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执琴弓，割我若弦【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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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他才睁开眼，海棠林中，一抹随风舞动的身影就这样蓦地跃入眼帘。</p>

    一袭淡青色男衫，满头青丝盘起，手持银剑随乐起舞。</p>

    款步盈盈，手腕翻转，银剑如龙，变幻多端，曼妙身姿，如蝶如燕。</p>

    千城！</p>

    苏墨风愕然睁大眸子，不敢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p>

    他怕是他的幻觉，他怕只是他的梦一场。</p>

    手下不停，幽幽乐声*。</p>

    女子手挽剑花旋转。</p>

    那样的琴剑合一。</p>

    曾经无数次，花前月下，他抚琴，她舞剑，他们就是这样的琴剑合一。</p>

    是梦吗？是他醉了吗？是他醉眼朦胧下的幻觉吗？</p>

    不管！</p>

    只要她在他面前。</p>

    琴声铮铮，如小溪潺潺，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女子舞动的身影，十指快速撩拨。</p>

    女子也随着男人加快的琴声，动作越发铿锵。</p>

    转朱袖、旋转、回身刺，渐渐的，女子似乎有些跟不上，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她气喘吁吁的样子。</p>

    苏墨风眸光微敛，放慢了手中节奏。</p>

    可是女子终是坚持不住，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p>

    就那样直直摔在海棠林中，重重地摔在海棠林中。</p>

    “嘣~~”一根琴弦陡然崩断，带出一串颤音。</p>

    琴声嘎然而止，苏墨风蓦地起身，衣发翻飞间，步行如风。</p>

    不是梦！</p>

    不是他的幻觉！</p>

    如果是，她如何会摔倒？</p>

    心跳踉跄，他疾步穿过海棠林，来到女子面前，未发一言，只伸手一拉，就将地上的女子拉起，然后张开双臂，就那样将女子抱了一个满怀。</p>

    女子头上的发带被带掉，满头青丝倾泻下来，洒了两人一身。</p>

    他紧紧地箍着她，那般用力，生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见。</p>

    她一动不动，僵直了身子，心中却早已经是惊涛骇浪。</p>

    这样的拥抱，他渴望，她也渴望。</p>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p>

    蓦地，苏墨风瞳孔一敛，伸手推开怀中的女子，“你不是千城！”</p>

    怀中女子骤不及防，被推着连续后退了好几步，终是没能稳住自己的身子，再一次跌倒在地上。</p>

    月光下，他看着她，微微眯着眸子看着她。</p>

    她亦是看着他，狼狈地坐在地上，微微扬着脸，以一个卑微的姿势仰视着他。</p>

    秋月皎皎。</p>

    她看到他的眸中，可能是酒精的缘故，染着一抹猩红，可就是如此猩红的眸子，却像淬了冰一样。</p>

    寒凉！</p>

    她只想到这个词！</p>

    第一次她没有选择回避，依旧一瞬不瞬地凝着他，不声不响，不动，也不起身。</p>

    不是矫揉，不是等着他来扶，而是，她此刻真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p>

    她本身不会武功，从未舞过剑，舞蹈也不是她的强项，何况，脚踝还有伤，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跟千城苦练这套剑舞，对，只一下午。</p>

    虽然她尽了全力，可是，她还是学得很蹩脚，她跟不上节奏，她跟不上气息，她摔倒了下来。</p>

    脚很痛，手腕也痛，身子撞在地上更痛！</p>

    但是，被这个男人深拥入怀的那一刻，她觉得值了。</p>

    都值了。</p>

    温暖宽阔的胸怀，她真的很贪恋。</p>

    男人熟悉的气息入鼻，心跳贴着心跳，那一刻，她恍如在梦中。</p>

    可不就是在梦中！</p>

    他一句“你不是千城”，直接击碎了她的梦。</p>

    梦醒了，她还是她，还是那个不是千城的方芳。</p>

    风过衣袂，她打了一个寒战。</p>

    男人冷声开口，“你如何会这套剑舞？如何会有这身衣衫？”</p>

    方芳微微苦笑，沉默不响。</p>

    这还用问吗？</p>

    不过，无论是千城要教她的，还是她要千城教的，终究是来自千城，终究是她想在他面前表现。</p>

    “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谁也取代不了？模仿得再像，也不过是个赝品。”</p>

    男人声音寒凉。</p>

    方芳一震，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剜过心田。</p>

    她清楚地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一瓣一瓣，鲜血淋漓。</p>

    平日虽然淡漠，但是他依旧谦谦君子，拒绝也拒绝得委婉，更未如此说过重话。</p>

    今日，他第一次说得如此不留情面。</p>

    他怒了吗？</p>

    因为她扮作他心尖上的女子，因为她舞了只有他们两人才会的剑舞，所以，他怒了是吗？</p>

    她以为他要发火，她以为他要说更重的话来伤她。</p>

    没有！</p>

    月光下，男人似乎还弯了弯唇，可是，这样的笑，却让人只觉得更加凉薄。</p>

    “我以为我跟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p>

    男人的声音很轻，淡如秋水。</p>

    方芳微微苦笑。</p>

    是！他是跟她说清楚了，在皇陵的时候，她一直去找他，他就很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p>

    但是，说清楚不说清楚是一码事，放不放得下又是另一回事，不是吗？</p>

    就好比千城已经跟了另一个男人有了自己的幸福，他也放不下一样，不是吗？</p>

    见她始终不响，男人终是失了耐心。</p>

    低叹一声，他转身就往海棠林子外面走，哪怕这样寒意深沉的秋夜，她还坐在冰冷的地上。</p>

    都道三王爷苏墨风温润如玉、翩翩君子，为何独独对她一人就如此狠心？</p>

    那一刻，方芳想哭，却终是连泪都没有。</p>

    她方芳从未对谁这样过？</p>

    无论是现代，还是现在，从未有过一个人，让她如此低到了尘埃。</p>

    为了他，她敛起所有的锋芒；为了他，她放下所有的自尊。</p>

    她突然好怀念曾经的自己。</p>

    她可以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上：“原来是你这个家伙！”</p>

    她可以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喂喂喂，干什么呢？你这样的学习态度，是不是想死在战场上啊？”</p>

    她可以很哥们地搂他的肩：“哇，小三子，缘分啊！”</p>

    几时开始，她变成了现在这样？</p>

    因为在意吗？因为爱吗？</p>

    所以，她这么低，这么低……</p>

    撑着地面，她缓缓站起身，对着那抹清冷的背影，终是再也忍不住地嘶吼出声，“苏墨风，你醒醒吧！不要成日沉浸在自己虚幻的梦里了！”</p>

    男人脚步微顿，只片刻，又继续往前走。</p>

    “千城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你和她是不可能的了，你为何还要如此执迷不悟？”</p>

    男人弯了弯唇，笑得苦涩黯然，脚下步子不停。</p>

    执迷不悟？</p>

    这世上执迷不悟的人又何止他一个？</p>

    弯腰拾起地上断了一根琴弦的瑶琴，他清冷地开口，“我与千城的事，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他人来提醒。只是我要提醒你，以后自讨苦吃的事少做，没必要深更半夜学什么鬼神送卡片，也没必要强迫自己带伤去学那根本不擅长的舞蹈，更没必要深夜一人翻山越岭，来到这南望山顶……”</p>

    方芳一震。</p>

    原来他知道，他都知道。</p>

    他知道她扮鬼是要送祝福给他，他知道苏墨逸拾走的那个生日贺卡是她做给他的，他知道舞蹈她并不擅长，他都知道。</p>

    既然，他知道她所有的苦心，为何还要如此漠视践踏？</p>

    “苏墨风……”</p>

    她觉得呼吸骤沉，一股气息哽在喉间，如何都吐不出来，哽得鼻尖都酸了，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却只能怔怔地看着他清冷的背影越走越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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