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百八十三章 太阳旗落（19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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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奔波了一个多月，上上下下打点了两三圈，终于迎来了曙光。因为华北战线告急，加藤一郎被临时调走。接管的一位日本高级军官同意下个月便可释放元存勖——日本人在等着元氏产业全部充公方能罢手。</p>

    我不由得再次想起母亲常说的那句话，“破财消灾，也是好的。”是啊，尚有人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消灾救命呢！尚有人抱着金条入棺呢！</p>

    如果不能全命，便是富可敌国，却又何用？只有这一腔热血还是滚热的，才可以说说未来的“可能”。</p>

    挨着日子，数着日子，时间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迈进了八月中旬。每日在家依旧是看报、等消息，一寸寸磨搓着时光——像磨搓田地里丰收时的秸秆一样，虽然带刺剌手，却恨不得一划到底。</p>

    幸好还有一些喜人的消息出现——虽然报纸、广播都已经被日本人严密控制，但也有一些蛛丝马迹显示，最近日本人已经慌乱了：他们在华的兵力投入越来越有所收缩，原先盘踞在中华大地上的万千毒蛇，不得不分兵去对抗正在越过中苏、中蒙边境的苏联红军。</p>

    此外，还听闻一个有见识的海外学人说，日前美国大兵向日本本来投放了两颗叫做“原子弹”的神秘武器，制造出来的成品只是一个小男孩大小的圆柱体，爆破时却可以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用烈焰吞没一个城市，活焚生命，烧毁房屋，连土制的瓦片都纷纷起泡。那场面，大概比古书里讲的“火烧连营”还有残酷而壮观。</p>

    原子弹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估计学工程的文澍一定知道。如果今后能够有机会见面，一定拿这个问题考考他。想到那年在圣约翰大学的楼下，德元让文澍拿工程问题考我的时候，多么逗乐！然而，那个画面，距离今天又是多么遥远。</p>

    不过，看了这样的消息，多少有些高兴。日本人也总算吃点苦头了，不知道他们的天皇能够及时辨识大局走势，赶紧撤军中国。正在遐思之间，小杨突然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说，“二小姐，大好了！”</p>

    我心里又瞬时绷紧，吃了一吓。原来，我竟然把他口中的“大好了”依旧习惯性的听成“不好了”。</p>

    “街上都在说，日本人投降了！他们那个叫什么皇的宣布投降了！”小杨大声的说道，满头大汗颗颗闪着欢快的光芒，也顾不得拂去。</p>

    “是日本天皇？”我问，“投降了？”</p>

    “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么个音。街上日本兵撤了不少呢，听说国民军队就要进上海了！”</p>

    “真的？”</p>

    “真的!”小杨见我依旧将信将疑，便又匆匆跑了出去，不一会，已经把报社加发的报纸给我带来，我细细的看了三五遍，终于确信这个消息不是假的，而是确确凿凿的。</p>

    原来，由于美国的核武打击与苏联军队的参与，促使抗日战争局势产生明显扭转。为了避免采取大量伤亡的登陆战以及先苏联一步拿下日本本土，美军在日本广岛、长崎先后投下两枚原子弹，同时出动数百架战机对东京等地进行轰炸。炸弹与子弹齐下，日本本土多个重要城市遭受重创。与此同时，苏联红军也向驻守中国东北之关东军发动全线进攻，发动八月风暴行动。</p>

    这诚然是一个平地惊雷的天大好消息！如此一来，不但中国有望解放，连中国人都可以早日过上平安的日子了！那么，在狱中饱受煎熬的元存勖，以及和他一样被抓走的无辜的中国人，自然也可以得救了！</p>

    我和小杨立即到警察厅去探听消息，果然那里的日本军官大部分都已经收拾回国——听说临走时还不忘可恶至极的残杀了几个狱中的国民党和**党员。同时，那里留守的中国人告诉我，现在要等国民军队来接管这里的事宜，到时候事情也许就会好转了。</p>

    不，不是也许，应该是一定才对。难道中国人还不肯放过中国人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死了成千上万的人，不就是为了解救自己的这个民族吗？</p>

    我想着，心里涌出说不出的、几乎发了疯似的喜悦，和元存勖见了一面，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现在，阻隔我们在一起的只剩下最后一道铁锁了。等到国民军队一到，也许就可以打开了。</p>

    第百八十四章他回来了</p>

    没几日，浩浩荡荡的国民军队便进驻了上海市，鬼子的太阳旗全部被销毁，青天白日满地红旗瞬间遍地开花。</p>

    中华民国国徽的特别意涵是：青天大于白日光芒，象征天上的青天广阔无边，青天中的太阳（白日）高远，远有先人、历史意涵，代表中华民国全体，勿忘历史之先贤先烈为民主牺牲奉献。</p>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载歌载舞，像极了西方的狂欢节。这一刻，这个城市、以及这一千二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才终于找回了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尊严。</p>

    王公馆也挂上了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一方面，向党国表达一下忠贞之意，另一方面，也是沾沾喜庆之光。不久，德元、明曦远在国外的电报也已经发到，向家人问好保平安——合家团圆的日子终于有望来到了。</p>

    一日，正在和阿吉、杨嫂等人一起在内室洒扫庭除，忽然母亲小步快走的找到我，急切的唤道：“槿初，你快去看看，是谁回来了！”</p>

    看到母亲的脸上几乎就要老泪纵横，我一时呆住，然而几秒钟之后，便意识到了什么。</p>

    走到客厅，一撩开帘子，便看到那个熟悉却久远的身影——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褐色的军装，笔挺的站在大厅中央，整个人就像一柄熊熊燃烧的火炬，瞬间灼烧了我的心房。</p>

    他正背对着我——也许是怕第一面那种刺目的疼痛。</p>

    “文澍！”我忍不住唤了出来。和这个身影同样熟悉却久远的，是他的名字。</p>

    文澍回过头来，看到了呆立在帘下的我，嘴角抽搐着，却说不出话来。</p>

    他成熟了，沉稳了，从一个青涩的大学生变成铜雕一般的战士。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古铜色，鬓角还能依稀看到残存的疤痕，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高挺的鼻梁添了几分硬气，结实的胸膛和身板衬得一身军装更加笔直、挺拔。他变了很多，变得我几乎快认不出来，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闪着我最熟悉的温柔、倔强和渴望，呼唤着我——</p>

    这就是我曾经日思夜想过的文澍。</p>

    他走过来，紧紧的把我搂到怀里，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只说了六个字，“我想你。很想你。”</p>

    我的泪无声的流下来，浸湿他的衣装；我的鼻翼里，嗅到了军人身上的铁锈、烟味与汗水混杂的气息。</p>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止住泪，看着他的疤痕说道，“我常常梦见你在战场受了伤，很怕你回不来。真的很怕。”</p>

    “为了你，我也会回来。这是我答应过你的。”他对我说。</p>

    是的，他已经实践了自己的承诺，如他当年离开时所说，他想去战场上锻炼出真正的男儿筋骨和气质，不要再做优柔的少爷，他做到了；他还答应我，赢得胜利之后，一定平安回来，他也做到了。他的意志已经到了不可淬灭的坚硬，坚硬得让我感到不安。</p>

    才说了几句话，便有一个士兵到门口报说新市长到任开会，需要他立即回去。母亲和我一起送他到门外。母亲很友好的叫文澍有空来王公馆吃饭，文澍笑着答应了，和我们告别。</p>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开始沉重起来。母亲看出了我的神色，问，“你打算告诉他吗？”</p>

    “我不说，文沁也会说。他迟早会知道。”</p>

    “你和元存勖还没有结婚。”</p>

    是的，应该说，我和元存勖还没有来得及结婚。虽然之前谈起多次，但家庭的变故、生意的艰难，让我们无法抽身去筹备婚礼——他也不想给我一个过于草率的婚礼。</p>

    “这并不重要。我和文澍已经不会再有可能了。”</p>

    “我知道。可是我宁愿你们已经结了婚。”母亲说道。</p>

    文澍随军进城后，连家都没有回，就直接来王公馆找我，这里面的意思，任谁都能看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