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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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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君策 作者:燕赵公子

    沈奚靖来了,忙笑着迎上:“宋淑人、嘉淑人可来得晚了,这御花园景色好,怎么不早些来。”

    宋瑞只是憨厚一笑,并没有答话,他一贯都是如此,虽然并不至于不与他们走在一起,但却从来不掺合他们的谈话,有点置身事外的意思。

    但沈奚靖却做平易近人的路子,他本就是宫人出身,这样一来也不显得突兀:“本来来的挺早,结果我走得慢,这才迟了。”

    宋瑞趁机点点头,代表他也是如此。

    谢燕其笑着把他俩拉到苏容清与路松言旁边,他们这个小团体又加了两个人。

    苏容清只与宋瑞打了招呼,当没看见沈奚靖,倒是路松言会做人,拉着沈奚靖要看他头上的发带,直说绣工好。

    他们正说的“高兴”,外面的宫人通传,说是太帝君与几位太侍一块来了,沈奚靖跟着其他宫侍一同站好,先给太侍们行了礼,等他们都坐下,柳华然开口:“这么些个人,站着怪眼晕,都坐吧,皇儿稍后便来。”

    位置都是早就摆好的,谢燕其与苏容清坐头两把椅子,沈奚靖坐谢燕其下手边,他对面是宋瑞,旁边是秦海斌,路松言坐宋瑞下手,虽然他们同位,但宋瑞比路松言岁数大,所以要坐上手。

    等宫侍们都坐好了,柳华然便打趣道:“瞧瞧,果然是皇上办的赏花会,你们这些小子平素早起看吾都穿那么朴素,今个倒是都好好拾掇了一番。”

    那是肯定的啊,大早起给你问安,谁有心情挑衣服穿啊,沈奚靖心里嘀咕一句,却偷偷看了周荣轩一眼。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见周荣轩了,以前他虽离开朝辞阁去慈宫,但周荣轩总要被请去慈宫吃茶,所以沈奚靖能时常见他,但他做宫侍以后,都只早上请安,这样就没机会见周荣轩了。

    算下来也有快两个月,在朝辞阁时周荣轩对他与表哥都很照顾,沈奚靖也喜欢他性格,说实在的,心里隐约把他当做长辈关心。

    这么一看,周荣轩气色不错,还是老样子,便放下心来。

    周荣轩许是发觉沈奚靖偷偷瞧他,也轻轻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他们这相互打量,那边苏容清与柳华然说起了话,他虽然对沈奚靖他们这样的不怎么搭理,但是对柳华然与其他太侍们态度都还十分恭谦有礼。

    他们几个光顾着与柳华然讲话,突然南宫插了句嘴:“让他们见天早起给你请安就不错了,还挑人穿什么衣服,美得你啊?”

    南宫祈与柳华然说话一向不对付,但也很少这么不给面子,尤其是在小宫侍们面前。

    他这么讲话,柳华然便有些不高兴,但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帝君,不能直接与南宫祈吵架,便只能低声念他一句:“你岁数也不小了,该说什么话还不清楚?”

    南宫祈今日不知为何面色十分难看,他瞪了柳华然一眼,刚想反驳,便听穆琛声音由远及近:“南宫父侍许久未见,还是这么火爆脾气,苍年,还不快给南宫父侍上些好茶。”

    穆琛这些年不再像过去那样了,无论对哪个太侍都很恭敬,就算是说话不是太好听的南宫祈,也都礼数周到,所以南宫也渐渐不再当他面发脾气。

    果然,穆琛都出来讲话,南宫祈面上好看些,勉强笑道:“还是皇上有孝心,好孩子。”

    穆琛点点头,从园外走进来。

    他今日穿了件浅蓝色的长衫,衣服很素净,纹样竟好似从上到下渐渐散开的华青,他还未束冠,除了宫宴与早朝,平时只用玉簪固定发髻,今日他却改由发带束发,长长的蓝色发带飘在身后,衬得年轻帝王俊逸出尘。

    一下子,坐着的宫侍们都看得眼睛直了,还是跟在穆琛身后的苍年轻轻咳嗽一声,他们才回过神来,想要起身行礼。

    穆琛摆摆手,道:“罢了,坐吧。”

    等他坐下,大家伙儿都给他请了安,苍年便吩咐小宫人们给各位主子上吃食。

    因为是赏花会,所以吃食也有讲究,全部都是用花做成的小点心,配了一壶茶,一壶白茶,倒也风雅。

    沈奚靖对穆琛那身飘逸的衣裳不感兴趣,他比较想尝尝点心好不好吃。

    穆琛眼睛往下面一扫,便开口道:“你们进宫也有些时日,除了年节时,也未坐一起吃茶聊天。咱们也算是一家人,朕看近日来天气不错,便想着坐一块赏赏景,你们且都自在些,不用拘束。”

    他话音落下,一阵春风拂过,四月里天气已经极暖和,御花园里树木都已抽了新芽,早春的各色花卉竞相绽放,实在美不胜收。

    沈奚靖被这景色吸引,他舀起一块点心,笑眯眯吃进口里,唔,是桃花馅的,清香甜腻,实在好吃。

    除了他独自在这享受美食,其他宫侍们都你一言我一语同穆琛说话,先是苏容清与皇上说近日讨论的那本《治学》已经看完,再是路松言说皇上的衣裳真好看,是尚衣局哪个宫人做的他也要做一身来穿,最后谢燕其道:“景色这般好,不如我们来吟诗作对吧。”

    沈奚靖一口点心噎在喉咙里,他咳嗽两声,见其他人都扭头看他,只得低声道:“今个点心挺好吃。”

    说完,他对苏容清与秦海滨那轻蔑的眼神视而不见,自顾喝起了茶。

    穆琛坐在上面高神莫测看他们,谢燕其偷偷扫了一眼穆琛,见他没有半点表示,又道:“嘉淑人这提议甚好,我们不如用这桃花做诗如何?”

    沈奚靖这次淡定了,他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淡漠,也不能太挑头,于是装出一脸好奇样子,盯着谢燕其看。

    苏容清听他们这么说,突然站起来,他现在园子里转了一圈,稍后又走回座位上,“啪”地打开他手里的折扇:“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1

    他只说了两句,没再继续,但单这一句却韵味悠长,沈奚靖八岁后就没念过书,也觉得这一句做得很好。

    苏容清见众人都赞他做的好,便有些得意,他正待坐下,突然穆琛道:“苏淑人才学出众,这一句便道出许多缱绻意境,赏。”

    这一下,苏容清便更高兴了,甚至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有了他开头,其他宫侍们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作诗,但才学上来看,他们都比苏容清差一些,但穆琛不偏不倚,都给了赏。

    甚至宋瑞也来了兴致,做了一首打油诗,苏容清见全场只有沈奚靖没有说话,心里一想他宫人出身,便开口道:“嘉淑人怎么只喝茶,也来做一首吧。”

    沈奚靖许多年不曾碰诗词之类,平素看书也只看话本小说,他或许小时候喜欢这些,但这么些年过去,那些诗词歌赋早就引不起他什么兴趣,他原本想推掉这事,可抬头一看,其他人都带着嘲弄意味看着他,顿时心里难受起来。

    他想让自己不把那些嘲弄的,轻蔑的眼神放进心里,可是曾经他也能在还走不稳的时候背出诗句,他也能在年幼时写出让老师表扬的大字,他七岁时便能作诗,可那时记忆太遥远,他已经记不得当时自己做的那首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么些年,读书识字早就不是他生活的全部,或者说,那些笔墨纸张之于他一点用处都无。

    在上虞时他吃不饱穿不暖,谁还会想着做那狗屁文章。

    沈奚靖低下头,他有些粗糙的手在袖子里攥成拳头,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带着浅笑,道:“奚靖没读过书,也没什么学问,只能粗粗做一句上不了台面的句子。”

    苏容清料想他说不出什么好诗,便说:“说来听听。”

    沈奚靖扫他一眼,淡淡道:“桃花三点香,含苞未曾露。”

    55、零五五

    他这诗意境也算是粗粗有些,但平仄不通,也只有些顺口,实在不是什么好诗,但也比宋瑞的打油诗强了许多。

    穆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错,赏。”

    反正他每个人都赏了,不差沈奚靖这一个,沈奚靖愉快地谢过穆琛,继续饮茶。

    苏容清原本想让沈奚靖出丑,但不料沈奚靖到底有些墨水,只能把话憋在心里,不再言语。

    倒是谢燕其一贯会做人,说:“嘉淑人这诗颇有意境,燕其佩服。”

    沈奚靖笑笑,答:“奚靖读书不多,比你们差得远了,谢淑人谬赞。”

    他们这相互谦虚起来,倒是坐在上边的南宫祈突然说:“我倒没想着你们都还有这样学问,进宫真是可惜了。”

    确实,抛开别人不谈,单只以苏容清的才学,进宫确实可惜,但南宫祈这样明讲,反到像是在说苏容清攀附穆家,苏容清一听,表情便僵硬起来,他不是个很会做表面功夫的人,沈奚靖能看出他有些不高兴了。

    场面有些尴尬起来,自打进了园子便一句话都没说的冯栏开口:“今个天气倒是好极,不如我们随意散来闲逛如何?”

    周荣轩也赶紧道:“是呢,我许久没来御花园,这里景几乎都忘了个干净。”

    在宫里,也只有他们两个太侍脾气好,每每柳华然与南宫祈不对付,都是他俩打和事,既然他们两个都开口,也算是给了苏容清面子,保了南宫祈里子,园子里的气氛也没那么尴尬。

    他们说完,都把目光放到穆琛与柳华然身上,只要他们两个不开口,他们也只能这样坐着,柳华然见天气确实不错,正想说大家散开结伴去玩,却不料穆琛说话了:“冯父侍,周父侍,虽朕也想逛逛园子,不过今日还有一事,待先了了,再玩不迟。”

    他话音落下,整个御花园里鸦雀无声。

    沈奚靖心里明镜一样,穆琛从来不做无用的事情,什么一家人坐下赏景,都是明面上的官话,现在穆琛要讲的事,肯定才是仅此赏花会的目的。

    但穆琛却比以前更会做人,他说完,特地看了眼柳华然,等到柳华然点头首肯,才给了苍年一个眼色。

    苍年拍拍手,园子里的宫人们鱼贯退了出去,苍年这才走到穆琛旁,道:“前几日,这锦梁宫,丢了一方私印。”

    他只说了一句,便停住,慢悠悠退到穆琛身后。

    在宫里,无论皇帝丢什么东西,都是大事,何况是一方私印。

    在场的宫侍们,听了苍年的话,都把心提到嗓子眼里。

    苍年这一句话虽然短,却有个重要的信息,他说“前几日”。

    前几日,正是他们这些宫侍轮番上锦梁宫“探望”皇帝的日子,苍年没说具体是什么时候丢的,他既然说是几日,而今个他们当时去过锦梁宫的人都被请来,其意如何,一目了然。

    穆琛当了皇帝之后,已经过去十年,十年里,锦梁宫从来都没有丢过东西,可偏偏就在宫侍们轮流去锦梁宫探望之后,锦梁宫却丢了东西,无论让谁来看,丢的那方私印,都与他们这些宫侍脱不了关系。

    皇帝的私印,是谁都可以用的吗?

    必然不是。

    当年文帝公布于众的有三方私印,一方经常显与朝臣家宅牌匾,一方可在帝外出时代玉玺颁发圣旨,还有一方只他私用,许多人都没见过。

    这样一看,私印之于皇帝,显然十分重要。

    虽然穆琛还未亲政,鲜少是用私印,但外人所知,他至少有两枚常用。

    如今他说锦梁宫丢了一枚,那枚印到底如何样子,有何用途,一字未提,这就说明,这印对于皇帝是很重要的。

    想到这里,在座的宫侍们都有些额上冒汗,他们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动,谁都不敢讲话。

    一时间,御花园里气氛好似退到冬日,就连枝头的心也蒙上一层灰,不再鲜亮。

    就在这时,柳华然讲话了,他说:“皇上的私印是国之重物,吾知你们想要亲近皇儿,但也不能用这个法子,这样吧,你们谁要是舀了,便在散了之后独自回来,把印放这御花园里,这事吾做担保,定不会责罚。”

    他说的倒是轻巧,他答应不责罚,但皇帝却没开口,宫侍们偷偷抬头看穆琛,见他面无表情吃着茶,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肃杀,与刚才带笑的模样完全不同,便都更胆战心惊。

    柳华然见宫侍们都僵硬地坐在凳上,又道:“皇儿,你看如何?”

    穆琛把茶杯“啪”地丢到桌上,茶碗裂开一条缝,碗里的茶水四溢开来,苍年站他身后,并没有搭理那破裂的茶杯。

    穆琛用冰冷的目光在下面宫侍脸上都扫了一遍,道:“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他开了口,皇帝一言九鼎,定不会更改,其中一个人心里一松,脸上多少变化,苍年眼睛很见,一眼便看了出来。

    穆琛又坐在上面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便起身与几位太侍说:“父君,父侍,孩儿还忙,你们便在这多玩些日子,孩儿先走了。”

    几位太侍自然不会拦住穆琛,柳华然也道:“不要总忙政务,要多注意身体,去吧。”

    穆琛点点头,匆匆离开,苍年跟他身后离开,不多时刚撤出去的宫人们又都回来,沈奚靖用眼睛瞄了一圈,只多了杜多福一个。

    虽然穆琛说叫他们继续赏景,但他都走了,剩下的宫侍便都坐不住,柳华然看他们都有些难熬,便率先与其他太侍一道离开,他们走了,宫侍们继续待在这里更没意思,便三三两两散了。

    沈奚靖带着蒋行水刚走到御花园门口,便看到杜多福正一个一个往外面送人,他是锦梁宫的得力管事,宫侍们对他态度都很好,他虽然不怎么笑,但对宫侍态度也很恭敬,一时间门口有些热闹。

    见那边气氛融洽,苏容清与秦海斌也在,沈奚靖不想过去自找没趣,便想从另一边门口出去。

    御花园有四个门,一个连锦梁宫,一个连宝仁宫,还有西侧与东侧两扇门,西侧刚好挨着宫道,所以其他人这会儿都围在西门那边,沈奚靖见东边没什么人,扭头带着蒋行水往东门去。

    蒋行水回头看看那边正聊得高兴的一群人,面上有些担忧,低声与沈奚靖讲:“他们这样巴结杜管事,实在有些不顾身份。”

    沈奚靖笑笑,道:“那又怎样,杜管事是皇上面前红人,他说话是做数的。”

    蒋行水一直都在宫人所,虽然他对整个永安宫里事情都很了解,但也想不到杜多福说句话那么管用,但既然主子知道杜多福管用,又为何不去那边讲几句话呢?

    他心里一时间疑问重重,想要问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愚钝,沈奚靖倒是看出他的意思,便说:“我与杜管事熟,他不是两三句话便能说动的人,行水,不能只看表面。”

    他这话粗粗提点了蒋行水两句,蒋行水心里受教,赶紧巴结他两句:“是,主子说的是,还是主子聪明。”

    沈奚靖白他一眼,知他与他玩笑。

    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来到东门,这里倒是清静,只有一个小宫人站在门口收着,见沈奚靖与蒋行水过来,便睁着大眼睛仔细打量他一番,随后小心翼翼问:“可是嘉淑人?”

    沈奚靖有些诧异,也不知那小宫人是怎么认出他的,蒋行水代他答:“正是。”

    那小宫人听了答案,面上一缓,似乎松了口气,他打开门,转身道:“嘉淑人慢走。”

    他样子有些诡异,但沈奚靖还是坦然走过去。

    正待他要从门里穿过时,那小宫人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沈奚靖挑眉,见他满脸都是汗,似乎十分紧张,便没说什么。直接出了御花园。

    这边是宫人走的小路,这个时间路上空无一人,十分安静。

    蒋行水十分有眼色,直接把沈奚靖挡在后面,沈奚靖舀出刚才那小宫人塞给他的东西,是一张纸条。

    沈奚靖慢吞吞走在蒋行水身后,小心打开那张纸条,见上面写:“东配殿。”

    那是穆琛的字迹,沈奚靖在东配殿做了两年宫人,是不会认错他的字的。

    他不知道这时候穆琛把他叫回去有何事,但还是停下脚步,道:“行水,这边走。”

    蒋行水没有多问,只跟着他从小路后面穿行,锦梁宫有个刚好就在宫后小路边上,沈奚靖直接走到那里,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开了门,是苍年。

    沈奚靖带着蒋行水飞快走进去,苍年回身合上门,道:“还是嘉主子聪明,奴才本来还担心您从侧门进来。”

    他倒是鲜少恭维人,沈奚靖觉得有些好笑,说:“我还没那么笨。”

    苍年脸上渐渐带上笑意,他只把沈奚靖送到东暖阁前,便带着蒋行水离开。

    平时这个点钟,应该有小宫人在打扫回廊了。但这时回廊间却空荡荡,沈奚靖微微一想,便知穆琛清了场。

    他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东配殿前,外面木门正关着,但上面那把金锁不见了,沈奚靖便知道穆琛正在里面。

    沈奚靖走过去,他没敲门,只轻声说:“皇上,小的来了。”

    屋里穆琛声音也很轻,他道:“进来吧。”

    沈奚靖推门进去,见穆琛正端坐在书桌后面,还是下午的那身装束。

    他先与穆琛见了礼,才回身关好门,走到桌前。

    书桌前侧摆了一张椅子,穆琛冲他抬抬下巴,沈奚靖从善如流坐下。

    他坐好后,也不讲话,先是麻利地用桌上的茶具泡起茶来,他来这东配殿不知多少次,所以很清楚穆琛的习惯。

    穆琛也不讲话,安静看他泡茶,沈奚靖泡茶动作十分流畅,他在朝辞阁干多了这个活,如今做来也是行云流水,穆琛等他把两个人的茶碗都上了水,才道:“其实,锦梁宫不只丢了私印,还有一枚玉佩。”

    56、零五六

    穆琛私下把他招来,定是有更重要的事。

    但他这样开门见山讲出来,沈奚靖倒是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有些愣神。

    按理说,拿穆琛的私印还是有些用处的,虽然一般的大臣与百姓不认得皇帝的私印,但许多近臣是必然见过的,要用它来仿皇帝的旨意,做一些混淆视听的事,并不算太难。

    但是拿一块玉佩有何用?

    沈奚靖虽然疑惑,但却没问出口,他只平静地看着穆琛。

    他一向都很聪明,该说了才说,该问了才问,穆琛就是欣赏他这一点。

    这样略一想,穆琛也就索性说:“他们十个人,朕可以坦白跟你讲,有一个是自己人,有两个年纪太小,等过些日子便放出宫去。”

    他说的十个人,肯定是这一次入宫的十个宫侍,两个还未侍寝的年纪确实都是最小的,皇帝没有动,就表明他并不看好这两个人,等时间一到,就让人出宫。

    剩下八个人里,他讲有一个是自己人,那他的意思便是,这个人的家族,已经站到了皇帝一边。

    就沈奚靖所知,苏家,宋家与路家都有很明显的保皇倾向,也就是说这个人肯定是这三家里的。

    沈奚靖低下头仔细思索一番,突然想到这些家族里,只有宋家是握有兵权,他仔细想着宋瑞的行事做派,心里有了底。

    他抬起头看穆琛,一双眼睛黑黑亮亮,闪着自信与坚定,他说:“名字可是两字。”

    穆琛虽然知道沈奚靖很聪明,也知他给的提示很模糊,但沈奚靖可以猜出,不过他倒没想到沈奚靖猜的这么快,眨眼功夫便给了答案。

    “聪明。”穆琛脸上泛开笑容。

    得了表扬,沈奚靖心里也很高兴,他冲穆琛笑笑,既然穆琛能告诉他这个,那他便可以把刚才心里的疑问问出口了:“那玉佩到底有何用?”

    穆琛看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玉佩只是朕幼时贴身之物,朕父侍份位不高,那玉佩也不甚值钱,却是朕心爱之物。”

    他淡淡说完这一句,然后平静地看着沈奚靖。

    穆琛现在是皇帝,虽然玉佩是心爱之物,却也不能戴在身上,所以肯定放在保险的地方,沈奚靖略从他话里听出这些,又去看皇帝表情。

    他看起来既不伤心,也不难过,只是简简单单回答了沈奚靖的问题,但沈奚靖想明白这些后,却有些不好受。

    幼时,他也有一块心爱的玉佩。

    他那一块是祖父亲手送给他的,是一块羊脂白玉,雕着一双鲤鱼,十分细腻圆润。

    小时候,他可喜欢那枚玉佩,因为怕磕碰,都不舍得戴在身上,只藏在书桌里,每天睡觉的时候把玩一会儿。

    后来,景泰元年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枚玉佩。

    想着这些,沈奚靖有些走神,穆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好半天,沈奚靖才回过神,见穆琛正低头看那茶杯出神,犹豫片刻,又道:“如果是他们拿的,那东西肯定还在宫中,皇上且安心,能找到的。”

    穆琛抬起头,看他一眼,淡淡道:“那玉佩并不值钱,也不知为何要拿,且,玉佩与私印,并不是放在一处。”

    “什么?”沈奚靖听到这里,吃惊道。

    穆琛见他有些迷糊,便说:“不是一人所为。”

    不是一人所为!沈奚靖一直到这时,才茅塞顿开。

    一开始他听穆琛说丢了两样东西,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后来他又讲两样东西并不放在一处,他心里更是觉奇怪,如今穆琛这样说来,他才意识到,拿这两样东西的人,目的并不一致。

    但是,沈奚靖想到他从前在东书房打扫那两年,他可从来都没注意到东书房有穆琛的私印,更别说玉佩了。

    那个时候,只要穆琛在东书房,沈奚靖一般都不在,偶尔两个人都在,穆琛习字看书,也从来都不用印,为何现在又有了?

    这些念头在沈奚靖脑子里转了一圈,他不能明着问,心里又着急,于是表情更困惑了。

    穆琛见他想的认真,索性把话给他说开:“准确说,这些日子来过书房一共有九人,你之后来的是毕卓阳,那日朕看过一次,东西都还在,之后一直到宋瑞来前一天,朕才发现东西不见,也就是说,只有四个人有嫌疑。”

    这一次穆琛话讲得非常明白,沈奚靖在他说话的功夫脑子转得飞快,他一边数着那些人是有嫌疑的,一边想着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如何。

    头三个人是路松言、他自己与毕卓阳,后两个人是宋瑞与秦海斌,他们五个是都没有嫌疑的,剩下四个,自然是苏容清、谢燕其、何辰与钟明秋。

    沈奚靖想到这些,突然问穆琛:“皇上,东西都是放书房里?他们也都来了书房?”

    他能马上想到这个,证明思路是正确的,穆琛赞许地看他一眼,道:“确实都在书房,但苏容清与钟明秋并未进书房。”

    这一下沈奚靖更诧异了,他不知道为何有的人进了书房,而有的人没有,想到这里,沈奚靖心里的疑惑更多,他思索良久,见穆琛面上并无不耐,才问:“皇上,那他们来了,就没有宫人在一旁守着吗?”

    其实沈奚靖想问的是他们来时穆琛在不在书房,但又不能直接问这么明显,只能换了个壳子问。

    穆琛挑眉,他喝了口茶,道:“朕很忙,并不是很有空闲在东书房待着。”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其他人来的时候,他可不是全程相陪,只单放着那他们在书房或者御花园里待着,那他为何又让他们来呢?这样有何意义。

    沈奚靖一时间脑子里混乱成团,他看着穆琛气定神闲喝茶,突然想到,也许,皇帝是故意的?

    这就对了,这些宫侍里一定有柳华然的人,只要抓到这个人,就知道到底谁家站在柳家背后,从穆珏与云秀山的结亲开始,事情就一环套着一环,穆琛把一切都算的明明白白,而他今天直截了当说私印丢了,却隐瞒了玉佩,拿了私印的人心里一定很紧张,而拿了玉佩的心里只怕更慌乱,他想的是,为何玉佩丢了,皇帝反而不找,是玉佩没有用处,还是已经知道玉佩在谁的手里?

    这两个人,会笨到把东西一块送回来吗?

    沈奚靖想不到,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到穆琛这样是在引蛇出洞,已经很难得了。

    穆琛见沈奚靖眉头紧锁,似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也不着急,他喝着茶,想着前朝的事情。

    最近整个前朝气氛都很压抑,洛郡的水患还没解决,又有弹劾沐东郡守的折子压在议政堂,他虽然不发表意见,但是所有议政都要参加,最后的这些时日,他能看清很多人的面目,一次都不会放过。

    所以,内宫里的事情,说实话,他没有太大心思去动作。

    就算柳华然依旧稳坐慈寿宫,他也并不是很担心,八月他不能亲政,说不定十月可以,十月不行,还可以拖到明年,柳华然纵然再大权在握,也不能总是阻挡业已成年的皇帝亲政,要摆平柳家,他更需要其他的力量。

    礼部不是摆设,钦天监也不都是神棍,该用到他们的时候,穆琛自然会用到极致。

    但内宫里却一直不太平,皇宫就是穆琛的家,家里有不省心的老鼠,他也会觉得寝食难安。毕竟他在明面,而老鼠总是躲在黑暗里,见不得光。

    他需要一个聪明的帮手,帮他解决内宫的事情。

    当柳华然第一次与他讲沈奚靖的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考虑这个事情了。

    沈奚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冷静、稳重,他很沉得住气,最重要的是,他很聪明。

    正是因为沈奚靖很聪明,他才会死心塌地效忠与穆琛,他相信穆琛,所以穆琛也相信他。

    穆琛发现,他们没话讲得时候沈奚靖会不知道说什么,但一旦他们分析起正事,沈奚靖又能口齿伶俐,思维敏捷,他给自己的定位很精准,虽然他是宫侍,但在他心里,他也是穆琛的幕僚。

    谁说做皇帝的幕僚一定要在朝堂之上,内宫一样风起云涌,他总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意义。

    沈奚靖想明白所有这些门门道道,抬头看向穆琛,他说:“皇上有何安排。”

    穆琛把他叫来,不是简单跟他讲这些,必然是有事情让他做,才会讲得这样透彻。

    穆琛笑笑,道:“你做宫侍有些时日,天气也好,可多走动。”

    沈奚靖眼睛一亮,有些踌躇满志:“过些天我就走动走动,一定完成任务。”

    因为有了新的任务,所以沈奚靖便有些兴奋,也没有用“小的”这个自称,穆琛听了觉得顺耳多了,随口道:“你与其他人到底不同,不用老是‘小的、小的’说,称我便是。”

    说实在的,穆琛要想说好听的话,可以变着花样不让人厌烦,他只讲了这一句,沈奚靖就已经很高兴了,他忙应:“我记下了,谢皇上开恩。”

    正事说到这里便差不多了,但现在天色还早,沈奚靖这样出去恐怕有人看到,穆琛索性与他下起了棋。

    沈奚靖这几日在屋里好好看了几本棋谱,虽然看的云里雾里,但也下得有模有样,比上次好了很多。

    围棋就是这样,到底有几斤几两,一落棋盘上便知真假。

    穆琛一边落子,一边道:“朕说的那些书,你要记得好好研读,有什么不懂,可问朕。”

    虽然不知道为何穆琛督促他看那些书,但沈奚靖还是点点头,答:“诺,我知道了,定会好好学习。”

    57、零五七

    天启十年四月二十五,礼部员外郎姜从武以“上自幼仁孝恭谦、好学敏达、博文广识,今政明勤俭,雄才大略,可堪先帝之遗风,光穆梁之荣繁”为由,上书还政与皇帝穆琛。

    后以右相颜至清为首的几家相继上书表示支持,四月二十八,左相林子谦请辞相位,言“年事已高,无以堪重任,望上恕臣之大不敬,允臣致仕”。

    同日,兵部尚书尉迟连上书,以林子谦 “结党营私,罔顾圣意、刚愎自用”之罪名,弹劾左相。

    沈奚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与穆琛在他宫里的后院喝茶讲书。这日是四月三十,他表哥两日之后,便要离宫去康亲王府上做世子侧君。

    他后院的果子都开始抽苗发芽,随意看来,满眼都是碧色。

    当穆琛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沈奚靖觉得自己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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