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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上君舞第2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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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上君舞 作者:未知

    莲上君舞第29部分阅读

    论怎样,防患于未然总是必要之事,营中夜晚防守因此大大增强,换做了三轮两班,一些隐蔽死角也都特意安排了人轮值。

    丁洌与任之水对次右军营一番严密清查,也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薛棠更派重兵在方圆几百里地搜寻,各要塞关口检查严格之极,虽是如此,却依旧没有燕君舞的行踪,想来其人已经返回石州。

    如此众人方松了口气。

    西肼大军临近穆尔的前后数日,云简也率五万兵马进驻长岭。

    大军进驻长岭当日,大营里锣鼓齐鸣,一片欢腾,数万将士列队迎候,举手高呼:“云简大将军……云简大将军……”而后山呼万岁,声音此起彼伏,在长岭群峰间震荡回响,经久不息。

    云简坐在战车里,挥手向三军致意。

    一番纷繁复杂的仪式,薛棠方将云简迎入中军大帐。

    云简身披战甲,接近四旬的女将军身姿笔挺,威风凛凛,只是下战车时,叶莲才知她的腿脚不便,竟是坐着辆木轮椅下来的。

    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女英雄,叶莲总算了结多年夙愿,即便云简如今两腿有残疾,不再有往日英姿,却依旧叫她激动感慨。叶莲不由想起入黑雕城的初衷,时隔三年之久,她已不再是当日那一心要做女英雄的小女孩,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见到了自己仰慕多年的云简,却真可算是造物弄人了。

    随后是军中主要将领入见,叶莲心里是极想去见一见云简的,但她仅是一参军,这种重要的场合自是轮不到她去的,便只好按耐住心头念想,辄转回营。

    只是不及她走至次右军营,便有人疾追上来传令:“叶参军,大将军请你去中军大帐。”

    叶莲甚是意外,想到要见云简便激动不已,忙跟着传令之人去了中军大帐。

    帐内肃穆非常,居中大案后正坐着云简,身后立着两个女将,也都是英气逼人,薛棠于左下首坐着,余下各将领分居营帐两侧,依照职位高低一个个排下来,井然有序。

    “卑职叶则敏参见大将军。”叶莲忙微躬了身朝云简行军礼。

    “你就是任之水将军营中的那位生擒列贤的叶参军?”

    云简神态威严,语气冷冽,叶莲也不知怎样竟觉这话语里颇有几分不善,心下一沉,忙道:“生擒列贤乃是任将军之功,卑职不敢居功。”

    “你虽不敢居功,却敢女扮男妆混乱军纪。”云简冷冷接话,忽然一拍大案,厉喝,“来人,给我拿下她。”

    笞刑

    云简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两个执刑校官自后而上,一左一右反扭住叶莲双臂,不由分说将她摁跪在地上。

    薛棠大惊,忙起身问:“大将军这是为何?”

    云简斜儿子一眼,道:“此事薛将军也脱不了干系,且待我发落完她,再慢慢与你清算。”

    薛棠道:“末将自知有错,但凭大将军发落便是。但叶参军自入军中以来,所立功绩足以抵去她一时无心之过,大将军总不能视而不见?”

    云简冷声道:“功是功,过是过,一桩归一桩,东宁历来不禁女子从军,既要从军,便该到红妆营去,却偏偏女扮男装,混居于男子军营,视军规法纪而不顾,便是她有天大的功劳,错就是错,若不处置,军中法纪要来何用?”

    她一番话说完,帐中先前还有些不知所以然的各位将领便已全然明白,但军中纪律严明,却也并不交头接耳的议论,一个个仍旧站的笔直,动都不动一下,只薛棠、丁洌这两个知道内情的人着急不已。

    同样着急的还有任之水,乍闻此事真相竟有些茫然了,呆了片刻,方醒过神来,向前一步插言道:“大将军……末将能不能说一句?”

    “任将军有话请讲!”

    “这个……”任之水道,“这个其实是末将的错,叶参军当初并不是自己投的军,而是末将生拉硬拽请来的,叶先生她并不清楚军中法纪,只能是无心之过,要追究也只能怪末将老眼昏花,不辨雌雄,闹出这等笑话来,还望大将军看在叶参军屡建军功的份上既往不咎,要处置便处置末将好了。”

    丁洌也趁机在旁为叶莲说话:“任将军说的不错,叶参军也并不是有意触犯军规……何况凉风谷地、塘口峡两场战役都是用了叶参军所献计策,才打了大胜仗,这般大的功劳,也够功过相抵了。如今西肼又来犯,正是用人之际,还望大将军念在叶参军赤胆忠心报效国家的份上网开一面。”

    他如此一说,其他将领也都跟着替叶莲说起情来,请云简赦免叶莲无心之过。

    “丁领军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你先莫忙着为她开脱罪名,你自己便有包庇隐瞒之罪,至于任将军,识人不清,不辨男女,以致混乱军规,也有罪责在身,容后一一清算。”

    云简抬手止住众人,面上并无缓和之色,一番斥责后又接着道:“就算如此,女扮男装擅入男营亦是不可赦之罪,论理该处斩以儆效尤,但念其献策合围周行,塘口峡枪挑列贤于马下,功过相抵,可免其死罪,然活罪难饶,拉下去当众责军棍四十,以示惩戒!叶参军,你可服气?”

    “卑职服气,谢大将军不杀之恩。”叶莲低声应道,云简说的很明白,她也深以为然。军纪不可乱,云简身为大将,若不明法审令,又如何统军作战?自己既破坏军纪,便要受罚,不管当初有什么理由,这都是不可推卸的罪过,所以她心甘情愿认罪服法。

    “既然如此,那便拉下去行刑!”

    两个校官应命,就要将叶莲架起往帐外走。

    “慢着!”薛棠急了,蓦地出声喝止,一边已跪于案前,道,“大将军,末将愿代叶参军受刑。”

    叶莲已被架着走了几步,听到这话忙道:“薛将军,此事是卑职的错,大将军不予重罚卑职已很感激,既是军规,卑职心甘情愿接受惩处,岂有叫薛将军代为受刑之理?”

    薛棠却只当没听见,只顾对云简道:“她是女子,四十军棍如何承受得住?还请大将军准末将代为受刑。”

    云简冷哼一声,心头颇是恼怒,道:“你早知叶参军是女子却不按军中法纪处置,徇私包庇便已是大罪,虽说此次立了大功,你也将实情报与圣上,却仍难脱罪责,本就该严厉惩处,按例该受六十军棍才对,既然你要替她受刑,便一起算账,连带她的四十军棍,共计一百,因是战时,先暂行刑一半,等打退了西肼人之后再受另一半刑。”

    薛棠伏地叩首,道:“多谢大将军!”

    云简挥手道:“请薛将军出去受刑!”

    薛棠起身,解下身上甲衣,大步走了出去。

    叶莲被两个校官押着,此时此地又不便挣扎胡闹,眼睁睁看他自身前走了过去,急道:“大将军,这是叶莲自己的错,与薛将军无关,还请大将军收回成命。”

    “军令如山,叶参军要抗命么?”云简语中大有威慑之气。

    叶莲语塞,转眼看到丁洌朝她连连使眼色,便只好道:“卑职不敢。”

    行刑之地便在中军大帐外的空地上,帐中可以清晰听到外面的棍笞声。

    帐内诸位将领除了监刑官并无一人出去观看,因在行刑,云简便不再议其他事情,只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待外面执刑完毕,一时鸦雀无声。

    棍棒击在皮肉上,一声声叫人心惊。也只有棍笞声,薛棠连声都没吭一下。两个校官已然放开叶莲,她垂首站在那里,一颗心像在滚油中,煎熬的难受。

    五十棍,可真不是个小数目。

    好不容易等到行刑完毕,薛棠终于一瘸一拐的进来,她才喘了口气。鼓足勇气抬眼看去,薛棠也正望着她微笑,身上战袍隐隐透出血痕,眸中却亮闪闪的,似是在说:“我没事,别为我担心!”

    云简虽心疼儿子,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对诸将道:“还望在座诸位引以为戒,今后再有类似之事,一概严惩不贷。”随后又转头对丁洌、任之水道,“丁洌知情不报,任之水识人不清,念你二人战功卓著,可免皮肉之罪,自今日起一律罚俸半年,薛棠身为主将,有不可推卸之责,罚俸一年。你三人可有异议?”

    “没有!”三人异口同声。

    云简又道:“叶参军既是女子,即日起便搬到红妆营去,暂领典军之值,其余事情容后再说。”

    “卑职遵命!”叶莲脑中乍然一醒,这时才开了窍,原来云简对她竟是明罚暗赏。回头来想,云简若不如此,又如何能名正言顺将她归入女营?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至此时,叶莲对云简所有的已不单单只是佩服感激。薛棠显然也已领会出母亲此举的真意,扶腰望着母亲许久都不转眼,竟不觉身上的棒疮有多痛了。

    云简侧目剜他一眼,正色道:“诸将为国尽忠,奋勇杀敌,塘口峡大破敌军,一举将西肼人赶出东宁,圣上为此深感欣慰,随后不久会遣使劳军,至于各项嘉奖,待凯旋回朝之后,朝中会一一封赏,还望众将同仇敌忾,再退敌军。”

    云简此举可谓一举两得,名正言顺恢复了叶莲女子身份不说,还竖了将威。其后军中提起云简大将军都颇是畏惧,因她不徇私情,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照打不误,由此军纪更为严明,无人再敢蔑视军规法纪,任意妄为。

    因增驻兵力,营地格局在原来基础上稍有变动,但中军大营并未改换地方,薛棠仍居中军大帐中主管军务,云简却带着亲卫居于中军大营左翼的红妆营中,两营毗邻,有紧急军务方便随时通传。

    叶莲已然搬去了红妆营,因为有云简惩处在先,故而叶则敏参军为女子的事实并未引起非议,也就顺理成章。临离开次右军营时,叶莲前去拜别任之水,为此事向他表示歉意。

    任之水却只哈哈一笑,道:“不就被罚了半年军俸?算不得什么。”说完端详着她摇头叹气,“可不就是个女娃儿,我这双眼睛可真是老花了,竟没认得出……”

    正值大敌当前之际,薛棠身上虽有棒疮,却也不敢懈怠军务,因暂时还下不得床,便在床头办起了公。

    叶莲抽空去看他,见他趴在床头看卷宗,心里便越发内疚,歉然道:“将军……都是我带累了你。”

    薛棠有她陪着,心里欢喜不已,道:“有什么带累不带累?为你,我便是多挨几棍,也是心甘情愿的。”

    叶莲脸上微红,嗫嚅半天方道:“将军若再多挨几棍,我……我便越发罪不可恕了。”他话里的意思如此明白,竟叫她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叶莲不由怀念起当年那个内敛含蓄的小城主,时光匆匆,他同她都已经长大,再回不到过去。往事历历在目,再想唯叫人心伤,那些懵懂年少的岁月,那些凄厉悲惨的记忆,一并都随着黑雕城的破灭消失在了硝烟战火中。

    “叶莲……”薛棠伸手握住她的手,话语里微有不满之意,“叫我薛棠,怎么总是将军将军的?”

    “这是军中,给人听到了不好。”

    “可现在没有别人。”薛棠执意要求。

    “我怕我叫习惯了,当着人也叫出来,那可就……太不好了。”

    薛棠叹了口气,便也就由着她。

    “将军的伤怎样了?”

    “母亲叫人送了最好的棒疮药来,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了,不碍事的。”他微有些尴尬地笑。

    叶莲心头微松,想起自己曾用过的那种雪珠玉肌膏,那药膏对付棒疮鞭伤这类外伤最好不过,正想开口提一提,便听外面传来木轮车的嘎吱声响,随后便听云简的声音自外传进来:“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我若不送最好的棒疮药,痛的还不是我?”

    薛棠一晒,叶莲已经面红耳赤甩开了他的手,刺溜站去了老远。

    “参见大将军。”她很快恢复了镇定从容,躬身朝坐着木轮车被小青推进来的云简行礼。

    云简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我还以为是梅儿,原来是叶典军。”

    叶莲握着两手呐呐道:“薛将军都是因卑职才受军棍之责,卑职心里不安,特地过来看望。”说话间隙,她朝着小青微微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小青也含笑跟她点头致意,她如今与白梅都算是云简的近身随侍,也是红妆营中的高级将领,叶莲自到红妆营便一直受她二人照应,三人相处甚好。

    云简笑道:“薛将军治军不严,自是该受杖责,叶典军不必自责。”

    “谢大将军宽慰。”叶莲一向仰慕云简,但云简真到了她面前,却不敢抬头直视她。略略扫过几眼,只觉她容貌极美、气度高华,不可逼视。薛棠的面貌大体随了她,却没有她这般逼人的气势,温和清雅,叫人更容易亲近。

    叶莲心里不由自主做了个比较,忙趁势告退:“大将军只怕有要事与薛将军相商,那卑职就告退了。”

    小青伺候薛棠多年,早看出他神色不对,忙也道:“婢子先回去看看参汤熬好没有,好了便给公子带过来。”

    薛棠含笑点头,眼看叶莲、小青退出去,面上的笑容便也跟着敛去,微有些嗔恼地道:“母亲……好好的您提梅姐做什么?”

    云简朝薛棠腰臀那一截瞟一眼,答非所问:“还疼吗?”

    “不疼。母亲,您以后别再当着叶莲的面提梅姐了,您也知道,梅姐她只当我是弟弟,我也只当她是姐姐,我们不可能在一起……”薛棠低声央告。

    云简道:“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姓叶的姑娘,可是你应该知道,她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

    “我……母亲从哪里看出来的?”

    “眼睛,她看着你的时候眼里一点爱意也没有。”云简一点也不给儿子留面子,“棠儿,你真的看不出么?”

    薛棠沉默良久,面上渐有郁郁之色,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我喜欢她,这就足够了。”

    云简叹了一声,摇头道:“总有一天你会觉得不够,你会想她像你一般喜欢你,你会失望……我不想我的儿子受这样的苦。”

    薛棠微微别转脸,神色颇有些黯然,过了片刻却转头问云简道:“那母亲您,是不是也不喜欢父亲?”他没有等云简回答,跟着便接了下去,“这就是您不肯回黑雕城的因由吧?父亲他一直都想挽回……”为了挽回,所以他不惜冒着毁掉黑雕城的危险,也要治好儿子的病,只因他知道,没了儿子,他们夫妻间便再没有一丝瓜葛。

    名存实亡的夫妻,相见亦不过是陌路。

    云简许久不作声,末了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莲走出没多远,小青便追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大将军自小与白蕊夫人交好,如今白夫人不在了,大将军便总想要多疼白姑娘一些,其实大家都知道,白姑娘跟游将军是一对的。”

    “哦……”叶莲不知该怎么接话,便只有笑笑。

    小青又道:“公子对白姑娘并没有什么想头,他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叶莲面上并无什么变化,仍是微笑着,轻轻说道:“多谢小青姐姐,只是……你也知道的,我配不上你家公子。”

    是配不上,家世地位都匹配不上,何况她还曾被敌国掳去,失去了清白之身。

    小青心里正做如此想,可叶莲当真说出来,她却又不知所措了,颇有些羞愧地开不得口。叶莲与燕君舞的事情大将军早晚都会知道,那时公子将更加无法得偿心愿。

    她由不住叹息,驻足不前,而叶莲却已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战幕

    红妆营是清一色的女兵,叶莲就住在主将大帐的右后方的一个小帐篷内。

    因司典军之职,她仍旧是一个人住,平时有两个执勤女兵过来照管起居。帐篷内布置的略比在任之水军营中时讲究,地上铺了厚厚的毡毯,各样器物用具都备的齐全。

    帐侧木架上挂着她新领取的头盔战甲,除此之外,还挂着一把薛棠特意从兵器库挑选来做她兵器的宝剑。

    叶莲抬手抚摸冰冷的剑鞘,心里无端烦乱。

    他总是对她这么好,这么好……

    明知道她根本就不值得这样,还要执意如此。她知道他还在等自己的答复,可是她该怎么答他?答应他,他那样白璧无瑕的人,岂容她这污浊不堪的失节妇人玷污?拒绝,又怕伤了他,一时两难。

    叶莲无声叹了口气,把纷乱的思绪略整了整,回头去看案上卷宗。

    说起来西肼人也该到了,战火不日便会燃起。

    只要那个人一出现,便会给东宁带来祸事,竟是百害之源。

    帐外忽然传来声响,有人扬声报道:“大将军到。”

    叶莲慌忙起身,帐帘从外被人打起,已有女兵将云简推了进来。

    “卑职叶莲参见大将军。”叶莲躬身鞠了一礼,云简过来,是为方才的事情吧?她微有些忐忑,虽然心头坦荡无私,却还是觉此事有些难办。

    云简微微颔首,道:“叶典军不必多礼,随意坐吧!”说着话她朝后挥一挥手,跟进来的几个随从便都退了出去,帐帘也被放下,帐中便再无旁人。

    叶莲听命坐于一旁,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待云简发话。

    云简沉了片刻,缓声道:“方才得到消息,西肼大军已进驻穆尔了,呵呵,还没扎好大营站稳脚跟,便遣使送来份战书,你且看看。”她说着便自怀中取出一封书函,向叶莲递过去。

    叶莲犹豫了下,直觉这封战书跟自己有关,便探身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将书函接了过来。拆开很快看了一遍,便又还给云简。果然不出所料,战书上明言,要与塘口峡一役枪挑列贤的叶姓女将一战,时间定在三日后午时三刻。

    “明白我为什么过来找你了?”

    “明白。”

    云简凝目看定叶莲,似若有所思,半晌才又道:“你以前的事情,棠儿都对我说了。”

    “哦……”叶莲短促了应了一声。

    “你救了棠儿,我该谢谢你。”

    叶莲什么都说不出,匆匆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强笑了下。

    “你这孩子啊,怎么总是这么拘束,来,到我身边来,挨着我坐。”云简无可奈何地摇头,顺手在扶手上拍了拍。

    叶莲不知她是何意,却又不好拒绝,想了想,还是起身将椅子搬至云简身边坐下。

    “我听棠儿说,你一直很仰慕我,怎么真见了我倒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哦……”叶莲语诘,面上泛起尴尬之色,“不……不是这样。”

    “哦?你原来不仰慕我。”云简皱起眉。

    叶莲忙道:“不是,卑职自小便仰慕大将军,就因为仰慕大将军威名,才去的黑雕城。”

    云简笑了起来,伸手过去摸摸叶莲头发,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呀,也别总想着,凡事还要往前看,多想想那些让人开怀的事情。”

    叶莲未料她竟有这般温柔的时候,心头又是诧异又是感动,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酸楚,想起小时候母亲没事便喜欢这样抚摸自己,不由心潮涌动,眼中有泪意,她却硬是忍了回去,轻声道:“多谢大将军提点。”

    云简又道:“我知道棠儿喜欢你,他说他要娶你,你愿意么?”

    叶莲愣住,呆了呆便摇头:“不,不行,我配不上他。”

    云简道:“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上,何况你还对棠儿有救命之恩,只是,你得喜欢他,我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妻子,那样对他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呢?”

    “我……我……”叶莲结结巴巴答不出来。

    云简等了她半晌,摇头喟叹道:“看来你是不喜欢他的。你心里装着的,是这个下战书的人吧?”

    叶莲大惊,急着表明心迹,立刻便跪于她面前否认:“卑职万死不敢有此心。”

    “起来!”云简道,语声很轻,却有不容违拗的威慑之力。

    叶莲略顿了下,知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便默然站了起来。

    云简又将那战书打开来细看,一边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燕君舞……跟他父亲还真像,都喜欢一味地强取豪夺。”

    “他父亲?”叶莲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以前燕君舞对她讲起自己幼年之事,她一点也听不进去,这时却无缘无故好奇起来,竟盼着云简能多说一些。

    云简眼中微有怅惘之色,却是一闪而逝,道:“就是那位西肼睿嘉帝,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是大将军将他斩于马下而死?”

    “嗯。”云简颔首,语声却冰冷,“那样的人,该死。”

    叶莲一时无言,真如燕君舞那般心狠手辣,确也该死。

    云简沉默片刻,伸手拉叶莲道:“敌人如今又在咱国门前叫嚣……咱们却也不能让他们小看了,你说是不是?”

    叶莲知她心意,便道:“是,卑职愿听大将军吩咐。只是,有一言在先,卑职早被人废掉武功,恐有什么闪失影响了士气,于我军不利。”

    云简拍拍她手背,柔声道:“可怜了你,我原本不欲派你去应战,但军威为重,你又才在塘口峡一役枪挑列贤,对西肼人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至于是不是应战,倒可随机应变。对了,我带了医官来,先给你好好看一看。”

    她说罢便出声叫人,不多时果然有个四五十岁模样的男子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云简道:“这是王太医。”跟着便把所知道的情况跟他大致说了一遍,请他给叶莲诊脉。

    叶莲跟那王太医打了个招呼,看这人眉目和善,不爱多言多语的奉承,便知是个实实在在行医之人,也就伸手任他把脉。

    王太医凝神切了许久,又换了只手继续诊脉,一边又细细观叶莲气色。

    如此足耽搁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来慢慢开口:“典军大人当初是被人废了双手筋脉?”

    叶莲不语,只微微点头,脑海里霍然浮现出当日景象,心头便是一阵紧缩。

    “那人下手还留了点分寸,并没将典军大人筋脉尽废,后来可能也用了些续断之药,所以大人的武功并未被全部废掉,若再以我特制的玄龙续筋散裹敷,或许可慢慢恢复。”王太医眉眼含笑,颇觉欣慰。

    叶莲也望着他微笑,笑里却微带了几分苦涩,留了点分寸……这是不是说他还念着几分情意?若是一点分寸不留,她这双手是不是也就废了?

    云简道:“那就按你的法子为叶典军医治便是,只是三日的时间会不会太短?”

    王太医道:“三日时间已足够叶典军恢复七八成。”

    云简这才略缓了脸色,道:“这三日我还需指点你些剑招,那燕君舞与我激战一场,招数来路我大体都摸清了,他虽武艺超群,却还是有薄弱之处,我这几年反反复复琢磨过,如今也都一并传于你。”

    能得云简亲自传授武学,曾是叶莲梦寐以求的事情。这时忽然成真,叶莲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好一阵才跪地拜倒:“多谢大将军厚爱。”

    之后三日叶莲便一边接受王太医治疗,一边跟着云简学习一些战场之上破敌的小技法,这是实战经验,以往叶莲并不曾在兵书上学到过,但每个小技法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三日转瞬即过,很快便到了约战的时刻,两军在长岭、穆尔两地交界的大坪拉开战幕。

    其时,艳阳高照,无数旌旗在天宇下飘扬翻飞。

    两军东西对峙,放眼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也不知集聚了多少人马,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擂鼓三通之后,东宁这边飞驰出一人,却是丁洌。

    西肼战营里却并无人出来应战,过了片刻那边纵马驰出一人,却远远便站定,再不往前,对着东宁这边大喊道:“我家主帅说了,请你们那位姓叶的女将军出来应战,呵呵,不是说东宁娘子军厉害的很么?怎么到关键时刻便不出来了?还是你们东宁男人知道老让女人出战伤了脸面,才如此为之?不过说起来也真是啊,你们东宁的男人都是废物吗?怎么每次都要女人出面才能打赢啊?哈哈哈哈……”

    那人粗声粗气的,语声却很是宏亮,声音直传过来,震得人耳膜都在发颤。

    叶莲注目看过去,依稀看出那人便是曾随燕君舞攻破黑雕城的原五,再往前看,才看到西肼战营正中那辆巨型战车,战车上站着一人,全身黑甲,观形貌应是西肼军这次的主帅,也正举目往她们这边看。

    是那个人,叶莲心头蓦地紧了一下,是他,虽然隔着那么远,她却明明白白的知道,那就是他。

    燕君舞,他终于出现了。

    丁洌怒声骂道:“去你妈的,要打就打,你啰啰嗦嗦什么?”

    谁知那原五竟一点都不生气,继续又嚷:“哎,我说你们这位叶姓女将军相貌如何?嫁人了没有?若是长得还过得去,又没有嫁人,不如就跟了我们主帅……我家主帅刚好还没娶亲,人又年少英俊,家有万顷之田,更有财富珍宝无数,啊,你们看不上这些,哈哈哈,那再告诉你们,我家主帅除了这些,琴棋书画也无所不会,真正是个大才子!来,弟兄们,给他们唱一曲听听。”

    话音一落,西肼军中竟真的唱起曲来,歌声响亮齐整,分明是训练过的。

    娇娘娇娘,眉笼淡淡,笑颦浅浅,思卿思卿,我心悠然。

    俏娘俏娘,手玉纤纤,靥绯点点,思卿思卿,我魂飘然。

    美娘美娘,青丝蔓蔓,意态婉婉,思卿思卿,我魄驰然。

    歌声飘向云霄,夹杂着些猥琐的嬉笑声,久久在两军阵前流转。

    诡计

    影窈窕,桃林间,调弦丝竹,花舞对相眠。

    共梳妆,小墨轩,丹朱粉白,眉妩发似泉。

    碧流烟,木空山,绰绰约约,心誓无须言。

    凭栏远,沉水殿,琴瑟和鸣,月圆人更圆。

    那歌声起先调子十分欢快,唱了一小节便转了韵,调子缓缓沉下去,歌声也沉下去,似愁绪满怀,扯不断理还乱,缱绻缠绵。而那曲词,却分明将她与他相识以来的种种过往,没有丝毫遗漏地一笔笔点了出来。

    除了木空山,只要是当年曾在黑雕城呆过的人,差不多都会知道小墨轩、桃花林、沉水殿,而那曲词唱的如此清楚明白,便是傻子怕也能听出点道道来。

    且不说叶莲本人如何,薛棠、丁洌二人已然变色。

    便连任之水都听出了内中玄机,知道那是西肼人侮辱嘲笑之词,一时怒火冲天,忍不住破口骂道:“西肼人这是疯了吗?他奶奶的,要唱情歌回家对着自家娘们唱去。”

    他一边骂一边便要操刀催马上前,吼道:“薛将军,我们趁着这会杀过去。”

    “慢着。”薛棠强自忍耐着沉声制止,“只怕是西肼人的诡计,先不要冒然进击,以免中了埋伏。”

    薛棠是此战的主将,主将发话,从将焉能不听?何况薛棠所言也都在理,任之水虽是火冒三丈,却也只有耐住性子不动。

    西肼阵营中仍在没完没了地高歌,他们一遍遍地唱,措辞愈来愈香艳旖旎。

    简直……不堪入耳。

    再让他们这般唱下去,不用多久,军中上下便会知道这曲中真正含义,虽然那都是燕君舞自说自话,却难免不会有人信以为真。

    薛棠眉头紧蹙,目中隐隐有怒火闪动。他忧心忡忡地朝叶莲那边望去,她还稳得住,神色间并不见有何变化,只是脸色煞白,一手紧握住腰间宝剑,手指扣得太紧,竟在微微发抖。

    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紧张到极致,也脆弱到极致,一不小心就会“嘣”地断掉。

    薛棠抬了抬手,想要传令神箭手射掉战车上那正悠闲自在看笑话的无耻之徒,谁知那人却身子一转,便从战车上下去了。车下是密密麻麻的西肼铁甲兵,那人身形隐入其中,薛棠便失去了目标。

    然而西肼人的歌声却未因此停止,一声声响彻,彷如魔音一般无休无止击刺着每一个东宁将士的耳膜。

    薛棠再忍受不住,忽然召过传令官,道:“传令,鸣金收兵。”

    传令官大惊:“将军,还没有开战。”

    “你敢抗命?”

    “末将……不敢。”

    锣声骤然大作。

    鸣金收队之声一下子便将全身戒备的叶莲惊醒了过来。她愕然掉转头,满眼不解地朝薛棠那边望,只是薛棠已经掉转马头,叶莲便只看到他的背影。

    旁边有将领提醒她道:“叶典军,收兵了。”

    “哦,好。”叶莲方始应了一声,松开紧握剑柄且已攥出汗水来的手,握得太过用力,这时才感觉到虎口有些发酸。东宁军已全数开始撤退,她不得不拨马跟上。

    任之水也不得不听令策马返转,嘴里兀自不满地道:“怎么就收兵了?老子还没动手呢!”

    不战而退,这可是行军大忌,可将令既出,便是覆水难收,任谁都不能违抗。

    叶莲知道薛棠如此是想要顾全她,他不想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辱。

    那个人果然使得好计策,不单羞辱了她,更羞辱了整个东宁。

    他如此做,无非就是要激她出来,而她差一点也就中了计,几乎就冲了出去。

    东宁临阵不战退兵,西肼那边顿时欢声雷动,嘲笑辱骂之词不绝于耳,却还算君子,并没有趁势追过来。

    燕君舞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战车上,扶栏满意而笑,那如潮水般退去的东宁军中应该有她的身影,他举目眺望,试图在人群中找到她,但是人太多了,她就像一粒沙混迹其中,根本就看不到。

    慕容蓑自短梯上缓缓踱上车,笑道:“呵呵,不战而退,可是斩首之罪。”

    燕君舞含笑点头:“让云简下手斩了儿子,也不知要怎样心痛?”

    “主上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对方损失一员大将,真好计策。”

    燕君舞但笑不语,眼中掠过些微阴冷的光芒,薛棠自是死了最好,免得整日跟个苍蝇似的跟在她身后。

    只是她就更恨他了。

    他闭上眼,心道:“没关系,小叶莲,我总有法子叫你回到我身边。”

    果不出燕君舞所料,云简在营中大怒,拍案厉声质问不战而归的儿子:“为什么要不战而退?就为了西肼人那不着调的曲子?你难道不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竟然给我临阵退兵?”

    薛棠无法辩白,只跪着听她喝问。总不能说是怕叶莲承受不住吧?这次确是他意气用事了。

    “来人,给我拖下去斩了。”云简痛心疾首,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可她能怎么办?总不能置军纪国法而不顾。

    左右执刑校官受命,不得不上前去拿薛棠。

    “大将军手下留情!”大帐中呼啦啦跪了一地,俱为薛棠求情。

    云简道:“薛棠身为先锋将军,知法犯法,不斩不足以正军纪,任何人不得为他求情。若有一意孤行者,与之同斩。”

    众将闻听云简之言,一时都开口不得。

    叶莲眼看薛棠被押出去,仿似被一个霹雳打中,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过来,燕君舞激的人不是她,而是薛棠。他就算准了薛棠心软,知道薛棠宅心仁厚,会不忍见她受此奇耻大辱,算准了薛棠会承受不了最终不战而退,甚至还算准了云简不会徇私枉法。

    于是他不动一兵一卒,除掉了东宁这位新崛起的少年将军。

    叶莲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忽然趋前一步,道:“大将军,请容卑职进一言。”

    云简道:“讲。”

    “卑职以为,我们可能是中了西肼人的诡计了。”

    云简冷如寒冰的脸上微有一丝松动,眸光微凝,道:“中计?”

    叶莲连忙点头:“对,两军尚未交战,便斩先锋将军,只怕正合了西肼人的心意,还望大将军三思。”

    云简略有迟疑之色,叶莲所说不假,她不是没想过,若是其他人她便也饶了,偏偏是她儿子。

    丁洌见她犹豫,趁机上前又道:“还望大将军三思。”

    他如此一说,帐内其他人也都跟着出声,一人道:“卑职方才默占了一卦,阵前斩将是为大凶,大将军万万不可行此险着。”那是军中的占卜师,每次征战之前司占卜吉凶天象。

    众将闻言是大凶,忙又一起进言:“还望大将军收回成命。”

    云简沉默片刻,终于道:“既是如此,那便暂留薛棠一条命,明日继续出战,若再敢临阵退军,定斩不饶。”说完此话,她轻轻吁了口气,紧绷的心弦方松弛了下来。

    薛棠被推至法场,却未如某些人所愿被当真处斩。

    这一消息很快便传至西肼主帅帐中,紧随而来的是东宁使者送达的战书,约于第二日午时再战。

    真正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燕君舞拿着那战书,百般不肯相信,皱眉恨恨地咬牙:“云简竟然徇私包庇……哼,女人就是女人,简直视军规法纪当儿戏。”

    慕容蓑摇扇微笑:“也可说是聪睿过人,人家识破咱们的用心了。”

    燕君舞不以为然地轻嗤,出神半晌,却道:“明日对阵,可再唱什么曲子好?”

    慕容蓑笑道:“主上,此计用一可奏效,再而三便不经用,恐会事得起反,弄不好还会引起悬都那边的猜疑,兵贵神速,明日起便再玩不得了。”

    输赢

    一夜忽忽过去。

    午时三刻时分,两军再度在大坪对阵。

    阳光下甲衣生辉,战旗猎猎,到处都是兵刃利器折射的刺眼光芒。

    鼓声震天而响,这一次西肼再没玩什么花样,三记鼓声一过,既遣将出战。

    最先出来叫战的是昨日出口笑骂东宁无人的原五,东宁应战者为任之水。

    马蹄翻飞下一时尘沙滚滚,一片黄|色烟尘里,只见二人长枪大刀在半空中你来我往,锵锵声不绝于耳。约莫厮杀了五六十个回合,只听原五惨叫一声,应是被任之水伤着了哪里,竟然打马便逃。

    任之水纵马去追,行至半途,西肼战营中飞驰出一骑将他截住。

    来者一身黑衣战甲,正是西肼主帅燕君舞。

    他一冲至任之水面前便挥剑连刺,任之水虽说勇猛,说到武艺却远不是燕君舞的对手,不过数招便露了败象,危急中丁洌拍马疾驰上前,将任之水换下。

    眼见丁洌杀到,燕君舞眸光一寒,挥剑便朝丁洌劈面斩下。

    丁洌带马后退,举剑堪堪将那一剑格挡在外,但燕君舞力沉如山,他险些就承不住,差一点被按仰在马背上。

    燕君舞面色如冰,冷冷望住丁洌道:“念在咱们师徒一场,我放你一马,去换你小师妹来。”

    丁洌红着眼挣扎着道:“师徒?从您破城那日起,我们就不再是师徒。”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学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丁洌咬牙反臂一格,霍地将燕君舞压下来的剑震开,而后挺身而起,道:“战场之上只有国恨家仇,没有师徒父子。若师父大人要跟我算不敬不孝之罪,那只有另找时间私底下解决。”

    燕君舞嗤然冷笑:“何必另找时间?哼,我现在就解决了你。”他目中光芒大炽,下手果然再不留情,一剑剑挥下,招招都欲致丁洌于死地。

    丁洌自知不是他对手,却还是奋力苦撑,来去间已过数招。丁洌略微诧异,照理他根本敌不过燕君舞二十招,今日居然竟与他拆了三十多招还能勉力应付,他隐约觉出是有什么不对,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接近第四十招的时候,丁洌终于被一剑拍落马下。燕君舞的长剑斜劈而下,?br /gt;

    莲上君舞第2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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