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4 章

    鬼娃娃 作者:深水之下

    第 14 章

    金符一道箭样射向语落虚无的身体，金光一闪化做钟一般的形状困住语落.而同时，初云身上发出可怕的喀嚓喀嚓的声音.只见他的身体，从两腿开始，石雕般被固定住，皮肤底下清晰地显现出紫黑的血管脉络，冻到透明一般－－－他的身体，竟是从血液里开始结冻了！

    他却丝毫没有畏惧感，只盯着语落笑，犹如罗刹.突然，他空着的一只手一挥，另外一道符咒朝我射来！

    ＂小心！＂语落一惊，施法的手势突然就乱了一步，罩住他的金钟趁机紧缩.回响已经无法自如活动，只能护着我闪身躲过，然而符咒却只是虚晃，真正袭来的却是那把龙纹的剑.我在他的怀里，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下跳动，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穿刺的声响......＂回响－－－！！＂

    仿佛用劲了生平死后所有的气力，整个脑海里就只剩下回响的名字.冰冷的身体轰然滚烫，好象跌进沸腾的火海......待我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却看见初云惊诧的脸.他的脸上溅满血，满脸难以置信.向下看，看见被鲜血染透的回响的白衣，腹上还插着撰舁剑.回响伤痕累累的手紧握着一段青玉剑的碎片，而那碎片的另一端，正深深刺入初云的胸膛....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我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剑锋带来的疼痛，我甚至感觉得到温热的血液渗出，胸膛里心脏缓慢的跳动－－－我...在回响的身体里？！

    ＂......＂初云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上涌的血噎住，剧烈地咳嗽.那边，困着语落的金钟登时破裂开来.＂蓝雩，回响，你们...＂语落的表情是不可掩饰的震惊.＂我＂惊讶地摸一把脸，发现满脸眼泪.是我在痛，还是回响在痛？

    而初云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我＂，再看看自己依然握着撰舁剑柄的手，突然受惊吓般放开.初云歪着头，愣愣地看看自己胸前的伤，再看看＂我＂，突然大哭起来.可他却没有了眼泪，只是发出嘶哑干涩的声音，他每说一句话，血都不断地从嘴里涌出，甚是骇人：＂对不起...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我，对不起，你不要哭好不好.我该死，是我该死...＂他一边哭一边伸手过来，颤颤悠悠地要擦＂我＂脸上的眼泪.我心中一惊.这个人到底是癫狂了，回响不过是长得有点像降啊.＂我＂一颤，没躲开.

    初云的手冰冷而僵硬，却那么小心，他满手的血，混着眼泪在＂我＂脸上游走.他看＂我＂的目光痴迷而散乱，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不惜一切甚至残忍的人其实是多么脆弱.希望破灭的时候，他的意志也就随之崩溃.＂初云，其实你早该明白，降没有带你一起来封印之地是因为...＂语落的声音仿佛无奈的叹息，幽幽传来，＂路途实在艰险，他怕你出意外.他不是嫌弃你，他是关心你的啊！只是这世间不如人意的事太多，可怜你孽缘缠身，早该解脱了...＂初云充耳不闻，早已听不到语落的声音.只一味地看着＂我＂，任凭自己血流得越来越多，青紫散去的面孔和他的头发一样惨白.一直一直看下去，活人的气息一点一点从他身体里散去，他的眼睛始终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赤红的血色散去，我才发现，原来他也有着一对深黑单纯的眼睛.＂降，你...还是不原谅我么？＂

    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吐出，初云的头无力地微微靠向一旁，眼睛却还是看着＂我＂，一滴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滑下.＂...原谅你了.＂

    －－－回响？！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轻的拭去初云面颊上的那滴泪.他圆睁的眼睛缓缓合上，无比安慰.而＂我＂的身体也突然脱力地倒下去.

    ＂回响！＂我叫，可听到的却是回响回荡在我脑海里的声音.＂蓝雩，不要惊慌.恐怕是你附身到我这里来了...＂什么？！

    附身的话，以他现在的虚弱状况，他的魂魄会被我吞噬的！

    我慌忙要挣脱.

    ＂先别动！＂这次阻止我的是语落.他飘飞过来，担忧地看着我：＂你附了他的身，并且已经可以控制他的行动.如果脱离的话，你的魂魄会不完整的！＂＂可我不出来的话回响怎么办！＂

    ＂...＂语落抿紧了嘴唇，看看我，仿佛在思考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回响！不要做傻事！＂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回响的手已经抓出插在自己身上的撰舁剑，毫不犹豫地拔了出来.＂还你青焰救命之恩.蓝雩，今后两不相欠，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回响的声音在脑海里轻轻传来，＂你可安心待我了吗？＂情景如同那雪洞记忆的时光再次倒流，我突然之间失去所有反应的能力，只茫然地看着自己的魂魄轻盈地从回响血流不止的身体里完整脱出.他温柔乌黑的眼睛看着我，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倒下.我怔怔地看着他穿过我透明的身躯，重重倒在我脚下.发带跌散，泉流似的黑发铺散开来.他安静地闭上眼睛，火一样的红色从身上无声流出，迅速染红身下纯白无暇的冰雪之地.长久以来，究竟是谁在还谁的人情债？互相牵扯不清，一个一个的偿还，最后却陷入一个无法跳出的轮回，谁亏欠谁的，都无法偿还清楚.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偿还清楚＂感情＂这种债？

    安心待你？为什么你现在才说出来.我们欠对方的，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偿还了？

    回响......

    ＂怎么会...又是这样？＂

    语落的声音颤抖起来.

    ＂蓝雩，蓝雩...蓝雩？＂

    他轻声地呼唤我.

    我茫然地转头看他，却什么都看不见，散去所有焦点，只剩下回响身上流出的血，无边无际地烧灼着我空无一物的视线.＂对不起，都怪我，是我闯下的祸！＂语落透明的手掌覆在我脸上，雪白柔和的光华缓缓灌注进来.我终于看到他的脸，心痛而焦虑.＂语落...你说，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我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地飘忽.

    是不是呢？我不该等你，我不该来找你，我不该无视回响的心思，我不该沉迷于自己的幻觉，我不该......真好笑啊，像我这样软弱平凡得一无是处的人，竟然也有资格去辜负别人......凉冰冰的眼泪顺着面颊无声流下.

    语落忽然惨然地笑：＂蓝雩，辜负别人的是我才对.我对不起你们，也骗了降.其实...他不知道守护天书的魂魄会消散掉，根本不能进入轮回.是我在骗他，我也在骗自己.我多希望真的可以去赴我们的约定，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蓝雩，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很多希望，因为我自长生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被遗弃在时间之外了...我只要和降约定过，就已经很满足.我只希望，你不要和我一样，也负了回响...＂－－－他在说什么？

    ＂蓝雩，能遇到一个珍惜你的人很不容易，这是前世缘分都修不来的福气.要是错过了，你后悔都来不及.不要负了他，也不要负了你自己，好不好？乖孩子，就再听我这个骗子最后一次话，我相信你有这个好运气.＂语落缓缓向后飘去，神色温柔凄然，＂我把天书给你.＂－－－？！！

    他的手往旁边的冰柱虚空一击，冻结在里面的法杖破冰而出.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转的弧线，散发着星华般光芒的法杖发出泠泠悦耳的声响，直直竖立，朝语落脚下的地方猛然刺下去.我被他的结界困在原地无法动弹，喉咙里塞了烙铁般滚烫剧痛，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眼睁睁看着法杖的底端与泛着金色光华的地面刹那碰撞.一道霹雳炸响，蓝色的闪电交织从地面腾起，语落白云般的身影在闪电之中霎时溃散开来......＂蓝雩，珍重...＂

    时光之后

    无数蓝荧荧的光芒仿佛星空坠落，漫天飞舞，明明灭灭旋绕不息，不愿离去.却逐渐地暗下来，越来越少.我呆呆地坐着，看着最后一点蓝色的光芒落在我的手心里，渐渐黯淡，消失.忽然，有金色的光芒好象夏日里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无声地照射过来.我抬头，看见那金色的天书在我面前缓缓落下.回响躺在我面前，神情安然，他的血依然温暖，脸色苍白的他就好象睡着了一样.空荡荡的雪洞里，寂静得好似时间在这里凝固.我已经没有眼泪可流.干涩的眼睛盯着天书，一动不动.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r

    就算时光逆转，有些事情还是会发生改变，有些人还是不会再回来.谁也不知道过去的光阴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会倒退到哪里，谁又会变成什么模样，谁又会遇到谁，谁还记得谁.其实早已经过去的时间，就算回来，也只能算是＂时间之外＂.就算天神，也无法真正原封不动地找回已经逝去的过去.可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无论会怎样，都不该放开珍惜的人的手.语落，你说，对吗？

    苍白的微笑浮上我的嘴角.目光迷离地看着回响，转头，伸手，金色的天书无风自动，一阵夺目的光芒迸射，天书豁然打开............

    时光之外,记忆之中.

    雪静静地落下.视线所及之处白茫茫地空旷.风是没有声音的，雪也是没有声音的.就连那个人走过来，也是没有声音的.洁白的袍裾轻飘，长发柔软温润，轻轻触在脸上，痒痒的...＂烨彩，你看这孩子是不是晕过去了.咦？他睁着眼睛呢！＂好暖...绒绒的狐裘裹在了身上.带着那个人的温度，带着那个人温柔的兰草香.努力眨动被冰雪冻结的睫毛，看见的是一双湛蓝眸子，静海般滟潋清澈，含着柔柔的微笑.于是，僵硬的神经终于松懈，眼前一片黑暗沉沉遮来......＂我这个人很笨的，总是丢三落四...呵呵.所以，你要是跟着我的话，要小心一点，不然我们走散就麻烦啦.＂这个人，就是那位天下第一的大法师？

    孩子气地笑，温柔而单纯.

    迷迷糊糊走错路，不停地遗落东西，偏偏又喜欢打抱不平.有了无数跟在后面感恩戴德的人，也有无数搜寻追杀的仇敌.神奇的是，无论报恩还是寻仇，他居然都可以安然躲过.有意无意，那些人永远捉不到他的行踪.他就是一抹雾，一朵云，恬然自得，浑然不觉擦身而过的危机.谁也抓不住他.直到有一天，连我都找不到他.

    到底...是他弄丢了我，还是我弄丢了他？

    恍惚里，茫茫的雪地中只剩下我一个人.

    忽然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样貌.瘦小单薄，穿着破烂的衣裳，凌乱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对因为消瘦而格外大的眼睛，任凭睫毛上落满雪花，也不眨一下.细弱的手指冻得紫红，紧紧扣在一起，执拗地昂了头，只望着一个方向.我要等他回来.

    一直到紫色藤蔓爬满我的身体，一直到我恍恍惚惚，接近他们说他在的地方.可是，我真的好冷.

    一个人坐在这里，雪埋了我的身体，风割破我脆弱的皮肤.严寒侵袭到我的五脏六腑.冷到疼痛...

    眼泪还没流出来，就在眼睛里结成冰.

    我哭不出来.

    ＂来，跟我走吧.＂

    是谁？谁的手？那么温暖.

    细小幼嫩的...孩子的手？

    －－－不对，这分明是青年人的手.可是不是他呢.白皙无暇的手，修长优美，充满令人放心的力度，带着不可抗拒的暖意.犹豫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拉住那只手，缓缓站起.碎裂的冰屑悉悉索索掉落下来.我转身，抬头看我身后的人.＂你是谁？＂e

    他沉默.弯腰抱起我.

    ＂这里很冷，我们回去吧.＂

    他的嗓音低沉却清澈，平缓而柔和.他的长发好象最美的黑色锦缎，柔软地拂下来.我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的心跳，忽然间，有咸咸的液体滑入嘴角.眨一下模糊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融化的眼泪，一点一点打湿我青色的衣襟.

    我抬手覆上他的脸颊，看见自己手上紫色的痕迹潮水般褪下，淡去.宛如一场噩梦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仓皇逃走.我看着他纯然深黑的眼眸，轻声说：＂好，我们回家...回响.＂时光之外，重新开始.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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