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节

    上有天堂 作者:微辣不是麻辣

    第3节

    苏杭喊了声阿姨，然后小声地问还是两碗小馄饨吗？大妈惊愕地点点头，她看到苏杭戴着一次性手套，有些笨拙地包着小馄饨，他包得样子不是很好看，但是料放得很足。水煮沸了，他单手把小馄饨一个一个地放进去，不锈钢汤勺很重，苏杭舀着很费劲，苏桥端着打包碗小心地接着。 　　“阿姨，您的馄饨。”苏桥把两碗小馄饨打包好递给大妈，大妈正盯着那锅发愣，被苏桥一喊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哦哦，来，弟弟，钱收好。”大妈从钱包里摸出五十块钱塞到苏桥的手里，苏桥正准备找零，大妈忙拎着馄饨往回走，她边走边摇手说：“不要找了，不要找了。” 　　苏桥盯着手上的钱，又盯着大妈的身影，眼底渐渐蒙上了一层不明的意味，他的目光有些晦暗。苏杭没有感受到苏桥身上悄然无息的眼神变化，他正忙着舀锅里的小馄饨，苏桥默不作声地在一旁收钱、打包。渐渐地，人开始多了起来，苏杭和苏桥有些忙不过来了。可是意外地，没有人催促着他们，所有人都极有耐性地等着。明明今天的蛋饼有些焦，馄饨包得也不够好，但是大家都说很好，而且都说不要找钱了，还说明天也会来买。苏杭的心像在面前的沸水里煮了遍，他强忍鼻酸，继续低头努力地包着馄饨，苏桥也继续摊着形状不好看的蛋饼。 　　几个小时很快过去，今天准备得材料全卖完了，苏杭和苏桥推着推车往家走，都感觉今天的车都轻了不少。俩人把车推进角落，再把放在上面的空碗一一收走。上了楼，苏桥把“乐口福”的盖子打开，将里面的零钱都倒了出来，他趴在床上，仔细地开始数钱。 　　数一个，他放回去一个，再在本子上记一笔。他拿着笔在本子上圈圈画画，末了他喃喃自语道：“四百五……” 　　苏杭整理完了东西也进屋了，苏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苏杭，今天我们挣了四百五。”苏杭的眼神一动，他眼睑微垂，手指又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第六章  　　于是苏桥和苏杭就正式开始在街角对面的马路摆起了摊儿，他们每天起早贪黑，不到四点就起床。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第二天要用的r_ou_糜、馄饨皮儿和ji蛋。他们一前一后地推着车，路走多了，苏桥也知道了在第三和第四块青石板之间有个凹坑。他的ji蛋饼开始摊得好些了，不太焦了，甚至开始有人说好吃了；苏杭的馄饨也包得不那么难看了，他调得馅儿也不咸了。 　　这掐指一算都快过去了半个月，他们也半个月没上过学。这天，老师终于上门家访了。 　　苏杭开门瞧见王老师时，脸上惊讶。接着他侧身让王老师走进来。王老师的手攥着包带，她进门，试探性地问要不要换鞋，苏杭摇了摇头。 　　苏桥正在记账，零钱散了一床，他一抬头看到来人，忽然动手快速地把钱一搂，钱币掉进“乐口福”里发出清脆的声响。苏杭请王老师坐下，他给王老师倒了杯水，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下苏桥才说：“王老师，这是我弟弟苏桥。” 　　王老师点点头，她双手捧着杯子喝了口水，然后她把手松开，眉心紧皱很担忧地看着苏杭说：“苏杭，你们家的事学校都知道了。我们都很担心，老师知道你很不容易，但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回学校上课。” 　　苏杭的头低着，他原本也不擅长和人交流。所以他总是垂着头，他绞着手，大拇指边翘起了死皮，这都是他最近咬出来的。他又忍不住拨了下，刺痛顿时泛出，他却没出声。 　　王老师知道这孩子话不多，所以耐性地等了等才打开包，拿出了个牛皮信封推了过去。 　　“这是同学们和老师们的一点心意。”牛皮纸不是很鼓，但是它却好似个千斤锤一下砸在苏杭的心上，让他的心猛地一痛。苏杭很慢很慢地扬起头，他伸出手把信封推了回去，声音不卑不亢。 　　“谢谢王老师，也请您替我谢谢同学们。好意我心领了，钱我不要。” 　　王老师急了，她拿起信封直接把它塞到苏杭的手心里，她裹住苏杭的手苦口婆心地说：“苏杭，你家现在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要再讲究自尊心了。” 　　苏杭的眼眶红了，他最近太累了时常睡不安稳，所以眼底都是红血丝。他的嘴唇咬得都起了皮，下颚崩得极紧，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这时，苏桥从床上跳了下来。他几步走过来，不等王老师反应，就把信封抽了出来重重地扔到了地上。 　　王老师吓了一跳，她刚要张口，只见苏桥拉开了门，他伸手一指面无表情地说：“出去。” 　　“苏桥！” 　　“出去！”苏桥的声音不容反驳，他明明个子小小的，声音也还有些奶，但是他勾起的眼梢却叫人看了心头一寒。 　　王老师顿时就很尴尬，她抱着包低头捡起信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踌躇着往门口走，苏杭站起来，他瞪了苏桥一眼，苏桥压根不鸟。王老师经过苏桥的身边忍不住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苏桥冷着脸，王老师撇撇嘴还是忍不住说：“这孩子怎么这样？” 　　苏杭送王老师出门，他俩刚一出去，苏桥就把门狠狠一甩。苏杭的手又是一缩，他想朝王老师扯扯嘴角，肌r_ou_却好像僵住了一样。他憋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冲王老师说：“对不起……王老师，我弟弟他不是故意的……” 　　王老师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她把信封又往前一推说：“拿着吧。” 　　苏杭盯着那信封，目光像是要把它看穿了似的。他没有接，而是轻轻地说：“王老师，真得不用了，而且，我想退学了。” 　　是缺钱，他比谁都缺钱，他还有一个弟弟要养。他恨不能一块钱都掰成两半花，一块蛋饼都要一分二；可是他还要自尊啊，虽然这自尊心在大人的眼里，卑微得可笑。 　　送走了王老师，苏杭折回家，他敲了敲门没反应，他抬手去推，门竟然自己开了。苏桥前面发急把门怒甩上，后来他又怕苏杭进不了门，又偷偷地把门虚掩上了。 　　苏杭推门走进去，苏桥正抱着双膝缩在床角落里。他轻轻地摇着身体，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盯着脚微微出神。 　　苏杭靠近在床边坐下了，他看向苏桥，然后向他伸出手轻柔地唤了他一声。 　　“桥桥，过来。” 　　苏桥的身体一滞，他抬起头，眼底可怜巴巴地蓄着泪，他下巴一抖，就扑进了苏杭的怀里。苏杭抱着他，他把脸贴在苏杭的胸口，右手紧紧搂住苏杭的脖子。他边哭边吼：“她凭什么这样说你！我讨厌她！” 　　苏杭摸了摸苏桥的头，苏桥就搂得更紧。苏杭盯着一旁“乐口福”的罐子幽幽地说：“她也是好心。” 　　“好个屁！”苏桥忿然地说，他仰头去看苏杭的侧脸，忽然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蹭了蹭。 　　“我不许他们欺负你。” 　　苏杭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和苏桥从前并不亲密。苏桥虽然总是想要粘着他，但是他总是爱答不理；除了晚上睡在一起，他基本不会主动做出什么亲密动作。也不是嫌苏桥烦，只是苏杭不习惯。 　　可就在最近的这段日子里，苏杭开始慢慢习惯了。也许是苏静不在了，这个家已经塌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独也就剩下这么一个弟弟还在提醒他要活下去。 　　苏桥总是护着苏杭的，从小都是，现在更甚。他也害怕，害怕哥哥不要他。 　　“不会的。”苏杭松开了苏桥，他让苏桥躺下，然后顺手扯过棉被给他盖上。 　　“睡一会吧。”苏桥抽泣着点了点头，他有些不安地拉住苏杭的手，他小声地说：“你陪陪我，苏杭……” 　　苏杭点点头，他任凭苏桥拉着他的手，腾出另外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就像小时候哄着他睡觉那样。 　　苏桥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他的抽泣声渐渐平复。很快，他就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有一天，他在小花园里挖到了一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真金白银，一颗颗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他搬都搬不动。 　　时间走得很快，上海的气温降得更低了，冷风每晚都拼命地吹，吹得窗子簌簌地抖。日子走到了两月份，要春节了。 第七章  　　即将进入春节，街道上都空了不少。摆摊的人少了，商铺关门歇业得多了。苏杭和苏桥还是和往常一样早起去卖早饭。这天刚收摊，苏桥提议一起去超市买些年货。苏杭刚算完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揣着一百块钱和几个塑料袋走了几站路，走到了一个连锁大超市。苏杭推了一辆购物车，苏桥调皮，硬说想要坐在里头。苏杭没办法，只好仍由他坐在里面，他推着购物车慢慢地走。 　　为了节省开销，苏杭列了一张清单。苏杭把纸从口袋里掏出来看，苏桥扭头问他先去买什么，苏杭说先去买些蔬菜吧，于是推着车先去了蔬菜区。蔬菜区的菜都是称零的，苏桥盘腿坐在购物车里，他伸手扯下保鲜袋，两指一撮，把保鲜袋搓开。苏杭拿起几个番茄仔细地检查，然后放进苏杭手中的袋子里。挑完了番茄，他们又去了日用品区。 　　苏杭拿起几个牌子的卫生纸对比了下，最后挑了正在打折的那款。渐渐地，苏桥的周围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包围住了，他把番茄、牛奶抱在胸口，脸上是满满的幸福。 　　买得差不多了，准备推去结账。苏杭推着车往收银台走，就在这时，经过了零食区。苏桥的眼睛一路追随，他的瞳孔一下子亮了，但又很快垂下来。苏杭抿了下嘴，微微附身问他：“要吃吗？” 　　苏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苏杭推着他往零食区走。玲琅满目的零食叫苏杭也花了眼，他拍了拍苏桥的肩说：“挑一样吧。” 　　苏桥欣喜地睁大了眼睛，他一下子抬起头去看。薯片、饼干、巧克力每一样他都想吃，他的眼睛在几排货架上来回地扫，他刚准备伸手去拿薯片，手指都快碰到了，他又调转方向去拿了巧克力饼干。 　　“我想要这个，苏杭。”苏桥有些期盼地问，苏杭说好，这才转过去结账。 　　俩人把车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苏桥把带来的塑料袋撑开，苏杭在一旁装。 　　“有会员卡吗？一共93块。”营业员看着屏幕说道。 　　苏杭摇头否认，他把钱递过去，营业员找了些零钱给他，他接过去小心地放好。出了超市，苏桥撑着苏杭的肩膀下了车，两个人一人拿一个袋子走在路上。 　　“……我们去买点纸钱。”快到家了，苏杭突然开口。苏桥原本笑着的脸一僵， 苏杭加紧脚步，一人走近了面前的小铺子里。苏桥站在原地，攥着塑料袋的手指都被勒红了。 　　不一会，苏杭带着一刀纸钱出来了。俩人沉默着继续往家走，到了家楼下，苏杭找了个角落，从袋子里拿出刚才小铺老板给得半个粉笔头子，在地上画了个圈，然后他把纸钱拿了出来撒在地上。又问隔壁邻居大叔借了打火机，才终于把纸烧上。 　　苏桥站在他旁边，跟着他一起蹲了下来。他也学着苏杭的样子，把纸点着了往圈里扔，火光像团火烧云，在眼前跳跃。苏桥的瞳孔中泛出那些火苗的倒影，他边烧边喃喃地说：“妈妈，您放心，我和哥哥很好。” 　　苏杭转头去看苏桥，苏桥朝他微微一笑。苏杭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没说话。 　　“妈妈，新年快乐。” 　　这一晚，苏杭破天荒地烧了个红烧r_ou_，r_ou_的颜色较深，大概是酱油倒多了的缘故。苏杭夹了一块递到苏桥的碗里，苏桥咬了一口，然后仰头对苏杭眯眼笑：“好好吃。” 　　苏杭腼腆地笑笑，他自己也吃了一口，觉得还是差了点火候。两个人开了电视做背景音，电视里正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的声音激动又高亢。苏桥和苏杭倒是没怎么说话，俩人埋头吃饭，偶尔说一句，才不那么冷场。 　　吃完了饭，苏桥去拆今天买得零食。他拿了第一片先塞进苏杭的嘴里，苏杭闪躲不及吃了进去。他嚼了嚼，苏桥好奇地问：“好吃吗？” 　　“好吃。”苏杭把碗叠好端到水池边，苏桥抱着零食依在门框边，他吃了一片，香甜的口感顿时四溢口腔。他忍不住又拿起一片递到苏杭的嘴边，苏杭正在洗碗，他摇头说不吃了。苏桥不肯，苏杭只好就着他的手又吃了一片。 　　“苏杭，别辍学。我们不会死的。” 　　苏杭的手腕一顿，他的睫毛颤了颤，苏桥接着说：“别辍学，别为了我辍学。” 　　苏桥的眼睛红了，他捏着零食的包装捏出了声音。好像这样他的心就不那么痛，他就能安心些。苏杭没接口，继续洗着碗。苏桥却好像受不了了似地，一下子拉开门跑了出去！苏杭想拦住他都来不及。 　　外面有些落雨，苏桥一路狂奔奔到了小花园里。小花园里没有人，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在热热闹闹地过年，只有他一个人跑到这儿来。 　　苏桥在地上随便一坐，他仰头可以看见二楼人家的身影，阖家幸福，笑语盈盈的。他把脸埋在手心里吸了口气，雨打在他手上，他也浑然不知。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才缓过来。拖着身体慢吞吞地走回了家。 　　“苏桥。”苏杭撑着伞站在他面前，苏桥的眼神又是一片潮涌。 　　“新年快乐。”苏杭从背后拿出今天刚买的巧克力饼干朝苏桥晃了晃，苏桥笑了，他一个猛子扑向苏杭，苏杭不得不抱住了他。 　　“新年快乐，苏杭。” 　　我爱你。 第八章  　　寒假过后，学校又开学了。苏杭答应苏桥会把初中念完，于是除了摆摊，空余的时间苏杭还要去学校上课，很是辛苦。这天苏杭在桌子前看书，看着看着他就打起了瞌睡。苏桥怕他着凉，给他披了件外套。这时，有人敲门，苏桥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的瞬间，他有些疑惑。门外站着一个女生，女生的头发垂在肩膀上，她有些试探地往里张了张说：“请问这是苏杭家吗？” 　　苏桥抓着门沿的手紧了紧，他皱了皱眉警惕性地问：“你是谁？” 　　女生啊了声，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我叫张婷婷，是苏杭的同班同学，他有些作业没带回家，我给他送过来。”张婷婷说这些的时候，脸莫名其妙地有些红。苏桥的心中突生不爽，他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然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把门给关上了。 　　这声音让苏杭惊醒了，苏杭一下子坐直，身上的外套也滑落了下来。苏桥走近，把作业本不客气地往桌上一丢就坐回了沙发上。 　　苏杭没反应过来，他拿起作业本翻了翻说：“谁来了？” 　　“不知道。” 　　苏杭听出了他口气里的不爽，他转过身问：“怎么了？” 　　“我说我不知道，行吗？”苏桥越说口气越冲，他索性不搭理苏杭，扭过头拿起一旁的木板搁到膝盖上，又开始画起了画。 　　“……”苏杭不知道他又哪根筋搭住了，也懒得搭理他。转过身又看起了书。苏桥拿着铅笔偷瞄苏杭的背影，他边瞄边画，可是心里憋着的无名火叫他无法专注。线条越画越歪，他拿橡皮擦掉重画，但又是一样的结果。 　　“讨厌！”苏桥突然把笔往地上一扔，他愤怒地跺了两脚，好像也解不了气。苏杭听见动静再一次转过身来，他皱着眉，脸色终于冷了下来。 　　“发什么神经啊？” 　　苏桥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是啊，我就是神经病，你别理我啊。” 　　苏杭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往外走，他经过苏桥的身边，被苏桥一把拉住手。 　　“你去哪儿？”苏桥拉住苏杭的手紧张地问。苏杭皱眉不答话，他用力把手抽走，一言不发地就往前走。 　　“你别走！”苏桥追上去，一下子抱住苏杭的腰，苏杭他用力去掰苏桥的手，苏桥哪儿掰得过苏杭，手一下子就被苏杭甩掉了。 　　“苏杭！”苏桥吼了声，苏杭顿住，他转过头看着苏桥，那眼神已经极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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