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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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 作者:吕烟海
第23节
未晞心想反正自己带了外套,换上吊带裙也不是不可以,她接过,态度很礼貌,说谢谢,倒像做错事的是她自己。南楷钧跟在她身后说要陪她一起去,她推开他说女卫生间你来凑什么热闹。坐在沙发上的伊人翘着二郎腿,戳着西瓜,看着南楷钧笑。 瘦个子走到一边,又叫来个人,伊人认出是那仨“碰瓷的村民”大猫二狗三牛中的之一,那个人从瘦个子手里接过几张钞票,走了出去。 伊人招来曲汶问,“他是什么人啊?上次我看见他和泱飏同台演出来着。” 曲汶压低声音生说,“我们大老板啊,为人很低调的。” 伊人看了看瘦个子黑体恤下突出的蝴蝶骨,说,“还真不像个老板。” 未晞拉开洗手间的一道门,走进去,换衣服换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像是玻璃被暴力地击碎,她举到空中的胳膊滞了一下,再听,一切又重归平静。换了裙子穿了外套走出来,在走廊里碰到泱飏,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 这家酒吧的装修风格很诡异,比如大厅里给人一种沉重的金属感,像是后现代的工艺品,忧郁的主色调仿佛一只失明的眼睛,眼白变成苍白,眼神从眼珠里流失,但是走廊里却是暗暗地偏暖,像是氤氲了一层雾的灯光从头顶流下来,被吸进铺在地上的暗金色地毯里,地毯上绘着古希腊人,墙上挂着一幅又一幅向日葵,被风吹动的花瓣像是法国人飘扬的金发。未晞想起梵高,想起他割下的一只耳。 泱飏一只手垂在身边,一只手揣在风衣兜里,他的目光可以居高临下地切斜下来,像是仪器扫描一样缓慢滑过她的脸。未晞垂着眼帘,终于他看到她右眼上淡淡的疤。那道疤平时的时候被藏在双眼皮里,只有在她垂下眼帘的时候才可以看见。 他说,“未晞,我果真见过你。” 未晞抬头,于是那道疤一下子就不见了,她说,“什么时候?” 泱飏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未晞说,“不要和我打什么哑谜。” 她绕开泱飏往前面走,忽然听见他在身后说,“在学校的时候要好好学习。” 未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用大人的语气给她说这种被人嚼烂了的话,她转过头发现泱飏也早就转过身了,也就是说刚刚他是在看着她的背影说话。 毫无来由的,未晞忽然有了一种走光被人看去的尴尬感和不适感。她想起爱看东野圭吾的玉鼠曾经对她说,“把后背交给别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搞得她后来一直在洗头的时候担惊受怕,生怕背后会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卡住她的脖子。 她十六岁了,穿粉色条纹的吊带裙,外面是毛衣开衫,织法很细腻,严严实实的像是要把人的心也盖住,脚上是米色的帆布鞋,鞋带系得乖乖巧巧,浅口的袜子是齿状的边,把纤细的脚踝咬住,她头发的长度刚好在蝴蝶骨下面,共分为三部分,三分之二在后背,剩下的三分之一分作两半垂在前面,耳朵抢了发卡的用途,把头发别住不掉出来,但还是有极小的一缕蹦了出来,贴着脸颊轻轻地晃,仿佛上面有一个小ji,ng灵在抓着荡秋千。 “你今天很奇怪。”她说,故意用了一个第二人称,想在称谓上和他打成平手,她不愿一直在他面前做个小孩子,被他不当真。 “未晞,你最好不要和伊人走得那么近。”终于他说出这句话。 未晞像是有些高兴似的,竟露出了笑容,牙齿白白的,无害的样子,她狂喜终于她的对手把她放在了心上,这场角逐不再是她一个人用力表演,她说话的时候左边嘴角比右边嘴角高,挑衅就在这差别中显现出来:“是因为我冒犯了她,还是冒犯了你?” 泱飏笑了,笑的时候伴随着低下头的动作,他甚至用垂着外面的那只手握成拳轻轻地捂住嘴,咳了一下。未晞讨厌这样矫情,他简直是在故作给她看! 是的,他赢了,仅仅是笑,他就赢了。因为未晞那露出的无害的笑,有心机的左边嘴角和右边嘴角的高低差别,在此刻的他的面前,都成了小女孩的螳臂当车,都成了给芭比娃娃们穿衣打扮的小女孩们的自行想象。 而他呢?他那是完全不在乎的发自内心地觉得幽默的笑,男人的笑,大人的笑,轻轻松松地就吞掉了对面的小女孩。他仿佛在说,小孩你呐,不要再胡闹了。 他说,“未晞,你不必对我充满敌意。” 未晞反驳说,“你对我也不见得多么友好。” “我邀请你到家里,给你泡茶喝,让你和伊人在我的客厅里把沙发上的枕头扔得到处都是,允许你们把我的公寓叫做在水一方,让你们这两只芦苇随时憩息,未晞你——不要太没良心。” 未晞便理亏了,她的理论滑坡了。她忽然像是尖叫似的对泱飏吼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就转身,步子迈得很大,往前面走。 可是泱飏的问题还是缠了上来,像是长了脚的藤蔓。变异的植株疯狂地往前爬—— “未晞,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回到前厅,南楷钧问未晞,“怎么去了这么久?” 曲汶用脚趾夹住一只拖鞋,晃着玩,“未晞学姐就去这么一会儿,就想人家了么?” 南楷钧只好坐回位置,不再问。 那个瘦个子,此时提着一个很好看的白色袋子走到未晞面前,一只手揣在兜里,一只手把袋子递给未晞,站在她面前说,“呐,赔给你的。” 伊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瘦个子是让小手下买衣服去了。 未晞连忙说不必不必,“又没坏,我回去洗洗就好了。” 瘦个子吐出一口气,有点不耐和埋怨的意思,“我买都买了。” 未晞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是来道歉的,态度好一点会死吗?一副吃人样子搞得像来寻仇的一样。本来她都原谅他了,现在又觉得给这个小子好脸自己吃了大亏。 南楷钧推开瘦个子提着袋子的那只手,没什么语气地说,“我会买给她的。”未说出的话是就不用你在这儿费心了。 瘦个子收回手,转头对着很远的一只垃圾桶把纸袋子投了出去,正好命中,他拍拍手,转过身很轻蔑地对南楷钧说,“未成年,干嘛把全世界的男人都当你的情敌?” 南楷钧被他这话噎住,耳朵有一点红。 瘦个子往暗处走去,曲汶穿好挂在脚趾间的那只拖鞋,站起来说,“大老板就是个怪人。” 晚上从su酒吧出来,路过商场,南楷钧带未晞进去,未晞问做什么,南楷钧走在前面说,“买衣服啊。说了要给你买的。” 未晞就说不必不必,“在学校都穿校服的,买了也没时间穿。” 南楷钧突然站住,脸色很不好看:“未晞,那个人看你的眼神很不对。” “谁?” “su酒吧的那个古怪大老板。” 原来他对下午发生的那件事还耿耿于怀,未晞觉得有点好笑,像是为了安慰南楷钧似的,她主动去牵他的手,轻轻地晃着,说,“他是大人,根本懒得和我们这些学生说话,我们也不要去理他。回去吧,伊人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伊人靠在商场的玻璃大门上,像是个主动替进出客人挡门的门童,她抱着胳膊,眼神不耐地朝商场里面的他们看过来,问,“你们好了没有啊?” 南楷钧拉着未晞的手走出去,很自然地把一只胳膊搭在伊人肩上揽着她走,伊人转了一个圈,从他的臂弯里旋出来,像是在跳舞,“有了女朋友的人就不要这么做。” 这话听上去针对性很强,一下子就把未晞放在了靶心。 没想到未晞对着离他们几步远的伊人,伸出那只没被牵着的右手,说,“那你到我这边来。” 伊人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走过来牵住了未晞的手,他们一起走在南允的深夜十一点里,她们和他,被综合后变成他们。和指针一起执行时间的指令,做位移运动。 南楷钧说,“这样就对了嘛。” 未晞感到右手有些疼,伊人很用力地在捏她,她看向伊人,只见她目不斜视大步朝前,嘴边带着一点出卖心情的笑。 她的手嵌在伊人的手中,像是陷进了泥潭,拔不出来。 经过南允高中,南楷钧放开未晞的手,未晞跟他和伊人说着再见,右手已经是红的了,她用左手揉着右手,她转身,忽然听见南楷钧在后面叫她,回头,他突然把她往前一拉低下头在她嘴角轻轻吻了一下,把她耳边的头发拢到后面去,说,“晚安。” 学校门口很多人,未晞跑得很慌张,头发扬起又落下打在背上沙沙的像在下雨。 伊人站在学校门口的那棵大榕树下,垂下头剔着指甲,说,“有必要么?” 南楷钧转过身看着她,说,“我送你回去。” 伊人抬起头来,一点也不留恋,干脆利落地转身,“我们早就不同路了。” 南楷钧忽然跑到她前面,拦住她。 伊人挑了挑眉,嘴边是很轻浮的笑,“怎么,找我决斗?” 他皱起眉头的样子像是在苦口婆心地劝小孩子:“伊人,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伊人绕开他往前面走,“我这就去找他分手。” 南楷钧在她身后大声问,“你非要这样吗?” 伊人忽然站住,那一道停滞的背影堵得南楷钧说不出话来,她背对着他说,“我也很想问你,问她,非要这样吗?” 未晞回到寝室,从纪念那里找了一本青春文学来看,她自己是不愿意在这种事物上花钱的。翻了两页有人在外面敲门,未晞开门,童小愈站在门外露着牙齿笑,手里拿着手机。 未晞惊了一下:“小愈!” 童小愈走进来,说,“我来看看你。”她把一袋零食递给未晞,“给你的。” 未晞说谢谢,收下来放在桌上,合起书和小愈聊天。童小愈的寝室在未晞的上一层,她们偶尔碰到也是招呼后快速地走开,各自赶到班上去上课。 小愈问未晞在看什么书,把脑袋凑上来,看清了书名后便把脑袋转到一边,她自己对看书不敢兴趣,嘴上却说,“你们文科生就爱看这些东西。” 未晞急忙撇清,说,“我只是无聊,平时也不会看的。” 小愈说“哦”,低下头看手机,话题好像就糖丝似的,在小贩手越扯越长,终于收不住,无声无息地断了,软下去,塌下去,欲滴的模样。 童小愈走到阳台上,弄着手机,她说,“你们这儿好像有wifi。” 未晞在里面问,“你到我这儿就是为了蹭wifi的?”话里掺了很多笑,就像是糖炒栗子,使人生不起来气。 小愈也轻轻地笑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低头弄着手机。 未晞便拿起放在桌上的那包qq糖,捏着里面的空气玩。捏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阳台上的小愈,忽然有一种很恍惚的感觉。分班以后她们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少,为数不多的见面聊天也是能反复说着“你记不记得以前”这样的句式,说久了就腻了,嚼久了就烂了。未晞明白学生时代的友情和空间位置有很大的关系,她们的同桌一度是她们最亲密的人,但是这样亲密关系又脆弱得一次月底换座就可以崩溃。即使是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的为人不怎么好的同学,坐近了接触一段时间又会发现他有不少的优点,也会有很珍贵很愉悦的回忆。曾经就有一个男生,在班上的风评很不好,未晞刚开始和他做同桌的时候还有些排斥,可是日子久了——其实不过就是一两天或者一周,毕竟一天十一节课的相处时间足够他们发生够多的事——未晞发现那个男生也是很有趣的人。比如地理晚自习下课未晞一边算全球多大范围处于白昼一边突发奇想地问那个男生喜欢迪丽热巴还是范冰冰?男生说他选迪丽热巴且不怎么喜欢范冰冰。未晞就很嘴欠地问他要是迪丽热巴是疆独分子怎么办?未晞的意思是让他在国家和爱人之间做出一个抉择,如果他选女人的话她会很鄙视他。没想到男生很霸气地说,“她只是个疆独分子,她有能力让疆独吗?”言下之意是国家和女人他都要,未晞当时就一边叫着天呐天呐一边掏出小本子来往上面记,那个男生很满意自己能说出这么一句语录来。后来调座位那个男生和未晞分开了,他仍旧会在经过最后一排未晞的座位时从后面冷不丁地把她的椅子用力向下一按,慌得未晞手舞脚舞地啊啊啊直叫,他就像欣赏杰作似的很满意地走开,他也会在未晞拿着杯子去教室前面接水时突然从座位站起来伸出手拦住未晞,手里拿着一盒撕开包装的奥利奥饼干,未晞从里面拿起一块很开心地笑很受宠若惊的语气,说,“谢谢。”语调悠悠地荡在空气里。还有另一个男生,也和未晞做过短暂的同桌。他会在地理老师讲到亚寒带针叶林的时候把书立在桌子上脑袋埋在后面小声地给未晞说自己上次去邛崃山的时候看到了一人环抱那么粗的树,也会在未晞埋下头捡笔的时候按住她脑袋不让她起来,他们也会打架,未晞握着拳头把他的背打得咚咚地响,看得周遭的一众同学触目惊心,而男生的反击方式则是用手掐住未晞的后颈,未晞每次都疼得嗷嗷直叫趴在桌子上。他们有时候也会在晚自习上谈到一些比较深远的话题,比如梦想比如未来,学生时代总是周期性地出现这样的时候,给枯燥的课堂生活一点调剂。未晞那时说,“我以后,想做,一个家。”语气很轻。男生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觉得你可以。”未晞惊讶又开心,贱兮兮地凑上去问,“你为什么觉得我可以啊?”没想到男生并不给她好脸,反而态度恶劣,语气很横,“我说你可以就是可以!哪有什么为什么!他妈的!”未晞被骂得很开心。 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包括此刻站在外面蹭wifi的小愈,也总是突然之间来敲未晞的门,带上一包小零食或者一个长相可爱的小水果,莫名其妙又好笑地说,“我来看看你。”说得好像是上门拜访的亲戚。 未晞很感念他们,为着他们对她的不忘。这种感念带着点相见不如怀念的遗憾。 突然想到伊人,想到一年后,如果她们不在同一所大学,是不是也会走到相见不如怀念这一步呢,旧日的朋友总是会令今日的自己失望,时间和空间上的不对等令人哑口无言。那个时候的她和伊人,难道也要坐在咖啡厅里喝着柠檬汁靠压榨往事来制造话题吗? 这样一想,忽然多的不仅仅是遗憾,遗憾被压在了最低端,那上面的,重重叠叠的,浩浩汤汤的,漫出来的,是恐慌,是悲痛,是绝望。 原来她终究是不能泯然众人矣。到底是不能用朋友来解释。 小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或许是她下好了等会儿回去要看的电视,她坐在未晞对面的那张床上,手放在两个膝盖之间,很随意,她说,“未晞,真没想到你会恋爱。” 未晞抬起头看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愈说,“你就别瞒我啦,和校草恋爱还想不为人知吗?说真的,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未晞说,“好像就那样。” 未晞,你好像一点都不狂热,上次月考后我在光荣榜上看到你了,你也没有变笨。 小愈,你这是什么逻辑? 不是早就有这样的话吗,很广泛地流传着——恋爱中的情侣,都像傻子。或许正因如此,妈妈才不要我恋爱,大人们很紧张我们的成绩,波动不起意外不起。 我妈也很反对早恋的,所以我没有告诉她。 呀,未晞,你这样叛逆! 叛逆,未晞在心里细细地嚼着这两个字,如小愈所说,难道她恋爱是为了反抗?这样荒谬又庸俗。未晞轻轻地摇头,说,“好像不是。” 小愈用书托着下巴,说,“我结了婚的表姐,用很轻蔑的语气跟我们说,学生时代的恋爱都是靠不住的,毕了业就会分手,表姐劝我不要浪费时间,还是把心用到学习上。她还说,等我们长大了,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现在的喜欢,不过只是一个班上几十个人中的那个最优解而已,这个小范围内的最优解,遇到大世界,很经不起考验的。” 未晞也托着下巴,说,“我想起那只掰玉米的猴子,总是以为最大的在后面。好像是小学学的,某一学期的最后几课。” 小愈站起来告辞,未晞站起来相送。 那天晚上,未晞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猴子,从山上跑到山下,看到玉米就掰,掰了又扔,总以为后面有更大的。奇怪的是,每一只玉米都长着伊人的样子。未晞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么滑稽又恐怖的梦。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未晞这一次考得很不好。考试的时候就有种这次要遭殃的感觉,看到成绩单的时候整个人的心刷地一下蒙上了一层霜,上课听老师讲解试卷的时候仿佛灵魂出窍,做什么都慢半拍提不上劲。她的同桌玉鼠这次也没考好,玉鼠前面的安铃也没考好,于是没考好的三个女生就结成了联盟,晚上往c,ao场上散步去,c,ao场外面停着校车。 后来未晞在整理往事的时候,会在记事本上看见自己故意卖弄语气记录当晚的事。 “在这一晚以前,呆头呆脑的校车跟女孩子们半点关系也没有。这一群恣意张扬的少女,她们不管喷着一蓬黑气的校车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管它是什么时候来的,它在九点二十多的时候,带走了怎样的一群人又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都是为她们所不关心的。
第23节
恋耽美
第23节
未晞心想反正自己带了外套,换上吊带裙也不是不可以,她接过,态度很礼貌,说谢谢,倒像做错事的是她自己。南楷钧跟在她身后说要陪她一起去,她推开他说女卫生间你来凑什么热闹。坐在沙发上的伊人翘着二郎腿,戳着西瓜,看着南楷钧笑。 瘦个子走到一边,又叫来个人,伊人认出是那仨“碰瓷的村民”大猫二狗三牛中的之一,那个人从瘦个子手里接过几张钞票,走了出去。 伊人招来曲汶问,“他是什么人啊?上次我看见他和泱飏同台演出来着。” 曲汶压低声音生说,“我们大老板啊,为人很低调的。” 伊人看了看瘦个子黑体恤下突出的蝴蝶骨,说,“还真不像个老板。” 未晞拉开洗手间的一道门,走进去,换衣服换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像是玻璃被暴力地击碎,她举到空中的胳膊滞了一下,再听,一切又重归平静。换了裙子穿了外套走出来,在走廊里碰到泱飏,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 这家酒吧的装修风格很诡异,比如大厅里给人一种沉重的金属感,像是后现代的工艺品,忧郁的主色调仿佛一只失明的眼睛,眼白变成苍白,眼神从眼珠里流失,但是走廊里却是暗暗地偏暖,像是氤氲了一层雾的灯光从头顶流下来,被吸进铺在地上的暗金色地毯里,地毯上绘着古希腊人,墙上挂着一幅又一幅向日葵,被风吹动的花瓣像是法国人飘扬的金发。未晞想起梵高,想起他割下的一只耳。 泱飏一只手垂在身边,一只手揣在风衣兜里,他的目光可以居高临下地切斜下来,像是仪器扫描一样缓慢滑过她的脸。未晞垂着眼帘,终于他看到她右眼上淡淡的疤。那道疤平时的时候被藏在双眼皮里,只有在她垂下眼帘的时候才可以看见。 他说,“未晞,我果真见过你。” 未晞抬头,于是那道疤一下子就不见了,她说,“什么时候?” 泱飏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未晞说,“不要和我打什么哑谜。” 她绕开泱飏往前面走,忽然听见他在身后说,“在学校的时候要好好学习。” 未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用大人的语气给她说这种被人嚼烂了的话,她转过头发现泱飏也早就转过身了,也就是说刚刚他是在看着她的背影说话。 毫无来由的,未晞忽然有了一种走光被人看去的尴尬感和不适感。她想起爱看东野圭吾的玉鼠曾经对她说,“把后背交给别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搞得她后来一直在洗头的时候担惊受怕,生怕背后会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卡住她的脖子。 她十六岁了,穿粉色条纹的吊带裙,外面是毛衣开衫,织法很细腻,严严实实的像是要把人的心也盖住,脚上是米色的帆布鞋,鞋带系得乖乖巧巧,浅口的袜子是齿状的边,把纤细的脚踝咬住,她头发的长度刚好在蝴蝶骨下面,共分为三部分,三分之二在后背,剩下的三分之一分作两半垂在前面,耳朵抢了发卡的用途,把头发别住不掉出来,但还是有极小的一缕蹦了出来,贴着脸颊轻轻地晃,仿佛上面有一个小ji,ng灵在抓着荡秋千。 “你今天很奇怪。”她说,故意用了一个第二人称,想在称谓上和他打成平手,她不愿一直在他面前做个小孩子,被他不当真。 “未晞,你最好不要和伊人走得那么近。”终于他说出这句话。 未晞像是有些高兴似的,竟露出了笑容,牙齿白白的,无害的样子,她狂喜终于她的对手把她放在了心上,这场角逐不再是她一个人用力表演,她说话的时候左边嘴角比右边嘴角高,挑衅就在这差别中显现出来:“是因为我冒犯了她,还是冒犯了你?” 泱飏笑了,笑的时候伴随着低下头的动作,他甚至用垂着外面的那只手握成拳轻轻地捂住嘴,咳了一下。未晞讨厌这样矫情,他简直是在故作给她看! 是的,他赢了,仅仅是笑,他就赢了。因为未晞那露出的无害的笑,有心机的左边嘴角和右边嘴角的高低差别,在此刻的他的面前,都成了小女孩的螳臂当车,都成了给芭比娃娃们穿衣打扮的小女孩们的自行想象。 而他呢?他那是完全不在乎的发自内心地觉得幽默的笑,男人的笑,大人的笑,轻轻松松地就吞掉了对面的小女孩。他仿佛在说,小孩你呐,不要再胡闹了。 他说,“未晞,你不必对我充满敌意。” 未晞反驳说,“你对我也不见得多么友好。” “我邀请你到家里,给你泡茶喝,让你和伊人在我的客厅里把沙发上的枕头扔得到处都是,允许你们把我的公寓叫做在水一方,让你们这两只芦苇随时憩息,未晞你——不要太没良心。” 未晞便理亏了,她的理论滑坡了。她忽然像是尖叫似的对泱飏吼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就转身,步子迈得很大,往前面走。 可是泱飏的问题还是缠了上来,像是长了脚的藤蔓。变异的植株疯狂地往前爬—— “未晞,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回到前厅,南楷钧问未晞,“怎么去了这么久?” 曲汶用脚趾夹住一只拖鞋,晃着玩,“未晞学姐就去这么一会儿,就想人家了么?” 南楷钧只好坐回位置,不再问。 那个瘦个子,此时提着一个很好看的白色袋子走到未晞面前,一只手揣在兜里,一只手把袋子递给未晞,站在她面前说,“呐,赔给你的。” 伊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瘦个子是让小手下买衣服去了。 未晞连忙说不必不必,“又没坏,我回去洗洗就好了。” 瘦个子吐出一口气,有点不耐和埋怨的意思,“我买都买了。” 未晞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是来道歉的,态度好一点会死吗?一副吃人样子搞得像来寻仇的一样。本来她都原谅他了,现在又觉得给这个小子好脸自己吃了大亏。 南楷钧推开瘦个子提着袋子的那只手,没什么语气地说,“我会买给她的。”未说出的话是就不用你在这儿费心了。 瘦个子收回手,转头对着很远的一只垃圾桶把纸袋子投了出去,正好命中,他拍拍手,转过身很轻蔑地对南楷钧说,“未成年,干嘛把全世界的男人都当你的情敌?” 南楷钧被他这话噎住,耳朵有一点红。 瘦个子往暗处走去,曲汶穿好挂在脚趾间的那只拖鞋,站起来说,“大老板就是个怪人。” 晚上从su酒吧出来,路过商场,南楷钧带未晞进去,未晞问做什么,南楷钧走在前面说,“买衣服啊。说了要给你买的。” 未晞就说不必不必,“在学校都穿校服的,买了也没时间穿。” 南楷钧突然站住,脸色很不好看:“未晞,那个人看你的眼神很不对。” “谁?” “su酒吧的那个古怪大老板。” 原来他对下午发生的那件事还耿耿于怀,未晞觉得有点好笑,像是为了安慰南楷钧似的,她主动去牵他的手,轻轻地晃着,说,“他是大人,根本懒得和我们这些学生说话,我们也不要去理他。回去吧,伊人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伊人靠在商场的玻璃大门上,像是个主动替进出客人挡门的门童,她抱着胳膊,眼神不耐地朝商场里面的他们看过来,问,“你们好了没有啊?” 南楷钧拉着未晞的手走出去,很自然地把一只胳膊搭在伊人肩上揽着她走,伊人转了一个圈,从他的臂弯里旋出来,像是在跳舞,“有了女朋友的人就不要这么做。” 这话听上去针对性很强,一下子就把未晞放在了靶心。 没想到未晞对着离他们几步远的伊人,伸出那只没被牵着的右手,说,“那你到我这边来。” 伊人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走过来牵住了未晞的手,他们一起走在南允的深夜十一点里,她们和他,被综合后变成他们。和指针一起执行时间的指令,做位移运动。 南楷钧说,“这样就对了嘛。” 未晞感到右手有些疼,伊人很用力地在捏她,她看向伊人,只见她目不斜视大步朝前,嘴边带着一点出卖心情的笑。 她的手嵌在伊人的手中,像是陷进了泥潭,拔不出来。 经过南允高中,南楷钧放开未晞的手,未晞跟他和伊人说着再见,右手已经是红的了,她用左手揉着右手,她转身,忽然听见南楷钧在后面叫她,回头,他突然把她往前一拉低下头在她嘴角轻轻吻了一下,把她耳边的头发拢到后面去,说,“晚安。” 学校门口很多人,未晞跑得很慌张,头发扬起又落下打在背上沙沙的像在下雨。 伊人站在学校门口的那棵大榕树下,垂下头剔着指甲,说,“有必要么?” 南楷钧转过身看着她,说,“我送你回去。” 伊人抬起头来,一点也不留恋,干脆利落地转身,“我们早就不同路了。” 南楷钧忽然跑到她前面,拦住她。 伊人挑了挑眉,嘴边是很轻浮的笑,“怎么,找我决斗?” 他皱起眉头的样子像是在苦口婆心地劝小孩子:“伊人,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伊人绕开他往前面走,“我这就去找他分手。” 南楷钧在她身后大声问,“你非要这样吗?” 伊人忽然站住,那一道停滞的背影堵得南楷钧说不出话来,她背对着他说,“我也很想问你,问她,非要这样吗?” 未晞回到寝室,从纪念那里找了一本青春文学来看,她自己是不愿意在这种事物上花钱的。翻了两页有人在外面敲门,未晞开门,童小愈站在门外露着牙齿笑,手里拿着手机。 未晞惊了一下:“小愈!” 童小愈走进来,说,“我来看看你。”她把一袋零食递给未晞,“给你的。” 未晞说谢谢,收下来放在桌上,合起书和小愈聊天。童小愈的寝室在未晞的上一层,她们偶尔碰到也是招呼后快速地走开,各自赶到班上去上课。 小愈问未晞在看什么书,把脑袋凑上来,看清了书名后便把脑袋转到一边,她自己对看书不敢兴趣,嘴上却说,“你们文科生就爱看这些东西。” 未晞急忙撇清,说,“我只是无聊,平时也不会看的。” 小愈说“哦”,低下头看手机,话题好像就糖丝似的,在小贩手越扯越长,终于收不住,无声无息地断了,软下去,塌下去,欲滴的模样。 童小愈走到阳台上,弄着手机,她说,“你们这儿好像有wifi。” 未晞在里面问,“你到我这儿就是为了蹭wifi的?”话里掺了很多笑,就像是糖炒栗子,使人生不起来气。 小愈也轻轻地笑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低头弄着手机。 未晞便拿起放在桌上的那包qq糖,捏着里面的空气玩。捏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阳台上的小愈,忽然有一种很恍惚的感觉。分班以后她们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少,为数不多的见面聊天也是能反复说着“你记不记得以前”这样的句式,说久了就腻了,嚼久了就烂了。未晞明白学生时代的友情和空间位置有很大的关系,她们的同桌一度是她们最亲密的人,但是这样亲密关系又脆弱得一次月底换座就可以崩溃。即使是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的为人不怎么好的同学,坐近了接触一段时间又会发现他有不少的优点,也会有很珍贵很愉悦的回忆。曾经就有一个男生,在班上的风评很不好,未晞刚开始和他做同桌的时候还有些排斥,可是日子久了——其实不过就是一两天或者一周,毕竟一天十一节课的相处时间足够他们发生够多的事——未晞发现那个男生也是很有趣的人。比如地理晚自习下课未晞一边算全球多大范围处于白昼一边突发奇想地问那个男生喜欢迪丽热巴还是范冰冰?男生说他选迪丽热巴且不怎么喜欢范冰冰。未晞就很嘴欠地问他要是迪丽热巴是疆独分子怎么办?未晞的意思是让他在国家和爱人之间做出一个抉择,如果他选女人的话她会很鄙视他。没想到男生很霸气地说,“她只是个疆独分子,她有能力让疆独吗?”言下之意是国家和女人他都要,未晞当时就一边叫着天呐天呐一边掏出小本子来往上面记,那个男生很满意自己能说出这么一句语录来。后来调座位那个男生和未晞分开了,他仍旧会在经过最后一排未晞的座位时从后面冷不丁地把她的椅子用力向下一按,慌得未晞手舞脚舞地啊啊啊直叫,他就像欣赏杰作似的很满意地走开,他也会在未晞拿着杯子去教室前面接水时突然从座位站起来伸出手拦住未晞,手里拿着一盒撕开包装的奥利奥饼干,未晞从里面拿起一块很开心地笑很受宠若惊的语气,说,“谢谢。”语调悠悠地荡在空气里。还有另一个男生,也和未晞做过短暂的同桌。他会在地理老师讲到亚寒带针叶林的时候把书立在桌子上脑袋埋在后面小声地给未晞说自己上次去邛崃山的时候看到了一人环抱那么粗的树,也会在未晞埋下头捡笔的时候按住她脑袋不让她起来,他们也会打架,未晞握着拳头把他的背打得咚咚地响,看得周遭的一众同学触目惊心,而男生的反击方式则是用手掐住未晞的后颈,未晞每次都疼得嗷嗷直叫趴在桌子上。他们有时候也会在晚自习上谈到一些比较深远的话题,比如梦想比如未来,学生时代总是周期性地出现这样的时候,给枯燥的课堂生活一点调剂。未晞那时说,“我以后,想做,一个家。”语气很轻。男生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觉得你可以。”未晞惊讶又开心,贱兮兮地凑上去问,“你为什么觉得我可以啊?”没想到男生并不给她好脸,反而态度恶劣,语气很横,“我说你可以就是可以!哪有什么为什么!他妈的!”未晞被骂得很开心。 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包括此刻站在外面蹭wifi的小愈,也总是突然之间来敲未晞的门,带上一包小零食或者一个长相可爱的小水果,莫名其妙又好笑地说,“我来看看你。”说得好像是上门拜访的亲戚。 未晞很感念他们,为着他们对她的不忘。这种感念带着点相见不如怀念的遗憾。 突然想到伊人,想到一年后,如果她们不在同一所大学,是不是也会走到相见不如怀念这一步呢,旧日的朋友总是会令今日的自己失望,时间和空间上的不对等令人哑口无言。那个时候的她和伊人,难道也要坐在咖啡厅里喝着柠檬汁靠压榨往事来制造话题吗? 这样一想,忽然多的不仅仅是遗憾,遗憾被压在了最低端,那上面的,重重叠叠的,浩浩汤汤的,漫出来的,是恐慌,是悲痛,是绝望。 原来她终究是不能泯然众人矣。到底是不能用朋友来解释。 小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或许是她下好了等会儿回去要看的电视,她坐在未晞对面的那张床上,手放在两个膝盖之间,很随意,她说,“未晞,真没想到你会恋爱。” 未晞抬起头看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愈说,“你就别瞒我啦,和校草恋爱还想不为人知吗?说真的,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未晞说,“好像就那样。” 未晞,你好像一点都不狂热,上次月考后我在光荣榜上看到你了,你也没有变笨。 小愈,你这是什么逻辑? 不是早就有这样的话吗,很广泛地流传着——恋爱中的情侣,都像傻子。或许正因如此,妈妈才不要我恋爱,大人们很紧张我们的成绩,波动不起意外不起。 我妈也很反对早恋的,所以我没有告诉她。 呀,未晞,你这样叛逆! 叛逆,未晞在心里细细地嚼着这两个字,如小愈所说,难道她恋爱是为了反抗?这样荒谬又庸俗。未晞轻轻地摇头,说,“好像不是。” 小愈用书托着下巴,说,“我结了婚的表姐,用很轻蔑的语气跟我们说,学生时代的恋爱都是靠不住的,毕了业就会分手,表姐劝我不要浪费时间,还是把心用到学习上。她还说,等我们长大了,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现在的喜欢,不过只是一个班上几十个人中的那个最优解而已,这个小范围内的最优解,遇到大世界,很经不起考验的。” 未晞也托着下巴,说,“我想起那只掰玉米的猴子,总是以为最大的在后面。好像是小学学的,某一学期的最后几课。” 小愈站起来告辞,未晞站起来相送。 那天晚上,未晞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猴子,从山上跑到山下,看到玉米就掰,掰了又扔,总以为后面有更大的。奇怪的是,每一只玉米都长着伊人的样子。未晞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么滑稽又恐怖的梦。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未晞这一次考得很不好。考试的时候就有种这次要遭殃的感觉,看到成绩单的时候整个人的心刷地一下蒙上了一层霜,上课听老师讲解试卷的时候仿佛灵魂出窍,做什么都慢半拍提不上劲。她的同桌玉鼠这次也没考好,玉鼠前面的安铃也没考好,于是没考好的三个女生就结成了联盟,晚上往c,ao场上散步去,c,ao场外面停着校车。 后来未晞在整理往事的时候,会在记事本上看见自己故意卖弄语气记录当晚的事。 “在这一晚以前,呆头呆脑的校车跟女孩子们半点关系也没有。这一群恣意张扬的少女,她们不管喷着一蓬黑气的校车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管它是什么时候来的,它在九点二十多的时候,带走了怎样的一群人又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都是为她们所不关心的。
第2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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