一个文人伴侣,小罗老师即将和她的丈夫倒在天鹅绒一般的红色被单上。 未晞问,“姐姐,我看尼采的话,他说,婚姻生活犹如长期的对话——当你要迈进婚姻生活时,一定要先这样反问自己——你是否能和这位女子在白头偕老时,仍能谈笑风生?” 小罗老师说,“就是他了。” 后来未晞和伊人也有一段关于尼采的对话。未晞那时为了安慰伊人,就抬出尼采来,你们知道名人总是有这种效力。她说,“尼采说,你今天是一个孤独的怪人,你离群索居,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民族!” 伊人就擦擦眼泪,倒在未晞的肩头,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成为一个民族,那我们得生多少个孩子啊?” 晚上十点,看到新闻的未晞从床上跳了下来,给伊人拨去电话。 “你还好吧?”未晞觉得自己的声音跟着手和心一起抖了起来。 “还好还好,”伊人的语气仿佛劫后余生,“我逃出来了,多亏这位”她的声音小下去,应该是她把电话拿开和旁边的人说话,“恩人你叫什么名字?羊羊?这是人的名字吗?”伊人接着又回到电话旁和未晞讲,“多亏了一位叫羊羊的帅哥。我搭他的车逃出来的,当时真是吓死我了,所有人都在跑,行李满地滚,那些人就拿着手臂一样长的刀见人就砍,未晞,真的是吓死我了。还好有恩人搭救。” 未晞又问,“那南楷钧呢?他没事吧?” 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从那端传来,“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关心我啊!我还以为你心里就只有伊人呢!” 未晞说,“听你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就知道没事了。” 南楷钧叫了起来,“哪里是中气十足,明明是心有余悸好不好?” 未晞说,“你不要霸占着电话,让伊人来接。” 南楷钧咬牙,“你个死丫头,就知道伊人!你的伊人忙着和羊羊大帅哥调情呢,没空来接。” 未晞说,“哦,那就挂了吧。” 南楷钧喂喂了半天。 一个小时前,丽江火车站发生暴恐事件,一伙人持刀冲进火车站见人就砍,伊人被裹挟在人群奔逃,南楷钧买果汁去了让她在候车室等他,她一边跑一边回头,担心着南楷钧那小子会不会已经命丧刀下。从候车室跑到广场,一辆面包车在她面前停下,车门拉开,里面伸出一只手说“快上来”,伊人跳着脚说我朋友还没回来,结果就听到南楷钧暴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像只豹子似的吼叫着说你大爷的小爷我就在里面,你快给老子上来。伊人被那只手拉上车后看见南楷钧毫发无伤地坐在后座,她凭着自己身轻如燕的优势翻过座位坐到南楷钧身边,在小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拥抱,然后在南楷钧打算回抱她的时候又耗子似的翻了回去,拍了拍前排开车的司机小哥的肩,整上一口东北腔,说,“谢谢啊。” 回她的是一个清清的声音,“不客气,是你朋友要过来接你的,我拗不过他才把车开回来的。” 司机小哥回想起自己本着做好事为人民的伟大想法半道把南楷钧接上车打算逃离这高危场所,结果后排的南楷钧一直蹬着胳膊腿儿像个小孩似的反抗说我朋友还在里面开回去开回去!司机小哥说,里面乱得很这个节骨眼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开回去的话说不定小命就没了。南楷钧说我不管开回去开回去不然我就跳车。司机小哥只得急速调头晃得车里的南楷钧脑袋重重地撞在车门上,他说你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可不可以不要像个小媳妇似的在我的车后座撒娇你那朋友是你媳妇咋的你连命都不要了。 此刻,伊人听见了司机小哥的少年嗓,这才打量起他的样貌来。他穿着一件黑夹克,带着黑色的帽子,黑裤黑鞋,说实话他才长得比较像个暴恐分子。伊人的手抓着前排的车座,把脸往前面凑,想看清司机小哥的脸,结果听到对方一句不带感情的,“坐好。” 伊人只得坐回第二排,暗想着虽然黑灯瞎火的但是目测应该是个帅哥吧。 南楷钧在最后一排对司机小哥说,“谢谢你啊,叔叔。” 司机小哥说,“叫哥哥。” 伊人十分乖觉,马上叫,“哥哥。”又指着南楷钧说,“他是智障你别理他。” 南楷钧哼哼着说就是智障才冒着生命危险回去找你。 司机小哥说,“我在前面旅馆把你们放下吧,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今晚火车站肯定是没法运行了。” 南楷钧说,“哥哥你不会是这旅馆的钩子吧!专门挑这种非常时刻来火车站捡人!要不你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司机小哥在旅馆面前把车停下,冷着声说要不要我把你们再送回案发现场啊同学。 伊人立马跳出来说,“死东西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还不快给哥哥赔礼道歉!” 南楷嘿嘿笑着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老哥你多包涵啊。 伊人和南楷钧跳下车,司机小哥正准备发动车子走人,又降下车窗对这俩货说,“再说一遍,我叫泱飏,泱泱大国的泱,风字旁的飏,不是你们口中的羊羊,我又不姓喜。” 伊人和南楷钧在路边点头,“知道了,哥哥。” 泱飏走后,南楷钧搓着胳膊,“他刚刚讲的笑话真冷。” 伊人说,“不过正脸真的好好看哎,”又问,“有姓泱的吗?” 南楷钧品味,“泱飏?听着像个修仙的。” 伊人用胳膊肘子捅他,“叫你平时少看点唐家三少天蚕土豆我吃西红柿!” 南楷钧睁着无辜眼,“我看不懂歌德纪德和怀德。” 他们走进小旅馆。 南楷钧双手抓着书包带子,扯着嗓子吼,“老板,一间房!” “南楷钧你小子打什么主意呢!” “我就开个玩笑。嘿嘿嘿,老板,两间房。” 第二天,朝闻天下,午间新闻,铺天盖地报道的都是丽江火车站的暴恐案件,未晞端着饭碗看着那些案发后的照片,听着当地居民在接受采访时揣着一颗在胸膛里砰砰直跳的后怕的心,带着浓重的口音说,“他们就这么走进来,见人就砍,有男有女,刀差不多有一米长” 未晞忽然想起政治课上她们学到的处理民族关系三原则,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各民族共同繁荣,想起教科书上写着如今我们已经建成了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新型民族关系。政治老师还特别提醒她们,记住这一关系是已建成,是完成态,如果选择题遇到将来态的选项,一定不要选,是错的。她还记得这一页的配图是裹着头巾的少数民族大婶给人民子弟兵送水喝,这让她想起曾经在中央三台偶然听过的宋祖英的《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伊人给她发来消息,“回到南允了,虽然还是见不到你,但是一想到离你又近了那么多,就会觉得很开心。” 第9章 在水之涘 开学了。 又是一批新的学生,四面八方而来,游鱼似的汇入南允高中。学校里面到处都贴着红色的横幅,校门口的是“喜百年学府迎八方骄子,盼三载寒窗弘诚勇卓越。”教学楼上的是“百岁正昌隆,诚勇为校宗。卓越生为本,长风送鲲鹏。”食堂上的是“在南高吃的每一碗饭都有家的味道!”整个南高校园突然像抹了胭脂红艳艳的小姑娘,学校门口围墙上的一股子俄国农奴制改革味儿的绘像也被撤下了,换上了一块亮闪闪的招牌,上书大字“紧密团结在以□□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周围建设美丽繁荣和谐四川”。南高真的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其又红又专的本色啊 未晞她们升入二年级,本来不用这么早开学,新生二十四号开学是因为要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但是郭老师抓得紧,虽然学校明令禁止非高三假期补课,但是郭老师把十三班的学生圈在教室里还厚脸皮地说他们自发来学校自习,搞得校长也只好拍拍手说十三班的同学们还真是自觉刻苦热爱学习啊。 郭老师的逻辑是,没有老师就不算补课,所以他每日只是来巡视一圈确保无犯上作乱的猴崽儿,然后交给科代表一摞数学试卷,两节课做一节课对答案,数学课代表撑着胳膊肘子在讲台上有气无力地问这道题听懂了没?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人应声。科代表把粉笔头一扔甩下话来说接下来大家自习,于是看杂志的瞎扯淡的睡大觉的纷纷出洞,各显其形。接着窗台边的哨子放出消息说郭老师来了,大家纷纷收拾好犯罪现场装作良民煞有介事地开始支着额头做冥思苦想状,指间是红色的批改笔,眼前是摊开的纠错本。 那几天未晞她们做数学卷子做到想吐。 高兴的是有一张卷子除了最后一道大题没算出第三个小问竟然一道没错,于是在科代表讲卷子的时候心安理得地翻《看天下》。 好在郭老师还有一点人性,自习(他的定义,明明就是补课!)其间不用上晚自习,科代表把这个消息宣布下来时大家乐翻了天,奔走相告乃至“弹冠相庆”。未晞知道他们这种赚了的感觉来得冤枉又委屈,同一年级的其余四个课改班还在家里追湖南卫视金鹰独播剧好不好。未晞佩服郭老师的手段,先拿走你的全部,让你感觉到无望,然后还给你一小部分,你就会感念他如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给你一巴掌再给颗枣儿,予你漫漫苦海中一点甜,郭老师这招实在是高。 晚自习伊人多半不不回家,她和未晞一起玩。下了课先去涪江路的小馆子找饭吃,从街东吃到街西,吃饭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从暑假各看了什么电视剧什么书到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的三种解法,她们叽叽呱呱没半刻安静。 偶尔南楷钧也会到学校来找她们玩,他带着同样身为课改班的学生却仍在享受暑假的优越感,嘲弄苦逼兮兮的未晞和伊人。她们抓紧二十五分钟的大课间完成哪位男星最有少年感的讨论,南楷钧却可以戴着耳机双手揣兜优哉游哉地在南高的梧桐树下浪费整整一个下午。做人的差别如此之大。 未晞和伊人也会扒在铁丝网上看c,ao场的高一新生军训,她们有种感觉就是怎么这些高一的看上去又土又小,联想到自己一年前也是这个样子,她们不由得笑出了声。 c,ao场外边设了临时医务点,你们知道总有一些家伙晒两分钟就要出毛病的。虽然未晞在自己军训的时候对那些身娇r_ou_贵吸血鬼似的晒不得太阳的少爷小姐们很不解,但是仔细想想不是所有高中生的童年都如未晞一样把脸盆顶在头上在中午十二点毒辣的日头下走过云乐小镇的一整条长街。 临时医务点的凉棚下坐着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女生,齐脖子的短发,露出圆圆的小耳朵,锁骨处有一颗明显的痣,像是一滴墨点。未晞觉得这参加军训的丫头更像是来乘凉的。 军训中场休息,一位教官走过来对那个乘凉小姑娘说,“好些了没?” 小姑娘瓮声瓮气地说死不了。 未晞和伊人站在旁边看戏,金鹰独播剧场好戏开演了。 教官的目光又转向穿白褂的医生,医生说没什么就是有点中暑休息休息就好。 教官说记得下午把衣服换了,否则还罚你站。 未晞和伊人理出头绪,大概是这个小姑娘穿得太凉快影响军容所以教官罚她站,没想到小姑娘一晒就晕,教官就只得一副怕得罪了小祖宗的态度把她安排到临时医务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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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又回到这里了。 未晞开始了她的暑假生活。一放假她就彻底释放天性,往往睡到中午才起,好像要把上学时没睡够的疯狂地补回来,妈看着眼睛都睡肿的她又是担心又是生气,说别人都在暑假发奋用功,就未晞一个,天天在家睡得跟猫似的。 未晞在心里感念妈妈把她比喻成猫而不是别的什么。 下午做作业做到厌烦的时候,未晞就会抽出手机看伊人给她发的照片。伊人去丽江旅游,同去的还有南楷钧。不过明明旅游地相同的两人发来的照片却是截然不同,比如伊人的是阳光下一捧莹莹的雪,雨天里滴水的一隅清幽的檐角,当地居民背上的一只竹篓,而南楷钧的则是他和外国友人们的合照,镜头里一个金发碧眼的一米八几歪果仁和他一个清俊秀美的翩翩少年郎比肩而立,笑得龇牙咧嘴,不拉去和郭冬临一起打六必治的广告真是可惜了人才。 伊人也给未晞发来了一张她的照片,她披着头发,只用一半的脸对着镜头,眉毛是深浓的黑,眼睑上描着幽幽的绯红的影,嘴唇是略带乌色的赤,她在披散的头发间编了几个小辫,辫子里缠着彩色的细线,身上裹着一件红纱。 未晞觉得这张照片很有风情。她把这张图设为自己的手机锁屏,恰巧妈看见了,就问,这是谁?未晞说,我同学。妈就用有点不舒服的训诫口吻和未晞讲,小小年纪化什么妆?未晞心里暗笑她的迂,说,人家乐意。妈突然像是明白过什么,便问,这是不是你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伊人? 未晞吃了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妈继续叠手里的衣服,不回答这个问题,却问,“她爸妈是干什么的?” 未晞忽然有点生气,为着妈率直的粗鲁,她顶讨厌家长们通过孩子互相打听彼此的家境,满足他们的虚荣或者落实他们的怜悯。未晞顶讨厌成人之间的这种沟通方式,就如讨厌英语中的间接引语。 未晞的语气便变得有点横,谁都听得出她的不高兴,她说,“她爸是律师!” 慧姨不明白好端端的女儿又生什么气,不过她了解十五岁的女儿,不,女儿再过三天就满十六岁了,这个丫头从来都是喜怒无常,经常无缘无故地和她发火。或许女儿生气的理由可以在语文必修一里找到答案。 她只觉得女儿天真,天真得一离开书本就要死掉。纵然她没什么文化,也感觉得到女儿在用她高中生的知识和目光来肢解她,审判她,女儿不知道的是当妈的同样在用她的阅历和她的沧桑来评判她。 妈很担心女儿这样的人以后会在社会上吃亏,她荒唐到把教科书上的仁义礼智信奉为圭臬,愿望拜孔子作自己的老师,她总是为一些大人们的事社会上的事愤怒伤心至落泪。 幸好她天真的女儿还在单纯的学校。 未晞忽然听见妈说,“律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然后就抱了叠好的衣服走进卧室。 未晞不知道妈对于律师的偏见是哪来的,或许笨口拙舌的妇人嫉妒男人的伶牙俐齿,哦不,该是牙尖嘴利,尖利的东西才有攻击性,不是都说唇枪舌剑么?或许灰败暗沉的妇人嫉妒男人的光鲜亮丽,三室一厅,月入过万,和教育局局长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与孩子的班主任共饮一瓶茅台酒。 小罗老师要结婚了。她的丈夫在县城的文化局工作,小罗老师也从小镇的语文老师变成了县城的语文老师。 妈又对这件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她认为,小罗老师的工作变迁一定和她的丈夫有关。 未晞倒不愿意这样去想。 婚礼前一天,小罗老师邀未晞去她的新家。新房已经布置好了,婚床又大又软,红色的被褥像是有着把人吸进去的魔力,小罗老师拿出装喜糖的ji心形铁盒子给未晞看,一个盒子里装六颗喜糖,有软有硬。 未晞说,“姐姐,ji心形让我想起三毛。” 小罗老师很温柔地问,“为什么?” 未晞说,“我记得在哪里读过一篇文章,讲三毛和她的丈夫荷西,从那里我学到爱情的甜蜜,从那里我学到ji心形这个词。” 小罗老师笑,“傻未晞。” 未晞仰躺在小罗老师的婚床上,红色的被子让她想起天鹅绒,想起自己和小罗老师进行过的文学讨论,关于余华的兄弟。 小罗老师引用评论家的语言,“一个激荡人心的 y 荡故事、一个清晰的妄想、一个昏暗的闹剧、一个品位低俗的纪念碑、一个敏感的灵魂述说者。”她接着用语文老师的语言,“从林红的屁股说起,到处美人大赛,终结在林红修复后的处女膜上,整个故事令人瞠目结舌、提心吊胆、粗俗荒诞,余华试图将文化大革命到改革开放前后四十年的中国状描摹在我们眼前,尖刻而深远,迷乱而狂热!” 未晞那时说,印象很深刻的是余华在写到ake love 的场面时,说李光头的母亲会发出一种咝咝的声音,还有写林红因为没坐过宝马所以像狗一样爬进去,写她和李光头一起倒在天鹅绒上,我甚至觉得这画面依稀美感,这真辣。 小罗老师又说,“我还是比较赞成说兄弟俩象征两个时代的说法,整个故事呈现 y 靡的色彩,李光头的大炮似的富起来简直就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的整体写照,而那处美人大赛中刘镇的形色更是充分昭示迅速富裕后人们ji,ng神上的空虚,讽刺得很显山露水。批评性文学,光环很多,看后唏嘘得很!” 同一个办公室的物理老师听见了小罗老师和小女学生的讨论,便说,“一群文人墨客。” 未晞其实对这个称呼心生欢喜,她迷恋文人,她热爱文人,就连《岳阳楼记》中最爱的一句都是“迁客s_ao人,多会于此。” 现在未晞突然有点伤感,因为想到了自己好像即将失去一个文人伴侣,小罗老师即将和她的丈夫倒在天鹅绒一般的红色被单上。 未晞问,“姐姐,我看尼采的话,他说,婚姻生活犹如长期的对话——当你要迈进婚姻生活时,一定要先这样反问自己——你是否能和这位女子在白头偕老时,仍能谈笑风生?” 小罗老师说,“就是他了。” 后来未晞和伊人也有一段关于尼采的对话。未晞那时为了安慰伊人,就抬出尼采来,你们知道名人总是有这种效力。她说,“尼采说,你今天是一个孤独的怪人,你离群索居,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民族!” 伊人就擦擦眼泪,倒在未晞的肩头,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成为一个民族,那我们得生多少个孩子啊?” 晚上十点,看到新闻的未晞从床上跳了下来,给伊人拨去电话。 “你还好吧?”未晞觉得自己的声音跟着手和心一起抖了起来。 “还好还好,”伊人的语气仿佛劫后余生,“我逃出来了,多亏这位”她的声音小下去,应该是她把电话拿开和旁边的人说话,“恩人你叫什么名字?羊羊?这是人的名字吗?”伊人接着又回到电话旁和未晞讲,“多亏了一位叫羊羊的帅哥。我搭他的车逃出来的,当时真是吓死我了,所有人都在跑,行李满地滚,那些人就拿着手臂一样长的刀见人就砍,未晞,真的是吓死我了。还好有恩人搭救。” 未晞又问,“那南楷钧呢?他没事吧?” 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从那端传来,“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关心我啊!我还以为你心里就只有伊人呢!” 未晞说,“听你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就知道没事了。” 南楷钧叫了起来,“哪里是中气十足,明明是心有余悸好不好?” 未晞说,“你不要霸占着电话,让伊人来接。” 南楷钧咬牙,“你个死丫头,就知道伊人!你的伊人忙着和羊羊大帅哥调情呢,没空来接。” 未晞说,“哦,那就挂了吧。” 南楷钧喂喂了半天。 一个小时前,丽江火车站发生暴恐事件,一伙人持刀冲进火车站见人就砍,伊人被裹挟在人群奔逃,南楷钧买果汁去了让她在候车室等他,她一边跑一边回头,担心着南楷钧那小子会不会已经命丧刀下。从候车室跑到广场,一辆面包车在她面前停下,车门拉开,里面伸出一只手说“快上来”,伊人跳着脚说我朋友还没回来,结果就听到南楷钧暴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像只豹子似的吼叫着说你大爷的小爷我就在里面,你快给老子上来。伊人被那只手拉上车后看见南楷钧毫发无伤地坐在后座,她凭着自己身轻如燕的优势翻过座位坐到南楷钧身边,在小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拥抱,然后在南楷钧打算回抱她的时候又耗子似的翻了回去,拍了拍前排开车的司机小哥的肩,整上一口东北腔,说,“谢谢啊。” 回她的是一个清清的声音,“不客气,是你朋友要过来接你的,我拗不过他才把车开回来的。” 司机小哥回想起自己本着做好事为人民的伟大想法半道把南楷钧接上车打算逃离这高危场所,结果后排的南楷钧一直蹬着胳膊腿儿像个小孩似的反抗说我朋友还在里面开回去开回去!司机小哥说,里面乱得很这个节骨眼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开回去的话说不定小命就没了。南楷钧说我不管开回去开回去不然我就跳车。司机小哥只得急速调头晃得车里的南楷钧脑袋重重地撞在车门上,他说你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可不可以不要像个小媳妇似的在我的车后座撒娇你那朋友是你媳妇咋的你连命都不要了。 此刻,伊人听见了司机小哥的少年嗓,这才打量起他的样貌来。他穿着一件黑夹克,带着黑色的帽子,黑裤黑鞋,说实话他才长得比较像个暴恐分子。伊人的手抓着前排的车座,把脸往前面凑,想看清司机小哥的脸,结果听到对方一句不带感情的,“坐好。” 伊人只得坐回第二排,暗想着虽然黑灯瞎火的但是目测应该是个帅哥吧。 南楷钧在最后一排对司机小哥说,“谢谢你啊,叔叔。” 司机小哥说,“叫哥哥。” 伊人十分乖觉,马上叫,“哥哥。”又指着南楷钧说,“他是智障你别理他。” 南楷钧哼哼着说就是智障才冒着生命危险回去找你。 司机小哥说,“我在前面旅馆把你们放下吧,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今晚火车站肯定是没法运行了。” 南楷钧说,“哥哥你不会是这旅馆的钩子吧!专门挑这种非常时刻来火车站捡人!要不你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司机小哥在旅馆面前把车停下,冷着声说要不要我把你们再送回案发现场啊同学。 伊人立马跳出来说,“死东西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还不快给哥哥赔礼道歉!” 南楷嘿嘿笑着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老哥你多包涵啊。 伊人和南楷钧跳下车,司机小哥正准备发动车子走人,又降下车窗对这俩货说,“再说一遍,我叫泱飏,泱泱大国的泱,风字旁的飏,不是你们口中的羊羊,我又不姓喜。” 伊人和南楷钧在路边点头,“知道了,哥哥。” 泱飏走后,南楷钧搓着胳膊,“他刚刚讲的笑话真冷。” 伊人说,“不过正脸真的好好看哎,”又问,“有姓泱的吗?” 南楷钧品味,“泱飏?听着像个修仙的。” 伊人用胳膊肘子捅他,“叫你平时少看点唐家三少天蚕土豆我吃西红柿!” 南楷钧睁着无辜眼,“我看不懂歌德纪德和怀德。” 他们走进小旅馆。 南楷钧双手抓着书包带子,扯着嗓子吼,“老板,一间房!” “南楷钧你小子打什么主意呢!” “我就开个玩笑。嘿嘿嘿,老板,两间房。” 第二天,朝闻天下,午间新闻,铺天盖地报道的都是丽江火车站的暴恐案件,未晞端着饭碗看着那些案发后的照片,听着当地居民在接受采访时揣着一颗在胸膛里砰砰直跳的后怕的心,带着浓重的口音说,“他们就这么走进来,见人就砍,有男有女,刀差不多有一米长” 未晞忽然想起政治课上她们学到的处理民族关系三原则,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各民族共同繁荣,想起教科书上写着如今我们已经建成了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新型民族关系。政治老师还特别提醒她们,记住这一关系是已建成,是完成态,如果选择题遇到将来态的选项,一定不要选,是错的。她还记得这一页的配图是裹着头巾的少数民族大婶给人民子弟兵送水喝,这让她想起曾经在中央三台偶然听过的宋祖英的《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伊人给她发来消息,“回到南允了,虽然还是见不到你,但是一想到离你又近了那么多,就会觉得很开心。” 第9章 在水之涘 开学了。 又是一批新的学生,四面八方而来,游鱼似的汇入南允高中。学校里面到处都贴着红色的横幅,校门口的是“喜百年学府迎八方骄子,盼三载寒窗弘诚勇卓越。”教学楼上的是“百岁正昌隆,诚勇为校宗。卓越生为本,长风送鲲鹏。”食堂上的是“在南高吃的每一碗饭都有家的味道!”整个南高校园突然像抹了胭脂红艳艳的小姑娘,学校门口围墙上的一股子俄国农奴制改革味儿的绘像也被撤下了,换上了一块亮闪闪的招牌,上书大字“紧密团结在以□□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周围建设美丽繁荣和谐四川”。南高真的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其又红又专的本色啊 未晞她们升入二年级,本来不用这么早开学,新生二十四号开学是因为要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但是郭老师抓得紧,虽然学校明令禁止非高三假期补课,但是郭老师把十三班的学生圈在教室里还厚脸皮地说他们自发来学校自习,搞得校长也只好拍拍手说十三班的同学们还真是自觉刻苦热爱学习啊。 郭老师的逻辑是,没有老师就不算补课,所以他每日只是来巡视一圈确保无犯上作乱的猴崽儿,然后交给科代表一摞数学试卷,两节课做一节课对答案,数学课代表撑着胳膊肘子在讲台上有气无力地问这道题听懂了没?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人应声。科代表把粉笔头一扔甩下话来说接下来大家自习,于是看杂志的瞎扯淡的睡大觉的纷纷出洞,各显其形。接着窗台边的哨子放出消息说郭老师来了,大家纷纷收拾好犯罪现场装作良民煞有介事地开始支着额头做冥思苦想状,指间是红色的批改笔,眼前是摊开的纠错本。 那几天未晞她们做数学卷子做到想吐。 高兴的是有一张卷子除了最后一道大题没算出第三个小问竟然一道没错,于是在科代表讲卷子的时候心安理得地翻《看天下》。 好在郭老师还有一点人性,自习(他的定义,明明就是补课!)其间不用上晚自习,科代表把这个消息宣布下来时大家乐翻了天,奔走相告乃至“弹冠相庆”。未晞知道他们这种赚了的感觉来得冤枉又委屈,同一年级的其余四个课改班还在家里追湖南卫视金鹰独播剧好不好。未晞佩服郭老师的手段,先拿走你的全部,让你感觉到无望,然后还给你一小部分,你就会感念他如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给你一巴掌再给颗枣儿,予你漫漫苦海中一点甜,郭老师这招实在是高。 晚自习伊人多半不不回家,她和未晞一起玩。下了课先去涪江路的小馆子找饭吃,从街东吃到街西,吃饭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从暑假各看了什么电视剧什么书到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的三种解法,她们叽叽呱呱没半刻安静。 偶尔南楷钧也会到学校来找她们玩,他带着同样身为课改班的学生却仍在享受暑假的优越感,嘲弄苦逼兮兮的未晞和伊人。她们抓紧二十五分钟的大课间完成哪位男星最有少年感的讨论,南楷钧却可以戴着耳机双手揣兜优哉游哉地在南高的梧桐树下浪费整整一个下午。做人的差别如此之大。 未晞和伊人也会扒在铁丝网上看c,ao场的高一新生军训,她们有种感觉就是怎么这些高一的看上去又土又小,联想到自己一年前也是这个样子,她们不由得笑出了声。 c,ao场外边设了临时医务点,你们知道总有一些家伙晒两分钟就要出毛病的。虽然未晞在自己军训的时候对那些身娇r_ou_贵吸血鬼似的晒不得太阳的少爷小姐们很不解,但是仔细想想不是所有高中生的童年都如未晞一样把脸盆顶在头上在中午十二点毒辣的日头下走过云乐小镇的一整条长街。 临时医务点的凉棚下坐着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女生,齐脖子的短发,露出圆圆的小耳朵,锁骨处有一颗明显的痣,像是一滴墨点。未晞觉得这参加军训的丫头更像是来乘凉的。 军训中场休息,一位教官走过来对那个乘凉小姑娘说,“好些了没?” 小姑娘瓮声瓮气地说死不了。 未晞和伊人站在旁边看戏,金鹰独播剧场好戏开演了。 教官的目光又转向穿白褂的医生,医生说没什么就是有点中暑休息休息就好。 教官说记得下午把衣服换了,否则还罚你站。 未晞和伊人理出头绪,大概是这个小姑娘穿得太凉快影响军容所以教官罚她站,没想到小姑娘一晒就晕,教官就只得一副怕得罪了小祖宗的态度把她安排到临时医务点休息。
第1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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