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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壁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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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心沉壁 作者:未知

    君心沉壁第22部分阅读

    领头者。

    对方轻轻抬手隔开,金丝鞭梢绕过指尖,不声不响的断作两截,一缕紫发自头盔边缘滑落。

    沉璧心跳骤停,她没想到青墨竟然一直在她身边。

    慕容轩二话不说,掌风蓄力,身形急转,横手直劈韩青墨颈侧。天义玄宗集大成而生,门下武学分支众多,但各路心法万变不离其宗,是以再没有谁比慕容轩更清楚修炼者的死|岤所在。他杀念已动,便再也容不下半点转圜。

    韩青墨一惊,被迫后仰,武林中人最忌门户洞开,因胸腹皆为致命要害,他此时却也顾不得了,电光石火间,右肩被凌厉的掌风击中,整条胳膊顷刻绵软无力。他心知骨节已折,当机立断的用左手拔剑迎战。

    慕容轩痛失一招毙敌的良机,心里还惦记着宜都城内战局,不免有些急躁。然而,高手对决以命相博,胜负岂会轻易分晓?两人转眼已交手数十回合。若论内力修为,慕容轩本应极具优势,但他不久前才耗去了大半为沉璧推宫过血,即使悉心调养,最快也需一年半载方可恢复,何况他连日坐镇主营,精力早就透支无余。只是他生性好强,不愿将颓势展现于人前,强撑着连自己都哄过去了,直到眼下方显力不从心。与之相比,韩青墨的剑术相隔一年已大为精进,沉稳的性子更胜于前,攻守有度,一时间也难让慕容轩寻出破绽。

    酣战正盛,慕容轩忽觉气海一阵翻涌,他暗自诧异,初时还道是寒毒提前发作,细辨之下却又不像。稍一离神,冷不防紫影打从斜刺里穿出,剑锋一挑,当即在他手臂上拉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空气中弥漫开混着血腥味的奇异淡香,慕容轩的眸色骤然变深,强行逆气,一招破釜沉舟,逼聚所剩无多的内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韩青墨。尘沙骤起,天地黯然,掩去了伤口处的血流如注——其实,就算没有受伤,他也拖延不下去了。

    为求万无一失,他连如何截断对方退路的招法都已算好。岂料当他欺近,韩青墨竟连躲闪的意图都没有。他顿觉有异,不及收手,“砰”的一声闷响,绵延掌力已被岿然不动的躯体生生受住,与此同时,他颈间一凉,冰冷的剑刃抵上咽喉。

    孤注一掷的较量,慕容轩失之分毫。

    韩青墨的时间并不比慕容轩宽裕,他必须赶去与阵前的怀瑜会合,也必须在没有追兵的情况下,将沉璧顺利带离宜都。

    所谓败中求胜,他自然也付出了相当代价。

    “青墨……”沉璧焦急的连声呼唤。

    韩青墨的牙关紧了又紧,一缕细细的血痕溢出嘴角。他的身子不易察觉的晃了两晃,持剑的手却依然稳稳当当。

    “青墨,你不能杀他……以南淮目前的军力,根本拼不过北陆的复仇之师。”

    冷风送来沉璧艰涩的声音,一声嗤笑随之响起。

    沉郁的蓝眸望向沉璧,慕容轩的神情不无挑衅:“就这个破理由?”

    事发突然,他的部下也都不敢轻举妄动,明晃晃的刀剑将两人一车围在中央。

    “这是事实。”沉璧强作镇定。

    慕容轩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青墨?”沉璧的语气带了些请求。

    “谁让你求他?”慕容轩懒懒的瞥了韩青墨一眼:“他比你清楚,留我在,南淮只可能灭亡得更快。”

    “慕容轩!”沉璧气急败坏的狠狠瞪过去。

    仿佛刀架在脖子上的另有其人,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她咬碎,居然笑了起来,又问:“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我……”沉璧别无它法,只得脱口而出:“我想让你回去。”

    “有何不可?”他敛了笑意,目光深深的锁住沉璧:“只要你一起。”

    ——烹茶、聊天、发呆……我喜欢和你一起浪费时间。

    可是谁又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呢?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额头却已微微沁出冷汗,腹痛如绞。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多想,一眼看去都能明白。但他不愿相信。充满杀戮与罪孽的半生里,好不容易才遇见一个她,春水映梨花的笑容照亮阴暗的世界,让他心甘情愿交付出唯一的柔软,倾尽所有的守护,卑微渺小的满足……一切的一切,乍然梦醒,情何以堪?

    见此情景,早有机灵的守卫将门锁打开。沉璧踉跄着下车,她从外观看不出青墨的伤,心中略略宽慰了些,上前握住他持剑的手,焦急的低声说:“你忘了答应过我……”

    “让他们散了。”韩青墨勉力调匀内息方能开口。

    锐利的眸光紧盯韩青墨,慕容轩眯了眯眼,话音平板无波:“尔等滞留无益,速去传我军令,命诸位将军照昨晚部署,集中兵力守城。城在,百姓在。城亡,百姓殉葬。眼下之事,不得与旁人泄露半分,否则,一概以惑乱军心罪问斩。”

    众人神色凝重的齐齐告退。

    沉璧紧张的站在对峙的两人中间,她知道青墨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对慕容轩提到的屠城,他绝不会毫无反应。

    韩青墨手腕一抖,利落的收剑:“我欠过你一命,另有数年来的知遇之恩同门之谊,从今往后,便都抵消了。改日战场相见,绝不留情。”

    慕容轩冷哼:“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未必。”韩青墨淡淡的说:“世间之事,并不总能如你所愿。虽然你掌控北陆军权,得成玄宗绝学,统领中原武林,然而你不懂仁义两字。你可以轻易诛灭一座城池、一个门派,并且能很好的加以掩饰,但人心所向并不是玩弄权术便能维持长久的,你迟早会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

    “这么说,我倒真要把你这条命留到最后,让你亲眼所见我赢得的天下!”

    “打断一下……”沉璧认为青墨所言句句在理,但眼下显然不是讨论这些的好时机,她很怕两人一言不合又开打,于是硬插进来,指指慕容轩的胳膊:“我先帮你止血好么?”

    沉璧成功的将慕容轩拖到江边,掬起一捧水给他清理伤处,余光偷瞥在不远处安静打坐的青墨,她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触到森森白骨,当下一哆嗦。

    慕容轩敏锐的问:“你害怕?”

    “我贪生怕死,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沉璧洗净帕子,埋头替他包扎:“你万一活不了,没准会拉我陪葬。”

    “你倒是很了解。不过,”慕容轩慢慢的说:“在北陆王室,享有陪葬殊荣的女人只有正妻。”

    沉璧的动作顿了顿:“幸好我从没想过离开南淮。”

    倘若沉璧再细心一点,或许能够发现慕容轩的异常,但她被他之前近乎决绝的认真搅得莫名烦乱,以至于此刻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丝帕堵不住伤口,温热的鲜血渗透指缝,她的手越抖越厉害。

    “不行,你必须赶快回军营上药。你听我说……”

    “如果,我可以随你去乌镇呢?”失血过多,意识不受控制的飘移,他已无暇顾及其他,那么固执的坚持,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去乌镇能干什么?”沉璧隐约觉得慕容轩的话不对劲,却又说不出问题在哪。

    “我去……”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苍白的脸孔泛起一丝暖意,喃喃道:“给你剥瓜子。”

    “你……”记忆中的零星片段稍纵即逝,沉璧一时想不通慕容轩为什么会说出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又从何得知她爱吃瓜子仁。

    “我怎么了?”慕容轩开始不耐:“即使是作为朋友,难道不应该在临死之前满足我一个要求吗?”

    ——假若哪天我要死了,你也肯嫁给我么?

    碧蓝的眼眸迎着朝阳,流光千变。他当时并没有开玩笑,现在更没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问法,却是同样的意思。他想,就算沉璧笨得听不懂他的暗示,作为女人,多少都该心软一下。

    内脏烧灼般的难受,他分辨不出自己中了哪种毒,却又欣慰于她的毫无所觉,如果真的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那么,最庆幸的是毒发身亡前还能死乞白赖的骗她说出自己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沉璧果然犹豫了,他微笑着闭上眼。

    谁知下一刻,他被自己千辛万苦才等到的一句话呛得精神百倍——

    “我什么要求都不答应,你与其死不瞑目,不如不死。”

    生死决裂

    “你……”慕容轩被气得头昏目眩,险些一头栽倒。

    “对不起。”

    最为抗拒的三个字终究从她口中说出,他木然的看着她拿出一枚折好的笺纸。

    螓首半垂,随风舞动的碎发模糊了清秀的眉眼,她轻声说:“即使我与你寸步不离,也不会发生任何可能。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而我一直都有心上人。我不值得你错爱,不仅因为对你拿不出相等的回报,而且……”

    她咬咬唇,将信笺展开,娟秀小楷书写的“降”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你早有准备?”蓝眸微微眯起,腹部的灼痛渐渐蔓延至心扉,一瞬间,沸腾的血液似乎都涌进脑海,他努力克制住怒火,不动声色道:“也就是说,你什么都知道?”

    沉璧未能料到自己的会意与慕容轩大有差池,她闻言点点头:“你的六千轻骑,用过添加了泻药的早膳,还剩有完全战斗力的,也许不过五成。南淮的军粮,也都是掺过毒的……”

    寥寥数语,不亚于晴天霹雳。

    慕容轩耳中嗡鸣阵阵,他目光散乱的瞧着她,神思愈发恍惚:“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会怨恨我,但这也是我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沉璧递出降书的手有些不由自主的发抖,仍是坚持:“各让一步,明哲保身。”

    短短一瞬间,万念俱灰。慕容轩接过薄薄的纸张。

    熟悉的笔迹,曾在他生辰之夜写下“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惟愿幸福美满”,曾在描摹着他画像的丝帕上标注“臭头阿慕”。点点滴滴甜蜜的诱饵,引得他放下自尊和骄傲,鲜血淋漓了一路犹不自知,直到如今,化作致命的伤。他一生树敌无数,多少人无时不刻的想置他于死地,机关算尽,却没有什么比她若无其事的将一把刀扎进他心间更残忍……

    降书上的字晃来晃去,一个都看不清,慕容轩慢慢的将它们揉作一团,再抬眼时,神态恢复如常,眉峰扬了扬,讥诮反问:“你想劝我束手被俘,以此换来苟且偷生的机会?”

    “不……不是苟且偷生。”沉璧的脸涨得通红,那片幽深如海的碧蓝牵动了一丝来自心底的痛,她本能的回避,却又发现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但她只想让他活下去,于是不得不冷静的斟酌道:“兵法有进有退,你今日不过是以退为进,免去一些徒劳的伤亡,争取时间养精蓄锐……”

    “住嘴!”他冷冷的喝止她,见她一愣过后浮现出张惶无措的表情,心头一软,锋利的语气不觉稍有缓和:“不要再说谎,我对你的容忍度也仅限于此。你是在为谁争取时间,又是在帮谁养精蓄锐,还需要掩饰吗?”慕容轩深深吸气,将几欲出口的“我哪里不如他”给吞了回去。

    “我没有说谎,走到这一步,难道你有胜算的把握吗?不可否认,对南淮而言,你是入侵者。而且此处地势险峻,宜攻不宜守,你一开始就犯了兵家大忌,天时地利人和半分都没占据,苦撑至今,士气想必也不复当初。就算你不吝生死,也该为你的部下想想,谁没有高堂妻儿的牵挂?谁希望埋骨他乡?”

    “你也知道,我从踏进宜都的第一步就犯了兵家大忌?你也知道,没有人希望埋骨他乡?”慕容轩淡然一笑:“你既然如此明理,怎么不问问我当初为什么会扔下主力部队,单率六千轻骑强夺宜都?莫非就因为这个傻子都能够避免的错误,我就活该天诛地灭死无怨言?而你,正好充当铲除祸害的大义英雄?”

    “逞英雄的是你。我出了事,沉非搜救是理所当然,你凑什么热闹?连累这么多人,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想要你们活下去,至少,别让我亲眼看见谁离开!”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沉璧硬憋着不让掉下来:“纵然怀瑜有错,我也只能同他一起担着,他对我有过承诺,只要你签下降书,定保你全军上下平安返回北陆。”

    “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慕容轩抬手轻触沉璧的脸庞,指尖流连在温软细腻的肌肤上,久久不舍离去。梦外流年似水,梦中如花美眷,然而,都不属于自己,也始终强求不到。

    红尘幻象,原是这般。

    “你……认定了他……”他温柔的低语:“当真……不后悔?”

    沉璧望向他眼中的自己,渐渐生出一些茫然,却下意识的摇头。

    胸腔中似有一根弦轻轻断裂,也好,就这样,他还是从前的慕容轩。体内剧痛虽不像普通泻药所致,看情形倒也不会立时毙命,放手一搏,未必不能带领部下杀出重围。

    “傻丫头……”似有似无的叹息飘散在薄凉的空气中,蓝眸中呈现的迷离痛色转瞬即逝,慕容轩唇角微微一扬,那笑里竟带了无边的寒意:“你回去告诉程怀瑜,若他还自认光明磊落,给我们半日休整时间。至于你,只需记得,若我胜了,你我今后两不相干。若是败了,你最好建议程怀瑜不留活口,否则,你们终有一日,必定要为那些随我出生入死十余载的忠勇之士殉葬!”

    沉璧浑身一颤,他却再也不看她一眼,决然放手起身,吸饱鲜血的袍袖拂过她额头。

    “慕……”

    喉间像是堵了什么,她甚至唤不出他完整的名字,眼前人足尖一点,身子腾空跃起,玄色袍袖张扬如翱翔的鹰翼,没入茫茫江雾中。

    降书的碎片飘在水面上,随波起伏。墨痕一点点散开去,再也拼接不出初时的圆满。

    永宁二十二年秋,史载“巫峡之战”,南北大军交战于宜都城外八十里,战况持续整整七日。

    巫峡奇峰连绵,天堑无涯,本是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却因这史无前例的一战而添上传奇色彩,更因双方主帅颇具来头,一为北陆皇子,一为南淮储君,故民间说书匠喜好添油加醋,将其喻为逐月撼九州,晚雪覆苍穹,且试天下。

    后世文人墨客作词为证:万里赤红,九州动,杀气盈城。三千里,血染江山,泪覆苍穹。金戈铁马战四荒,电闪雷鸣乾坤燃。剑出鞘,气冲九重霄,欲破天。

    而史学家们记录下的,则是真实的惨烈。宜都乃群山环绕之地,北陆六千骑兵优势全无,程怀瑜声东击西,纵火烧山,先期令北军阵脚大乱。慕容轩置之死地而后生,沉着应对,巧妙设局,亲率半数兵力守城,苦战一夜,血流成河;余下三千逆行上游浮马渡水,反向包抄南淮军营,杀对方措手不及。如此前后夹击,重挫南军士气,是以慕容轩虽身受重伤,但最终领兵成功突围,伤亡人数折半。而南淮三万精锐步兵仅剩八千,数员大将死于乱仗,虽胜犹败,此后经年不敢轻易言战。

    猛虎相争,没有真正的赢家。

    永宁二十三年春,又逢三月三,建安城内莺飞草长,街头巷尾的茶楼戏台热闹非凡。

    城北新开张的德庄茶馆花大价钱请来京师铁嘴刘先生,赶早开坛,古今传奇乱世豪杰一路说来,跌宕起伏的情节吸引来大批茶客,就连门外都挤满人。

    “姑娘这边来。哎,让一让,不好意思,借过……”人群中挤出一个青衣丫鬟,手脚麻利的往前蹿开一条小道,转身拉过一个红衣女子。

    “小翠,唔……我好像踩到谁了?”

    “没长眼么?哪来的……”无故被踩的男子面含愠色,将将出口的“臭丫头”却在正对来人后卡住——但凡美好的事物都容易让人萌生怜惜宽容之心,这名男子也不例外,端看桃红衫子映衬下的如画眉目便已惊为天仙,再见其歉然一笑犹胜明珠生晕,满腔怒火早就飞得无影无形。

    “对……对不起啊!”沉璧连声道歉,趁对方没反应过来,赶紧开溜。

    店小二受了打赏,在专为刘先生预备的二楼雅间替主仆两人置了套临时桌椅,不仅隔开了紧随沉璧的形形色色的目光,且更易于静下心来听书。

    “刘先生今日会说到巫峡之战吗?”小翠坐稳后,掀开帘子看了看楼下黑压压的人头。

    “会的,而且每次都作为压轴好戏,咱们耐心等等。”

    “姑娘若真好奇战事,为何不直接问太……呃,公子,他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嘘,别吵。”沉璧比划着,作势侧耳聆听:“留心刘先生说到哪儿了?”

    “哦……”

    不过片刻,尽职尽责的小翠很快被带入精彩的故事,沉璧轻轻吐出一口气,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场战争,是横在她和怀瑜之间的一条沟,填不平,却也都装作看不见……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得以相守已不容易,若要计较,不知该从哪算起。更何况,明日也不知是何等模样。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沉非还活着。记不清在熬过多少个疯狂自责的日子后,她等来了青黎的消息,庆幸的是,那女孩一直跟在沉非身边,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呵,纵然沉非再也不会原谅她,也终归有人帮她弥补了一份缺憾。她祈愿沉非懂得珍惜,珍惜一样她求而不得的东西。

    茶烟袅袅,氤氲了双眸,周遭一切形态都沦为虚无,她渐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去年初冬,她永远记得那个飞雪的清晨,一身缟素的姚若兰扶着元帝走下步辇,走到城门口亲迎怀瑜所率大军。

    当时她与调养内伤的青墨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缝隙,她看见姚若兰对怀瑜盈盈下拜,被他扶起,就势倚入他怀中,替他掸去衣上雪花。

    她原以为姚若兰的素服是为祭奠战死沙场的南淮将士,后来才知道,那是为了姓段的前夫。一个女人肯为怀瑜放弃最珍贵的东西,元帝亦没有食言,一杯毒酒替她了断不堪回首的前尘。姚若兰如今的身份,是元帝的养女。

    接着,便有宦官上前宣旨。

    ——镇江知府韩真之子韩青墨拜贤王,位极人臣,与太子平坐,其义妹从旁扶助有功,赐国姓,袭明月郡主之封。

    钦此谢恩。

    她和怀瑜,都来不及选择。

    未来并非毫无预兆,但有些事,她即使知道错了,也别无选择。

    至少,怀瑜还在坚持,她又哪来放弃的理由?

    元帝暂居幕后,太子监国。他成天忙得像只陀螺,东宫几乎闲置,冷静自持下的温柔,全数倾注在夜半时分的贤王府。

    怕旁人照料不周,他将阿飞和小翠接来京城陪她,另派手下打理木木红茶坊。

    怕她闲赋无聊,他将程家的若干产业转交给她经营,鼓励她大胆推陈出新。

    吃穿用度,无一不揣测她的喜好。

    然而,谨小慎微的背后,是患得患失的疏离。他们之间,南北战事不能提,东宫佳丽不能替,最最不能提的,是长居宫中的姚若兰。

    她其实相信怀瑜,在宜都,他或许真的想过带自己远走高飞白头偕老,但人们总有实现不了的诺言,谁都一样。

    她能做的只有等待,不是还有三年之约么?三年而已,很快。

    “那个程将军一准儿就是公子,刘先生要避名讳呢!”

    耳边传来小翠兴奋的自言自语,沉璧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刘先生已经说到了巫峡之战。民间说书匠在很大程度上充当了现代新闻播报员的责任,信息渠道够广,八卦精神够盛,嘴巴皮子够灵光才能干好这一行,这也是沉璧特意赶来捧场的原因。她在战争爆发前就同青墨一起被送出了宜都,彼时方知青墨被慕容轩那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掌震得经脉错位,险些成了废人。怀瑜独自坐镇疆场,她亦守在青墨床前,几天几夜未能安寝。

    只是到后来,她却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担心谁。直到望眼欲穿的盼回怀瑜,远远见那白盔白甲,血污尽染。

    那一刻,她竟然想到,若换作慕容轩的玄衣,再多的伤,也未必看得出痕迹。

    被称之为铁嘴的刘先生诚然名副其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敌军主帅乃威名赫赫的六皇子慕容轩,此人十四岁领兵,二十几岁即成一军统帅,身经百战,风姿潇洒,用兵擅长出其不意。他帐下六千轻骑,无不跟随他多年征战出生入死,战斗力极其顽强。效忠于他的几员大将,无不出自名门之后,个个足智多谋,其中一位新提携的陈姓才俊,便是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不仅容貌俊美,武功也是一等一的高强,他单身潜入我方军营,以一敌十,硬取郝将军的首级高挂城楼上,并献策兵分两路,连船只都不要,冒险浮马渡水,这法子不可谓不绝哪……咳,老夫绝不是长敌方志气。说到我军,程将军临危受命更显身手不凡,首战频频告捷,但仅过三天,敌军就从东西两线同时发起了全面进攻,大抵是困兽之斗,因双方兵力相差悬殊,他们心知万无退路,个个是宁战死沙场,也不屈了一身傲骨,故而从将帅到兵卒,个个只往前冲,以身挡箭,毫不畏惧。那一场混战,直打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我军三万精兵竟被打得溃散奔逃……幸而程将军力挽狂澜……”

    “刘先生!”

    故事说到□,鸦雀无声的听众席上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众人齐刷刷的望向二楼雅座,只见一名红衣女子凭栏而立,直言相问:“六皇子慕容轩再是骁勇善战,也难免被我军所伤,你若无意长敌军志气,却又为何半点都不提及?还有那郝将军乃南淮一代老将,岂能轻易被诛杀?两厢拼斗,那陈姓才俊竟是丝毫无损么?”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数还没从紧张的情节中缓过来。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大声附和道:“姑娘言之有理,先生不妨详尽说说我军战绩!”

    “不忙,”刘先生呷了口茶,不慌不忙的摇了摇羽扇:“我才说到……”

    “璧儿!”

    说书匠刚起的话头又被打断,大门口迅速排开一队大内侍卫,夹道迎进一位公子。

    华光流彩,俊逸出尘。举止翩翩,风华无双。

    人群一阵躁动,不知谁先觉的醒,茶楼上下“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呼“太子金安”。

    “免礼。”

    来者正是怀瑜,一袭月白麟袍,云淡风轻的气质竟也生出几分威仪,一时间无人敢直立。他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朝兀自发愣的沉璧伸出手:“ 璧儿,该回家了。”

    真相渐明

    “璧儿,你怎么不大开心?”

    “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出来大街上混?”

    “那就别出来了,不安全。不如……”

    “进宫免谈!”沉璧忍不住斜了怀瑜一眼,与姚若兰的名正言顺相比,诚然她才像个加塞的,难道还要跑去跟前添堵么?

    怀瑜无可奈何道:“我是另有一个建议,你不想听么?”

    他故意顿了顿,直到吸引来沉璧好奇的目光,他才笑着说:“我最近要去长安一趟,微服,你想一起吗?”

    “想。”沉璧这才有了精神:“你去长安做什么?”

    “考察当地的风土民情,重建宫城,为今后的迁都做打算。”

    “迁都?”

    怀瑜点点头:“建安地处南端,从前诸侯战乱,北周偏安一隅,如今国内局势已定,也该考虑迁都了。”

    “重建一个都城……需要多久?”沉璧自言自语,似想起了什么,眼角眉梢的兴奋之情淡淡隐去。

    马车轻轻颠簸,怀瑜将她带入怀中,亲吻着她的发际:“璧儿,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答应过你,无论发生什么,都阻扰不了我对你的心。”

    “可是,当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我们会不会再也找不到对方?”她仰起脸,双眸明亮如星,看得怀瑜一阵心神荡漾。

    “不会。”他摩挲着她的掌心:“还记得上一次去海边吗?我们谁也看不见谁,但只要你跟着我,我就能感觉到。走得再远,都不怕迷路。”

    “可我害怕……”

    沉璧用力呼吸,鼻端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她忽然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怀瑜怜惜的低头寻找她的唇:“璧儿不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唇齿间的呢喃逐渐暗哑,沉璧闭上眼,深藏于心的恐惧与阴霾,被他倾注的如水温柔缓缓冲散。年华停在相拥的那一刻,她仿佛还能看见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她也许只是想要确定,他真的就是林楠的前世,那个无怨无悔爱着她的,值得她用生命去爱的男子。

    “少爷。”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小猴子惯性的称呼常常忘了改口。

    沉璧掀开车帘,看见程府朱红色的大门。

    怀瑜踩着脚凳下车,伸手欲扶她:“伯父找我有点事,正好可以带上你一起。”

    “不大方便吧。”

    怀瑜瞧出了沉璧的迟疑,笑了笑:“没事,就奶奶和伯父,没有外人。她老人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一直念叨着要好生谢你。”

    “那真正的郝梦晴去了哪?”沉璧猛然想起自己一直无暇顾及的问题。

    怀瑜的神情不无惋惜:“她的父亲为国捐躯,她却不能名正言顺的送葬,我已经准许了她的请求,让她去将军墓前守灵三年。”

    “如果当初不是她逃婚,你也不可能称心如愿……”沉璧有些恍惚,前尘如昨,每个人的命运似乎都息息相关,结局却又出乎意料。郝梦晴当初怀着少女绮梦逃婚,万不曾想梦的尽头如此残酷,那么,她自己呢?

    “哦?我如何称心如愿了?”怀瑜眨眨眼,笑得不怀好意。

    沉璧脸一红,只装作没听懂,仍叮嘱道:“三年后,你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归宿。”

    “你先下来。”怀瑜撩着车帘的手累了,利落一挥,直接将沉璧抱下车。

    “说是三年,那女孩却是个性子极烈的。”他牵着她的手,如往常一样,一边说话一边拾级而上:“她临行前跑去祠堂削了发,看样子竟是打算长期青灯伴佛了。她母亲都拿她无奈,外人如何相劝?怎么,青墨没对你提起过吗?”

    他看了她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怀瑜!”正前方,有人轻轻软软的呼唤他的名字。

    门边站着一名女子,皓腕卷轻纱,腰束银丝带,乌黑的发髻用一只白玉钗绾了,钗头垂下的两只蝶儿摇摇欲飞。远山黛眉,秋水浮波,未施胭脂的脸庞犹显清冷绝色。

    一旦过了芳华初绽的年龄,女人的美,就变成一种沉淀。

    犹如佳酿,上好的质地,岁月的沉淀,方成极品。

    在沉璧离极品还相差甚远的时候,姚若兰已然风流入骨,隐于形,无声张扬。她用目光锁定的,是一种占有的宣告。

    沉璧下意识的停住脚步,衣袖笼罩下,怀瑜仍紧紧握住她的手。

    即便如此,他的语气也颇不自然:“若兰,你怎么……在这里?”

    [奇]姚若兰嫣然一笑:“你最近太忙,听伯父说你今日要回来用膳,我便提前等着你。”说着,小碎步走向怀瑜,经过沉璧身边时,眼帘微微一抬,像是才发现新鲜的存在:“哟,妹妹也来了?”美眸一转,目光淡淡的扫过两人交握的手,笑容未减。

    [书]“璧儿,”怀瑜看向沉璧:“你先去梨香苑,我办完事便来接你。”

    [网]话音未落,一只略嫌冰凉的手搭上沉璧的手腕。

    “怎好怠慢客人?你自忙去,我替你陪妹妹。”

    “若兰,”怀瑜拦下她:“你暂且留步,我还有话同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连答案都想好了。”姚若兰轻笑:“没关系的。不信你问妹妹,早先在广化寺第一次见面时,我是不是就说过,妹妹这样的妙人儿,将来定要配个王孙公子。”

    姚若兰的声音娇娇柔柔,话语却毫不含糊。

    “不,”怀瑜由初时的慌乱恢复了镇定:“我要说的不止是这个。”

    “是吗?”姚若兰依然笑着:“那可如何是好?或者,你到父王那里请道旨,让我也去给生父守几年陵。等妹妹不介意了,我再回来。”

    怀瑜的脊背顿时一僵,半晌没能接话。

    “我不会嫁什么王孙公子,你多想了。”沉璧抽回自己的手:“我刚想起来,青墨让我早点回去。你们……先聊着……”

    转身的瞬间,心乱如麻。但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她尽力就可以达到目的。至少现在,她还不愿看到怀瑜为另一个女人伤怀的样子。

    怀瑜是出色的商人,却忽略了一个连她都懂的道理,欠下谁的债,迟早都要连本带利的还。

    古木成荫的程家祠堂。

    祠堂前院,身着藏青如意团花锦袍的中年男子望着一排排灵位兀自出神,忽闻走廊外响起一连串急促脚步声,他的唇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

    “伯父!”

    他面容肃穆,徐徐颔首:“来了。”

    “伯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你姨母几次三番提到你们的婚事,你国事繁忙,却也别忘了若兰那孩子也不容易。你早日娶了她,也好荣登大典,真正成为一国之君。若兰贤惠聪颖,定能从旁为你分忧。况且南淮所剩不多的杰出将帅里,姓姚的就有三位,皆是她的亲叔伯。这样的人选,你还犹豫什么?”

    “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妻子,不是合作伙伴。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免贻笑大方,但我还是希望你帮我劝劝姨母。我也一直在等机会向父王禀明心迹。””

    “若兰才貌双全,又与你青梅竹马,难道你从不曾为她动过心?”

    怀瑜深深吸气,复又吐出,缓缓道:“如果你两年前这么问我,我会毫不犹豫的说有。如果没有段家的插足,等我从江南回来,就会上姚家提亲。如果一切顺利,我会与她相敬如宾一辈子。如果她足够宽容,我也会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再纳几个红袖添香的小妾。但命运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在我为之彷徨痛苦的时候,你设计把沉璧给了我,我也自私的接受了,其实对她而言,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并没有必要顾念我的死活。但她陪我走过了一生中最晦涩的日子,我对她的感情,不同于若兰。我原以为感情应该是很平淡的事,发乎情止乎礼,和一个人相处得好,就能够一直相处下去。实则不然,真正爱一个人,绝不可能瞻前顾后的看着她离自己而去,哪怕她对别的男人笑一笑,也会让我嫉妒得发疯。如果我不去宜都,就不会有巫峡之战,但我宁愿拼了一死,也要抢她回来。事过境迁,回头再想想我当年对若兰的感情,若抵得上对沉璧的十分之一,决计就是另一番模样。”

    程竞阳微微蹙眉:“怀瑜,你从小饱读诗书,竟然不懂‘红颜祸水’的真义?女人不过是个点缀。美人,只用来标识男人的成功。如今,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都可以得到么?”

    “我只想要她。日后若登上帝位,也不过是有更好的理由只要她。”

    “荒谬。你一厢情愿,怎知她也和你这般?”

    “我自然知道。”明亮的眸子直视程竞阳,毫不退让。

    “怀瑜,我今日叫你来,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一件事,见你这般癫狂,我想我是不得不说了。”程竞阳略微平缓了语气:“我是不是从未给你看过你母亲程曦之的画像?”

    “你有她的画像吗?”怀瑜很是惊讶:“都说母亲是祖母最疼爱的女儿,母亲故去后,为了避免祖母时刻睹物伤情,祖父将家中与母亲有关的一切都付之一炬,并责令不许再付诸丹青。”

    “你究竟想不想看?”

    怀瑜不由自主的点头,他看着程竞阳从书柜里取出一卷画,徐徐摊开。

    迫不及待的一眼望去,顿如五雷轰顶,他僵立着,手足发凉。那画上,分明就是沉璧么?可那泛黄的色泽,又的确能够证实作画的久远年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沉璧长得很像她的母亲。”程竞阳一语道出他的疑惑:“她是你的堂妹,程曦之的亲生女儿,南淮真正的帝嗣。”

    字字千钧,轰得人晕头转向。

    “为……为什么?我不明白……”

    “南淮江山,早应改姓程,曦之万不该对那个男人动了真情。怀瑜,你是我的孩子,我苦心经营多年,不能看你走上岔路。沉非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怎会遂了你的心。更何况,你还借了沉璧的手,险些让他倚仗的慕容轩全军覆没。他但凡还有一口气回来,又怎会放过你?”

    原来如此。

    难怪沉非宁愿将沉璧送去燕京,难怪他身为南淮男儿却甘愿效忠北陆,他为的,不过是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怀瑜的头脑愈发混乱,他脱口而出:“那正好。他若是要这王位,我还给他便是。”

    “你以为你还有退路吗?”程竞阳的笑携了丝丝冷意:“元帝如今双目不能视物,若教他认出沉璧,他岂会善罢甘休?你若离了太子之位,不知有多少人要取你性命。什么情爱,能比性命更要紧吗?更何况,沉璧若得知真相,恐怕就连你死了,她也不会掉半滴泪。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孩子,别犯傻了。”

    “你,当年为何要那么做?你若有心名利场,加官进爵不是一样可以……”

    “与其给他人为奴,不如另辟天地。程家世代,等的不过是这样一个机会。怀瑜,你不是在为一个人活着。”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怀瑜喃喃道:“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你还需要想什么?你和沉非,注定只能活下一人。你若是让沉璧选,你猜他会选谁?”程竞阳并不等他回答,接着说道:“她会选沉非。你在宜都交给她的泻药,她大约只用了少许或是根本没用,否则,你根本不会有机会见到活着的慕容轩和沉非。”

    程怀瑜一惊:“此话怎讲?”

    “你在城内药铺买到的,根本不是纯正巴豆,而是掺了砒霜的面粉。我说过,我费尽心思,才帮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程家列祖列宗在上,他们都看着你,能否弃之不顾,只怕也由不得你了。”

    程怀瑜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毫无焦距的目光在一尊又一尊灵牌上游移,它们仿佛都在狞笑,笑他不自量力的妄想,笑他自以为是的悲哀……

    他的身子晃了几晃,勉强站稳了,死死盯住画卷上的女子,心中渐渐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她是谁?他是谁?他们又当他是谁?一个随意摆弄的傀儡?一个不可以有情感的木偶?他怀揣再平凡不过的梦想,历尽艰难走出每一步,却离他想要的越来越远,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砰”,他一拳打在中庭的柱子上,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如泣如诉。

    潼关漫漫

    沉璧魂不守舍的晃回贤王府,韩青墨正在用晚膳,见到沉璧,他有些讶异:“你怎么回得这么早?怀瑜下午来找过你。”

    “姑娘莫要介怀,依我看,太子始终是偏着姑娘你的。那个姚若兰,不过是仗着皇上袒护罢了,何况又还没指婚。”跟进门的小翠快言快语。已为人母的小翠性格比以往泼辣了不少,虽然只比沉璧年长五岁,却常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护着。

    韩青墨瞧了瞧沉璧的脸色,顿时了然,他轻咳一声:“小翠,给沉璧添副碗筷。瑶瑶和瑞瑞非等着你喂饭不可,我刚看到阿飞快要招架不住。”

    “这两个磨人精……”小翠摆好碗筷,匆匆忙忙往外赶,不忘识趣的关好门。在她看来,沉璧无论跟了谁,都是件好事。

    沉璧看着小翠的背影,忽然有点羡慕。徐瑶和徐瑞是一对两岁多的龙凤胎,生得活泼可爱,她经常带着姐弟俩在王府大院里玩耍,他们童真的笑颜如同忘忧草。她很喜欢孩子。

    “今天瑞瑞吵着要学我练功,我正好闲着,就给他做了把小木剑,十分划算的换来阿飞熬了几个时辰的野竹笋鸡汤,味道还不错,你尝尝。”韩青墨笑着给沉璧舀了碗汤,自己端起方才剩下的,一边小口喝着,一边思索如何接下小翠的话。

    沉璧才沾了沾碗沿便抬起头来,观察了韩青墨好一会,忽然问道:“你服用解药后,真的好多了吗?”

    “你都问过好多次了,却又不信我说的。”韩青墨无奈道:“你看我像是有问题的样子吗?”

    “看起来不大像。”沉璧低下头,若有所思的搅动着碗里的汤。

    烛光给女孩的侧影蒙上一层淡淡的华晕,使她的皮肤看上去如同上过釉的陶瓷,莹白细腻。长长的睫毛掩去一双灵秀的瞳仁,间或轻颤,如同开合的蝶翼。韩青墨的意识渐渐恍?br /gt;

    君心沉壁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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