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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浪精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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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浪精 BL 作者:佚名

    小浪精 第5节

    直到这会他仍然很难习惯自己对宋栖然竟有那么重要,重要到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觉害怕。

    他忽然叫了一声“停车……!”

    宋栖然吓了一跳,他没法移开盯着正前方的视线,只能睁圆了眼睛,慌张道:“可这是高速!”

    “靠边停,应急车道!”赵孟粗声粗气下着命令,宋栖然将信将疑地打开双闪,放慢车速。嘴里一面说着:“车没抛锚,这样违反交通规则,前边不远就有摄像头,会被扣——”

    他没能说完。车刚停稳,赵孟便将他的肩头一掰,堵住了那张嘴巴。

    “交警大队我认识人,给你走后门,”他喑哑着嗓子低声说,剩下的话也尽数消弭于唇边,“你就别动了,不动的话我就亲亲你,要再动,下个休息站我就办了你。”

    宋栖然听话了,他不动了。

    赵孟舔着他的舌头,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像那样很久,直到内心平复。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把话说清楚,现在这样嘴巴对嘴巴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没人知道,但赵孟就是忍不住。这辈子没有人对他说过那么重的一句话,赵孟觉得那就是一句情话,满满全是“我需要你”的意思。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说“好啊”。

    好容易亲够了,赵孟放开宋栖然,下巴枕着他柔软的头发对他说:“我觉得你其实挺麻烦的。”

    宋栖然浑身一紧,但依然安静等着赵孟的下半截话。

    “你看,你见不到我的时候还是需要吃药,你也不怎么会过日子,需要人照顾,情绪失控的时候又有点暴力倾向,我真怕你下次再干出什么冲动的事。”赵孟低头看向他,宋栖然一对亮晶晶的眸子在暮色里反着微光,赵孟笑了一下,捏住他的下巴,

    “所以我觉得保险起见,你身边最好跟一个警察。”

    第二十一章

    “所以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栖然坐在茶水间的高脚凳上,一脸茫茫然地问张大春。

    张大春捧着咖啡,白眼几乎要翻到天花板上。

    “谢谢你加班日还给我科普你恶薰的恋爱故事,我不感兴趣,谢谢。”

    “可他又没说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他都没说以后我们要保持什么关系,你觉得我该给他打电话吗?”

    “我说了我他娘的不关心,好吗?”张大春忍无可忍地说,“我就关心你最后驾照扣分了吗!”

    “没扣。”宋栖然回答。

    “*!”

    对面的设计总监忽然一脸气急败坏了的模样,宋栖然懒得理他,端起茶杯出了茶水间,手机就在裤子口袋里,他在犹豫,一如他刚刚说过的,他该联系赵孟吗?以什么样的理由联系呢?说想他?好像也不是……毕竟已经答应过人家以后都说实话了。

    赵孟没有留给他更多踌躇满志的时间,他很体贴,五分钟以后,就自己主动把电话打进来了。

    宋栖然接电话的时候还在砸办公桌面上几摞不合格的样品,新一批的打样合格率太低,他生供应商的气,下手砸得乒乓作响。那边的赵孟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他拔高嗓子问。

    “没出事,工厂寄了一批残次品,被我砸了。”

    “找人收拾好碎片,别把手扎了。”赵孟非常自然地提醒了一句,宋栖然懵懂点了点头。

    他又有些想不通了。

    “你打给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吗?”赵孟的声音在那一头听起来带着一点轻笑,但语调仍很平静,呼吸绵长,仿佛打在宋栖然脸上,“就想让你听听我的声音。”

    宋栖然眼睛一眨。

    “我今天吃药了。”他说。

    他以为赵孟在担心他复发头痛情绪失控,遂告诉他,让他放心。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孟却说,“我也想听听你的声音。”

    宋栖然的眼蓦地瞪大了。赵孟却没给他继续惊讶的余地。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

    宋栖然压低了眉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他想,工作忙的时候,拿便利店的便当凑合一顿解决问题也是常有的,他回忆了一下经常光顾的便利店货架上码放的东西——

    “黑椒牛r_ou_吧。”他说。

    赵孟思考了一会。

    “也成,”他回答,“我应该会做。”

    然后在宋栖然回味过来那句话什么意思之前,挂掉了电话。

    赵孟在值班室看微博,就是从清河康复中心拿回来的传单上注明的那个账号。里边有一些当年从康复中心出来的患者投稿来的长故事,他看了置顶和日期最新的那几个。

    康复中心里真的什么病人都有。有父母把子女送进去的,有子女把父母送进去的,其中有一条长微博是志愿者代为记录的,事主今年都有八十多岁了,是康复中心收治过的年纪最大的病患,在原配的丈夫去世十多年后经人介绍又认识了一个组成新家庭,半路夫妻感情不错,头先过上了几年安生日子,再后来新老伴突发心梗,被送到医院急救,一查,坏了,得住icu,icu一天一万多,退休金又没几个,老太太一时急了,要卖房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便立刻觉得她疯了,结果这么大一把年纪的人,半夜里来一辆救护车就给强行拖走了。进去里头也不知道过了什么样的日子,强制治疗治到尿失禁才被家属领回去,回去的时候老头子早死了。后边的事也不知道了。

    赵孟划着鼠标心里一阵唏嘘,他也不知道账号里这些个搜集来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只从里边看出一股扑面而来的绝望气息,简直想象不出康复中心里头究竟是什么鬼样子。不过几乎每篇微博都提到一样共通的东西——康复中心的物理治疗实验室。

    魏小龙说过的,那就是个电击室。

    赵孟看的那条置顶微博里就有写,是拿两个磁极直接贴在脑袋两边太阳x,ue上,连着细细的电线,再接上一台控制器,输出的电流大小ji,ng准到毫安,反正是保证弄不死你,但能叫你生不如死。收治的病患进去以后会分配宿舍,每栋宿舍都有管教,管教看谁不爽了,就拿进电击室来威胁,在里边待的时间久些的都形成条件反s,he,别的什么不用做,光听到电击室三个字,能有直接吓到尿裤子的。

    赵孟甩了一下鼠标关掉页面,那些描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不愿意再看。他原本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从里边找出当年宋栖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蛛丝马迹,现在看来,也幸得宋栖然是忘记了,魏小龙说过,就因为他想不起来,所以治疗才一直很难进行,但赵孟想他肯定不会让宋栖然知道这个账号,他也不会让他试着去回想,关于治疗中心的事,他一个字都不会在宋栖然面前提起。

    他不想伤害他,哪怕只是为了治好他。

    他点开账号主页下的私信按钮,给博主发了条消息。

    “你好,我想向你咨询,你们已经整理好的康复中心当年的收治案例里,有没有细致到个人的,我想找一个人的诊疗记录。”

    大约过了十分钟,对面的消息发了回来。

    “你是谁?”

    “一个当事人的朋友,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等待又持续了十几分钟,不过这次对面倒也干脆。

    “对不起,我无法信任你。”

    赵孟摇摇头,也没在意。

    “你们经营这个账号还有很大现实风险吗?”

    “会有的。我们被举报过很多次,很多病友现实中也经受了很大的压力,才最终决定站出来,我有义务保护他们。”

    “没事,我能理解。”赵孟打字说,“那要怎样你才可以信任我?”

    “你为什么要帮你的朋友?为什么不是他自己来?”

    “没有为什么,我喜欢他。”赵孟回答,“但我觉得这事挺糟心的,我不想他自己弄。”

    对面沉默了一会。

    “你可以把身份证照相发来吗?”

    当然可以。赵孟掏出身份证放在桌面上,三下五除二用手机拍了照,也没裁剪也没马赛克关键信息就给对面发了过去。

    “赵先生,”这次对面直接用了他的姓氏来称呼,“请容我们考虑一段时间,如果我们觉得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会用这个账号再联络你,届时,我们或许可以见面谈。”

    “好的,多谢你。”

    赵孟发完这条信息对面就不再回复了。也不算什么进展也没有吧,他想。一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赵孟长舒一口气,关掉了网页站起来,拎上一个小兜去了最近的超市。

    他买了洋葱、青红椒、黄油和牛r_ou_,又装了几样常用食材进兜里,再抓上两捆买一赠一的巴氏鲜奶去付了账,然后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宋栖然家,走到家门口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这间屋子的钥匙,好在老天有眼,宋栖然今天竟然破天荒的准时下了班,门被打开的时候赵孟还一阵后怕,主要是怕速冻的东西化了冰以后就不新鲜,进屋以后他连解释也没解释就冲去了厨房,反把宋栖然一个人晾在了客厅里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没想到赵孟会来,更没想到赵孟是来做饭的。下班到家后他早已换上居家服,这会探头探脑隔着厨房的玻璃拉门偷瞄赵孟在洗手池边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食材。赵孟动作很娴熟,挑起牛r_ou_的隔膜和筋腱来手稳刀快,一丝不苟,牛r_ou_腌上之后他又去做酱汁,将洋葱切块打碎,小火融化黄油以后开始煎炒,最后黄酱油和新鲜胡椒下进去的时候整间厨房都已经弥满黑椒汁的香味,赵孟舔了舔匙子,他不是西餐胃,因为宋栖然说想吃,菜谱才临时从网上找来,好像做起来也不大难,总归不像超市货架上现成的酱汁那样刺鼻,味道要柔和很多。他自顾自点点头,拆开一包真空蛤蜊r_ou_。

    就因为他这种全程始终如一的从容表现,在厨房门口犹豫着三进三出的宋栖然最后发现自己好像确实什么忙也帮不上是个挺多余的人,又不好意思打搅赵孟,晃回客厅左顾右盼最后眼神一亮,拆开一盒牛奶分别倒进电视柜上摆着的两只杯子。

    等赵孟端着热腾腾的黑椒牛r_ou_回到饭桌边的时候就看见宋栖然已经板板正正地坐下,在他自己的位子和赵孟的位子面前分别摆好了一只盛满新鲜牛奶的杯子,那两只杯子是一对,宋栖然的是只兔子,赵孟的这只是条狗,他灵机一动把它们找了出来摆上,现在正两只手摆在膝盖上一脸振奋看着赵孟,眼里一闪一闪,像在等着他开口表扬。

    赵孟真的很想承认,那场景看起来是挺撩人心动的。但他放下盘子,在宋栖然的头顶一摸,又把那只小狗杯子推了回去。

    “这是情侣用的,咱俩现在这样,还不算情侣。”

    宋栖然的肩膀又垮了下去。前后两秒的对比太过强烈,赵孟差点笑场。

    “可你过来给我做饭,你的东西都在我的衣柜里。”

    “那是因为我要住进来。”赵孟耐着性子回答,宋栖然猛地抬头,因为那个动作,赵孟的手从他的头顶滑落,贴在了他的面颊上,宋栖然的脸很热,发烫,就像他看赵孟的眼神,满满全是难以置信的惊喜,赵孟抚着他的脸,心下也一片柔和,

    “乖,从今天开始我住过来陪你,每天给你做饭吃。”

    “可是只有一张床。”

    “我们就睡一张床。”

    “这样都还不能算是情侣吗?”

    “你得喜欢上我才能算是啊。”赵孟笑着对宋栖然说。听者皱着眉头,看上去很是为难。

    “那……如果我想和你一起睡呢,那可以吗?”宋栖然问。

    赵孟想说我们不是本来就打算睡在一起吗,一转念看见宋栖然正扭扭捏捏地偷瞟自己,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当即要命地一硬。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赵孟压抑住在餐桌前面性s_ao扰老实孩子的冲动,把宋栖然拉到面前吧唧亲了一口额头,才揽着他的肩膀回答:“只要你觉得可以的时候,就行。”

    他仰头盯着吊顶上晃眼的水晶吊灯,心想,这时候要还死撑着说不行,那也太假了。

    第二十二章

    上次赵孟咨询过的那个微博账号这几天一直没有动静,赵孟觉得自己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一条线索,市六中。

    说起来,那也算是宋栖然度过高中三年这一重要人生阶段的地方,如果能有机会回去看上一眼,打听打听,说不准还能找回一些当年的痕迹。可赵孟刚做辅警那会的片区也在市六中,因为11.4的案子,他对那地方有点心理yin影,这么多年了一次也没再去过。

    哎,逃避不是办法,赵孟左右犹豫了一阵,从微信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叫何淼的名字,决定先跟那孩子联系一下。

    何淼十年前认识赵孟的时候只有十七岁,现在其实早不是什么孩子了。只是他至今依旧坚持每年逢年过节都要给赵孟发红包和祝福的习惯,虽然人跑到外省去定居已经很少回来,也一直没有把同赵孟的联系断掉,按照他的话说,毕竟赵孟对他,那是救命的恩情,就算十年间统共没见过几次面,那也是断不能忘的。

    十年前的11.4,艺考班幸存下来十一个学生,何淼是里头唯一一个男生。赵孟在涵洞找着他们的时候何淼还能走路,雨下得太大,涵洞已经开始积水,赵孟便先把唯一的男学生拽起来吼了几声,吼得何淼整个人筛糠似的抖起来才勉强回神,最后两个人一道将受伤的同学一个个往外抬。那时候赵孟已经受了枪伤,雨水混合着血水淌的半边身子都是红的,沾了他自己一脸,也沾在何淼的衬衣上。那男孩吓坏了,虚脱混合着惊吓,让他的动作像个僵硬的人偶,等涵洞里的水位已经抬高到脖子深,他才忽然吓坏了一样跌坐在洞口,脸色苍白得和纸一样。

    赵孟先是过去照着他的后脑勺猛拍了几下,他吼他,拉着他远离溢水的洞口,又把他拽到雨势勉强稍小些的树下和其他已经失去意识的学生一起,然后他摁着何淼坐下,拍了拍他的后背,抱了抱这个已经不会说话的男孩。一分多钟以后,何淼才开始哭。他抠着赵孟身上的衣服,都像要把那些布料抠破似的。赵孟不记得他究竟哭了多长时间,他自己失血过多,没多久以后意识也跟着恍惚起来,等到再有记忆片段的时候,市里已经委派人到病房里给他送表彰来了。

    给何淼发信息的时候其实赵孟挺有负罪感。他自己懂那种感觉,并不想把经历过当年不幸事件的孩子再带回到那一天的记忆里,这才一直避免同他们产生直接的联络。打听宋栖然的事之前,赵孟先东拉西扯了一通,故意绕开话题,最后才问何淼能不能帮他一个忙。

    何淼没几分钟以后就回复了消息,口气很爽快,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我想和你打听个人,也是六中的,叫宋栖然,你和他熟吗?”

    信息立刻就回了过来。

    “我们一个班的。”

    “那高考以后还有联系吗?你们知道假期里他都去哪,做过些什么吗?”

    “高考之前那阵他就已经很少来画室了,班里的同学都忙着备考,基本没人和他有过什么接触。”何淼回答,过了一会,他主动打来一句,

    “哥,他是个同性恋。”

    那句话让赵孟皱起了眉头。人在说话时都会带着潜台词,何淼平常并不是个多直接的人,他会这么突兀地打过来这行字,是在担心赵孟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怕赵孟因为不知道一条关键信息而和一个不该扯上关系的人扯上关系,所以即使说出来倒胃口他也还是要说。至于当事人的隐私问题,那不在考量范围以内。

    赵孟的心情忽而变得很不好。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谁不知道呢。当年班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走了那么多同学,他连问也不问一句,最后连画室也不来了,可能同性恋就这样,对人没有真情。你知道吗,他还进过ji,ng神病院,就是个疯子。”何淼打字过来说。

    他在生气,在经过这么多年后,矛头依然十分鲜明。赵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受过刺激,他太害怕了,可总有人毫发无伤。情绪总会需要一个缺口,所有的伤痛也总会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对何淼来说,从头到尾置身事外的幸运儿居然是那个同性恋这件事是无法原谅的,总有人要被苛责,那为什么不苛责受害最轻的那个呢。

    “那件事过后我常想,为什么那天他就没去呢,班里一共只有我们两个男生,偏偏就他生了病,如果那天他去了,陆雪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赵孟记得陆雪这个名字,他在讣告里看到过,还有照片,是艺考班上一个很漂亮的女生,但不幸在罗家山遇难了。他没想到这么久了何淼仍记得她。说不定陆雪不死,死的就是宋栖然了,他是这意思吧。想到这,赵孟的喉头仿佛哽了什么异物,他不自觉伸手,触到了锁骨上方的疤,那是打在他身上那一枪留下的,是为了救那些孩子留下的。但他真的做对了吗。如果他没有救下何淼,何淼心里也不会一直到现在都藏着无端的恨意了。赵孟是个好警察,即便只做辅警的时候办案也常常不要命一样,可现在也不禁想问,当真每个人都是值得被拯救的吗……?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赵孟说。

    “哥,和我不用说谢谢,我一辈子欠你的。”何淼回复他,“不过今年我刚换了工作,没有年假了,可能春节不能去看你只能微信上给你拜年了。”

    “没事,好好工作,这都不打紧。”赵孟回答,然后结束了对话。

    何淼对他和宋栖然的关系丝毫不知,依然用恭敬的态度对他,这叫赵孟十分矛盾。

    不,还是要救的吧,他想,人命都是一样的,何淼的,宋栖然的,要是他真有那种想法,不就和那些不可理喻的人没区别了么?

    他突然很想见宋栖然。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今晚加班,不用等我吃晚饭。”一接起电话宋栖然就说,他以为赵孟打来又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的。

    赵孟听见他的声音,心口上一直持续的怪异感觉才慢慢平复下来。

    “好。”他说,“我还想问问你这周什么时间会有空。”

    宋栖然想了想。

    “公司下个月接了一场新能源汽车品牌的新车发布会,会从月底提前开始忙起来。如果我要休假的话,也就这周末吧,之后就没空了。”

    “行,那就这周末吧。我调个休。”赵孟说。

    “你有安排?”

    “我想去趟六中,我以前在那一片做过辅警,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想回去看看他们。你想出门散个心吗?”

    “六中?”宋栖然尾音挑了挑,“我以前在那儿读书。”

    “那不是正好?”赵孟笑笑说,“你念书的高中你肯定熟,到时候你带我逛逛?”

    宋栖然举着手机也没多想。

    “好啊。我带你。”

    他挂了电话,坐在会议桌另一头修改ppt的张大春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你俩没毛病吧?”他受不了似的说,“周末去逛高中?你和他加起来也有六十多岁了,约会能别玩儿小年轻那一套吗,恶不恶心?”

    宋栖然皱着眉头打开投影仪。

    “我们又不是情侣,约什么会。”

    背后响起“嘶”的一声抽气声,宋栖然回过头,发现张大春眯起了眼,一边半摇头一边以一种“你已经没救了”的鄙夷眼神盯着他看。

    “姓宋的,真不是我说你,”张大春啧着嘴感叹,“你丫知道自己听起来有多渣吗?”

    宋栖然不知道,赵孟是这么说的,他们还不算情侣,他又说错了?宋栖然捏死手里的遥控器,他瞪着投影仪s,he出的那道白光,心底突然一阵烦躁。

    第二十三章

    同班同学套话失败,赵孟决定亲自去一趟六中,还拉上了宋栖然。

    六中在和平桥西的斜角上,跨了两个行政区,坐地铁要九站才到。这片当年他俩都待过,都挺熟,只不过熟悉的方面不太一样。

    宋栖然指着中学对门一条街告诉赵孟里边哪家店东西好吃,哪家店的环境好适合听音乐读书,还有哪家店的画具和颜料卖得不错,种类齐全,一次买得多还能打个折。赵孟就指着拐角的巷子口告诉宋栖然哪家五十块开一天的小旅馆经常能抓到飞叶子的小流氓,哪栋居民楼里其实有个扒手窝,手机丢了如果在当天下午四点之前过去突击还能找回来,拖到隔天就出了省,追也追不回来了,他还告诉宋栖然说你肯定不知道就你们六中c,ao场背后小竹林那片围墙就正对着我们大队宿舍,那块是个监控盲区,有一次队里的一个辅警去澡堂洗澡,从窗户里往外望发现围墙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架了把梯子,就猜到肯定又有兔崽子夜里要跑过来骑墙偷电线,于是叫上了另两个辅警在围墙下边蹲点蹲了一晚上等着抓贼。那里边就有赵孟一个。

    “后来呢,你们抓着了?”宋栖然问。

    “没,你们学校的保安巡逻,以为我们仨是偷电线的,招呼也不打直接报警了。”

    “.…..”

    “来出警的还是我们大队长,说我们浪费出警资源,罚我们把围墙下边清扫干净,结果大冬天的,三个大男人哼哧哈哧拆了一晚上梯子,捡了一晚上自己扔的烟屁股。”

    赵孟摸着下巴,仔细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他和宋栖然并肩走过熟悉的街道,十年过去了,印象中的一砖一瓦却似乎变化不大,越牵涉其中就唤起越多记忆,细细想来,似乎除了那点yin影也并非全然无趣,原没有自己预想的那样可怕。

    他们走过正对篮球场的侧门,周末除了仅有的几间毕业班教室之外没有上课的,偌大的篮球场安安静静,只模模糊糊能看见距离最远的篮球架下边两个穿白衬衣的身影,盘腿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脑袋和脑袋靠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谈恋爱的。

    赵孟对宋栖然说起以前下了班,在宿舍里待着无聊的时候他有两个同事就经常结伴也跑来这边的篮球场蹲点,下学以后常有球赛,学生时代,篮球打得好的男生都受欢迎,球场周围经常围满了叽叽喳喳的女学生,他俩就一个看球赛,一个看美女。

    “你知道吗,后来还真被他俩看上一个,不知道上几年级,据说特清纯,特好看,都想追,两个人成天在宿舍里合计,怎么和人偶遇,还借了把吉他张罗着要写情歌。”

    “上几年级也未成年吧。”宋栖然说。

    “是啊,我也是这么跟他俩说的。三年起步最高死刑。”赵孟接嘴。

    说完,他俩分别一愣,相视一眼,都笑了。

    一阵风夹着青草的味道从校园里吹拂过来,带着青春特有的味道,赵孟充满怀恋地望了一眼护栏后面一圈连着一圈的砖红色塑胶跑道,跟宋栖然说:“你知道吗,我从没处过对象,连上学的时候也没谈过。那时候人家都忙着趴别班教室的窗户口看校花,背着随身听学着唱情歌,上课幻想着拉拉小手亲亲小嘴什么的,我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喜欢到底是什么,你现在知道?”赵孟望着栏杆里边,宋栖然望着他问。

    “我喜欢你。”赵孟老实说,“但我还是想象不出怎么给你写情诗,怎么弹吉他给你听,太文艺了,我做不来。你喜欢别人做这些事情吗?”

    宋栖然端详着赵孟的脸仔细想了一下。他的高中时代基本是背着画板度过的,可以的话,他倒是想叫赵孟躺在草地里,自己给他画一张像。但其他赵孟所说的那些青春校园偶像剧里的情节,放在自己身上也完全没法接受。难怪赵孟说自己不怎么喜欢他,宋栖然叹了一口气,他倒是希望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赵孟,赵孟这么好,凭什么不喜欢呢,可他实在太奇怪了,想做的事情全和别人不一样。

    “我倒更宁愿去看看你说的五十块开一天的小旅馆。”宋栖然回答赵孟说,“然后我们开间房,把门锁起来,你穿上制服,我再用嘴巴一颗一颗解你的扣子。”

    他坦白地说出来了。今天是赵孟约他,他们一整天都会在一起度过,所以宋栖然没吃药。他不吃药的时候,平时淡到快要没有的欲望全会卷土重来,像苦修的僧侣吃斋念佛了半辈子一朝解禁,只想和赵孟做那些事。

    赵孟惊怪地瞥他一眼,心说这孩子怎么能当街说这种话,一下子从纯情校园过度到制服play,思维跳跃性也太强了。他这边只顾嗔怪,也不说话,宋栖然看了他半晌,以为他这是不愿意的意思,心头一阵失落,垂下两眼盯着鞋尖,整个人又一下闷闷不乐了开去。

    赵孟眼见着他跳戏似的表情变化,觉得宋栖然的这幅样子实在非常有趣,但他也顾不得多看,因为顺着宋栖然右手边的那道墙壁一直往前延伸,赵孟看见了市六中的宣传栏,宣传栏很长,蜿蜒出一条街好几十米。其中有一版专门讲校友风采的,赵孟越过宋栖然大步凑了过去,顺着年份开始找,竟然真的运气那么好,被他找到了最早一届上墙的集体毕业照,刚好也就是十年前。照片做了特殊的合成处理,八个班并成一个班,长到不可思议,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宋栖然见赵孟弯腰盯着一块地方猛看,也凑了过去。

    “你找什么?”

    “找你。想看看你读书时长啥样。”

    宋栖然听他这么回答,也眯眼看了一阵,自己先摇摇头。

    “我都找不着,人太多,看得头晕。”

    “那是你没认真找……哎你别分散我注意力……!”赵孟牵住宋栖然一只手把他拉开,拉到宣传栏后边一片茵绿色的花坛跟前,“你自己在这玩会儿。”

    “我玩什么?”

    宋栖然看起来很不高兴,他今日特地打扮得好看,连头发都上过发胶,赵孟却偏嫌他碍事,他感觉自己备受冷落,憋起气来像只闹别扭的小猫。赵孟伸手往他脑袋上揉了两下。

    他指着花坛对宋栖然说:“这你认识吧,三叶草。”

    花坛里满满的长着那些玩意儿,绿油油,连成片。三叶草宋栖然当然认识,他犯的是头疼病,又不是傻子。

    赵孟接着说:“那你知不知道我以前读书的时候都流行玩一种游戏?”

    宋栖然问:“什么游戏?”

    “就是看谁能先找到有四片叶子的三叶草,三叶草三叶草嘛,长了四片叶子就很稀奇。”

    赵孟要他保证过什么时候都讲实话,要不是赵孟没问,现在宋栖然还真就挺想讲实话的,这游戏谁想的,真特么无聊。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赵孟说,“你赌我找不着相片,我就赌你找不着草。”

    “那要是我找着了呢?”

    “那正好。”赵孟笑了,他想这小孩儿真好骗,手指都不用勾就上了套,“你找吧,找到了你就能许个愿,想干什么我都答应你。”

    宋栖然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他问了赵孟一句,又将信将疑地观察了一阵他的表情,然后穿着他那一身漂亮衣服蹲下,拔蘑菇似的埋头往花坛里拨弄起来。

    赵孟得了空,赶紧转回宣传栏前面,地雷搜索似的仔细看那张合照,两三百个人的脸他一一地看过,寻找里面的哪张会有宋栖然的影子。他一边看一边想着那人眉眼,躲闪的,困惑的,倒在怀里发着浪诱惑撩人而不自觉的。他真喜欢他啊,此前漫长的人生岁月里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可能都是为了攒起来留给宋栖然,真心就是这样,收不住的,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宋栖然感觉脑后白光一闪,再回头时赵孟已经自个儿举着手机摄像头开始傻乐。真被他找着了,还拍下来了,可那狗屁长了四片叶子的三叶草还是连影都没有。宋栖然觉得自己丧得要命,不爽得要死要活。他就是找不到那棵该死的草,他其实有一个愿想许的,他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像赵孟喜欢他那样喜欢赵孟。他想和赵孟做情侣,去酒店开房,用成双成对的杯子,光明正大地**想干的事。和赵孟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不头疼了,可心里总难受得紧,他还从来没有像想要赵孟一样想要过任何东西。

    “我没找着……”宋栖然低着头,不声不响地掰手指。

    “不高兴了?”赵孟凑近过去,实在没忍住,下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宋栖然抬头看他,压着眉头,眼睛里水光潋滟的,赵孟的见了嗓子一堵,脑子一抽,身体快于思想抢嘴说了一句,

    “那给你个安慰奖?”

    宋栖然充满期待的眼神送过来,赵孟只觉得身心骨头,连骨头缝里都被充斥得满满的。

    “你带身份证了吗?”他问宋栖然说。

    作者有话说

    小宋到底喜不喜欢孟哥呢,作者不知道,小宋自己也不知道,谁知道呢

    第二十四章

    结果回六中的那天他们又睡了,赵孟觉得自己简直渣到不行。虽然宋栖然眼神迷离若有所思地说起他想“在旅馆房间里用嘴巴一颗颗解制服扣子”时的脸一副诱惑到犯规的样子,让赵孟青天白日里下身一紧,但那也不是他真的把人诱拐到小旅馆一切照办的理由。

    赵孟以前不知道,可他现在知道了,宋栖然情况特殊,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欲,他不懂事,不知什么时候该控制分寸,而由着他来的自己则是装聋作哑,趁人之危,仗着宋栖然喜欢黏着他,要了人家一次又一次。赵孟坐在值班室里心都发虚,恨不得感觉下一秒提着枪的魏小龙就会突然出现,扒着派出所的窗户就要闯进来把他赶尽杀绝了。

    人家郑重地把宝贝侄儿和重要的友人拜托给他,可他到底在干嘛啊。

    唯独被他吃干抹尽的那个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周末结束以后果然一如之前所说的没日没夜地忙了起来。

    之前宋栖然和赵孟提到过,新项目是新能源汽车新车发布会,但赵孟不知道这个项目其实是设计工作室准备了整整半年竞标拿下的,而且是跨国品牌李塞德斯进驻国内的第一款新能源车。宋栖然出于为工作室打开知名度的考虑以极限成本做了核算方案,因此拿下承办权后从供应商到材料选择,从第三方人员临时聘用到场地租赁,就连发布会当天晚宴用的外烩团队这些事全都需要他个人亲力亲为把关。他是项目总监,既要控制大局进度,又要ji,ng打细算缩减成本,还得审核张大春的设计师团队提交的方案,一个人忙成三个,办公室里的气氛成天搞得就像火葬场。而他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接连两天竟然都没有回过家来睡觉。

    宋栖然见不到赵孟的时候就得吃药。虽然这种时候可能无欲无求一心埋首工作的状态对他来说是个好事,可赵孟自从听魏小龙给自己详细科普过宋栖然的情况后,就总担心他把自己逼得太狠。他坐班得着空有专门上网查过,好像有很多的说法都提到,人一旦在感受不到欲念的心理状态下太久会很大程度提高罹患抑郁症的风险,而重度抑郁最大的表现就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最后演变成失去继续活下去的愿望,产生自杀倾向。赵孟守着科普网站一连看了十好几个案例,看得他心惊r_ou_跳,紧接着就跑去派出所隔壁的小超市买了两个玻璃密封饭盒,开始见天的赶在下班时间跑到宋栖然工作室的写字楼下边给他送饭,顺便当面评估一下他的ji,ng神状态。

    他这种老妈子行径毫无疑问地遭到了旁观者无情的吐槽。

    “你快醒醒吧,天天来,还不重样,你养儿子呢?”张大春进茶水间里来添咖啡,宋栖然吃饭没理他,倒是赵孟,冷不丁想起以前宋栖然对他说过那句“爸爸干我”,特别不争气地上来一阵臊,脖子还红了。

    都是男人这点小表情总归还是懂的,张大春看变态那样看着赵孟自己在那窘了一阵,给震得话都说不出一句利索的,就指着宋栖然还有赵孟手指头打颤,“你俩真他妈的,绝配。”

    何止他,连赵孟自己都觉得,这阵子对着宋栖然的时候自己的心态实在有点太不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身为人民警察,他怎么也该多少克制一下。

    赵孟干咳一声,为了转移注意力随便在茶水间的吧台上捡了一张纸质宣传品开始看,有本宣传册翻开第一页上还有照片,印着个人,挺好看的,居然还是个大明星。

    “尹瀚?”赵孟脱口而出那位当红男艺人的名字,正低头吃饭的宋栖然动作一滞眉头一皱,有些警惕地朝他看过来。

    “你喜欢?”他问。

    赵孟当然摇头摆脑地否认。

    “是我妹喜欢!”

    他今年都多大了,怎么可能去追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都市青春偶像剧,就算他喜欢男人,也不会把这种亿万少女见了都会爱上的人设套在自己身上真跑去喜欢娱乐圈里的什么芳心纵火犯。但他念大学的亲妹妹那是这位的真迷妹,成天微博应援超话签到,转发抽奖要求带好友还老拿赵孟的账号上去充数,念叨尹瀚的名字都念叨到赵孟耳朵长出茧来。

    就前两天宋栖然在公司加班没回家睡的晚上,妹妹都还给他打过电话,大呼小叫求赵孟帮他去搞点尹瀚大明星的路透来。赵孟云里雾里,听了五分钟东拉西扯才搞明白原来这个尹瀚近期会有一个到省城来为品牌站台的行程,赵孟的妹妹在外省读大学,但老哥可是在省城有正儿八经编制落稳了脚跟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着也得帮她搞到一点大明星的第一手资讯吧。赵孟过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所谓的“路透”就是跑到活动现场去偷拍明星照片的意思。

    “祖宗,你放过我吧。不管人家过来搞什么活动,我一没门票,二不懂你们这些追星的规矩,怎么帮你拍啊。”

    “哥,你傻吗!你是干什么的!证件一出还有你混不进去的会场!”

    “我靠你这思想很危险啊……你不要害你哥我被踢出编队啊。”

    “真的真的真的哥,求你了,我长这么大就求你一回!我真的超想看我们家瀚瀚生图的!”

    “放你的屁吧从小到大你求我的事还少吗!”

    赵孟是真觉得这明星怎么yin魂不散,走哪都是,举着宣传册就把自己那头疼妹妹的花痴事迹全和宋栖然说了。

    “把她能的吧就,还路透,我一大老爷们挤小姑娘堆里看着多奇怪,再说她也不怕我这破手机像素不够把她家瀚瀚拍成丑八怪。”

    宋栖然倒松了口气。

    “这事不难,”放下饭盒,他就说,“要是她真的喜欢,我给你弄张邀请函,你直接进会场好了。坐一桌有点难度,坐隔壁桌可能还行,距离五米以内吧,也没人挤,我让大春再借你一台佳能6d,傻瓜机,好上手。”

    赵孟瞠目结舌。

    “你在说啥?”

    “他到省城来站台的活动就是李塞德斯新车发布会,他是代言人啊。”宋栖然回答,“整场会议都是我承办,你想给妹妹拍什么照片都行。”

    “不是……”赵孟嗫喏着嘴唇。宋栖然的好意来得太突然,他本能地想要推却。

    “你就别推辞了。”宋栖然抢先打断了他,“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就想为你也做点什么,一张邀请函而已,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也不行吗?”

    赵孟原本想说,可我并没有帮上你什么,然而一抬眼遇上宋栖然望着他软软恳求的神色又闭上了嘴。怎么反倒变得像是宋栖然在求他似的……他明里暗里占了人家那么大的便宜,还得人家求着自己答应收点好处,这,他咋觉得自己正往越来越渣这条路上发展呢……

    新车发布会的举办地点是省城市中心的新青年艺术中心,从周五的下午四点一直持续到晚上,除去展品发布和代言人亮相,还有晚宴和焰火表演的环节。距离开场还有半小时左右,赵孟穿着宋栖然特别按照他的尺寸定做的西装浑身哪哪都不对付地站在场馆边缘发呆,望着舞台上最后check收音设备的调音师,他今晚第三十次感叹宋栖然是怎么一个人撑起这么复杂的一台活动的。

    发布会是从一块超大屏投影开始的。一辆新能源汽车经过结构拆解再组装到完成内饰展示后驶出工厂,中途穿越过极低严寒的冰原和旷野无人的沙漠,展示过优良的机动性和续航能力后最终经过一场大雨冲刷,光洁亮丽地驶进高楼耸立的大都市,在一段展示传统汽车行业价值观的商业广告片后,车停在了大屏幕的正中央。咔哒一声,车门开启,令全场宾客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是整块一体成型的显示屏也随着那声从中间分开,分开的屏幕后面是一辆颜色型号全与屏幕上一样的同款车,驾驶员开着车缓慢向前移动,慢慢驶出屏幕的范围,同时,车门与屏幕上的广告同步被打开,广告中的代言人尹瀚钻出汽车,而现实会场中,打开车门的尹瀚本人也缓步来到了舞台中央。

    虚拟与现实结合,声光音乐全都配合得恰到好处,随着明星代言人的突然出现,会场的氛围一瞬之间达到高潮,舞台上的尹瀚本人也顶着完美的笑容向台下热情的观众挥手致意,他确实长得好看,举手投足之间,像会发光,看得赵孟都忘了要举相机。

    连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行人都觉得这个发布会的开场太震撼了。在赵孟原本的印象里,宋栖然只是忙,他很少提及自己具体的工作内容,好像发脾气的时间比展示工作成果的时间都要多得多,可亲身经历过一次赵孟才知道,宋栖然那令人感到恐怖的策划、协作、把控和执行能力。他才多大?还不到二十八岁!赵孟自己二十八岁的时候还在苦哈哈地为了一个小片警的编制考试而奋斗呢!从前他没有实感,这会才清晰地认识到,黏着自己的宋栖然究竟有多优秀。

    他和宋栖然之间,不仅仅只有家庭和学历上的差距。要是没有宋栖然不吃药就犯头疼的那点破事,他赵孟和宋栖然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产生什么交集。

    那场发布会大获成功。赵孟见到了要见的明星,拍到了想拍的照片,可他的心里却有种止不住的苦涩。

    发布会接近尾声的时候,他才终于近距离见到宋栖然本人。

    宋栖然穿着一套酒红色的天鹅绒晚礼服从后台快步走出来,他梳着边分的发型,眉眼冷淡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穿越人群的时候看上去像个众星捧月的小王子。然后他看到了赵孟,清冷的眉眼立刻弯了起来,眼睛里像是落满了碎星,连修长双臂都兴奋地在空中展开,直朝赵孟而来。

    宋栖然用力地扑在了赵孟身上,给了他一个激动的拥抱。

    “我做到了!李塞德斯答应把整季的合作都签给事务所了!”

    他的尾音里充满了不能自抑的兴奋,那兴奋全是冲着赵孟来的,方才在台上冷静自若充当主持人采访尹瀚的那个仿佛只是别人。赵孟张开双臂接住他,箍紧了他,盯着他那张脸看的眼色里都渗出暖融融的热度来。

    “你穿西装很好看。”宋栖然高兴完了,趴在赵孟的身上对他说。

    “得了吧,这辈子就没穿过这么矜贵的衣服,人家坐那儿看表演鼓掌,我稍微一动,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

    宋栖然笑了。

    “照片拍得怎么样?”

    他拿过赵孟搁在桌上的佳能相机,查看了最尾的几张照片。

    “我就随便瞎拍,反正人家是明星,怎么拍都成。”

    “是怎么拍都挺好看。”宋栖然看着照片说,“你可以找妹妹邀功了。”

    赵孟不知怎么想的,低下头,嘴巴靠近那人的耳垂,悄声说:

    “你也好看。不比明星差。”

    闻言,宋栖然唇角的笑意变得更加温柔缱绻,他抬起头,一对漂亮的杏眼又弯成月牙的形状。

    “真的?不给你丢人吧?”

    “不丢人,好看死了。”

    赵孟看进宋栖然的眼睛,像是感觉不到自己。偌大的会场里,尚还有人群嘈杂难消的背景音,而赵孟托着宋栖然两肋将他微微拉起,与自己额头贴近,近到只能察觉到自己不断升温的呼吸。宋栖然溺在那个怀抱里,与他对视的眼里反s,he出奇怪的光线,好像很深邃,又好像很明亮。

    “孟哥,”他一张嘴,低声嗓音裹着微弱气息全打在赵孟的嘴唇上,“你陪着我吧,你觉得我好,就陪我一辈子好吗?”

    “我陪你一辈子。”

    赵孟答应了。今晚的宋栖然太美,他贪婪地感受着那人柔韧贴合的躯体,心想,但你总会治好的。等着你的是真正自由自在的人生,到那时候,你就不再需要我了。

    西服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条新的微博消息提示出现在通知栏里。

    “赵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到省城了,可以与你见一面,谈谈你上次问我的关于康复中心的事。”

    作者有话说

    小宋老孟都分别觉得自己很渣,但渣也想待在对方身边,这就很矛盾了,好像一点也不渣的样子呢不是吗

    第二十五章

    赵孟今天值夜班,他约了清河康复中心当事人寻找计划管理微博账号的持有者下午一点在和平桥西附近的一间咖啡馆见面。在那之前,对方提供给他一个简单的联系方式,赵孟就晓得了,寻人计划的负责人姓岳,叫岳岚。

    他在咖啡厅靠窗的一排绿植边上见到了岳岚本人,挺出乎他的意料,岳岚带着一只粉红色的电脑包,坐在一只店员摆在那的泰迪熊的洋娃娃旁边。她是个女孩儿。

    “怎么了吗?”岳岚朝他微笑了一下,大方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证,这是规矩,赵孟已经展示过自己的,那么就该交换一下,彼此确认对方的身份,有话也开门见山地说。

    “没,没什么,”赵孟干咳了一下,“就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一下没认出来。”

    “没想到我是女孩?”岳岚问他,她很体贴,赵孟在她面前被拆穿的困窘总共持续了不到三秒,“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又不是第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我的名字比较中性,再说了,我在微博的所有文字编辑中都刻意地弱化了自己的性别印象,我是故意那么做的。人们总更倾向于信任一名男性的组织者和策划者,你无法改变这种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我只是为了做更多事,策略是可以灵活变通的。”

    “难怪我在微博第一次和你说话的时候你的警惕性会那么高,”赵孟说,“看来你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以前也不是的。”岳岚回答,“没人天生思考的就比别人更多。我们只是吃过太多的亏。在创立之初,几次意外的打击差点就让整个寻找计划流产,这项计划的进行比你想的更困难,许多病友至今仍然得不到家庭的理解,他们因为擅自联络我们而受到软禁,甚至被惩罚。而除了家人的反对,我们还要承受社会各界的压力。”

    “比如说?”

    赵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初衷全部只有善意的受害者互助计划会遭遇像岳岚所描述的那么大的阻力。

    岳岚叹了口气。

    “曾经有警务人员伪装成当事人亲属接触我们,并试图将我们的行动性质定义为非法传销,也是那一次,我们的宣传品被集体没收,社交账号被销号,从此我们所有的线下互助会就转移到了网上。总有一股力量在阻挠我们对当年发生在康复中心里的事故进行深究,但我讲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这也是我今天约你见面的原因,赵警官。”

    岳岚突然换了一种方式称呼赵孟,赵孟呼吸一紧,搅拌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很坦诚地提供了你的身份信息,我感谢你的坦诚,但也希望你能理解,由于你的职业特殊,我可能需要你提供更多的理由,来让我相信,你并不是来自外界的阻力之一。”

    赵孟觉得自己的头皮有点发痒。他就知道事情总归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是,像魏小龙那样做起事情来说一不二的人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要来拜托自己的地步。

    “我的确是干警察的,”赵孟首先大方地承认了,这种场合找理由扯谎一点好处也没有,再说了,他钦佩岳岚作为一个行动发起人的魄力,他尊重她的顾虑,

    “不过我的编制挂靠在和平桥西派出所,之前从来没有被委派到清河市,也没有处理过任何片区以外的案件。我想向你们打听的人叫宋栖然,是清河人,目前我们住在一起,他在十年前曾在清河康复中心接受过三个月的强制治疗,出院后一直留下犯头疼病的后遗症并失去了相关的记忆,我希望能通过你们所掌握的资料尽可能追溯一些当时发生在康复中心内部的情形,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治疗他后遗症的突破口。”

    “你说你们住在一起?”岳岚问,“那你们的关系是……”

    赵孟吸了一口气。

    “我们是恋人。”

    他回答,并在对面的岳岚露出迟疑的表情后补充了一句,

    “对,他是男孩子。”

    岳岚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这于此刻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了,赵孟想。他迅速地定义了自己与宋栖然的关系,省去了按照现实复杂情况进行说明可能引发的更多猜测,也及时地向对方暴露了自己的性取向,或许在岳岚这样组织民间互助活动的人眼中,同性恋的少数群体身份能有效降低对方的防备,从而拉进双方的距离。并不是为了要占宋栖然的便宜。像是要再次确认自己的理由正当性那样,赵孟兀自点了点头。

    岳岚思索了片刻,她仔仔细细凝视了一遍赵孟的脸,与他眼神接触的一刹,她笑了。

    赵孟没有躲闪她的眼睛。

    “我能看看他长什么样吗?我接触过很多资料,或许会有印象。”她问。

    赵孟点点头,低头从手机中调出宋栖然的毕业照片。那是他十年前的长相,或许最有参考价值。

    “长得真好看。” 岳岚含笑望着照片夸奖了一句,“美少年的不幸遭遇总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那句话怪怪的,赵孟皱起了眉头,但岳岚没有留给他机会去深究。

    “如果按照你所说的,他的确在康复中心接受过治疗的话,那么是的,原则上我们只需要一张照片和一个名字,就能提供你想要的东西。”她说。

    赵孟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他没听错,是原则上。

    “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条件吗?”

    “当然有条件。”岳岚回答,“就和所有加入寻找计划的人所能接受的条件一样,加入我们,以获得帮助,并在参与最终的集体诉讼,在庭审阶段自愿成为证人,出面提供自己的证词。”

    “庭审?”赵孟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会以为寻找计划的目的仅仅只是发几条微博讲几个故事吧?”岳岚的手指轻轻敲击在咖啡桌台面上,“当然会有庭审,我所做的全部工作,都是为了一场针对清河市市委的集体诉讼。当初康复中心的医疗计划为什么会通过审批,为什么会出现违规c,ao作,为什么后续的维权行动受到了层层阻碍,每一个牵涉其中的被害者都需要得到一个说法。”

    “这种官司是不可能打赢的。”赵孟开口,康复中心的问题时间跨度太大,经历了前后两次政府领导换届,责任根本无法追溯和划分,当年主持治疗的私营企业负责人至今都未被定罪和逮捕,越过康复中心直接向市委问责无异于一场闹剧。

    岳岚周身的气场沉了下去。赵孟费解地看着她。

    “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去试呢?”

    “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并不是为了要赢。”岳岚回答,“有些伤痛永远也无法被掩盖而只能被补偿,即便你已经找不到可以去责备的人,但伤口总会存在,这时候人必须呐喊。对于在康复中心接受过治疗的人而言,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不被这个社会所理解的。不被理解便不会被接纳,不被接纳曾经的痛苦便不会被承认。所以必须发出声音,这是一场战斗,而只有集体的声音才会被大众清楚地听见。”

    岳岚看向赵孟,她有双特别深邃,特别能将人慑住的眼睛,

    “你第一次在微博上找到我时告诉我,你想保护你的恋人,不希望他接触那些不好的回忆。可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不声嘶力竭地喊过,有些伤口,永远都不会愈合。”

    她将笔记本打开,转过来面向赵孟推了过去。笔记本屏幕的白光正对着赵孟的脸,光标在空白的文档文件中央闪动着。

    “一张照片,一个名字,我只需要这些就足够。你随时能拿走你想要的,考虑清楚,要不要加入我们。”

    小浪精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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