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节

    落池 作者:余酲

    第75节

    叶钦松了口气，笑着说：“辛苦什么啊，那会儿你不也是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吗，既然你可以，我凭什么不行。”/br>　　程非池被他难得展露的自信感染，点头答应了，还说会帮他留意几所同类院校的招生信息，他这种毕业多年重返校园的情况最好多看几所学校，多做几手准备。/br>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程非池还在办公室，叶钦交代完后便体贴懂事地让他继续忙。/br>　　挂断视频之前，程非池忽然叫住他：“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是红了怎么办？”/br>　　虽然对演艺圈不甚了解，但是光凭道听途说也能了解到，那些路人口中说得上名字的明星，无论是靠演技说话的实力派，还是靠粉丝捧高的偶像派，都是表面光鲜背后辛酸，一年到头四处拍戏不着家，生活中的一切都要曝光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普通人可以尽情享受的感情生活对他们来说极有可能是阻碍事业发展的绊脚石。/br>　　叶钦一根筋，没弄清楚程非池的意思，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拍着胸口豪迈道：“等我红了，哥哥就不用这么辛苦啦，待在家里歇着就好，我养你。”/br>　　程非池先是一愣，随即豁然开朗地笑了：“好。”/br>　　很快，叶钦便在各方朋友的协助下选定了方向，紧锣密鼓地开始为明年2月几大院校的面试做准备。/br>　　与此同时，程非池因为程欣病重退掉了回首都的机票，暂时留在s市的医院照顾。/br>　　每年冬天都是程欣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今年尤甚，刚住院就昏迷了三天两夜，整个人瘦了一圈，沉睡中都痛苦地皱着眉，像在经历一场劫难。/br>　　住院的第二周，程欣勉强靠着枕头坐起来，手还是抖得没法拿餐具，程非池便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喂她吃。/br>　　偶尔神智清醒的时候，程欣也会同他说说话。大多是她一个人在说，从好好工作说到多去易家露脸，再扯到颜虹多好的一个女孩子你怎么就看不上，说累了喝两口水，望一会儿窗外的阳光，收回目光时多半浑浑噩噩地分不清过去和现在，拉住他的手念叨“给妈妈争口气”或者是“出国吧妈妈求你了”。/br>　　程非池体谅她身体虚弱ji,ng神不济，都用沉默应下了。/br>　　偶尔也会无端地神经敏感，比如这天程非池刚跟叶钦通过电话，从外面走廊进到病房，程欣打起ji,ng神，拼命睁大眼睛盯着他看，问他干什么去了。/br>　　“打电话。”程非池如实答道。/br>　　“和谁？”/br>　　程非池倒了杯水，递过去给她：“您不是知道吗？”/br>　　程欣登时从床上坐起，凝视着程非池冷静坦然的面孔，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可以恐吓威胁住他的办法。慌乱间瞥见程非池握着杯把的手上戴着的戒指，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你……这是什么戒指？”/br>　　程非池见她没有喝水的意思，将杯子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回答道：“婚戒。”/br>　　“和谁？谁？”程欣声音颤抖，咬牙切齿的表情在苍白脸色的映衬下尤为狰狞，“那个姓叶的小子？我不同意，妈妈不同意，不准你跟他在一起！”/br>　　程非池没说话，拿起一旁的杯盖将茶杯盖上保温，垂眼把因为剧烈的动作掀开的被子掖好，被程欣一把抓住手也没吭声，由着她使劲攥着，骨r_ou_都被捏得咯吱作响。/br>　　程欣发起疯来下手没个轻重，一个不小心摸到他手心的伤疤。那时至今日都没褪去的疤，像是横在母子二人之间的一条无法翻越的崇山峻岭，程欣在摸到的一刹那，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败，仓皇地将手松开。/br>　　程非池收回手，转身走到门边，拿起大衣边穿边说：“我先走了，医生让您多休息。”停顿几秒，又道，“哪天您心情稳定，我带他来给您看看。”/br>　　呆坐许久的程欣这才有了点反应，她撇嘴冷哼一声，道：“看什么看，别以为为我摔断一条腿就能讨我喜欢，想让我承认他，除非我死了。”/br>　　程非池抿了抿唇。他曾听过同样的话，可这一次，这番话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br>　　其实程欣本人比谁都清楚，她说“不准”又有什么用，在这些年来一次又一次的以死相逼中，她的儿子早已与她渐行渐远，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不会为她所控制。/br>　　小时候那个喊她“妈妈”，全身心依赖她、相信她的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了。/br>　　程欣忽然觉得累了，瘫下疲惫不堪的身体，松弛快要崩断的神经，敞开隐隐作痛的胸腔，深深吸进一口气。/br>　　她双眼半阖，在这不到一分钟的短暂时间内，匆匆回顾了自己看似惊心动魄、实则除了y暗丑陋再也找不出形容词可以描述的一生。/br>　　眼前的画面越翻越慢，最终定格在二十多年前的夏天。那时的她捧着毕业证书，怀揣着对未来无限的向往。那时的她还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认为只要努力争取，一定可以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紧紧握在手中。/br>　　恍惚间意识剥离身体，缓慢地漂浮到空中，好像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两双眼睛隔空对视，一双灵动张扬，眉目含情，另一双饱经沧桑，行将就木。/br>　　从前的那个神采奕奕的程欣，居高临下地看着现在躺在病床上这个油尽灯枯的程欣，眼中尽是鄙夷和怜悯，仿佛在说——如果换做我，定不会落到你如今这番下场。/br>　　程非池即将离去时，隐约听见程欣微弱颓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果当年的他，能跟你一样……你为什么跟他不一样？”/br>　　程非池定住脚步，几经思索，还是转过身，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也有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的义务。我不是他，我也不可能跟他一样。”/br>　　作者有话说：/br>　　倒数第三章 /br>第八十四章 —八十五章（正文完结）/br>　　84/br>　　元旦这天，从s市连夜赶回的程非池吃上了叶钦研究出的新菜式——虎皮尖椒。/br>　　“怎么样怎么样？”叶钦满脸期待地看着程非池一口咬下去，“这虾r_ou_我手打的，打了二十分钟才让它上劲，口感有没有很q弹？”/br>　　程非池嚼了两下，眉宇间拧起几道浅浅的沟壑。/br>　　叶钦心里一咯噔：“怎么了，不好吃吗？”/br>　　吃完一个，程非池又夹起一个：“虾r_ou_口感很好。”把尖椒翻转过来，“但是辣椒用错了，这是二荆条。”/br>　　叶钦没听过这个名词，拿出手机百度，照着图片跟盘子里的对比，丧气道：“我说怎么这么细呢，都塞不下什么虾r_ou_……摊主还骗我说这种拿来做虎皮尖椒正好。”/br>　　说话的功夫，程非池又吃了一个，评价道：“对我来说正好，对你来说太辣了，不宜多吃。”/br>　　叶钦破涕为笑：“没关系，你喜欢就好，我可以把虾r_ou_挑出来吃。”/br>　　两人就着一盘菜各自吃了一碗白米饭，中途叶钦碗里被程非池塞了无数次剔出来的纯虾r_t;　　吃完叶钦摸着肚皮感叹先前一个多月的营养搭配白折腾了，一餐回到解放前。程非池安慰他说：“偶尔不合理的饮食结构会激发身体的内在潜能，加速新陈代谢。”/br>　　“真的？”/br>　　“嗯。”/br>　　叶钦对程非池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当即乐颠颠地打豆浆去了。/br>　　打完回来围着沙发转悠，等程非池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抬起，赶紧抛出心中的疑问：“你从哪里听说二荆条这个名字的呀，我看百度上说是川菜必备？”/br>　　程非池说：“在国外上学的时候，班上有个来自s省的同学，每年都要从国内带一捆辣椒来，他给我们科普过，说这种细细长长的尖椒叫二荆条。”/br>　　“哦……”叶钦点头，“你们学校华人学生多吗？平时都吃什么，学什么，玩儿什么呀？”/br>　　程非池一一解答，末了问道：“对我们学校感兴趣？”/br>　　叶钦低头玩抱枕：“嗯啊，这不我也要念大学了嘛，好奇一下。”/br>　　这是借口，其实他只是对哥哥去过的地方、经历过的事感兴趣。/br>　　程非池却当了真，在脑中迅速把年后的工作安排过了一遍，说：“等今年夏天，带你去看看，顺便去热带岛屿。”/br>　　叶钦尖叫一声，把抱枕甩飞，一跃而起站到沙发上。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又慢吞吞放下腿坐回来，摆出“一切都听哥哥安排”的乖模样。/br>　　等到程非池关电脑，才摇着他的胳膊声若蚊呐地说：“夏天还有很久呢……在那之前，哥哥能不能先陪我去趟六中啊？”/br>　　时间定在2月14号，程非池26岁生日的后一天。/br>　　刚下飞机，程非池就直奔六中去了。/br>　　叶钦等在路边的银杏树下，见到人来了也笑不出来，头一扭噘着嘴巴走在前面，松掉的鞋带一甩一晃十分惹眼，程非池上前要帮他拿包他也摇头不肯，直到收到一支从口袋里拿出来的玫瑰花，脸色才有所缓和。/br>　　他不是生气，就是觉得这时间该死的不凑巧。春节没能在一起过也就罢了，昨天他在首都有工作，程非池偏偏也临时有事回了s市，生日都没能一起过，早就设想好的一系列庆生活动全都泡了汤。/br>　　生日生日，就是出生的当天，推迟一天过还有什么意思？/br>　　两人并排走在通往六中后门的小路上，叶钦看着手上的花，扭捏道：“这次没事先约好，就算了，下一个生日，下下一个，再下下个，都要跟我一起过。”/br>　　“好。”程非池一口应下，并追加保证，“不跟你过是小狗。”/br>　　寒假尚未结束，六中后门的停车处空无一车。叶钦许久没回来这里，扶着外围的栏杆往里张望，因为进不去埋怨说当年要是弄了围栏就不会有那么多车被偷了。/br>　　程非池表示赞同：“当年要是有围栏，我的车胎恐怕也不会被某些人扎破了。”/br>　　哪怕知道他在逗自己玩，叶钦还是闹了个大红脸，徒劳争辩道：“那那那不是我扎的，是周封他们，我只是放哨……再说后来不是帮你擦车补偿了吗？”/br>　　虽然是在威胁下勉为其难擦的，还委屈得险些掉眼泪。/br>　　学生放假的日子，学校大门还是得有人看守。如今六中条件好了，后门改成了电动门，边上还建了个岗亭，保安大叔正坐在里面开着电暖气打瞌睡，被敲窗户的声音弄醒，老大不高兴地给窗户开了条缝：“学校重地，禁止闲杂人等进入。”/br>　　程非池和叶钦一块儿喊了声“叔叔好”，他才睁开眼睛盯他们仔细一瞧，惊讶道：“是你们俩啊。”/br>　　后门的保安大叔还是原来那位。当年两人谈恋爱，酷爱在学校里的人都走光之后从后门偷偷溜，好几次撞上这位保安大叔，有时候门都关上了，愣是靠叶钦死乞白赖地追着说好话，大叔才勉为其难地帮忙把门打开。/br>　　“我说你们两个小鬼……咳，现在不能叫小鬼了，你们两位校友，在念书的时候就成天给我找麻烦，每天逗留到最后走，还说什么在教室补习，”保安大叔边遥控电动门边吐槽，“当我瞎呐，教学楼黑灯瞎火没哪个教室亮着灯，你们俩是在厕所隔间里补习吗？”/br>　　叶钦伸着左脚，由着程非池帮他系鞋带，笑嘻嘻地说：“就是在补习啊，我们认真着呢。”/br>　　保安大叔嗤嗤地笑，两撇小胡子吹得飞起，盯他俩打量一会儿，又道：“你们俩是兄弟吧？我看是，总见你们同进同出，恨不得穿一条裤子。”/br>　　这会儿叶钦对这称呼没那么抵触了，等程非池系完鞋带直起身，两人相视一笑。/br>　　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不约而同地明白了为什么总有人觉得他们像兄弟。因为只要对方在身边，他们眼中就只有彼此。/br>　　进到学校里面，叶钦就直奔小卖部。可惜的是由于还没开学，小卖部大门紧闭。/br>　　叶钦在窗户玻璃上呵了口热气，用手抹掉灰空出一块干净地，脸贴上去使劲往里瞧，眼睛瞪得发酸也没在柜台上找到牛奶味木奉木奉糖。/br>　　两人回到翻修过的c,ao场上，叶钦还在念叨：“怎么没有了呢，换老板所以不进货了吗……那你之前给我的木奉木奉糖是在哪里买的？”/br>　　程非池笑了笑：“保密。”/br>　　叶钦白眼一翻：“肯定是x宝网购来的，还是咱们国内方便吧，什么东西都能在网上买到。”/br>　　叶钦把这次六中之行当做旅游，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单反，举在手上走一路拍一路，c,ao场上的升旗杆都不放过。/br>　　自然更不会放过给哥哥拍照的机会。程非池不知第几次回头，看见叶钦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东瞧西望，耳朵尖还是红的，就知道自己又被偷拍了。/br>　　拍完又回教学楼走了一圈，现在的二（1）班和二（2）班依旧分布在两栋教学楼上，叶钦在中间的回廊上来回走了好几遍，拉着程非池到二（1）班前门第一扇窗户口往里面看。/br>　　“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儿。”叶钦侧身对着教室斜对角方向，指最后排位置，“那会儿你就趴在那儿睡觉，都不抬头看我一眼。”/br>　　程非池不知道这事，想来是他刚转到六中那段时间，学习和打工之间没能找到平衡点，偶尔累了会在晚自习上补会儿觉。/br>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程非池问。/br>　　叶钦撇嘴道：“你们班太安静了，叫不出口。而且那会儿以为你抢我朋友的女朋友，叫你干嘛。”/br>　　话中莫名透着股酸味，让程非池想起叶钦曾经为了防他身边的追求者做过的那些傻事，嘴角不由得勾起，带笑的一双眼睛温柔地看着叶钦。/br>　　叶钦被他看久了，浑身不自在：“干……干嘛一直看着我？”/br>　　“不是说我不看你吗？”程非池道，“现在多看你一会儿，只看你。”/br>　　叶钦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仁，一手举着相机挡脸，一手推程非池的肩膀催促道：“走啦走啦，站在这风口上冷得要命。”/br>　　天快黑的时候，两人告别帮他们开门的保安大叔，走回那条熟悉的小路上。/br>　　叽叽喳喳半个下午的叶钦不知怎么的，忽然不说话了。走到通往大路的拐角，程非池看见他捏了捏手中的背包肩带，就大概猜到他要干什么了。/br>　　果然，行至人行道上，叶钦打开背包拉链，手伸进去摸了半天，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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