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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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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受罪 作者:鱼香肉丝

    远,只泡在开封最大的赌坊里,输了赢,赢了输,累了回客栈睡一觉,醒了继续赌,过得没日没夜。

    “放下”二字确实沉重,秦敬那时看着佛门高僧眼中慈悲,心里却默默忖道,大师你可知道,我那师父其实没什么本事。除了武功比我好那么一点,医术阵法比我还不如,却要有事没事就数落我,喝酒要管,赌色子要管,小时候连我养条狗都要管,可真是讨人厌。

    而这个讨人厌的老头儿,马上就要死了。

    我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弟子此生,注定参不透佛家慈悲。

    自打收到师父最后一封信起,秦敬就觉得日子这么着是过不下去了。

    非得找点什么事做,才能继续磕磕绊绊地活着。

    跑了趟少林,设下一个困杀之阵,心中恨意似是轻了两分,焦躁却分毫未减,干脆泡在赌桌上,日日带着三分薄醉,潦草地打发着最后一点日子。

    这夜秦敬子时方晃晃悠悠回到客栈,倒头便睡,睡到一半被尿意憋醒,睁眼却见一个白影静静立在床头,委实吓了一大跳,一瞬还真以为是见了鬼。

    “哦……原来是沈护法。你不是说没空来找我?”定了定神,秦敬也认出了来者何人,因着宿醉头痛皱了皱眉,却是意外无怨无悲,无恨无怒,尚有闲心想到,这回倒是货真价实的白无常索命来了。

    “…………”沈凉生未答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也有些意外。难不成他自己做过什么这就已经忘了?这般不客气的态度可是稀奇。

    实则那厢秦敬以为刑教已经拿到师父故意陪上一条命放出的残本,这厢沈凉生看过一封“此人仍在开封客栈”的探报便过来找他,根本未及收到教中消息。

    沈凉生不说话,秦敬也不说话,两人静了半晌,秦敬也有些回过味来,赶忙收起那点不客气的口吻,走到屋中圆桌边坐下,一边揉着额头掩饰,一边试探了句:“唉,你莫怪我有起床气……”

    “我若怪你,只怕也怪不到这上头去,”沈凉生不冷不热地道了句,“秦大夫,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秦敬张了张嘴,不由一时哑口无言。本以为再见时已经水落石出,自己身为血引之人,命可金贵得很,对方必然不能再计较自己设阵之事,却真没想过现下这个局面该怎么办。

    对方尚且不知,自己又不能挑明,虽说早晚要死,但现在万不能死。眼前这尊杀神想必正在气头上,如何让对方消消气,别一剑捅死自己可真是件麻烦事。

    “我师父交游广阔,有人托他设阵,他自己走不开,把我推了出去,我又有什么办法……”秦敬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我小时候每次犯病都要去半条命,师父怕我活不长久,还带我找上少林,非让人家得道高僧认我做俗家弟子,这个人情定是要还的……”说到最后秦敬自己也有些有气无力,索性站起身,无赖地凑上去,抱住沈凉生的腰,贴在他怀里讲软话,“沈凉生沈护法,我知道错了,你别怪我了,好不好?”

    沈凉生仍不答话,秦敬见他也没推开自己,就一直死皮赖脸地抱了下去。

    手下是熟悉的触感。身上隔着衣衫亦能觉出几分相依相贴的温度。鼻间是若有若无的,闻过许多次的熏香味道。

    静静抱了一会儿,秦敬只觉心中那份盘桓多日的焦躁竟一点一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的眷恋,夹杂着一缕更加说不出的荒唐。

    原本是该恨的,也不是没有恨过。可那份对刑教的恨意一旦落到这个人头上,就不知不觉滑了开去,到头来,竟还是这个人,抱着他就觉得暖和,像寒冬腊月偎在炉火边,睡也睡得安稳。

    “沈凉生,原来抱着你是这个感觉。”

    “…………”

    “日子隔得久了,都快忘了。”

    “不过一个多月罢了。”

    沈凉生终于开口,仍是那副平淡语气,手却也环住秦敬的腰,把他往怀里又带了带。合着口中闲话,一时再不见什么兴师问罪的气氛,倒真像是专程叙旧,聊慰相思。

    “再多抱会儿行不行?”秦敬用鼻尖蹭着沈凉生的下巴,低声轻道,“这么抱着,才觉得真是想你。”

    “见过阵中困杀之意,我也觉得秦大夫是真的想我。”

    “我又不知道一定是你去,”沈凉生再提起这个话头,秦敬却不怕了,心里也清楚对方似乎并没打算拿自己怎么样,“再说了,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怕是困得住神仙都困不住你。”

    “什么本事?”沈凉生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除了床上的本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床上本事好就够了,”秦敬的长处就是总能比人更不正经,调笑完了又补了句,“唉,真想你。”

    “不是只有抱着才想?”

    “平时也想,”秦敬继续二皮脸地说瞎话,“尤其是……”

    “尤其是?”

    “你真不知道?”

    “我为何会知道?”

    “尤其是夜里躺在床上……”秦敬贴到对方耳边,低声道,“前头……还有后头,都想你想得厉害。”

    沈凉生陪他打了半天言语官司,听他越说越不正经,只觉得拿这块滚刀肉也没什么辄。

    “秦敬,这次就算了,下回你若再……”

    “保证没有下回。”秦敬赶紧就坡下驴,一脸信誓旦旦。

    沈凉生淡淡扫了他一眼,却是道了句:“我看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啊?”秦敬不明所以,一脸傻相。

    “我还什么都没做,”沈凉生放开他的腰,一手拍了拍下他的脸,一手往下落在他腿 间,“你这儿是个什么意思?”

    秦敬之前睡到一半,身上只着亵衣,胯 下半硬阳 物自是无所遁形。倒不是因为他光看着沈凉生的脸就硬了,而是尿憋久了,自然要有反应。

    刚刚只一门心思哄对方消气,现下气也消了,尿意便重涌上头,秦敬拨开对方的手,大言不惭道:“我是想做,不过劳你先让我去个茅厕。”

    “做完再去吧。”沈凉生却干脆地扯下他的亵裤,褪到腿弯处,一手握住他憋得半硬的阳 物套 弄,一手探到桌上茶壶,手指在半壶凉茶里沾了沾,借着茶水湿意伸进秦敬后身,抽 插扩张了几下,便撤手掏出裤中坚硬阳 物,扶着茎 根慢慢插了进去。

    实则某回强上时,沈凉生是因着心中不快,着意运气激得下 身硬 挺。这次却是只握住对方那根物事套 弄几下,手指在小 穴中草草捅了捅,胯 下就已迅速硬起,情动之快让沈凉生也难得在心中自嘲了句,自己可也越来越有出息了。

    不单是指床上这点事儿,更是因为破阵之时,即便从旁观之,那搅碎虚形人影的利刃没有一丝滞碍,沈凉生自己却一清二楚,便是对着一个幻影,自己那剑捅出去,竟也有瞬间顿了一顿。

    原来已经不舍得到了这个地步。

    “嗯……”秦敬闷哼一声,后身接纳那物确是有些钝痛,但更难受的是前头,一头实在内急,一头被对方捋得动了性 欲,滋味实在有些难以言表。

    两人还是头一回站着行事,秦敬双腿并未分得很开,沈凉生立在他身后,觉得这么个姿势,那里夹得格外紧,只是插着未动,已有几分舒爽。

    待秦敬适应了片刻,股 间物事开始徐徐插 弄,插得不很快,也不十分用力,秦敬人尚能站得住,只是前头,一刻比一刻难熬。

    沈凉生的左手始终没离了秦敬那根物事,手中动作也是一反常态,带着几分粗暴狠狠捋 弄,弄得秦敬又痛又爽,且觉得憋着尿意做这事,难受归难受,却另有一丝不好说的快意,仿佛因着那股尿意,下面分外想快点射出来,尿孔中一直有种往常泄 精前才有的感觉,又痒又热,嘴中不由漏出一声呻吟,又想起现下是个什么所在,赶紧忍了回去。

    秦敬住得只是间寻常客栈,房内地方不大,墙壁更是轻薄,这夜深人静的,恐怕这边多叫两声隔壁就能听见,实在让人不敢放肆。

    沈凉生也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抽 送动作突地一变,阳 具只入大半,龟 头正抵住穴 内某处,轻揉慢捻,反复摩擦,弄得秦敬一阵腰软,全靠沈凉生右臂箍在腰间才能继续站住,口中不愿出声,只得死死咬住下唇,呻吟哽在喉中,听来好似细细呜咽,委屈得很。

    “你这样,可是太想让人欺负。”沈凉生闲闲道了一句,阳 根重新前后律动,龟 头却仍未放过那处快活所在,每插一回合,都要故意在那儿重重顶下,手中亦是套 弄得更快,几十下后,只觉贴着自己的身子抖了抖,暗夜中也能看出两道白 浊射得很远,阳 物却仍不餍足,顶端小孔涌出更多浊 精,顺着茎 根慢慢流下,湿了沈凉生一手。

    “这么多?想必一次不够吧?”沈凉生自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不待对方歇上一刻半刻就又开始疾速捋 弄手中未及软下的物事,后身更是快插猛送,撞得秦敬不能自持,上身往前倒去,双手撑住桌子才勉强得了平衡,口中呜咽更甚,倒比放声呻吟更为撩人。

    干了百余下,沈凉生见他撑着桌子,便放开箍在他腰间的胳膊,左手套 弄不停,右手摸去他腹上,觉出之前一片平坦的小腹因为尿急之故已经微微凸了出来,便轻轻使力按了按。

    “别……”秦敬被他按得腹中一痛,痛中却又有一丝快意传到下 身,阳 具跳了跳,竟是又射了。

    沈凉生一挑眉,贴在他耳边问了句:“怎么那么快?”手下却合着粘滑精 液继续捋 动,指尖时不时刮 搔顶端小孔,让那已射了两次的东西想软也软不下来,一直颤巍巍地立着任人摆弄。

    秦敬只觉得真是要死了。前后两处快意一波波直涌上头,更要命的是对方一只手始终搭在自己腹上,时而轻轻揉弄,时而用力按下,难耐尿意便合着性 欢快活一起涌入脑中,要高 潮与要失 禁的感觉交替折磨着脑仁,到了最后也分不清什么是什么,更不知自己射了多少次,下唇已被咬得隐隐渗出了血,却一点觉不出痛。

    复又过了炷香光景,沈凉生也知道对方已经到了极限,手中握得那根物事再如何套 弄也不能全硬,可怜兮兮地被自己托在掌心,两腿 间沾满白 浊,望之一片狼藉。

    “真……真不行了,求你快弄完吧……”秦敬趁他动作稍停时勉强开口告饶,话音未落便觉律 动再起,放在自己腹部的那只手更是变本加厉,来回揉捻挤按,一时再管不了会不会被人听了去,口中话意已带上七分哭音。

    “别……别……求你……”

    “不行了……真忍不住了……求你别干了……”

    “沈……求你了……别按……”

    到了最后秦敬也明白,这回沈凉生是决计不会放过自己,定要自己把最后一丝尊严脸面也扔去他脚下才肯甘休,只得回过头,最后求道:“我……我憋不住了……求你把床底下的夜壶拿过来……”

    沈凉生闻言却突地拉着秦敬的头发,逼他直起身离了桌边,自己坐到凳上,让秦敬背靠着自己坐在腿上,下 身□□处未曾稍离,几番动作搅得自己那根物事也不好受,龟 头酥痒难禁,已有两分射 精之意。

    “就这么着吧,”沈凉生一边上下顶 送,一边分开秦敬双腿,左手把着他半软的阳 物,附耳低道,“让我看着。”

    月光照入窗棂,正照亮桌边一片地面,秦敬双腿垂在那光中,自己低眼看到下 身景况,实在没脸就这么在对方眼皮底下尿出来,又抵不过一波比一波难捱的尿意,腹内已是涨到极致,对方那手却还要不停在腹上揉按,一时眼眶发紧,终被欺负得哭出声,低低抽噎道:“我真憋不住了……你就别看了……”

    沈凉生却不理他,反正这人在床上被折腾哭也不是头一回,只一边大力顶 送一边吩咐了句:“忍不住就别忍。”

    “嗯……嗯……”秦敬后头被他顶得实在舒服,前头却无论如何也射不出什么,哭着呻吟了几声,尿孔一热,漏出些许尿液,又因实在不愿失 禁人前,强自忍了回去。可惜阳 物被人握在手中,见况突地狠狠捋了两把,令他再也把持不住,啊了一声,终是彻底失了禁制,一股热流如飞瀑直下,淋淋漓漓浇了一地。明明是失 禁却又仿佛高 潮,谷 道不停抽搐,合着眼前虽说淫 秽,却也令沈凉生觉得无端香艳的景象,便亦不能忍耐,阳 物深深埋在对方穴 内射了出来。

    “还哭呢?”

    过了片刻,沈凉生见怀中人仍是微微发抖,虽听不见哭声,却显然还没止住泪,便从他体内撤了出来,将他换了个姿势,正面抱在自己怀里,轻轻吻了吻他的眼:“别哭了。”

    “嗯。”秦敬点了点头,眼泪却依旧顾自滑下,不复抽噎之声,只有源源不绝的泪,流不完一样静静淌着。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沈凉生只以为他这回真被自己欺负狠了,半是玩笑半是赔罪地劝了句,“下次不这么着就是了,再哭下去,我还真以为娶的是个姑娘。”

    “嗯。”秦敬又点点头,可眼泪仍是止不住,好似哭得自己都愣住了,双目无神地越过沈凉生的肩,像被魇着了一样,泥雕木塑般僵着。

    “…………”沈凉生静了静,将他按到怀里,一下下摸着他的头发,“……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

    秦敬靠在沈凉生怀中,心中默默想到,我也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像是有夜枯坐整宿,却依然落不下的泪终于决堤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为何竟是在这个人怀中才能哭出来。

    秦敬想,我真的不知道。

    “秦敬……”又再过了一会儿,沈凉生只觉整个肩头都被对方眼泪沁得一片湿热,终于忍不住将他推离两分,望着他的眼道,“你这么个哭法,可是因为觉得……”

    “嗯?”人总不是全拿水做的,哭了这半天,秦敬也已渐渐止住泪,见沈凉生欲言又止,沉吟许久,便收整心神等待对方下文。

    “你可是觉得我……”

    “觉得你什么?”秦敬头一次见这人也有这么不干不脆,一句话说上半天的时候,倒真被他勾起几分好奇。

    “你上回问我什么,你可还记得?”沈凉生却又转了话头,换了一个问题。

    “哪回?”

    “说起断琴庄那回。”

    “哦……”秦敬口中答应着,心中也多少猜到些对方的意思,只是不晓得他会说什么。

    “你往后老老实实的,莫要再生事端。”

    “嗯。”秦敬随口应了一句,心中暗自腹诽,沈护法,在下可没有什么“往后”了,你这警告之言,其实真可省下不提。

    “我……”沈凉生顿了顿,一句“我喜欢你”到底说不出口,却又觉得对方这般伤心,实在不能什么都不说,最后只得握住他的手,十指扣紧,口中转言道,“若是如此,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待你。”

    秦敬闻言整个人愣了愣,一时觉得无比荒唐。

    “沈凉生……”

    或许也有荒凉。

    “沈凉生,我喜欢你。”

    心中并无报复快意,却偏要认认真真与之对视,一字一字把话说完。

    “所以你今时今日说过什么,千万莫要忘了。”

    过了这一夜,等到水落石出那刻,望你千万记起今时今日之言。

    那一刻的滋味,亦望你能终身难忘。

    十六

    沈凉生回转驻地时,教中消息也是刚到,只有两个字:速归。

    日夜兼程赶回教中,苗然满面喜色:“找着了,现放在事部查验,大约是不错。”一行人一边往事部走一边听她详说。

    刑教为了残本一事搅得江湖翻涌,放眼江湖之外,倒是尚算安宁。外族虽虎视眈眈,到底忌惮中原千年根基,并未轻举妄动。边关无战事,朝中表面太平,除却几月前有人参过司天监监正一本“结党营私”之外并无大事。

    天子笃信相术风水,吉凶占卜,甚为倚重这位监正大人,对朝臣间那点子勾心斗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查了查,没查着什么,也就算了。

    结果过了三个月,却再见一本秘参,这回倒是说得有根有据,言道监正私藏前朝宝图于室,其心可疑。

    皇帝老儿生平最怕身下那把椅子坐不安稳,况且如今国库空虚,若真能得着什么藏宝图,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下十分上心。虽说被参的人抵死不认,却真在府中找到了地道密室。

    联想到那句“其心可疑”,天子不由动了真怒,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监正人头落地,因着并无家小,也没什么九族好诛。只是那些从密室中抄出的物事根本未及呈进宫里就不翼而飞,蹊跷得如鬼神所为。天子不敢细究,只请了道士开坛做法求一个安心。

    庙堂江湖泾渭分明,朝中人事斗争本跟刑教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听闻此回犯事的大人是为一张藏宝图掉了脑袋,便也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派人把抄出的东西一样不漏带回来盘查。

    “就说那帮秃驴没安什么好心,东西不在手里,除了故布疑阵拖着咱们也没别的法子,”苗然讲完原委,嬉笑调侃道,“宫里那藏宝库咱也翻过两遍,早知该把诸位大人的府宅也翻一遍才是,省了多少麻烦。”

    方吴两位长老含笑附和了几句,沈凉生虽未见笑意,但他一贯便是如此,两位长老也不觉得诧异。只有苗然说话间侧头瞥见沈凉生的面色,口中谈笑自如,心头却突地一沉。

    五蕴心法虽非源自佛门,却是用梵语写就,材质更是特别,刀剑难毁,水火不侵。

    一行人刚进事部,便见主事迎前禀道,以材质验之应是不错,内容尚要待护法大人定夺。

    沈凉生拿过残页,从头至尾看过,只点了点头,道了句“诸位稍待,我去取正本”便转身往外走去。苗然顿了顿,有些想跟上他,又最终站着没动。

    代教主闭关后心法正本一直交予沈凉生保管,正本拿到,对上残页,果见分毫不差。

    东西既然八成不假,下一步就是找寻血引之人的下落。沈凉生字字译出残页上与血引之人有关的内容,声调沉稳,面色如常,苗然从旁听着,亦是不动声色。

    “天下之大,光靠生辰八字实在难找。” 方长老听罢,皱眉道,“至于怀梦草一途,只是守株待兔之法,便是现下放出消息,恐怕也已来不及了。”

    当日沈凉生带秦敬上山一事虽未特意隐瞒,但究竟是为了什么缘由,只有已经闭关的代教主与苗然知晓,方吴两位长老连有这么个人上过山都不晓得。

    但直到方长老一句话说完,苗然却仍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面上岿然不动,只同众人一起望向沈凉生,口中未吐一字。

    “无妨,我已大略知晓此人现在何处。两位长老有伤在身,不便再行奔波,但此事紧急,容我先行一步。”沈凉生却不与她对视,同两位长老讲完一句,方才转头对苗然道:“苗堂主,请即刻传信另外三位堂主,尽速带人沿途接应,兹事体大,不容有失。”

    苗然点点头,道了句:“沈护法放心。”然后便站在原地,望着他快步走出殿门,待人影完全消失于走廊尽头方才默默忖道,便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如此干脆利落,倒是让人羡慕了。

    沈凉生从未问过秦敬师承何人,并非因为对他如何信任,而是一早便已暗自查过,查得的结果不过是一介江湖散人,精通术数,后入朝为官,位任司天监监正,一年难得出几次宫,与江湖人已没什么往来。

    直到苗然讲出残本自何处得来之时,沈凉生才终于想明,怕是从一开始,自己便已落入对方算计之中。

    相遇也罢,相救也罢,取草也罢,示好也罢,只怕每一步都别有目的。有些话现在想来,全是隐约试探,旁敲侧击。

    只是诸事想明那刻,心中也无什么波澜。

    人活于世,求生避死原是本能。那人无非是想为他自己求条生路,便和所有在自己剑下苦苦求生过的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感受,沈凉生只是清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规律平稳。便如之前度过的每一日,与之后可期的每一日。

    惊蛰已过,正是早春。秦敬敞了窗门读书,暖风阵阵撩动书页,太阳晒久了,不免有些困倦。

    “春困秋乏啊……”秦敬支着头坐在桌边,一个呵欠还未打完,便见有只手从身后探过来,按住桌上被风吹得飘飘悠悠的书页。

    秦敬并未立时回头,只是盯着那只手。

    修长有力,白如玉兰。即便不知取过了多少人的性命,此刻沐浴在早春阳光下,指尖轻点书页的手势,依然美若佛偈。

    沈凉生默默立在他身后,静了足有盏茶光景,终于淡声开口:“秦敬,你若留在少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若留在少林,只怕时时要听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舍得小我方是慈悲的道理,烦也要被烦死,”秦敬摇了摇头,轻轻拨开沈凉生的手,合起案上书卷,这才回头望向对方,低道了句,“所谓生机……你可还记得我早说过,我真想要的东西,你不会给,或不能给。”

    “…………”

    “沈护法,我那时可有说错?”

    “…………”

    “沈凉生,我现下可有说错?”

    “那就是不错了。”秦敬站起身,走开两步:“老实说,我怕死,也怕痛,明知自己了断能少受点罪,却总想再见你最后一面,再赌这最后一次。”

    “…………”

    “只是见到你,才晓得这世间放不下的,都是痴心妄想。”

    “…………”

    “又不是个哑巴,明明嘴皮子也伶俐得很,”秦敬笑起来,捡回惯常那副不着调的神情,温言道,“阿凉,别这样。”

    “…………”

    “我愿以心换心……”复又走前一步,定定望着对方的眼,慢慢把话说完,“我愿认赌服输。”

    沈凉生与他对视片刻,终于头一次先一步调开目光,侧身面向门口,伸出手:“请。”

    秦敬也未拖延,依言向门外走去。沈凉生落后他半步,见他走到门口复又停住,便也跟着停下。

    “沈凉生,这段日子,确有许多事欺你骗你。但这欺瞒之中,总有些东西是真的。”

    沈凉生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况且到了此步,便有千般对你不住,我也已经用命抵还。”

    一下一下,规律沉稳。

    “望你日后再想起,莫要恨我。”

    便如之前度过的每一日。

    “若你日后还会再想起。”

    与之后可期的每一日。

    “走出这道门,你我便两不相欠,再无相干。”

    话音落地,秦敬抬脚迈过门槛,沈凉生随后跟上,与他并肩站在门外,看他一分一分掩合门扉。

    终于掩至最后一分,木门突又被猛地重新推开,秦敬尚未回神,便被整个人拽回屋中,门扉在身后砰然合紧,锁住最后一方能够供人放肆的天地。

    不知是谁先吻住谁,放肆地唇舌交缠,贪婪地汲取着对方口中温度,交替把彼此按在门上,抵紧这一道生死关卡。

    “明明是怨憎会,偏要搞得像爱别离……”恍惚中秦敬静静想到,“所以说骗人这码事,合该一骗到底才最痛快。”

    “沈凉生,”一吻终歇,秦敬抬手为对方理了理发丝,低声开口,“让我再说最后一次。”

    “…………”

    “不为求生,只为想说。”

    “…………”

    “我喜欢你。”

    门扉再启,春日晴好。

    秦敬先一步走出门去,走进一片欣荣天地。

    此行事关紧要,必要应付波波截杀,用轻功带人赶路总是不便,故而沈凉生只身骑马而来,归程马背上多了个人,速度却未稍减。

    武林诸派早已派人盯住刑教的动静,当下猜测落到十分,恐怕血引之人已被刑教找到,若让他们平安而返,往后就是全江湖的劫难。

    说来这还是秦敬头一次亲眼见到沈凉生杀人。

    不过话说回来,几番遇敌,十把剑中总有七把是冲着秦敬来的――能杀了血引之人便已功成,动不动得了刑教护法倒是其次。

    最初亲眼见识到那一刻,秦敬发现自己竟然怕了。这个开始容自己死皮赖脸缠来缠去,后来抱着自己肌肤相亲的人,原来是这样一柄杀器。

    无影无形的气劲如海啸一般席卷开去,不是将人拍开,而是将人打散,落不完的肉糜血雨之中,剑光似闪电似惊雷,侥幸扛过第一波的人,便皆毙命在这雷电之下,连死前的惨呼都发不出来,落在秦敬眼中,只觉天地一片血红,空中似翻涌着无数冤魂厉鬼,无数凄厉嘶吼,但耳边真正听到的,其实只有风声。

    发觉自己竟是怕了他那片刻,秦敬冷冷扪心自问:

    秦敬,你又以为他是谁?

    “别怕,”沈凉生抱着秦敬,觉出怀中身子微微发抖,轻声安抚了句,“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秦敬闻言却只觉得荒唐,沈护法,难不成你已经杀人杀得没了脑子?你现下护我周全,难道不正是为了稍后要我去死?

    “沈凉生,你也看到了,普天之下,多的是人想取我的性命。”心中愈觉得荒唐,口中愈要温柔回道,“我却只想到我师父,又想到你。”

    “…………”

    “师父虽没能护得了我,但到底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不想让我死的人。”

    “…………”

    “至于你,却是所有要我去死的人中,唯一一个说过会好好待我的人。”

    想起了吧,当日让你千万莫要忘记的话。

    秦敬觉得抱着自己的手臂突地一松,下一瞬又猛地收紧。心道痛快二字,果然就是既痛,且快。

    奔马未曾稍停,将一场又一场血雨远远抛在身后。

    沈凉生未再说话,只紧紧抱着他。

    如此姿态,倒真仿佛他要带他去的不是死国。

    而是天涯。

    十七

    疾驰一日之后,已有堂主赶来接应,这头沈凉生带着秦敬平安入山,那头江湖诸派也再无动静,想是明了浮屠山险,易守难攻,事已至此,急着攻山也无大用,不如养精蓄锐,等着迎接来日那场避无可避的鏖战。

    天时尚有五日,虽说人已带到,也并非分不出人手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但是为求稳妥,苗然亲自为秦敬验血量脉,复又配了剂安眠汤药,索性让他老老实实睡足五日才最为保险。

    “苗姑娘……”房外重兵把守,房内却只有秦敬和苗然二人,秦敬一边吹着药,一边嘀咕道,“你这药当真可行?不才多少也算是个大夫,要不你把药方给我看看?”

    “少废话,你这条小命眼下可是比我这条老命都金贵,谁有那个闲功夫害你,”苗然口中不客气,语气却带了两分长辈的亲昵,“还有,你不是该跟小沈一样唤我一声苗姨?”

    “唉,我和他都这样了,你还要拿我打趣,实在太不厚道。”秦敬几口把汤药饮尽,自己躺平,被子盖到颌下,口中却真叫了句,“苗姨……”

    “什么事?”

    “我怕痛,要不你再给我开副药,让我把后头七日也睡过去吧?”

    “那可不成。”苗然亦知血引必需吊足七日,日日俱是煎熬。虽看他现下有气无力,面色煞白躺在被中的样子略微有些不忍,却也不能应了他。

    “他在外面么?”秦敬也不是当真要求她,又转了话题道,“麻烦苗姨跟他说,换个人盯着我吧,我不想见他。”

    “放心,他也没空老盯着你,”苗然闻言好笑地劝了句,“再者说,你这就要睡了,睡了不就见不着了?”

    “也是。”

    “睡吧,”苗然看他渐已昏沉,起身为他掖了掖被角,低声重复了句,“睡了就见不着了。”

    秦敬昏睡过去,苗然走出房,果见沈凉生负手立在房外,面色愈发静如止水,连苗然都再看不出他真实情绪为何。

    “他睡了,你若愿意进去盯着也随便你,”苗然明知方才房中对答早就被他听了去,口中却执意要做个传声筒,“只是他说他怕痛。还有不想见你。”

    沈凉生点点头,仍自举步向房内走去。苗然拿着空药碗站在当地,冷漠心道,秦敬,你还真是死不开窍。这挤兑的话,也得说给在乎自己的人听。他连你的命都不顾了,还怕你这两句话不成?

    沈凉生一步步走到床边,低头望向床上静静睡着的人。

    脑中似有千头万绪,又似早已一切归无。

    他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沉默地望着秦敬,想从脑中那片虚无里捞出一点什么来回忆,却觉所有回忆都如流水般自指缝中漏走,什么都抓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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