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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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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濒死之绿 作者:薇诺拉

    复杂的神经纤维与金属导线。唇角挂着柔软微笑,奥利维尔冲眼前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地点头:“见到你很荣幸。”

    视线前方是天地未开般的混沌不分,年轻人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这相视一刻被抽离了身体。他轻飘飘地走上前,然后俯□紧紧抱住对方,他把脸埋在对方布满导线的脖子里,一开始还是低声啜泣,随后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那些金属导线上。没有闻见那股子沁人肺腑的气息,即使面貌一模一样,终究不是他日思夜惦的那个人。

    “我是机器人,我会生锈的。”抬手将怀里的年轻人环紧,手掌抚摸向他的后脑。和霍兰奚的冷硬低沉完全不同,奥利维尔的声音也透出一股子极致动听的情意,像是在念诵最美的祷词,“所以别哭,好吗?”

    39、为了不曾忘却的(4)

    霍兰奚离开罗帝斯特正好两个月的时间,始终音讯杳然。但在此期间,总指挥官却让人公布了一条来自空军少校的通讯信息,以谎言平息了众议。

    粒子屏障罩于头顶,风在咕咕软语,太阳光线像过了筛子又折了方向,如同琴弦根根交错。少了一个空军少校的罗帝斯特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个年轻人被v1中队严格拘束了起来,这会儿已经可以驾驶着歼机有模有样地在空中飞行。

    直到为帝国提供自然资源的矿星之一“酒神三号”突然向空指中心发来了求救信号,声称自己遭到了梅隆星人的大举进攻。

    地球的资源日益枯竭,太空激进主义者早将开采自然资源的手伸向了宇宙。“酒神系列”的近地小行星蕴藏着非常丰富的矿脉,每颗小行星上都配有智能型武器防御系统、一个机械化步兵连和大约三千人的雇佣矿工。这回梅隆星人来势汹汹,凶猛炮火下防线被突破是迟早的事,三千名矿工的生命岌岌可危。

    空军指挥部召开了紧急会议,气氛冷峻得滴水成冰。空军总司令高丛夫与总指挥官靳宾同坐于长桌的一端,两侧则坐着各个空军兵团的最高长官。

    卫队长童原站在靳宾的身后,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穿着他那身配有蜂徽的黑色军服。

    “如果真的是因为暴露了行星位置而遭到了梅隆星人的大规模进攻,我们就不得不放弃‘酒神三号’。”说话的男人名叫钱德勒,身为空军第二旅团的最高长官,他留着一头漂亮的褐色鬈发和一簇精心修裁的山羊胡子,“那儿离地球太远,离梅隆星反倒近些,出击救援的损失难以预计,假使出动超级战舰去把那些矿工带回来,三千人,至少得两艘。往返的成本都得由国家承担,比起那星球上的铂系金属资源,反倒得不偿失。”

    靳宾沉着一张脸,语气冷硬,“你的意思是,就任那些士兵与矿工自生自灭?”

    “我想钱德勒少将的意思是,救援的事情必须从长计议。”第一旅团长官马登破天荒地站在了对手这边,他与钱德勒曾为了一个蜂腰丰乳的舞娘不顾身份地大打出手,并从此结下了势不两立的梁子,可这回倒难得的意见一致,“自打与梅隆星人开战以来,我们一直都是处于守势,即使现在情形有所好转,但那些怪物的力量仍然不可小觑。”

    马登缓缓扫视了身前那些空军长官一眼,索性站起身说,“不知道在座的各位长官有没有亲眼见过梅隆星人,对我来说,我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和那些怪东西照面了!它们的个头普遍比人类高出六十至七十公分,全身覆着参差不齐的金属鳞片,它们虽然长着和人类体貌相似的头颅、躯干和四肢,但面部特征却像是人类和蜥蜴、鳄鱼或者别的什么丑陋生物的杂交品种,简直不堪入目。它们的血液又黑又臭,粘稠得就像沥青,还具有强腐蚀性。可就是这样形态骇人的怪物,它们的科技却远比我们发达!它们的战斗飞艇性能卓绝,而我们只有倚靠飞行员的技术去弥补科技上的不足!”

    “所以呢?”靳宾一侧头,用酷寒至极的目光直指马登,“你说这么多废话,是要告诉我你打算去吗?”

    “啊……我?”马登扶了扶肚子上越积越厚的腩肉,忙不迭地摇头拒绝,“我的士兵大多是新入伍不久,飞行技术有待加强,还不适于远赴太空进行救援工作,而且我的歼机机型太过老旧,无论派出多少,一旦与梅隆星人正面相抗,都是以卵击石!”

    “那么你呢?”靳宾把头侧向另一边,问钱德勒,“你去?”

    “这个……恐怕不行。”钱德勒同样摊手表示拒绝,“我正协助军事工程部搭建金牛星太空防御基地,我手上那几个还算得力的飞行中队这段日子频繁往返于地球和太空之间,已经疲倦不堪了。实在抽不出别的人手。”他抬脸直视一桌之隔的马登,突然冷笑一声,“‘新兵入伍’只是借口!你的飞行员多是那些财团大佬的儿子吧,他们的父母花了大价钱买通你,好让自己的孩子立足军中、步步高升,这才是你不能让他们去送死的理由,不是吗?”

    “你哪有脸说我?”适才的沆瀣一气只流于浅表,一旦被人揭了老底,马登立即反唇相讥,“太空防御基地的任务三年还未完成,其实是你让你的飞行中队都去协助那些私人公司去外太空挖矿了吧,‘酒神三号’太远,你没搀和,但‘维纳斯六号’呢?我不知道你到底从中捞了多少好处,竟让帝国的飞行员成了私人老板们的保镖和搬运工?!”

    没人愿意为那三千个原本就是下等人的矿工涉险,也没人愿意为太空救援的高昂代价埋单,更没人愿意承担失败后的耻辱与来自他人的唾笑。

    靳宾十指交错支撑着下颌,脸色显得阴沉不定,不知所想。他听着那一个个空军高官们彼此推诿、互相指责,力图将这项营救任务与自己撇清。有的说那些矿工都是下等人,不值得为他们的性命大费周章,还有的则说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就该让“奥利维尔”投入生产,这样这些脏活累活就不愁没人去干了!

    冷峻的气氛被破坏了,像在沸油锅里滴进了冷水。这群有身份的人吵个不休,直到其中一个突然抬起拇指刮了刮自己的山羊胡子,说,“为什么不派v17中队去呢?”

    一句话便釜底抽薪,满堂的喧嚷声又归于平静。多好的主意。

    靳宾仍然一言不发,站在身后的童原替总指挥官回答说:“v17飞行中队的飞行员不愿在没有长官命令的情况下行动,他们认为霍兰奚与另外几名飞行员在纽登堡的失踪是遭遇了阴谋。由于他们过于异想天开并对总指挥官出言不逊,已经遭到了贬逐。”

    确实是阴谋,在场每个位高权重的军官都有份参与。他们扣下了纽登堡的军情文件,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风头太盛”的空军少校前去送死。

    “天呐,我居然开始想念霍兰奚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已经被刻意抹除了两个月,可这会儿的“想念”却是真心实意,又一个肩膀上担着“少将”军衔的男人开口说,“他爱逞能,也爱逞英雄,如果他还在这里,今天的事情就很简单。以前那么多次都是这样,他总是一授命就出发,然后漂亮地完成任务,带着被救援者或者别的什么返航。”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想他了。”钱德勒接话说,“有的时候我真怀疑他是机器人,永远板着一张自以为是又不苟言笑的脸,行事倒比谁都靠谱!”

    “或者我们派一支飞行小队去纽登堡把霍兰奚找回来?以他的能力,身处再艰难的环境也一定可以生存下来。”

    同样一直沉默不语的高丛夫也开了口:“霍兰奚他们确实应该还活着,就在几天前,空指中心收到了来自塔甘罗歼机的呼救信号,位置在纽登堡与十一区的交界处,一个名叫嘉里兰的村庄里,信号很微弱,而且马上就断了。”他侧过脸看了靳宾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以谎言欺骗大众,又将霍兰奚真实的讯息给掩盖下来。

    “既然已经有了他的坐标位置,我愿意派人去找他!一支飞行小队不够,就派五支!”刚才还畏首畏尾的胖马登这会儿倒自告奋勇,他起身走到了坐着的总指挥官身旁,以个谦恭的姿态附身向表态,“只要他回来,v17中队那群失去长官的愤怒青年就会重整旗鼓,也就有人去干这送死的活――”

    靳宾以最快的速度侧身回头,拔下了童原腰间的配枪,抬手就抵上马登的前额,吓得那家伙一下子噤了声。

    “不要再提奥利维尔,更不要再提霍兰奚了!他已经死在了那个地方,这是你们必须相信的事。”眼神凶狠阴骘,整张脸满溢杀气,他说,“帝国并不是只有一个飞行员,也不是只有他一个英雄!”

    在场的人都愣了住,缓过神来的高丛夫问:“您打算派谁去往‘酒神三号’?还是就此放弃那上面的士兵和矿工?”

    “我不会放弃我的子民和士兵。”脸色转得暖了些,靳宾站起身,把配枪又插回了童原的腰际。金棕色的长发泻在肩头,随他转身掀摆的披风一同拂动起来,“我会挑选合格的飞行员,由我亲自带队。”

    童原还来不及出声阻拦,那披风摇曳的背影已渐渐远了。

    他同样无法阻拦监视器那头的鬈发科学家。无暇去为这些各怀鬼胎的上等人愤怒伤神,此时此刻的费里芒不再忧惧“唯死者永守秘密”的恐吓,仅是一心一意牵挂着好友的安危。

    尽管那块木头又冷又硬,永远一意孤行地不听劝。自己明明曾劝告过他:即使最锋快的头镞也有钝锈的一天,不能总是自己出生入死却让别人坐享其成。可空军少校居然只是疑惑地皱了皱眉:那又怎样?

    在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眼里,“英雄”二字最纯正的词义便是“霍兰奚”,但在霍兰奚本人看来,或许不过是行使一种绰绰有余的能力。

    “小村庄……嘉里兰……嘉里兰……小村庄……”费里芒将这个地名含在齿间来回念叨,唯恐自己一转身就把它忘了。

    他想自己或许可以找那个基因变异的怪家伙。

    40、为了不曾忘却的(5)

    v1中队的士兵们大吃一惊,几乎从不来访的总指挥官竟然出现在了军队宿舍里,还面带微笑地向他们问好。

    罗帝斯特最不缺少的就是长舌之人,一见靳宾出现,士兵们就猜出了他此番前来的目的。比起空军军官们的漠然处之,军衔最低的年轻人却大多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出出风头,一举获得晋升。于是他们一个个将身体挺得笔直,敬礼的动作也标准得有些刻意,巴望着能被总指挥官一眼相中,带着去往“酒神三号”近地行星。

    这些青年,靳宾一个也看不上。皮靴叩击地砖地响,黑色皮手套里攥着一叠文件。靳宾从v1中队队长顾林中校那里取来了狼川这些日子的训练记录,上面说这年轻人极有飞行天赋,但和周围人永远无法和睦相处,三天两头就惹是生非,这会儿也刚刚从禁闭室里出来。

    原因是他想擅自离队,遭到队友阻拦之后就扑上去咬了对方的脖子。

    金棕色的长睫毛颤了颤,靳宾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唇线的弧度拂抹出难得的温柔:自己教了这家伙那么多种格斗技巧,可他还是一发急就咬人,毫无章法可言。

    旁人向总指挥官汇报,说那怪家伙自称抱病在身,连晚餐都没用就睡下了。

    靳宾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倒让他微微有些吃惊――狼川的宿舍挺简洁,桌椅摆放得整齐,个人物品不多也各在其位,木板床紧挨着的那面墙上绘着一幅星空的画。和他在芬布尔监狱里画作的那幅一模一样。

    靳宾不得不承认,星空有时确实很令人着迷。一样是出自上帝之手的精耕细作,春天给予大地的是繁花遍野,给予天空的便是群星璀璨。

    床上有人。裹着一个人形的被子动了一下,里面还传出一声不怎么愉快的哼哼。

    靳宾自己拖了一张椅子,坐在了狼川的床旁。他的神态带着浓浓的倦意,一张过分俊美的脸庞也显得比平日里好亲近不少。

    “我刚刚查看了你的训练记录,你的成绩很优异。”

    被子里的人没有搭话。

    这场景有点像他父亲病重之后,他们父子间几次单方面的对话。

    “你的长官本来宁可抗命也不打算收你入队,我告诉他你是霍兰奚看中的人,他就立刻改了主意。他在圣克莱军校时和霍兰奚同级,两个人名次间隔无几,成绩却相差千里,我想顾林永远不可能与霍兰奚成为朋友。”以己度人,靳宾说得好像拿捏着十分把握,眉眼间又流露出那种常见的傲慢之态。“如果你在这儿的日子过得不好,你得记得,这是霍兰奚的过失。”

    被子里的人这会儿倒哼了一声,大约这近两个月的时间,确实挺难熬。

    “我不想囚禁你,更不想伤害你。”他不想向安德烈和那些该死的机器人低头,可那些贪图眼前安逸的家伙们显然更令他懊恼。上等人常常囿于贪婪与懒惰,下等人全都勇莽且愚蠢,只有在这个为人处事都不按常理出牌的怪胎面前,他才感到了片刻的自由惬意。顿了一会儿,总指挥官的声音听来格外温存疲惫,“也许你是对的。匍匐在我脚下的那些人与事每每让我感到窒息,我想我应该去更广阔无垠的地方看看。”

    被子里的人没有作声,靳宾伸手抚摸向那团人形,温柔问说:“你想和我一起飞往宇宙吗?”

    “狼川?你睡着了?”对方久无反应,靳宾意识到了不对劲,一把掀开了那团被子。

    里面只有一个面貌粗糙丑陋的机器人,估计是临时七拼八凑而成的。被子掀开的时候,这机器人还转了转裹着废铁皮的腰,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靳宾愣了一愣,很快,一种奇怪的耻辱感与失望感袭上了心头,就好比豁然敞开心扉,结果却被掳掠一空。

    他毫无征兆地笑了几声,猛然一扬手臂,就把床上的机器人扫到地上。

    动作太过粗鲁,本就潦草拼装的机器人散了架。

    “童原!拦住狼川!他一定去找霍兰奚了!”总指挥官呼叫起自己的卫队长,恶狠狠地说,“打开追踪器,把他抓回来,我要把他关回监狱!”

    这个时候狼川与费里芒正从奥利维尔的歼机上下来,走向了海边那栋被高大树木环抱的房子里。

    科学家首先想到了自己身旁的这个怪家伙,但他紧接着又想,或许可以凭借靳娅姐弟间的感情,让她劝服自己的弟弟派兵前去救人。

    与空军少校外表完全一样的机器人被留在了飞行器上,他这副容貌实在不适合出现在靳娅眼前。奥利维尔注视着那两个人走远,他不知道自己的程序里是否设定有“乐于助人”这一项,但当那双金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时,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要给予对方帮助。

    秋天的海边有些凉了,如果不是粒子屏障还在调节着温度,估计海水会更冷才是。

    女人本以为来访的只是科学家,没想到躲在幽暗一旁的年轻人突然窜进了屋子。

    靳娅怯怯地望着狼川,不往前走反倒往门外退去,她担心对方会嫉恨自己上次见死不救,这次是为了报复而来。

    可是这年轻人似已完全忘记了彼此间的过节,就好像他的思想也和肉体一样,简简单单就能从劣境中恢复。他一步上前拉住了女人的手,央求着说:“让靳宾去救霍兰奚!霍兰奚一定是在纽登堡出了意外,不知怎么人又被送往了嘉里兰!”

    “也许计划临时有变,嘉里兰离纽登堡并不远,他顺道去那里征兵也是一样的。”淡褐色的长发由中间分梳,一张本就小巧的脸被遮掩得更小。靳娅比过去瘦了不少,看上去精神也不太好,整个人都被一丝淡淡的愁绪浸浴其中。“兰奚不喜欢事无巨细地向人汇报,但前些日子我接到了他的视讯,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我们会结婚……”

    “那个视讯没准儿是假的,我随随便便就能给你伪造一个!”费里芒在一旁焦急地插话,乱揉了一把自己的鬈发,“但我监听了空指中心的紧急会议,霍兰奚确实出事了!”

    “我能梦见,我每夜都能梦见,他很糟,满身是血……”狼川也揪起自己的衣领拍了拍心口,一身淡蓝色的空军士兵制服衬得这小子尤其俊秀。

    “你……你说你每天都梦见兰奚,为什么你会梦见他……”噩耗突如其来,一时令人难以适从。一双大眼睛空茫无神地眨了眨,靳娅盯着年轻人的脸,“再说就算是真的,靳宾也不会听我的,他做事从来一意孤行,谁也改变不了……”

    他们的争执显然彼此不达要领,年轻人救人心切,可女人仍在介意对方试图夺走自己的丈夫。

    “他不是你的丈夫吗!”狼川急得口不择言,几乎上前擒住女人纤瘦的肩膀,“你难道就打算什么也不做地等在这里,等到他的死讯传回来?!”

    “可是他现在回来有什么好?!那些空军军官们都指望着他去营救那些矿工,他才一回来又得继续去赴死……”那份只会“点头、摇头、莞尔微笑”的温婉早已荡然无存,靳娅突然拔高了音量,她面色涨得通红,眼泪已经浮在了眼眶里,“他即将成为我的丈夫,他的生死到底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年轻人也一刹怔了住,良久才懵懵然地开口:“你不想去找他,难道……是因为我吗?”

    眼角的泪痣殷红似血,或许长久浸润了泪水才会变得这般忧伤凄厉。女人没有回话,但一切已然明了。

    “我去!我自己去!”狼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就走,挥动着手臂大叫,“我去把他找回来!我自己去!”

    年轻人大步踏着走出了,突然又折返了回来,他冲蹲坐在女主人身边的大狗振臂一挥,“闪灵,我们走!”

    一旁的“闪灵”抬头看了靳娅一眼――也不知那条大狗是不是听懂了两个人的争执,它很显见地给了女主人一个鄙弃的眼神,然后便跟着狼川走了。

    靳娅没有试图去阻拦“闪灵”的离开,摇晃着身体走出两步,就坐了下来。父亲的戒告犹在耳边,她并不怀疑狼川的梦与费里芒的话,事实上这些日子她自己也寝食不安,忧心如焚,却一遍遍自我催眠般暗示自己只是多心。妒意的触手牢牢抓住了这个女人的心,她极度沮丧、懊悔乃至自我厌弃,为自己的一念之差竟让爱人身处险境。

    我是怎么了……

    “靳娅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费里芒踢踢踏踏地跑在狼川身后,一面叹息不迭,一面又扯着嗓门冲跑在前面的家伙嚷嚷:“你真的要自己去第十区?那里被那些穷凶极恶的戈多党人占领了,你去不是送死吗!”

    狼川满肚子无名之火,还没想好怎么回话,身前就猝然蹿出几个高大黑影。来不及逃跑,就被他们抓了住。

    原来卫队长已经带着几个蜂党士兵守候多时了。

    “闪灵”呲出尖牙,扑上去就咬住了一个卫队士兵的腿。

    “该死!”犬齿深深扎入肌肉,好像还伤到了骨头,那个抓着狼川的士兵喊出一声,就松了手。一旦一侧的肩膀得了松解,狼川反应迅速,立刻使出了所学的格斗技巧,乘机将自己挣脱了出来――这会儿他突然聪明得不像话,灵巧地左闪右避,当察觉身后的士兵穷追不舍,他欲擒故纵地让对方接近,结果却在对方自以为能抓住他时猛地拽过对方的手臂,狠狠咬下一口。

    那劲头比“闪灵”还凶悍,卫队士兵又是一声大叫。

    见情形不妙,童原拔枪就要射击。没想到自己却一下子被扑了倒,而且,又是被那个土拨鼠一样的家伙。

    “我刚刚屙屎没带纸,只得用手抹了抹。正好你的军装借我擦擦手!”费里芒使出全身的力道压在童原的身上,伸手在他胸前乱摸一气――军服下的胸肌硬得好比石头,每次摸来都觉得手感极好。

    童原又像上次那样憋红了脸,除了不停地骂似乎也别无他法:“该死的臭虫!该死的老鼠!你起来!你滚开!”

    年轻人砸吧砸吧齿间嘴角的血,边疯颠颠地甩手臂边笑,向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奥利维尔跑去。大狗也跟着他。

    费里芒已经被三个卫队士兵脸朝下地摁在了地上,“狼川!把霍兰奚带回来!”一贯傻兮兮的科学家总算窥出了端倪,开了窍,一张脸挤得变了形,嘴里仍不断高喊:“虽然男人爱男人挺别扭,但你这回若能把霍兰奚带回来,他跑不了就是你的――”

    在被剩余的卫队士兵追上前,狼川与“闪灵”顺利登上了飞行器。

    奥利维尔驾驶着飞行器直冲云霄,“他”的程序里编写着霍兰奚的飞行数据,没人能追的上。

    “wohoho!霍兰奚是我的!”俯瞰越离越远的大地,狼川极兴奋地挥动着手臂,发出阵阵怪嚷,“霍兰奚是我的!是我的!”

    不用看,他也知道天空越来越近,他的爱人越来越近。狼川突然将手指交叉抱握放在了胸前,支起了自己的下巴。低垂的睫毛oo似蝶翅轻颤,闭眸的神态如此虔诚。这家伙明明是个身穿军服的男人,却也纯稚如个孩子。

    迷船得到了航向,教徒得到了天启,没准儿就是这样。

    41、正义若无力量(1)

    他们在一片荒漠上接连找了几天,始终没有发现哪怕一个人影。名字那么动听的“嘉里兰”根本不是一处遗世独立的仙境,相反,这地方偏僻又空旷,像是久无人烟的废弃地,似乎早已被这个世界遗忘。

    天色是病恹恹的灰白,植被很少。除了那些旱生的乔木与灌木,依稀还存留着几片田野,但看上去已经久久无人垦殖。秃鹫在啃食动物的尸骨,看见了活人也丝毫不怕。

    顶着一头亮堂堂的太阳,狼川利索地爬上了一棵半枯的树,掏空了树上的鸟窝。

    双脚踩回地面,他手上抓着两只幼鸟,摔在了“闪灵”的面前。

    “闪灵”平日里不吃这些,但这会儿却顾不得挑剔了。

    白天依然很热,鸟蛋埋在阳光直射下的沙土里,一会儿就熟了。看着大狗吃得津津有味,狼川挖出鸟蛋递给自己身旁的奥利维尔,那个机器人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我是机器人,我不会感到饥饿。”

    人造仿真皮肤和人类的肌肤几乎毫无差别,魏柏伦的锋线技术非常高超,但仔细瞧,还是能在奥利维尔的脖子上发现一条细细的痕迹。

    “你不该总强调自己是机器人。”

    “那我该怎么回答?”

    “你可以说我不饿。”狼川把剥壳后的鸟蛋塞进嘴里,鼓着个腮帮子说,“你是谁不在于别人认为你是谁,而在于你自己;你是谁不在于过去,而在于将来。”

    “可无论过去多少年,”看着对方瞪着眼睛一脸不认同的模样,奥利维尔仍旧微笑着摇头,“我不会进化,不会演变,直到这片土地再次改变了模样,只要换上微型核电池,我仍然是现在这样的机器人。”

    “这片土地?”狼川与奥利维尔并肩而坐,视线尽头是一轮落在地平线上的太阳。四周弥漫着一些白花花的热气,光线不算刺目,可那轮落日像团火般,挨着满地莠草一路延伸烧灼,一片令人心悸的血红。

    “这个地方曾经是拥有七道城墙的哈马丹城,黄金如同沙土般遍地都是。”而今这里只有沙土,没有黄金,奥利维尔望着远处几只正在争夺牦牛尸首的秃鹫,继续说,“那个能与宇宙斗富的西亚已经不再存在,可人类对于战争永远乐此不疲。即使在共同的强敌面前捐嫌修好,一旦出现利益之争,又能马上兴致勃勃地残杀同类……”

    奥利维尔稍稍一个停顿,侧头对狼川露出一个微笑:“对不起,我忘了你也是人。”

    这个机器人说得没错,狼川垂下头想了想,伸手抓起了一把黄沙:“我不知道黄金有什么好,在我眼里,这些亮晶晶的沙子同样可爱。”

    沙砾从指缝中滑过,真的像金屑一样。

    从岩石缝隙中钻出了一条小蛇,一扭一扭地试图从年轻人脚边溜走,结果却被对方一个伸手就逮了住。

    狼川捏着蛇头,问奥利维尔:“你要吃吗?”

    “不,”奥利维尔皱了皱眉,高仿真的人类面容让他连最细微的表情都可以做出,“蛇肉真的不合我胃口。”

    “我觉得好吃。比老鼠肉好吃。”一百多年被关在黑漆漆的地下,为了生存他什么都吃。

    这是条蝮蛇的幼蛇,黄颔尖吻,圆形斑纹,尽管体长也就二十多公分,显然还是有毒的。

    “闪灵”看来有些害怕,还叫了几声提醒狼川。

    “再吵就吃了你!”狼川眯起眼睛,露出凶狠的表情,又把那大狗给吓了回去。他提着蛇尾用力甩了一下,就把那条幼年蝮蛇给甩得奄奄一息了。

    没有用牙齿咀嚼,大约是咀嚼这样的食物也怪血腥的。狼川将蛇头咬在齿间,将那条蛇往自己的食道里吞咽,就像一条大蛇再吞食同类。好像噎住了,金绿色的瞳仁滴溜溜乱转,而那条蛇还留了小半截在他嘴边乱晃。狼川使劲嘬吸着双颊,总算吸溜一下全咽了下去。

    年轻人心满意足地挠了挠肚子,将一双圆溜溜的金碧色眼睛眯得又细又长。

    奥利维尔侧脸看着他,突然曲起手指在他嘴角边擦了一下,笑着说:“你还留了条尾巴。”

    他记得这种指尖刮过脸颊肌肤的感觉。

    怪不得所有人都说空军少校是机器人,这毫不带温度的触摸绝无第二个人会有。狼川与奥利维尔挨得挺近,他有一双非常温柔的、与霍兰奚截然不同的蓝色眼睛,眼神会流动,就像北极消融的冰川。

    “别磨蹭了!”刚才提出休息的人是他,这会儿嫌别人磨蹭的也是他。狼川霍地站起了身,抬脚就踢了一下“闪灵”的屁股,“我们得去找霍兰奚了!”

    他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向飞行器,自以为无人察觉地抹了一把眼睛。

    太阳总算彻底沉落了。绚丽的晚霞褪去后,这片荒漠也为之减色不少。夜色将临未临时分,天空上浮着片片似余烬般的乌云,今晚的星子应该不会太亮。

    一座埋于荒山深处的木屋里,床上的年轻人一头晃眼的金发,一个褐发男人坐在他的床榻旁,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不断傻笑着的女人。

    木屋里灯火很暗,外头有些人在走来走去。这地方晚上要举行庆典,再加上空军少校和他的部下留在这儿两个月了,所以守卫大多有些松懈。

    夏格尔受伤不轻,经过了一段相当长时间的静养,一个星期前他开始可以下地走动了。但为了避免戈多党人起疑心,他还是装作卧床不起的样子,只是趁夜晚才偷偷行动。

    “那些家伙把我们的歼机带了回来,四架‘塔甘罗’多多少少都有些损伤,其中一架伤势最轻的已经被我修复了。这几天晚上我都趁人不备溜了出去,我听从您的命令向空指中心发出求救信号,连着几天多次发送,可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这里核污染非常严重,核辐射干扰了脉冲信号,收不到回应也很正常。”

    “可是……少校,这件事儿有蹊跷,我们来时纽登堡已被战火毁得面目全非,可空指中心却对我们只字不提。”夏格尔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一张年轻稚嫩的面孔也满显沮丧,“我觉得我们被陷害了,甚至,是被帝国抛弃了!”

    “别胡思乱想。”他的部下为此灰心丧气,他也并非对此毫无怀疑。空军少校微微皱起眉,比起无休止地抱怨与生疑,他更关心当下。“你的伤怎么样了?”

    “走动没有问题,奔跑也不在话下,我现在就可以投入战斗!”虽然带伤行动仍然勉强,但夏格尔早已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他拍着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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