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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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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冽黑 作者:未知

    第 3 部分阅读

    地面的流水浸湿了她的裙摆,莹莹的波光映照在她娇小的身上,这么看去,她就好像是站立于一片湖水之上。

    听到我们靠近的脚步声,她微微侧过头,纤细的脖子显出柔美的曲线,红润的唇瓣浅浅地弯出一个动人的弧度,珠玉般圆润动听的音色让人昏昏欲醉:

    “欢迎来到银座之下、日本之上。”

    “这里是银殿。”

    然后,她垂下长袖,转身面对我,说道:

    “我,就是浅香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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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哒——”

    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我紧闭的眼帘上,顺着眼睛的弧度悄然滑落。

    我缓缓睁开眼,静静地倾听着水滴坠落与水面撞击时发出的叮咚回响,莹莹的水汽模糊了空中乳白色的柔和光线。

    纯净澄亮的温泉水,从高广的岩顶缝隙里如碎裂的水晶般闪耀着滴落,看上去像是连绵不断的雨幕围绕在我四周。

    我放松身体漂浮在温泉上,心思却一刻都不能平静。

    “银座之下,日本之上”,经过浅香熏的解说,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日本,只要有钱的人都可以到银座一掷千金,但只有少数既有钱又有权的人才能得到银殿的接待。大部分的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银殿的存在。

    她说,“银座之下”,指的是银殿的地理位置在银座的地底下,而“日本之上”指的是银殿接待的客人都是手握日本经济政治命脉的人。

    没有人知道,这些银殿里的女人在每一次不经意的声色交易中,到底从她们的客人口中得知了多少日本各大势力的内部秘密。

    此刻在我的眼中,银殿,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声色犬马的风月场所,而是一个强大而隐秘的信息搜索机构。

    正想着,翻覆的思绪却被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断。

    “这泉水能促进皮下血液循环,还能为肌肤补充水分和微量元素,可是泡太久就会产生反效果。”浅香熏踩着婷婷的碎步朝我走来。

    六天前与她初次见面时,我告诉她我必须在七天之内学会如何取悦男人的身体。

    她就把我领到这片温泉前,吩咐我每天清晨七点开始到晚上七点这段时间必须泡在泉水里,而且每半个小时要起水一次,起水后的两个小时里要喝完一壶特别调制的药酒。喝的时候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大概每五分钟喝一口。

    我在泉水中站起来,披着湿漉漉的外衣涉水上岸,冷声问道:“我已经在这泉水中泡了六天。浅香小姐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不是只要泡了温泉就能达到我到此来的目的?”

    她踱到我跟前,一把将我身上的外衣扯下,眼神一亮,用赞叹的目光打量着我裸露的身体,说道:“能被嘉贺子认可的女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你的身体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说着,她的手如羽毛般轻轻地抚过我的皮肤。

    我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指腹的柔软和前端指甲的形状——

    纤细的食指指甲比中指的要略微尖一点……

    无名指的指腹更为圆润一点……

    尾指的指甲在中间有道裂痕……

    她抬眼看着我的眼睛,哼笑了几声,说道:“是不是觉得身体的触感变得异常敏锐?现在知道你这六天可没有白白浪费了吧……这座温泉能让你的身体变得敏感,而我配制的药水是为了防止你的身体在泉水中浸泡得太久而失水过多。至于叫你每五分钟喝一口是因为喝得太快会得水肿。”

    她把那件湿透了的外衣仍在池边,拿出一件大红色的金丝刺绣和服为我披上,才收起笑容,凝神说道:“我下面要说的话,你可要记好了。”

    “想男人为你的身体疯狂,要做到的个字,是‘真’。”

    “只有当你在他面前展现出真实的自己,你对他来说才是独一无二的,而不是一具千篇一律的。”

    “提高身体的敏感度,让身体随着你的感觉行动,而不是做戏。装出来的兴奋与高潮,只会让男人觉得反感和无趣。这偏偏却是很多自称‘技巧娴熟’的女人的误区。”

    她牵过我的手往岩壁下的一条通道走去,夜莺般空灵的声音在空旷的岩洞里萦绕回荡着:“第二个字,是‘假’。”

    “这个假是指你的心。身体跟着走,但心却要时刻保持清醒。”

    “你必须时间发现对方身体、表情、动作的变化,用最快的速度摸清楚他身体的敏感点,任何不起眼的细节都不能放过。如此,才能作出最精准的反应,带给对方极致的快感。”

    “一真一假,亦真亦假;以真盖假,以假助真。身不惑心,心能制身。这便是最难做到的银殿秘术——‘身心不一’。”

    “只是,现在的你还做不到。”她转身推开有点发黄的通道门,带我走进一座装潢奢华的日式古园。

    久违的阳光铺满了木雕的房檐,园中的鱼塘里,一尾尾橙黄色的锦鲤泛着金色的粼光。

    “我们要去哪里?”我跟在她身后来到一间独立房间前,问道。

    “每个女人的个男人对她来说都是特别的。你必须要把这份无谓的感情牵绊消除。”她放开我的手,回头看进我的眼睛,浅黑色的瞳孔莹亮得好像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银,唇边绽放出盈盈的笑意:“现在,走进这个房间,把你的次交给一个你不认识的男人吧。用这个男人的丑陋与肮脏,抹去你心头最后一份不现实的希冀。这样,你就不会重犯嘉贺子当年的错误。”

    嘉贺子也曾经是银殿的女人?那为什么她的脸……

    我怔怔地望着她,眼前却是古川嘉贺子那残破却温暖的面容。

    她见我站在原地不动,瞳孔中的那片银色逐渐脱落,露出底下那极深极冷的黑色,冷冷地问道:“到了现在你还在犹豫?”

    我别过脸走到那扇木门前,心中除了平静,就是漠然。

    犹豫?

    十年前的芮柔纤都不曾犹豫过,十年后也同样不会。

    用手指细细地梳理了一下还带着湿意的长发,我跪下来,拉开面前的白纸木门,伏身对房里的人说道:“让您久等了。”

    房间右边的黑色小茶几后,盘腿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

    他转头看见我,狭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赞之色。

    我起身坐到他身边为他斟酒。

    身后的木门应声关闭,我双手捧起精致的陶瓷小酒杯,递到他嘴边。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入怀中,声音竟已有点控制不住地沙哑:“告诉我,你叫什么?”

    “美莎。”我温顺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声调却平淡得毫无起伏。

    “美莎啊……你们日本人的名字还真特别。”他粗鲁地扯开了我的衣襟,粗糙的大掌在我□的手臂上微微揉捏着,低头重重地吻上我的脖子。

    我不想向他解释我不是日本人。

    他一翻身把我压在身下,左手顺着我的小腿滑进了我的衣摆下,右手则急切地在我身上胡乱地摸索着,脸已经埋在了我半裸的胸前。

    粗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肌肤上,浮起了一层油脂般粘稠的水汽。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刻满了云纹木雕的房顶,清晰地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壮实的身体是那么火热,可我的身体却那么冰冷彻骨……

    要如何才能像宇文夔那样,做到真正的无心?

    我闭上双眼,放松了身体。

    一个人,只有自己才能毁掉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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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胀大的硬物抵在我的大腿间,我却觉得自己的心神已经脱离了我的躯壳,漂浮在上空用淡漠的眼神旁观着房里即将上演的激情戏。

    身上的男人终于按耐不住,潮湿的掌心毫不怜惜地揉挤着我胸前的柔软。他用粗壮的腰撑开我的腿,涨红着脸凑到我的耳边,喷着粗气说道:“美莎,我要来了……”

    “唰”的一声,木门被拉开,屋外的日光一瞬间闯入,花白的一片让我睁不开眼。我不禁别开脸避开刺眼的光线。

    男人气息不稳地坐了起来,暴躁地回头吼道:“你们银殿的人都这么没规矩吗!”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挡住了大片灼目的阳光:“金宗焕先生真是好兴致,可我们是约好时间谈正事的。等事情完了,今晚我陪你一起尽兴,如何?”

    他的声音叫我心下一凛,抬头朝他望去。

    狭长邪气的眼眸、淡薄轻佻的唇形,还有那媲美希腊神祇的俊美五官,在背光的阴影下隐隐可见。

    君冢神看到我的脸,嘴边的笑意刹那间消失不见,眼神变得晦暗莫名。

    我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惊讶和一股我所不能明白的愠怒。

    我随手拉起滑落到腰部的和服包住自己裸露的身体,退坐到一边,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尴尬样子。

    “原来是君冢先生来了,那我们就快点把事情了结吧。美人在怀,我是一刻都不想等了……”金宗焕虽然不悦,脸色却缓和了下来。他一把抱过我,大掌隔着衣料肆无忌惮地摸上了我的大腿。

    君冢神的眼眸又深沉了几分,回头对身后的人交代了几句话,那人立刻转身退了出去。

    他走到对面的茶几前盘腿坐下,抿唇笑道:“金先生,你们东城会最近怎么突然插手我们在横滨港口的生意?”

    “没什么。家大了,要养的兄弟也多了。君冢先生也知道,韩国太小,我们也是不得已才向外淘口饭吃。”金宗焕嘴上示弱,可根本连一眼都不屑看他。

    “哼哼……”君冢神低声笑了笑,斜睨起眼睛盯着那只在我身上游走的手,不再说话。

    “其实你们日本的稻川会曾经主动找过我们谈结盟的事,但是我金宗焕做人一向很讲义气和诚信,你们日神社与我们东城会一直以来都有生意上的来往,结盟一事我肯定会优先考虑日神社的。”金宗焕瞟了他一眼,拿起陶瓷酒杯一口灌下。

    我垂眼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已经在心里对他们所谈的事摸了个大概。

    这个金宗焕是韩国第三大黑社会组织东城会的会长。听他的口吻,东城会似乎有意插足日本的黑道。

    另外,山口组、稻川会、住吉会是日本三大黑社会势力,长期以来都受控于君冢家族。如今在没有知会君冢家的情况下,稻川会竟主动表示愿意与外来帮会结盟,“自立为王”的企图昭然若揭。

    我正思考着君冢神会如何处理此事,却看见他刚才派出去的人回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顿时脸色一变,凌厉的目光朝我直射而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阵浓烈的酒气就扑面袭来。金宗焕突然钳住我的下巴,那双泛着酒意的绿豆小眼紧紧地盯着我,失神地低喃道:“美莎……银殿不会有比你更美的女人了吧……?”

    我伸出手揽在他的肩头,艳丽的大红色和服长袖滑落,露出白玉般完美的手臂。我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极轻极柔地说了句:“或许没有了……”

    他浑身一颤,气息顿时变得紊乱,急促起伏的胸膛热得烫人。

    可我却分明感觉到,坐在对面的君冢神凝视着我的目光比这个男人身上的温度更加炽热。

    金宗焕舔了舔干瘀的嘴唇,似乎受了蛊惑般,手缓缓地伸进我的衣襟。

    一只大掌突然而至,抓住了他的手。

    君冢神眯着眼,轻笑道:“这个女人不懂规矩,妨碍我们的谈话,金先生不要见怪,我让其他人来替换她。”

    “君冢先生不用麻烦了。这个女人,和我胃口!”金宗焕不疑有他,大笑一声,作势要低头吻我。

    “你没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吗?”君冢神一把拽着他的衣领,脸上再无一分笑意,如鹰般锐利的双目泛着危险的光芒。

    “你这是什么意思?”金宗焕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君冢神看了他一眼,猛地将我扯进怀中,大掌覆在我的脑后不容抗拒地将我压向他,低头狠狠地吻住了我。一阵霸道至极的辗转吮吸后,他松开了我,可搂着我的手臂却一寸也不肯放松。

    他转身对脸色铁青的金宗焕说道:“这个女人你不能碰,因为这让我觉得很不高兴……”

    我愣住了,唇上传来的湿润感觉却不断地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他有过占有我的想法,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他会为了我去损害自己的利益。

    他应该知道,在这个时候跟金宗焕翻脸,万一韩国东城会真得与日本稻川会结盟,那君冢家族的日神社在日本黑道的地位将会受到威胁。

    最有利的做法是暂时先与东城会交好,然后暗中清除稻川会叛徒的势力,等到日本黑道内部全部归顺于日神社后,再慢慢对付金宗焕也不迟。

    “一个女人而已,你把她让给我,东城会以后就是日神社的兄弟了。”金宗焕笃定他不会为了我放弃两个帮会结盟的机会。

    “你如果敢要,我当然可以给你。可是……”微微扬起嘴角,君冢神的笑容中透着冰封般的寒冷:“明天一早东城会在日本的所有据点就会被连根拔起,一个不漏!”

    “君冢神,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金宗焕的脸因怒气而抽搐了起来。

    “你说对了……”君冢神不再收敛一身的狂傲暴戾,笑容里涨满了刺眼的张狂,对着他一个字个一字地说道:“在日本,我就是神!”

    “很好,那你就先跟死神打交道吧!”金宗焕阴沉着脸狠声扔下这句话,转身带着自己的人愤然离去。

    我皱眉推开君冢神,对他的做法很不满意:“你应该和东城会结盟的。”

    我才刚得到宇文夔的初步信任,随时都可能需要君冢家族的暗中支持。这个时候,我不希望他因为一些无聊愚蠢的原因而让自己陷入自顾不暇的境地。

    “你为什么要学银殿秘术?”他不理会我的话,伸手将我拉回他身边。

    我知道他刚才派人去查过,所以一点也不惊讶他知道我来银殿的目的。

    “为了成为宇文夔的女人。”我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神态自若。

    他眼中怒气骤起,猛地将我抵在墙壁上,身体毫无缝隙地紧贴着我,咬牙说道:“既然如此,何不先学习一下如何取悦我?”说完,发泄般地蹂躏着我的唇。

    我睁着眼,毫无反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如果他想要我的身体,我不介意给他,因为我要的东西,他给得起。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为什么男人总觉得是女人被他们玩弄了呢?其实,男人何尝不是也交出了身体?

    到底是谁在玩弄谁?谁又是赢家?

    我想起了刚刚才离去的金宗焕。如果他知道他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破身的工具,会怎么想呢?

    君冢神突然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进我的双眸。

    唇上的热度逐渐冷却。

    终于,他松开了我的唇,表情平静得仿佛刚才的盛怒只是在做戏。

    “你这样是引不起男人的的。”他的长指轻柔地抚过我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缓缓说道。

    我推开他,走到木门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微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外面的光线,才侧过头对他说道:“很抱歉,下次我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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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迈出房门,君冢神并没有阻止我离开。

    我沿着屋檐下的红木长廊向前走,走廊的尽头,披着一袭银缎高领长袍的浅香熏静静地站在斑驳抖动的树影下,初夏的微风卷起她发间垂落的银色缎带微微起伏着。

    我缓缓走到她跟前,站定。

    “你跟她真的很像……”她瞳孔中的光彩微微波动着,里面映出了我清晰的倒影。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道:“你不会告诉我她在哪里,对不对?”

    我知道她指的是嘉贺子,于是点点头。

    “今天是第七天了,你回去吧。”她垂下眼。

    我是打算要走。

    今天是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是母亲节。

    印象中,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和妈妈一起庆祝过母亲节。开始是因为我太小,后来则是因为我不能。

    如果现在赶回香港,应该还来得及。

    我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了句:“你有什么话想让我代为传达给嘉贺子吗?”

    她微拢起纤细的眉心,我似乎听到了她轻轻的叹息声:“你就问她……她后悔吗?”

    ※※※※※※※※※※※

    香港,傍晚。

    我乘坐下午一点的航班从东京飞回了香港。

    立夏刚过,晚风已经带着些许闷热,沿路山路两旁树上枝头的绿意也变得更深了。

    古川嘉贺子正站在院长室的窗前,听我说着银殿的事情,眼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觉得浅香熏现在看上去像几岁?”她突然问道。

    “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我实话实说。

    “浅香那个老妖婆就快成精了呀……”她呵呵地笑弯了腰,长发随着身体的抖动而垂落,掩去了左脸上因为笑容而皱在一起的伤疤:“如果我没记错,她今年有四十三了。”

    听了她的话,我并不太惊讶,因为嘉贺子自己看上去也不像有四十岁。

    她身上那件松垮的连衣裙根本不能掩盖衣料下面诱人的身体曲线,黑珍珠丝般的长发光泽柔顺,如果不把她的脸算在内,她全身上下的皮肤白嫩细腻得没有一丁点瑕疵。

    不得不承认,银殿的女人都是时间的宠儿,岁月舍不得在她们身上留下应有的痕迹。

    窗外黄昏的斜阳将嘉贺子苍白的右脸染上了橙红色的光晕,我似乎能感觉到她此刻愉快的心情。而这份快乐,很大可能来源于浅香熏。

    我不知道她们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不愿意见林牧之和浅香熏?为什么身为银殿的人,她却独自一人在外飘荡了十几年?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是一个我无法解开的谜,除了等待她亲口说出答案,我别无他法。

    “浅香小姐问……你后悔吗?”我说道。

    嘉贺子转过身,嘴角还留着残余的笑意,对我说道:“下次你们再见的时候,替我告诉她,古川嘉贺子在做任何一件事之前都一定会考虑清楚后果,做完之后就不会再花多余的时间去后悔。”

    她的双眼如启明星般明亮璀璨,我仿佛从中看到了深藏在她心灵深处的那份坚定坦荡和洒脱随性。

    她的过去或许是个谜,但她却是我见过最真实的、最简单的人。她对任何人都不屑掩饰心中真实的想法,她从来不会压抑自己的情绪,她的一针见血、犀利言辞,一方面总能叫那些虚伪的人尴尬到无地自容,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另一方面却深深吸引着那些真正懂得她的人。

    她斜睨了我一眼,从写字枱上的几堆文件中翻出一张纸递给我,说道:“来,把这张请假条签了。”

    “请假条?”我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张让病人短期出院的请假条。

    “你这么急着赶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原来她早就猜到了今晚我想带妈妈出院过母亲节。

    我的过去和我的打算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了解我的人了。

    “快去吧。一刻,有时候真能值千金。”她笑着朝我摆摆手催我离开。

    ※※※※※※※※※※※

    香港岛,香港大学。

    香港大学在2009年被评为亚洲排名,世界排名第二十六的综合大学。这么多年来不断有崭新的教学大楼落成,而旧的楼房则作为历史性建筑保留了下来。

    夜幕降临,还有不少学生三三两两地从灯火通明的新式大楼中进出。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妈妈朝远处安静的旧礼堂走去。

    这是我次走进这个礼堂,但它里面的装璜摆设早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因为从我懂事开始,我就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翻看着与这座礼堂有关的记录短片和照片。

    深红色绒布包裹着的两百多个观众席座位,还有舞台上的那架黑色三角钢琴都还在。

    一切还和二十二年前一摸一样……

    这一刻,我仿佛亲身回到了二十二年前那场轰动古典音乐界的钢琴演奏会现场。

    满座的礼堂里鸦雀无声,一位身穿黄色吊带长裙的十六岁女孩带着羞涩的笑容踏上这个舞台。在世人无比的震惊中,她用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以一曲《肖邦第4号幻想即兴曲,升c小调》轻易地征服了全世界。

    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妈妈,你看,你还记得这里吗?”我弯下腰,声音沙哑地在她耳边说道。

    “我还记得那些报纸杂志对你当时演奏的评论呢……”我喃喃地回忆道,推着她走到那架钢琴前。

    “英国《bbc音乐杂志》曾经评论道:‘亚洲女孩郁舒,肖邦的继承者’。”

    “《纽约时报》追捧道:‘郁舒,世界钢琴公主’。”

    “还有,英国《留声机杂志》更赞扬你是‘钢琴界的独裁者’。”

    我说着,轻轻地掀开陈旧的琴盖,抚摸着那渐渐发黄的琴键,闭上眼睛幻想我的手指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碰触到当初那个十六岁女孩温暖的指尖。

    “妈妈,我多想有一天,你能亲自教我弹琴……”我牵起她的手,对她说道:“柔纤一定能弹得很好,你说是不?因为我是的你的女儿啊……”

    她毫无表情地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放大的瞳孔里空无一物。这些都残忍地提醒着我,我的妈妈已经再也听不见我说的话了。

    她的头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修理过了,凌乱地披散在肩上。我想起了小时候她教过我的唯一一首儿歌,于是一边用手指小心地帮她理顺着头发,一边轻声唱道:

    “妈妈的头发墨黑墨黑,妈妈的黑发很美很美……”

    “我长大了,我发现了……”

    “妈妈的黑发哪里去了……”

    指间的发丝干枯打结,花白的银丝更是刺痛了我的眼睛。

    滚烫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滑落,我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搂住她,把脸埋在她的胸前,再也唱不下去了。

    突然,从礼堂门口处传来一声叫唤:“赢枫,你在那里干嘛?整个经济系的就只有你一个兼修音乐,今天同学聚会的演奏你可不能抵赖啊!”

    我猛地转头朝那边看去,卫赢枫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不知道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

    “你先回大厅,我一会儿就过去。”他回头笑着对那人说了句,然后转身朝我走来。

    我一时愣在了原地。

    他没有问我坐在轮椅上的人是谁,也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哭,只是微笑着问我:“想听曲子吗?”

    我别过脸,抹去脸上的泪痕,没有回话。

    深沉的低音伴奏缓缓从我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如泣如诉的旋律。从弱到强,从低迷到缠绵,从轻声细述到心的吟唱……

    旋律,一遍又一遍,还在重复着,却不会令人觉得苦闷厌烦,宛如绵绵的流水一滴一滴地渗入我的心田。

    就像是诉说着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点点滴滴,岁岁年年,不昔回报的付出和永远不变的爱护。

    我不由自主地回过头看他。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着,修长的手指如蜻蜓点水般的掠过密密的琴键。可能是感觉到我的视线,他微微扬起唇角,声音犹如冬日里的暖阳,和煦宁静:“这首曲子的名字叫《给母亲的信》。”

    给母亲的信……

    我在心里又念了一遍。

    是啊,世界上还有什么感情比母亲对孩子的爱更无私更永恒?

    可现在,我却连听听她的声音,看看她的笑容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琴声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阖上琴盖,凝神望着我,说道:“母亲节快乐。”

    “……谢谢。”我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

    卫赢枫,不要再靠近我,不要给机会我伤害你。

    不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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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环,宇文国际总公司。

    顶层的股东会议室里,空无一人。我把今天要讨论的资料影印装订后,在每个座位前的桌面上放了一份,就无事可做了。

    昨晚将妈妈送回去古川疗养院后,我回到家已经差不多一点了,却心烦意乱地一个晚上睡不好,五点多就醒了,于是决定早点回公司。

    看了看手表,七点整。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朝茶水间走去,打算冲一杯咖啡醒神。

    晨曦初露,倾斜的阳光如金色的轻纱,从落地玻璃窗外透了进来,硬是将小小的茶水间切割成一明一暗两个空间。

    我有点惊讶地望着窗前茶座上坐着的男人,没想到这个时间会在公司里见到他。

    沐浴在晨光中的宇文夔,不知道正在想着什么,半眯着眼睛凝视着远处,黝黑的瞳孔中点点金光粼粼浮动。桌面上全是翻开的文件,另外还有一叠没动过的被整齐地放在一旁。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早上好,宇文先生。”我自然地打了个招呼,走了进去。

    我打开壁柜拿出咖啡罐,往两个杯子里各舀了两勺,却没有放糖。我偏爱滚烫而且不加糖的咖啡,宇文夔也一样。

    “以后你有事要请假,必须通过我。”他的视线一直没有从我身上移开,突然开口说道。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对外的身份是宇文国际的经济顾问,按理只需向总经理滕俊请假。只有宇文夔的贴身秘书请假时才必须得通过他本人。

    “我知道了。”我应道,走过去在他的桌子上放了一杯咖啡,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宇文重钢的生产上了轨道,有什么需要我继续跟进的吗?”我试探着问道。

    “宇文重钢的事情你不用再插手。”他看了我一眼,随意说道。

    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里却另有想法。

    自从宇文重钢开业以来,它的一切生产、销售、财政消息都似乎被有意封锁了。外界对它到底生产了什么钢材、批量多少、出口了多少、买家是谁,都一无所知。

    我总有一种感觉,如果能得到宇文重钢的内部运作资料,对我的计划一定有帮助。

    宇文夔不让我参与,证明他还不信任我。

    “最近有人故意发放不利的消息,后天的石油高峰会开幕后,你和赢枫要密切关注股市走向。”他挥笔在一份文件上圈出几个地方,并在一旁写了几句评语。

    “嗯。”我捧起杯子吸了一小口热咖啡,让白色的热气遮挡住我的双眼。

    发放不利消息的人,其实就是我。早在一个月前,我和师父就开始了行动,联合了世界各地的金融巨鳄,计划幕后操纵股市,然后从中获益。

    我们利用长期打下的金融网络基础,让相熟的股票经纪行和评论师对外发放这次的石油高峰会洽谈很难达成协议的负面消息。这一个月来股市持续低迷,搞得人心惶惶。

    十年间,我搜集了大量的石油股。只要高峰会一开幕,我就会带头抛出手中的半数石油股,其他各国盟友就会跟着一起抛出他们的股票,造成一种石油市场面临危机导致股市下挫的假象,不知情的人害怕受到牵连也会纷纷抛出手中的石油股。我预计不到24小时,大市就会崩盘。这种现象,被我师父林牧之称为“多米诺骨牌效应”。

    到时候,宇文国际的股票一定会受到重创。而我就可以趁低吸纳,用相对高价卖出石油股的钱,低价购入宇文国际的股票。

    我说过,得到宇文夔的心,然后毁掉蒋家,如果得不到,就先毁掉他,再毁掉蒋家。

    既然我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让他爱上我,那么我必须为日后彻底铲除宇文家族做好万全的准备。

    “哐当——”

    我的思绪被尖锐的碎裂声打断,低头一看,原来是宇文夔翻文件时不小心把盛有咖啡的杯子扫到了地上,连带还有几张文件纸也掉落在地上。

    洒了一地的咖啡瞬间就染湿了文件纸,在上面留下深褐色的污渍。

    我低下身子想捡起那几页文件,一时没注意到他弯身的动作。

    “我去拿些干纸巾……”我一抬头,微张的嘴唇正好碰上了他的唇。

    刹那间的柔软触感,让我愣住了。

    他没有动,仍保持刚才的姿势,定定地望着我,黑澈的双眸如无边的夜幕,深邃得完全看不出底下的情绪变化。

    我几乎是马上就反应过来——

    他在等我主动吻他。

    宇文夔从不对女人主动,可我也不想当千叶影。

    我不要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我要成为他眼中与众不同的唯一。

    我要他主动吻我。

    但我很清楚,对于这个曾经有过无数女人的男人来说,女人的“欲迎还拒”他已经不会觉得陌生,扭扭捏捏的惺惺作态不会再有新意。

    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肢体语言暗示他——我想吻你,但我不确定可不可以。如果你吻我,我一定不会拒绝。

    我放柔了目光,犹如被蛊惑般地盯着他的唇,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舔了舔自己嘴。

    一秒、

    两秒、

    三秒……

    我暗暗在心里数着。十秒后他还没有反应,我就离开。

    就在我垂下眼打算站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动了动,朝我靠了过来。

    冰冷的唇瓣贴上了我的唇,轻轻一碰后,又稍微拉开了距离。

    他的鼻尖触着我的脸颊,沉稳的呼吸掠过我的肌肤,半眯着的眼眸近距离地注视着我。

    他在等待我的回应。

    我闭上眼睛,微微一仰头,吻住了他。

    他熟练地挑开我的双唇,侵了进来,微凉的舌头以极缓的速度滑过我的齿间,身上的海洋味道随着口中温热的湿意丝丝缕缕地萦绕在我的鼻间。

    我的手从他的腰间一寸一寸地向上游移到他的胸前,轻柔地抓着他的衣襟将他的身体拉向我。

    他并没有伸手抱住我,只是任由我靠近他的怀中。

    吻,那么浅、那么轻。

    彼此的心跳,那么平缓。

    彼此的身体,同样的冰凉……

    我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样子的亲密。

    没有参杂一丝。

    有的,只是简单安宁的唇齿相碰、气息交融……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在茶水间的门口停住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对上宇文夔的半睁的黑眸。

    “宇文先生,股东晨会可以开始了。”站在门口的人声色无异地说道。

    我抬眼向看那人。

    卫赢枫的唇上还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但当初那能融化深雪的浓浓暖意,再也不剩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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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例来说,宇文国际内部的股东大会是不会邀请外人参加的,可今天席上却出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我坐在宇文夔身边,从微型笔记本电脑中调出今天讨论议程的文档,准备将一会儿开会的重点记录下来。

    “宇文先生,上次你力排众议强行收购钢铁企业的行为实在不明智。我也算是宇文家族企业的几大股东之一了。我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这么说的,只是可怜那些小股东被迫将包里的分红掏出来打水漂。”说话的是宇文国际三大股东之一的李世岳。

    他已经年逾古稀,但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红光益发,眼眉间不经意地泄露出商人独有的精明奸诈。

    坐在另一边的大股东元振生用手捂住嘴轻咳了几声,附和道:“这次公司投入了大量的资金,我担心六月份的年中分红会因为资金短缺而出问题。”

    其余的众人都默不吱声地垂着眼,毕竟这样的会议上根本没有他们这些小股东说话的份儿。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宇文夔靠在真皮座椅上,脸色平静地扫了下面的人一眼。

    “我们的意见能有用吗?”李世岳握紧了手中的翠玉拐杖,不悦地把头扭到一边。

    同时收购多加大型企业确实需要巨额资金,而且钢铁业本来就不是容易站稳脚跟的行业,钱投进去了,能不能赚得回来仍旧是未知之数,也不怪这些宇文家族的老臣子会按捺不住地抱怨连连。

    就连我到现在也还摸不透宇文夔的真实意图,更不知道他手上的筹码到底是什么。他似乎从来不担心公司会周转不宁。

    我抬眼看了看卫赢枫,他从刚才就没说过一句话,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冷感的人,可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来他对我不同寻常的关心。

    但在我的生命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或者说得更残忍点,他对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刚才在茶水间里的那一幕被他碰见了,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把这份文件做个备份。”宇文夔递给我一份资料,低声交代了我一句,才对下面的人说道:“这次的收购计划能成功离不开各位股东的支持,所以年中分红将会提高百分之三,今天一早就已经汇到了各位的账上。”

    我翻开文件,发现是财务部门的支出核算,里面详细地记明了资金出入的时间和账户。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然而,竟没有一个人质疑这么一大笔钱的来源。

    也对,手里捧着白花花的银票,还有谁会在乎那些钱闻起来臭不臭,有没有被鲜血浸泡过?

    每年,世界上的慈善机构从大富豪手上筹集的私人捐款多不胜数,但没有人知道那些善款和他们手中握有的资产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这些富有的慈善家好像都患上了同一种失忆症,除了偶尔大发善心地写一张零头支票扔给少数的穷人,他们完全不记得缴纳税收也是支持国家基础建设、关心基本民生的表现。

    当今世上,根本没有不逃税的商人,就好像天下没有不吃饭的人一样。

    我合上文件,不再去看上面长串的数字和后面密密麻麻的零。

    这时,坐在长桌另一头的陌生女人笑了笑,开口道:“之前宇文国际向我们卫丰银行借贷的时候,我手下的顾问团还曾担心过贵公司的还贷能力,现在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她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修过的细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眸里隐约透着几分强势,细薄的双唇在深红色的唇膏勾勒下更加锐利显眼。即便是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她仍旧一丝不苟地挺直了身子,落落大方地笑对众人。

    卫丰银行是香港大商业银行,更是日本以外亚洲最大的商业银行、世界最大的跨国银行之一。传闻它的董事长和行长不仅是同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卫丰银行的主人,被称为“银行界女帝”的乔湘赢。

    “贷款的利率,还有合约细节方面的事情,我希望贵公司能派出卫赢枫先生亲自出面与我们银行洽谈。”乔湘赢笑道,目光触及卫赢枫的那一瞬间,凌厉干练的神情变得柔和温暖。

    卫赢枫没有看她一眼,那眼镜后的双眸中却蕴含着从未有过的寒意。

    “赢枫,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不希望出任何差错。”宇文夔沉下眼,似乎话中有话。

    ※※※※※※※※※※※

    夏日里昼长夜短。傍晚时分,我跟在宇文夔身后走出公司大堂电梯的时候,远处天边的流云还红得如血般妖娆。

    后天中午我们就会包机飞到北京参加全球石油高峰会,所以今天晚上我必须去他家里为他整理要带过去的衣物和资料文件。

    私家车已经准时等候在大堂门外。司机一看见他出来,就弯腰上前为他拉开车门。

    “夔……”柔弱的女声从一旁的旋转门后传出,还带着浓浓的哭意。

    千叶影咬着唇走上前,潮湿的眼睫轻轻颤抖着,白嫩的小脸上是涟涟的泪痕,娇小的身子被夕阳的余韵染上了水蜜桃般的红润色泽。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轻扯着宇文夔的西装衣角,抽泣着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我会很乖的……你不要离开我……”

    “你不喜欢我去公司烦你,我就不去……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她伸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般嘤嘤哭泣着。

    她闭上双眼送上自己的吻,还大胆地把粉红色的小舌头伸进他的唇间,断断续续地低喃着:“夔……我是你的人,永远是你的……“

    宇文夔毫不抗拒她的主动,额间垂落的几缕黑发遮挡住了他低敛的眼帘。

    我想起了今天清晨的那个吻,下意识用手背来回擦拭着自己的唇。

    他蓦然抬眼朝我看来,玻璃般透澈的黑眸里竟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坚冷。

    我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说道:“宇文先生,我突然记得还有些事情要在离开香港前安排一下,行李我明天再抽时间过去整理吧。”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没有了叶微安,还有一个千叶影。

    上一次的嫁祸已经引起了宇文夔的怀疑,这一次,我不会再自己亲自动手。

    其实叶微安是幸运的,因为我不是蒋子熙,不会对她赶尽杀绝。而千叶影的结局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要怪,就怪她自己,太不自量力……

    西沉的太阳光,透过车窗从正面向我直射而来,我眯起眼睛拉下车顶的遮阳镜,让镜子的阴影掩去我此刻嘴角上那毫无温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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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环,卫丰银行总行。

    明天中午我就要和宇文夔去北京了。时间紧急,林牧之赶在晚上七点前抵达香港,我开车直接把他从机场接到了卫丰银行。

    夜色笼罩,银行的大堂已经熄了灯。黑色的大理石铺砌的大厦外墙,深沉的色彩中透着暗冷的亮泽,就连围绕在四周的闷热空气都仿佛降低了几度。

    贵宾私用的电梯间里,我拿着iphone手机上网查看着最新的股市行情。

    “师父,各地股价已经出现下滑的迹象了。”我对站在身旁的林牧之说道,一闪而逝的笑意在眼底浮现。

    “跟我们预期的一样。今晚资金转移后,就开始吧。”林牧之轻声叹息着,眯起的眼角已经有了隐约的皱纹。

    一件arani的灰色暗格立领tshirt,配上polo的休闲黑色长裤,款式虽然平凡无奇,却将他潜藏的成熟贵族气质完全引了出来。

    这十年里,他隐姓埋名几乎不再插足股市。

    可当今晚零时一过,那个曾经一夜之间颠覆世界各大股市的“金融宙斯”,将和我一起再次撰写金融界的传奇。

    电梯在负十层停下。两名持枪的警卫已经在电梯门口等候多时。

    “林先生,请这边走。”警卫铁着脸退到一旁,说道。

    “谢谢。”林牧之带头走向走廊尽头的私人贵宾银库。

    我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眼角却不经意瞄到另外一侧的走廊转角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禁停下了脚步。

    空旷的走廊上传来那两个人清晰的谈话声。

    “赢枫,回来吧,行吗?”

    我眼光一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就是卫丰银行的董事长兼行长,乔湘赢。

    “这是我初拟的贷款合同,请乔董事长过目。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走了。”卫赢枫不理会她的问题,语气里尽是无法忽视的疏冷。

    “赢枫!”乔湘赢急切地唤了声,拉住他的手臂。“你还在怪我吗?”

    “我不知道乔董事长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且我也不习惯在办公时间谈论私事。”他拉开她拽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卫赢枫在我面前,总会露出温文淡雅的笑容。这样冷漠的他,让我觉得陌生。

    “我当初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难道你就不懂?”乔湘赢眉头紧蹙,脸色苍白。

    “我是不懂。我也不想去弄懂。”卫赢枫沉声说道,痛苦的眼神被反光的眼镜片挡在了背后,只有声音泄露了他此刻压抑的情绪。

    “他们姓卫,你也姓卫,你本来就有资格继承卫家的一切!我只是帮你拿回你应得的一切而已,这有什么错?”乔湘赢激动地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份文件,在他面前扬了扬。“这是卫丰银行的资产总和,你看看,只要你答应一声,这个金钱帝国就是你的了!”

    “乔董事长,你又忘了……”卫赢枫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你最爱的东西,一直都是我最厌恶的。”

    “赢枫……”乔湘赢呆呆地望着他,仿佛一瞬间憔悴了十年。

    “我对卫家的一切,没有一点兴趣。”他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我静静地靠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心中思绪翻滚。

    卫赢枫和乔湘赢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向他双手奉上整个卫家基业?

    “柔纤,你怎么还在那里?”林牧之从走廊尽头的银库探出身子问道。

    我快步走了过去,想了想,问道:“师父,为什么卫丰银行的现任拥有者是姓乔而不是姓卫?”

    林牧之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和卫丰银行上一任拥有者卫晨枫也算是老相识。记得当初我以‘宙斯’之名掀起最后一场金融风暴时,他一直在背后支持我。后来我中途退出就没再和他联系。过了两年就收到他辞世的消息。”

    “至于乔湘赢这个女人……”他凝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她是卫晨枫最宠爱的二太太。”

    “那你还记不记得卫晨枫和乔湘赢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急忙问道,心中已经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叫……卫……”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印象,不过晨枫当时好像跟我提过,那个孩子的名字是由他的名字和乔湘赢的名字组合而成的。”

    乔湘赢……卫晨枫……

    ……赢……枫!

    卫、赢、枫!

    他真的是乔湘赢的亲生儿子,是整个卫氏帝国的继承人!

    我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看来还是不可避免……

    卫赢枫,我不是说过吗?

    不要靠近我,不要给我机会。

    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

    “吭哐——”

    巨大的精钢旋门被两名警卫转开。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粹的黄金世界。用999纯金铸造的金条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整个银库。

    “当年我‘金盆洗手’以后就把所有资产兑换成了黄金。”林牧之回头望着我,半边侧脸被黄金的光芒模糊了界限,明亮生动。

    “柔纤,”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说道:“从这一刻开始,这些都是你的了。”

    我震惊地看向他,以为他在开玩笑,可从那双流光熠熠的眼眸中,却只看到了慈爱和淡然。

    “师父……”我刚想开口,却被他摆手打断。

    他自嘲地笑了笑,轻叹道:“人就是这样,曾经以为最重要的东西其实廉价如粪土,曾经最不屑一顾的东西,到头来却比金子还珍贵……”

    “这些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也并不是想用它们跟你交换条件,只是想让你知道,对师父来说什么都可以抛下,唯有一个人我用尽了毕生的时间都忘不了……”

    我咬住下唇,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敛去唇边的笑意,点点金光好像再也负荷不了他心底的沉重,如流星般坠落在那黝黑的瞳孔深处:“师父不是逼你,你就算一辈子不告诉我她在哪里,也永远是我林牧之最疼爱的徒弟。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她,我林牧之一辈子负过无数的人,负得最深的就是她嘉贺子。我林牧之一辈子唯一爱过、到现在还爱着那个人,也是她嘉贺子……”

    他突然转过身,想要掩饰自己已经湿红了的双眼。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一瞬间的怔忪。

    什么是一生一世?

    什么又是坚贞不渝?

    如果那个人终于悔悟,另一个人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想起了躺在古川疗养院的妈妈,想起了那个坐在人群顶端的爸爸,想起了那个总是强颜欢笑的嘉贺子。

    有些过错是不可弥补的,有些伤痛是无法抹去的,有些爱是不能重来一次的……

    但这世上,有没有不可原谅的人呢?

    如果真的放下了,就不应害怕相见。

    如果忘不了,为何不能再次携手,相拥而眠?

    “师父……”我缓缓合上酸疼的双眼,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她……在古川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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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别墅小区里一派安静祥和,偶尔有几声低脆的鸟鸣预示着新的一天已经揭开了序幕。天际微明,小道两旁的路灯还没有熄灭,清风携着几缕湿意吹散了夏日黎明前的闷热。

    我踱着缓慢的步子朝宇文夔的别墅走去。

    眼前浮现出师父听到嘉贺子下落时那狂喜的神情。当时,他几乎是一刻都等不及地扔下我立即前往古川疗养院。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的心头闪过一丝担忧。

    虽然我认为嘉贺子只有解开林牧之这个心结后才能真正快乐起来,可我毕竟不是当事人,我对他们过去的事情只是略知一二,根本没有权利去为他们做任何决定。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最起码,我没能遵守自己对嘉贺子的承诺。

    至于在古川疗养院里的妈妈,我相信嘉贺子不会真的迁怒于她。

    这次对股市的幕后操纵计划,师父恐怕是不会有时间参与了。不过他留给我的资金确实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若想尽可能多地购入市面上流通的宇文国际股票,手上就必须有足够的流动资金。

    昨晚,香港时间十二点一过,我就在美国股市抛出了批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的股票。因为数额不小,很快就引起了市场的注意,美国股市开始轻微下挫,今天早上亚洲各国的股市一开盘肯定会受到波及。

    我游荡在股市多年,这才是我出师后真正意义上的场硬仗。一想到这,我就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就像是个嗜血的好战狂徒,在这片没有硝烟的无形战场上享受着主宰一切的快感。

    我想我已经爱上了这种嗜血的感觉,就像师父当年那样,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宇文夔的别墅大门前,我稍微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情,按下门铃,然后面朝监视屏抬起头。

    门“咔嚓”一声自动弹开了。

    屋里静悄悄的。宇文夔应该在别墅的某处。他不喜欢在自己私人住所看见陌生人,所以打理别墅的佣人都是他不在家的时候才过来的。

    我把手提包放在沙发上,走进他的衣物间为他收拾去北京的行李。

    清一色的西服,还有不同款式的各色领带整齐地挂在两边的敞开式衣柜里。撒得锃亮的皮鞋摆满了墙上的黑木壁柜,主要以黑色、白色和银色系为主。就跟它们主人的脸部表情一样,冰冷深沉,毫无变化。

    拉开角落里的木纹柜子,我四处翻了翻。

    很好。没有一件女人的东西。我很满意自己所见到的。

    我从衣柜下拉出一个小行李箱,选了几套衬衫、西服和领带用衣套包好放进去,还有几件内衣裤,又在放置饰品的玻璃柜里挑了与之配套的领带夹和袖口夹。

    我把锁好的行李箱拉到大厅里,看了看时间,八点整。中午十二点的飞机,我们差不多应该出发去机场了。

    我随意走动了一下,发现宇文夔不在屋里,于是朝屋后的园子走去。

    枝叶繁茂的参天密林在徐徐的夏风中瑟瑟摆动。天高云舒,映在一片浓绿围绕着的人工湖面上,微风一吹,平滑如镜的水面漾起阵阵涟漪,一皱一疏,一疏一皱,如一幅静中带动的天然水墨画。

    原本以为这栋房子只是普通的别墅,没想到后面别有洞天。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一种奢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很喜欢这片林子。

    “哗哗——”,一阵细碎的水声打破了大自然的宁静,我的目光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粼粼的波光中,宇文夔悠闲地涉水朝岸边走来。

    柔金色的晨曦落在他□的身躯上,闪耀着迷蒙晶莹的水光。墨黑色的碎发凌乱地紧贴在耳边。清澈的水珠沿着他脸部坚冷的轮廓滑落,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宽阔结实的胸肌上,再顺着腹间修长紧绷的肌肉纹理向下流淌。

    他看见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仿佛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

    既然他都不在意,我就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我迎上他的视线,缓缓地走到他身前。

    “这样子会着凉的。”我淡淡地说了句,俯身拾起草地上的白色浴巾为他擦拭着身上的水珠。

    他没有回答,深不见底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我脸上。

    我的手隔着浴巾抚过他自然垂落的手臂,坚实有力的肩膀,接着移到他的胸前。

    带着他体温的湿意,沁着晨露的芳馨,透过柔软的浴巾贴覆在我的指尖,有点冰冷,有点温暖。

    我微微垫高脚尖,举起手为他擦拭湿透的黑发,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入了他如深潭般的黑眸中。

    恍惚间,那双透明的眼瞳与身后的湖水逐渐重叠在一起,里面的流光,如丝、如绸、如雾、如影,有时清晰得如璀璨夺目的天外星系,眨眼间却又深邃得如无边无际的宇宙黑洞。

    我的手不经意地碰触到他的耳垂,他动了动,微微侧过脸,抬起大掌抓住了我的手。

    “几点了?”他问,声音与平常无异。

    “八点十五分。”我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在心中暗自记住他的耳垂是他的敏感带。

    “走吧。”他从我手中拿过浴巾围在胯间,越过我径自朝屋内走去。

    我沉默了几秒,转身跟了上去。

    我记得叶微安说过他的体温常年偏低,于是便冲了一杯热咖啡递给她,说道:“今天凌晨,有人在美国股市抛售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的大量股票。”

    这个消息就算我不说,卫赢枫也会告诉他的,而且我相信宇文夔不是一个依赖属下才能得知外界消息的人。

    “通知赢枫,十二个小时之内一定要和卫丰银行签订贷款合约。”他放下杯子,走进浴室。

    我微微蹙眉,他是害怕宇文国际的股价下跌会影响贷款的利率吗,还是另有想法?

    “啲啲啲——”,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墙壁上的监视显示器上显出了千叶影可爱的脸蛋。我按下大门开关,就听见她急促的脚步声。

    “夔!”她笑容灿烂地跑进来,看见我,脸色冷了下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为宇文先生收拾行李。”我回答。

    她瞥了我一眼,就坐在沙发上不再看我。

    我知道她还在为上次女伴的事情耿耿于怀,甚至很有可能已经把我归入了情敌的范畴。这不是我现在想要的结果。

    “千叶小姐最近的行程安排有没有松动呢?”我礼貌地问道。

    她带着一丝疑惑看了看我,语气不善地应了一声:“我不太清楚。”

    “上次的晚宴上我向宇文先生提出要为宇文国际找一位代言人,不知道千叶小姐有没有兴趣?”

    她的脸色瞬间亮了起来:“让我当代言人?”

    我露出一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调皮神情,朝她眨眨眼,说道:“你忘了我是谁的女儿?”

    她眼波一转,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是js会社理事长芮泽森的独生女儿,也就是js会社日后的接班人,那我为自己公司旗下的艺人开拓市场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其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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