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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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6节
“八咫镜被盗,成为了日本皇室内部天大的丑闻,出于多方考虑,皇室最终隐瞒了实情,并没有对外公开。二零零二年,三笠宫辉子女王为了避免成为有名无实的继任御神子,化名伊势神子,与她的大学同学椿小次郎登记结婚,并对他讲述了流传在皇室内部的祥子的故事。之后,由于一些私人原因,二人分手。辉子女王前往英国留学,椿小次郎则为情所困,由此展开了他对复生鼎长达二十余年的追查。” “但随着贤治与龙之介的相继病故,复生鼎的所在已经无人知晓。二零一六年,崛川瑛太去世,他的妻子千惠美为了挽救周转不灵的公司,典当了复生鼎,这才使它再次进入了大众的视线。”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每次说xx章内写完都是在立fg随缘吧……鬼知道啥时候才能写完呢_(:3」∠)_ ☆、第三十三章 “接下来的事情,二位应当都清楚了。”肖云鹤继续道,“半年前,前田一郎花重金自拍卖会上购回了青铜鼎,间接导致了其女前田惠子的死亡。惠子死后,前田一郎了解到了崛川家的一些往事,认为复生鼎是一件不祥之物,遂发布了捐鼎声明,一是想远离传说中的诅咒,二是想借机挽回自己的部分损失。” “声明发布后,随着媒体的扩散,很快引起了正国先生、以及当时还在中国的椿小次郎的注意。两人意识到,这个拍出了惊天高价的商代青铜鼎,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陆旺村不幸的始作俑者。于是,正国先生找到了前田一郎,以诅咒的部分真相作为筹码,交换到了复生鼎的所有权。椿小次郎则匆匆赶回日本,发现青铜鼎已经易主。于是,他找到了正国先生,两人交换了彼此手中的情报,很快结成了同盟。正国先生是想利用八咫镜的力量,彻底封印复生鼎中的诅咒;椿是想替辉子女王找回遗失的神器,怎么说呢,确实有些一厢情愿。” “您的意思是……”芳树极突兀地打断了他,声音里裹挟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沙哑的颤抖,“爷爷的死……是他……” “是。”肖云鹤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正国先生发现,青铜鼎的诅咒依然存在,当初八咫镜斩断的,只是他和诅咒之间单线的联系。他作为陆旺村的后代,自出生起就继承了这份不幸,自然惶恐自己的子孙后代会不会拥有同样的命运。再加上您父亲纯平先生的早逝,他有理由怀疑,当年的诅咒又卷土重来了,逃过一劫的其实只有自己。所以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您的安危,主动去接触了青铜鼎,并且对您隐瞒了实情。然而,事到临头,椿小次郎率先折戟,正国先生知道,自己恐怕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幸运了。而在他死后,您是唯一有可能会继续调查真相的人,所以他才在手账本上留下了遗言。” “正国先生是为了救您才‘牺牲’的。”肖云鹤毫不留情地点明了事件最核心的真相,“正国先生死后,前田一郎发现危机并没有真正的解除,所以他才主动联系了保密局,让我们介入了这起看似很简单的‘自杀’案件。” 他说话向来有些不近人情,有心也学不来秦大少爷那种“见风使舵”的油滑做派,甚至在安慰人的方面,比他家流氓似的沈老爷子还稍逊三分。好在这时芳树已经听不进去什么“节哀顺变”的话了——青年单薄的背脊就好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弦,如今骤然撕裂,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地滑跪在地。 但他依旧哭不出来。三魂七魄好像孤零零地游离在半空之中,喜怒哀乐也如同一池定额定量的湖水,早在正国去世伊始就被掏了个干干净净。一时间,他已近木然的大脑里只来来回回地思索着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呢。 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为什么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呢? 而在那遥远的虚无之地里,又好像有另一个陆嘉树在情绪分明地盯着自己,一面怜悯,一面又显得有些刻薄。然后他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父亲驾驶的汽车冲出了车道,在一片灿烂又辉煌的火光里,所有的景物都在飞速地倒转——母亲的身体被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虚弱又嘶哑地呻|吟道:“芳……芳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将他推出了那辆即将爆炸的汽车。 而纯平呢,他甚至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儿子一眼,向来干燥温暖的手掌上沾满了血污,随着被炸飞的方向盘一齐跌落到芳树的面前。 那时候是什么呢?是正国稍显粗砺的手指,还有他滚烫滚烫的眼泪,将他从那段噩梦般的记忆里拖了出来。 而现在,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了。 这种感觉很奇异,甚至让芳树觉得有一点点委屈。一切像是静止成了黑白色的默片,唯独两道泪痕不堪重力的牵引,更在这间y冷的博物馆里平添出一丝不似活人的生气儿。 童彧见状也只是虚扶了一把。自打肖云鹤一语道破那个所谓的诅咒是“见者有份”之后,他那颗好不容易跳稳当了的心又七上八下地折腾了一回,这感觉就好像自己缀着个安全绳在华山索道上浪了个来回,下来才发现腰间的锁扣压根没扣严实——自以为退居幕后高枕无忧,实则早就在阎王面前挂了一号,滋味不可谓不酸爽了。 但看着芳树这种过于隐忍又过于大悲大恸的哭法儿,童彧心里又有种微妙的、别人都这么惨了我还怂个什么劲儿的负罪感,抬了抬手,到底没落到此时情绪格外脆弱的芳树的肩膀上。 一时间空气静了又静,又过了那么两三分钟,肖云鹤才重新开口道:“椿小次郎留下了很多有价值的调查资料。二十年前,他根据辉子女王的只言片语,推断出八咫镜依然在祥子女士的手里,但茫茫人海,找一个刻意隐瞒身份的人并不容易,所以他另辟蹊径,选择了从青铜鼎入手。复生鼎是诅咒的源头,只要找到了始作俑者,就不难找到被迫害的当事人了。” 伍春行终于弱弱地举起了手:“嫂……呃,这个诅咒到底是什么啊?” “是寿命。”肖云鹤道,“康丁试图复活他妻子的行为,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借寿。被戕害的民众含冤而死,这是诅咒的基石;它们反过来掠夺新的寿命,受害者的怨气会成为加固诅咒的新的养料。但是,凡事过犹不及,你师傅刚才也说了,它们具备了一些学习和进化的能力,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它们采取了一些更为隐蔽而且温和的手段,譬如崛川瑛太——他死于过劳引发的心脏麻痹,谁都不会怀疑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但它们与康丁的意志又是完全相悖的,所以,它们必须为这些多余的寿命寻找一个‘出口’。” “所以说……”伍春行道,“我和旸旸就是他们选中的‘出口’?等等,如果他们真成功了,我和旸旸会怎么样啊?” “很大概率会变成一个长寿的傻子。”秦致非常淡定地表示道,“我看过许绍成留下的手书,北宋仁宗年间,兴元府内曾经出过一件奇闻,说是一个书生上京赶考,不幸在途中沾染了疫病,被送回乡后就成了一个口不能言的痴儿,然历经三朝,直至耄耋之年才以喜丧过身。而他当时上京的路线,是自京兆府一路向东而行,刚好途径如今的河南境内。当然,我没有证据表明这件事一定与复生鼎有关,只能说是一个有趣的巧合吧。” 伍春行终于听明白了:“等于说,这个诅咒就类似于某种辐s,he对吧?当时没事不代表以后没事?被诅咒的人会被偷走一部分的寿命,等时间一到,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这个人很自然地就嗝……呃,就死了。但那些鬼偷来的寿命吧,对它来说又完全没用,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它们就会找个倒霉的普通人替它们背锅?” 秦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事关复生鼎诅咒的前因后果,椿小次郎确实付出了很多。保险起见,细节部分我也让许愿和殷浩核实过了。” 其实早在最初敲定计划的时候,不论是远在日本的夫夫二人,还是预备着落地执行任务的许愿和殷浩,都没料到对x村的寻访会变得如此容易。原因无他,因为椿小次郎早就替他们铺好路了——这二十年来,他先是潜心研究了一通中国近代史,大约八年前开始以青铜器学者的身份在国内活动,五年前就已经锁定了陆旺村遗址的所在。 按照当地老乡的说法,这位自称冯献椿的西安学者,自几年前起,隔三差五地就会来县里进行所谓的考察,但他探宝的劲头儿似乎多于学术,甚至异想天开地想用挖掘机挖开陆旺村的那一片死地,神神叨叨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研究,最后搞得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而追溯到他远在川中的时期,一度还和罗家的旁支有过接触。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以一己之力重塑了诅咒流传的整个过程,夫夫二人也是踩在他的肩膀上才拼凑出了事件的全貌。 当然,安阳一行的波折种种,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所以秦致只挑要紧的部分简单交待了一下。 肖云鹤也管不住他这么多话,好在问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伍春行想了想,又问道:“那天女呢?”这好像也是陆旺村传说里很重要的一个点啊。 “天女啊。”秦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让天女来回答吧。” 众人还没听懂他这句“让天女来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肖云鹤就似有所感地睨了他一眼。伍春行莫名从他俩的对视里读出了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电火花,片刻的交锋过后,又见他嫂子露出了一个十分冷淡、又略带了三分纵容的——情人间专属的嘲讽笑意。 肖云鹤已经懒得吐槽秦大少爷的“万死不辞”了,转身走到青铜鼎的面前,手畔长刀翻转,径自在掌心划开一道鲜艳的红痕。鲜血入瓮,被放置许久的诅咒本体也终于在此刻夺回了一点点微弱的存在感,随着他掌心的血光愈盛,挣扎着发出一阵阵恶鬼哭嚎般的凄厉叫声。 童彧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咣当”咬破了自己的半片嘴唇。博物馆的地面隐隐颤动,仿佛有什么更加可怖的怪物要破土而出,嗡嗡的地动声与厉鬼的尖叫声组合成了一曲奇异的共鸣—— 而就在这样的狂风骤雨里,肖云鹤的背影依然稳如磐石。他染血的手掌与“介质”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暗金的瞳色在一瞬间几乎燃烧成了明亮的赤金:“——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现敬告尊使,我等有一事不明,烦请拨冗一叙,不胜感激。” 下一秒—— 天地倒转,星辰日落,随着幽冥之门的开启,整个博物馆都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的风旋儿。童彧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骤然一轻,灵魂脱体而出,直直跌入了深不见底的埋骨之地。 黄泉彼岸的浓雾终于散去,露出了他们遍寻不得的车马声的真容。 那辆青色的马车遥遥地停在忘川之畔,车前站了个白衣长舌的中年男人,拱手一礼道:“久不见了,司刑大人。”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真相还没完呢。 ☆、第三十四章 白无常其人……啊不,其鬼,在地府公务员的考评体系里,其实是个相当两极分化的人物。差评呢,多集中在对他外貌的投诉上——什么没事儿就抻着个舌头到处招摇啦,于公务形象实在是有碍观瞻;好评呢,大约是他做鬼做得还算周到,无论忠j,i,an善恶,对谁都是一团和气,比起他那位“天下太平”的黑衣同袍,也算对得起他头顶上的那句“一见生财”。 童彧这时的感受明显偏向于前者,在经历了“神仙打架”、“徒手抓鬼”、“黑猫变人”等一系列风云诡谲的变故之后,童大处长自认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成功进阶了一个level,不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吧,好歹再来个阿飘怨灵之类的也能见怪不怪,万万没想到—— 你们怎么就这么不走寻常路啊! 看着眼前已经完全具象化了的白无常,童彧在惊恐之余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惜,他现在是半个游魂状态,连“晕过去”这个最基础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强人所难,只得十分僵硬地转了转脖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玄珏也从秦致的膝头跳了下来,落地时身量已经变回了原本的大小。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人间与冥府的“夹层”——活人不入冥府,人间不纳生魂,忘川百里之地,非生非死,走过去的是寿终正寝,没走完的是死里逃生,算是个广义程度上的缓冲地带,非要说濒死体验全都是这么来的。要不是为了非得有个见证,肖云鹤更想把所谓的真凶直接打包踹进地府,根本懒得带童大处长也走这么一遭。 不过,童彧显然没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用手撑了下地,悲剧地发现自己又脚软了。 面对空间场景的骤然变换,玄珏和伍春行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不是因为秦致提前给他们透露了什么内幕消息,而是他俩笃定秦大少爷就算犯浑也不会拿他亲儿子亲外甥和亲徒弟开刀,何况还有一个更靠谱的肖云鹤在背后顶着。因此两人在对上白无常那张如假包换的鬼脸之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几乎根本就没在怕的。 伍春行低头看了看儿子,玄珏则在纳闷自己的化形法术怎么就那么容易失效。秦致这时也站起身来,肩披的呢子大衣化作一件玄色大氅,金冠束发,映着黄泉彼岸的荧荧鬼火,愈发衬得他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宽大的袍袖一展,代替肖云鹤还了个平礼,说道:“谢先生。” 白无常本家姓谢,秦致对地府又一向颇有心结,任谁都是恭敬有余而诚意不足,如今这一声“谢先生”倒也不算过分。 白无常含笑道:“秦少爷?稀客稀客,久违了。”果真是个好恶都不形于色的真鬼。 白无常的现身带来一阵明显的y气波动,哪怕有秦致的护身符罩着,伍钦旸此时也有了些惊醒的迹象。睁眼一看他爹都快变成半透明了,冷不丁地大哭起来。 伍春行心说这小祖宗怎么偏赶在这见鬼的时候醒了,仓促间抬了下头,表情一瞬从沉默的省略号变成了“=口=”的惊叹号。玄珏顺着他姑父的目光看了一眼身后,不防也跟着愣在了当地。 一袭青衣的男人站在忘川河畔,墨发金瞳,手畔长刀入鞘,整个人却依旧散发出一种“世有藏锋”般的锐利——既如白云出岫,又仿佛高山流水,难觅知音。 玄珏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打回原形了——众生入冥府,神魂皆本相,眼前的身影似乎完美重叠了他刚出生时那一点极为模糊的记忆。那张与肖云鹤别无二致的面孔上却隐隐带了些淡漠的疏远,仿佛被粗暴地剥离了七情六欲,在这副皮囊下更接近于他本身所属的那一方神祇。 衡青呵…… 伍春行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如果不是听舒良平偶尔历数过前尘,他一准以为他是被他师傅和嫂子联手坑进了特摄片的现场。肖云鹤这时也发现伍钦旸醒了,语气稍稍一顿,蹙眉道:“……是我欠考虑了。” 虽说伍家人的灵媒体质在这种环境里是个天生的保护层,“缓冲带”的y气也不至于伤到他们的根本,但伍钦旸毕竟年纪还小,仔细想想,仍是有许多不妥的地方。 “呃……”伍春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着这样的肖云鹤,他确实有些叫不出那声略带着几分玩笑意味的“嫂子”。而肖云鹤也不打算再在这里耽误下去了,伍钦旸也好秦致也罢——他甚至怀疑他渡给后者的那口阳气究竟够不够他用到明天早上,抬手示意儿子去照顾一下弟弟,顺便制止了白无常那些还未出口的无用寒暄,将被五花大绑成粽子的“真凶”拖到近前,十分公事公办又极冷淡地开口道:“人我已经带来了,地府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罢?” 白无常便也敛去笑容,说道:“那是自然。二位,请随我来吧。” 三人一起走向那辆青色的马车,立刻有银衣铁甲的y差替他们掀开了车帘。马车正中端坐着一个身披重枷的麻衣女人,看不出多大年纪,姿容秀美,正是裕子受伤那天,他们在时光回溯中惊鸿一瞥的绮丽面容。 现下她目光空洞,哪怕重刑加身,脸上却依旧没什么痛苦之色,仿佛被什么力量彻底禁锢了五感,只是一具无知无觉的漂亮人偶。 秦致端详了几秒,突然伸手扯去了她身上的麻衣。 这举动在外人看来着实是孟浪已极——在一旁观战的童彧觉得他简直是失心疯了。而随着最后一层遮羞布的揭开,露出的却并不是他臆想中的女子胴体,而是一团由无数恶鬼寄身的、仿佛与“真凶”同源的漆黑的混沌。 那麻衣之下另有七十二道环环相扣的鲁班锁,每一道都代表了十殿阎罗掌控下的一重小地狱。但即便是在这样的酷刑之下,却依旧有一两只厉鬼不甘心地冒出头来,挥舞着枯瘦如柴的手臂,极力想吞噬着更多的血r_ou_。 饶是肖云鹤已经知晓了部分的前情,眼前的一幕仍是令他微微一震,迟疑道:“这是……” 白无常苦笑道:“二位有所不知,这女子名为媱姬,乃是上古时期一桩公案的罪人。当年地府秩序初成,十殿阎罗各司其职,据其因果,将其发往七殿泰山王处另行处置,判入西北沃石下,热恼大地狱受刑,刑期四百八十年整。及至期满,本应交由十殿往来投生,造册时却惊觉其因果有异,遂上禀阎罗天子,留中不发,清查至今。” 秦致道:“那不知负责此事的是哪位阎王?” 白无常道:“是十殿转轮王。说来不巧,十殿事务繁杂,薛大人业已接到了司刑大人的传讯,无奈分身乏术,也只能让在下来替他走一趟了。” 秦致道:“是这样啊。”语气平稳,甚至略带了三分笑意,居然很乖巧地没再追问。 白无常却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了——斟字酌句地解释道:“在那之后,十殿也曾数次派兵至人间寻访,无奈手下办事不利,每每竟无功而返。大约八十年前,媱姬身上的因果异变,引发地府震动,混沌初成。转轮王亲赴人间缉凶,可惜却晚了一步,再度与复生鼎失之交臂。日前……” 秦致打断他道:“薛大人好一招黄雀在后啊。”简单来说,这就是一起地府阎王连环失察导致的重大安全事故。类比到普通人身上呢,就好像某次体检过后大夫说你肺部有y影啊,结果全身上下,哪个器官都没把这句忠告当成正事儿,等到某天一口老血喷出来了,才发现这块y影早就恶化到了要动手术的地步。 秦致终于知道转轮王为什么不露面了——不单单是为了他和夫夫二人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龃龉,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整件事情错在地府,如果他们早八百年前就意识到了媱姬身上的问题,不仅陆旺村的悲剧不会发生,今时今日也不会轮到他这个旧日的“仇人”来替地府擦屁股了。 想当年冥府一役,秦大少爷在肃英宫可是被转轮王捏了满手的黑历史,没想到一千年过去,时移世易,他们之间居然还有两清的一天。 转轮王恐怕早就意识到了——不然也不会请全冥府最会做鬼的白无常来替他们说项。白无常这时也有些尴尬,前两天混沌再次引发“共鸣”的时候,转轮王确实带兵去人间走了一遭——只不过在家门口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之后还说什么这件事情不用我们c,ao心,自会有人想办法解决云云。 白无常当时真信了他的鬼话,以为是日系一脉有人过来接洽,还省了跨国执法哐哐盖章等批复的麻烦。万没想到他甩锅的手段竟如此娴熟,直接把锅扣到了最为棘手的两个人身上。 然而这件事毕竟是地府理亏在先,面对着秦致这种稍带着点冷嘲热讽的语气,白无常真不好再挑他们义务劳动的毛病,只赔笑道:“薛大人他……” “行啦,谢先生不必多说。”秦致原也没打算跟他假客套的,“往日秦某人轻狂,于冥府十殿多有得罪,如今便将功补过,替薛大人做一回‘螳螂’罢。” 他既这么说了,白无常也终于不必再绞尽脑汁地抹黑自家阎王。对着难得善解人意的秦大少爷微一颔首,说道:“秦少爷这是哪里的话……”旋即俯身查看起倒在地面上的“真凶”。 那混沌兀自在原地挣动不休,却像是被安了个强制的消|音器,厉鬼的哭嚎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时。白无常手腕一翻,顺势在掌心燃起一团冥火,又仿佛做核磁共振似的,从头到脚,事无巨细地将它“扫描”了一遍。 随着白无常“扫描”的动作,缠缚在混沌身上的九天十地诛魔大阵也化作了一条细长的引线,以冥火为令,须臾便在那团漆黑的雾气上烧灼出了一道道如火的敕字金光。而后,那些金光仿佛凭空有了生命似的,争先恐后地脱离了混沌的辖制,漫天烟花散尽,在半空中化作一簇簇极其闪亮的细碎星子,一部分没入了作为围观群众的童彧体内,更多的则飞往了冥河彼岸,将所有被亏欠的寿数都弥补完全。 白无常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堪称诡秘的微笑,喃喃道:“原来如此……康丁将自身也投入了复生鼎的循环,难怪他的‘执念’会如此强烈地与媱姬的因果相连。”又郑重道,“二位了结了三千年的因果,是大功德。” 肖云鹤本也不欲在冥府多呆,见因果破碎,原属于人间的寿命也悉数归位,更是一秒的客气都不想装了,匆匆留下一句“替我向薛殿君问好”,众人便又一起跌回了深夜的博物馆里。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今年是一定能写完了……噢耶 ☆、第三十五章 童处长想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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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耽美
第16节
“八咫镜被盗,成为了日本皇室内部天大的丑闻,出于多方考虑,皇室最终隐瞒了实情,并没有对外公开。二零零二年,三笠宫辉子女王为了避免成为有名无实的继任御神子,化名伊势神子,与她的大学同学椿小次郎登记结婚,并对他讲述了流传在皇室内部的祥子的故事。之后,由于一些私人原因,二人分手。辉子女王前往英国留学,椿小次郎则为情所困,由此展开了他对复生鼎长达二十余年的追查。” “但随着贤治与龙之介的相继病故,复生鼎的所在已经无人知晓。二零一六年,崛川瑛太去世,他的妻子千惠美为了挽救周转不灵的公司,典当了复生鼎,这才使它再次进入了大众的视线。”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每次说xx章内写完都是在立fg随缘吧……鬼知道啥时候才能写完呢_(:3」∠)_ ☆、第三十三章 “接下来的事情,二位应当都清楚了。”肖云鹤继续道,“半年前,前田一郎花重金自拍卖会上购回了青铜鼎,间接导致了其女前田惠子的死亡。惠子死后,前田一郎了解到了崛川家的一些往事,认为复生鼎是一件不祥之物,遂发布了捐鼎声明,一是想远离传说中的诅咒,二是想借机挽回自己的部分损失。” “声明发布后,随着媒体的扩散,很快引起了正国先生、以及当时还在中国的椿小次郎的注意。两人意识到,这个拍出了惊天高价的商代青铜鼎,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陆旺村不幸的始作俑者。于是,正国先生找到了前田一郎,以诅咒的部分真相作为筹码,交换到了复生鼎的所有权。椿小次郎则匆匆赶回日本,发现青铜鼎已经易主。于是,他找到了正国先生,两人交换了彼此手中的情报,很快结成了同盟。正国先生是想利用八咫镜的力量,彻底封印复生鼎中的诅咒;椿是想替辉子女王找回遗失的神器,怎么说呢,确实有些一厢情愿。” “您的意思是……”芳树极突兀地打断了他,声音里裹挟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沙哑的颤抖,“爷爷的死……是他……” “是。”肖云鹤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正国先生发现,青铜鼎的诅咒依然存在,当初八咫镜斩断的,只是他和诅咒之间单线的联系。他作为陆旺村的后代,自出生起就继承了这份不幸,自然惶恐自己的子孙后代会不会拥有同样的命运。再加上您父亲纯平先生的早逝,他有理由怀疑,当年的诅咒又卷土重来了,逃过一劫的其实只有自己。所以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您的安危,主动去接触了青铜鼎,并且对您隐瞒了实情。然而,事到临头,椿小次郎率先折戟,正国先生知道,自己恐怕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幸运了。而在他死后,您是唯一有可能会继续调查真相的人,所以他才在手账本上留下了遗言。” “正国先生是为了救您才‘牺牲’的。”肖云鹤毫不留情地点明了事件最核心的真相,“正国先生死后,前田一郎发现危机并没有真正的解除,所以他才主动联系了保密局,让我们介入了这起看似很简单的‘自杀’案件。” 他说话向来有些不近人情,有心也学不来秦大少爷那种“见风使舵”的油滑做派,甚至在安慰人的方面,比他家流氓似的沈老爷子还稍逊三分。好在这时芳树已经听不进去什么“节哀顺变”的话了——青年单薄的背脊就好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弦,如今骤然撕裂,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地滑跪在地。 但他依旧哭不出来。三魂七魄好像孤零零地游离在半空之中,喜怒哀乐也如同一池定额定量的湖水,早在正国去世伊始就被掏了个干干净净。一时间,他已近木然的大脑里只来来回回地思索着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呢。 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为什么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呢? 而在那遥远的虚无之地里,又好像有另一个陆嘉树在情绪分明地盯着自己,一面怜悯,一面又显得有些刻薄。然后他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父亲驾驶的汽车冲出了车道,在一片灿烂又辉煌的火光里,所有的景物都在飞速地倒转——母亲的身体被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虚弱又嘶哑地呻|吟道:“芳……芳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将他推出了那辆即将爆炸的汽车。 而纯平呢,他甚至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儿子一眼,向来干燥温暖的手掌上沾满了血污,随着被炸飞的方向盘一齐跌落到芳树的面前。 那时候是什么呢?是正国稍显粗砺的手指,还有他滚烫滚烫的眼泪,将他从那段噩梦般的记忆里拖了出来。 而现在,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了。 这种感觉很奇异,甚至让芳树觉得有一点点委屈。一切像是静止成了黑白色的默片,唯独两道泪痕不堪重力的牵引,更在这间y冷的博物馆里平添出一丝不似活人的生气儿。 童彧见状也只是虚扶了一把。自打肖云鹤一语道破那个所谓的诅咒是“见者有份”之后,他那颗好不容易跳稳当了的心又七上八下地折腾了一回,这感觉就好像自己缀着个安全绳在华山索道上浪了个来回,下来才发现腰间的锁扣压根没扣严实——自以为退居幕后高枕无忧,实则早就在阎王面前挂了一号,滋味不可谓不酸爽了。 但看着芳树这种过于隐忍又过于大悲大恸的哭法儿,童彧心里又有种微妙的、别人都这么惨了我还怂个什么劲儿的负罪感,抬了抬手,到底没落到此时情绪格外脆弱的芳树的肩膀上。 一时间空气静了又静,又过了那么两三分钟,肖云鹤才重新开口道:“椿小次郎留下了很多有价值的调查资料。二十年前,他根据辉子女王的只言片语,推断出八咫镜依然在祥子女士的手里,但茫茫人海,找一个刻意隐瞒身份的人并不容易,所以他另辟蹊径,选择了从青铜鼎入手。复生鼎是诅咒的源头,只要找到了始作俑者,就不难找到被迫害的当事人了。” 伍春行终于弱弱地举起了手:“嫂……呃,这个诅咒到底是什么啊?” “是寿命。”肖云鹤道,“康丁试图复活他妻子的行为,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借寿。被戕害的民众含冤而死,这是诅咒的基石;它们反过来掠夺新的寿命,受害者的怨气会成为加固诅咒的新的养料。但是,凡事过犹不及,你师傅刚才也说了,它们具备了一些学习和进化的能力,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它们采取了一些更为隐蔽而且温和的手段,譬如崛川瑛太——他死于过劳引发的心脏麻痹,谁都不会怀疑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但它们与康丁的意志又是完全相悖的,所以,它们必须为这些多余的寿命寻找一个‘出口’。” “所以说……”伍春行道,“我和旸旸就是他们选中的‘出口’?等等,如果他们真成功了,我和旸旸会怎么样啊?” “很大概率会变成一个长寿的傻子。”秦致非常淡定地表示道,“我看过许绍成留下的手书,北宋仁宗年间,兴元府内曾经出过一件奇闻,说是一个书生上京赶考,不幸在途中沾染了疫病,被送回乡后就成了一个口不能言的痴儿,然历经三朝,直至耄耋之年才以喜丧过身。而他当时上京的路线,是自京兆府一路向东而行,刚好途径如今的河南境内。当然,我没有证据表明这件事一定与复生鼎有关,只能说是一个有趣的巧合吧。” 伍春行终于听明白了:“等于说,这个诅咒就类似于某种辐s,he对吧?当时没事不代表以后没事?被诅咒的人会被偷走一部分的寿命,等时间一到,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这个人很自然地就嗝……呃,就死了。但那些鬼偷来的寿命吧,对它来说又完全没用,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它们就会找个倒霉的普通人替它们背锅?” 秦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事关复生鼎诅咒的前因后果,椿小次郎确实付出了很多。保险起见,细节部分我也让许愿和殷浩核实过了。” 其实早在最初敲定计划的时候,不论是远在日本的夫夫二人,还是预备着落地执行任务的许愿和殷浩,都没料到对x村的寻访会变得如此容易。原因无他,因为椿小次郎早就替他们铺好路了——这二十年来,他先是潜心研究了一通中国近代史,大约八年前开始以青铜器学者的身份在国内活动,五年前就已经锁定了陆旺村遗址的所在。 按照当地老乡的说法,这位自称冯献椿的西安学者,自几年前起,隔三差五地就会来县里进行所谓的考察,但他探宝的劲头儿似乎多于学术,甚至异想天开地想用挖掘机挖开陆旺村的那一片死地,神神叨叨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研究,最后搞得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而追溯到他远在川中的时期,一度还和罗家的旁支有过接触。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以一己之力重塑了诅咒流传的整个过程,夫夫二人也是踩在他的肩膀上才拼凑出了事件的全貌。 当然,安阳一行的波折种种,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所以秦致只挑要紧的部分简单交待了一下。 肖云鹤也管不住他这么多话,好在问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伍春行想了想,又问道:“那天女呢?”这好像也是陆旺村传说里很重要的一个点啊。 “天女啊。”秦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让天女来回答吧。” 众人还没听懂他这句“让天女来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肖云鹤就似有所感地睨了他一眼。伍春行莫名从他俩的对视里读出了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电火花,片刻的交锋过后,又见他嫂子露出了一个十分冷淡、又略带了三分纵容的——情人间专属的嘲讽笑意。 肖云鹤已经懒得吐槽秦大少爷的“万死不辞”了,转身走到青铜鼎的面前,手畔长刀翻转,径自在掌心划开一道鲜艳的红痕。鲜血入瓮,被放置许久的诅咒本体也终于在此刻夺回了一点点微弱的存在感,随着他掌心的血光愈盛,挣扎着发出一阵阵恶鬼哭嚎般的凄厉叫声。 童彧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咣当”咬破了自己的半片嘴唇。博物馆的地面隐隐颤动,仿佛有什么更加可怖的怪物要破土而出,嗡嗡的地动声与厉鬼的尖叫声组合成了一曲奇异的共鸣—— 而就在这样的狂风骤雨里,肖云鹤的背影依然稳如磐石。他染血的手掌与“介质”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暗金的瞳色在一瞬间几乎燃烧成了明亮的赤金:“——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现敬告尊使,我等有一事不明,烦请拨冗一叙,不胜感激。” 下一秒—— 天地倒转,星辰日落,随着幽冥之门的开启,整个博物馆都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的风旋儿。童彧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骤然一轻,灵魂脱体而出,直直跌入了深不见底的埋骨之地。 黄泉彼岸的浓雾终于散去,露出了他们遍寻不得的车马声的真容。 那辆青色的马车遥遥地停在忘川之畔,车前站了个白衣长舌的中年男人,拱手一礼道:“久不见了,司刑大人。”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真相还没完呢。 ☆、第三十四章 白无常其人……啊不,其鬼,在地府公务员的考评体系里,其实是个相当两极分化的人物。差评呢,多集中在对他外貌的投诉上——什么没事儿就抻着个舌头到处招摇啦,于公务形象实在是有碍观瞻;好评呢,大约是他做鬼做得还算周到,无论忠j,i,an善恶,对谁都是一团和气,比起他那位“天下太平”的黑衣同袍,也算对得起他头顶上的那句“一见生财”。 童彧这时的感受明显偏向于前者,在经历了“神仙打架”、“徒手抓鬼”、“黑猫变人”等一系列风云诡谲的变故之后,童大处长自认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成功进阶了一个level,不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吧,好歹再来个阿飘怨灵之类的也能见怪不怪,万万没想到—— 你们怎么就这么不走寻常路啊! 看着眼前已经完全具象化了的白无常,童彧在惊恐之余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惜,他现在是半个游魂状态,连“晕过去”这个最基础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强人所难,只得十分僵硬地转了转脖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玄珏也从秦致的膝头跳了下来,落地时身量已经变回了原本的大小。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人间与冥府的“夹层”——活人不入冥府,人间不纳生魂,忘川百里之地,非生非死,走过去的是寿终正寝,没走完的是死里逃生,算是个广义程度上的缓冲地带,非要说濒死体验全都是这么来的。要不是为了非得有个见证,肖云鹤更想把所谓的真凶直接打包踹进地府,根本懒得带童大处长也走这么一遭。 不过,童彧显然没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用手撑了下地,悲剧地发现自己又脚软了。 面对空间场景的骤然变换,玄珏和伍春行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不是因为秦致提前给他们透露了什么内幕消息,而是他俩笃定秦大少爷就算犯浑也不会拿他亲儿子亲外甥和亲徒弟开刀,何况还有一个更靠谱的肖云鹤在背后顶着。因此两人在对上白无常那张如假包换的鬼脸之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几乎根本就没在怕的。 伍春行低头看了看儿子,玄珏则在纳闷自己的化形法术怎么就那么容易失效。秦致这时也站起身来,肩披的呢子大衣化作一件玄色大氅,金冠束发,映着黄泉彼岸的荧荧鬼火,愈发衬得他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宽大的袍袖一展,代替肖云鹤还了个平礼,说道:“谢先生。” 白无常本家姓谢,秦致对地府又一向颇有心结,任谁都是恭敬有余而诚意不足,如今这一声“谢先生”倒也不算过分。 白无常含笑道:“秦少爷?稀客稀客,久违了。”果真是个好恶都不形于色的真鬼。 白无常的现身带来一阵明显的y气波动,哪怕有秦致的护身符罩着,伍钦旸此时也有了些惊醒的迹象。睁眼一看他爹都快变成半透明了,冷不丁地大哭起来。 伍春行心说这小祖宗怎么偏赶在这见鬼的时候醒了,仓促间抬了下头,表情一瞬从沉默的省略号变成了“=口=”的惊叹号。玄珏顺着他姑父的目光看了一眼身后,不防也跟着愣在了当地。 一袭青衣的男人站在忘川河畔,墨发金瞳,手畔长刀入鞘,整个人却依旧散发出一种“世有藏锋”般的锐利——既如白云出岫,又仿佛高山流水,难觅知音。 玄珏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打回原形了——众生入冥府,神魂皆本相,眼前的身影似乎完美重叠了他刚出生时那一点极为模糊的记忆。那张与肖云鹤别无二致的面孔上却隐隐带了些淡漠的疏远,仿佛被粗暴地剥离了七情六欲,在这副皮囊下更接近于他本身所属的那一方神祇。 衡青呵…… 伍春行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如果不是听舒良平偶尔历数过前尘,他一准以为他是被他师傅和嫂子联手坑进了特摄片的现场。肖云鹤这时也发现伍钦旸醒了,语气稍稍一顿,蹙眉道:“……是我欠考虑了。” 虽说伍家人的灵媒体质在这种环境里是个天生的保护层,“缓冲带”的y气也不至于伤到他们的根本,但伍钦旸毕竟年纪还小,仔细想想,仍是有许多不妥的地方。 “呃……”伍春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着这样的肖云鹤,他确实有些叫不出那声略带着几分玩笑意味的“嫂子”。而肖云鹤也不打算再在这里耽误下去了,伍钦旸也好秦致也罢——他甚至怀疑他渡给后者的那口阳气究竟够不够他用到明天早上,抬手示意儿子去照顾一下弟弟,顺便制止了白无常那些还未出口的无用寒暄,将被五花大绑成粽子的“真凶”拖到近前,十分公事公办又极冷淡地开口道:“人我已经带来了,地府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罢?” 白无常便也敛去笑容,说道:“那是自然。二位,请随我来吧。” 三人一起走向那辆青色的马车,立刻有银衣铁甲的y差替他们掀开了车帘。马车正中端坐着一个身披重枷的麻衣女人,看不出多大年纪,姿容秀美,正是裕子受伤那天,他们在时光回溯中惊鸿一瞥的绮丽面容。 现下她目光空洞,哪怕重刑加身,脸上却依旧没什么痛苦之色,仿佛被什么力量彻底禁锢了五感,只是一具无知无觉的漂亮人偶。 秦致端详了几秒,突然伸手扯去了她身上的麻衣。 这举动在外人看来着实是孟浪已极——在一旁观战的童彧觉得他简直是失心疯了。而随着最后一层遮羞布的揭开,露出的却并不是他臆想中的女子胴体,而是一团由无数恶鬼寄身的、仿佛与“真凶”同源的漆黑的混沌。 那麻衣之下另有七十二道环环相扣的鲁班锁,每一道都代表了十殿阎罗掌控下的一重小地狱。但即便是在这样的酷刑之下,却依旧有一两只厉鬼不甘心地冒出头来,挥舞着枯瘦如柴的手臂,极力想吞噬着更多的血r_ou_。 饶是肖云鹤已经知晓了部分的前情,眼前的一幕仍是令他微微一震,迟疑道:“这是……” 白无常苦笑道:“二位有所不知,这女子名为媱姬,乃是上古时期一桩公案的罪人。当年地府秩序初成,十殿阎罗各司其职,据其因果,将其发往七殿泰山王处另行处置,判入西北沃石下,热恼大地狱受刑,刑期四百八十年整。及至期满,本应交由十殿往来投生,造册时却惊觉其因果有异,遂上禀阎罗天子,留中不发,清查至今。” 秦致道:“那不知负责此事的是哪位阎王?” 白无常道:“是十殿转轮王。说来不巧,十殿事务繁杂,薛大人业已接到了司刑大人的传讯,无奈分身乏术,也只能让在下来替他走一趟了。” 秦致道:“是这样啊。”语气平稳,甚至略带了三分笑意,居然很乖巧地没再追问。 白无常却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了——斟字酌句地解释道:“在那之后,十殿也曾数次派兵至人间寻访,无奈手下办事不利,每每竟无功而返。大约八十年前,媱姬身上的因果异变,引发地府震动,混沌初成。转轮王亲赴人间缉凶,可惜却晚了一步,再度与复生鼎失之交臂。日前……” 秦致打断他道:“薛大人好一招黄雀在后啊。”简单来说,这就是一起地府阎王连环失察导致的重大安全事故。类比到普通人身上呢,就好像某次体检过后大夫说你肺部有y影啊,结果全身上下,哪个器官都没把这句忠告当成正事儿,等到某天一口老血喷出来了,才发现这块y影早就恶化到了要动手术的地步。 秦致终于知道转轮王为什么不露面了——不单单是为了他和夫夫二人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龃龉,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整件事情错在地府,如果他们早八百年前就意识到了媱姬身上的问题,不仅陆旺村的悲剧不会发生,今时今日也不会轮到他这个旧日的“仇人”来替地府擦屁股了。 想当年冥府一役,秦大少爷在肃英宫可是被转轮王捏了满手的黑历史,没想到一千年过去,时移世易,他们之间居然还有两清的一天。 转轮王恐怕早就意识到了——不然也不会请全冥府最会做鬼的白无常来替他们说项。白无常这时也有些尴尬,前两天混沌再次引发“共鸣”的时候,转轮王确实带兵去人间走了一遭——只不过在家门口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之后还说什么这件事情不用我们c,ao心,自会有人想办法解决云云。 白无常当时真信了他的鬼话,以为是日系一脉有人过来接洽,还省了跨国执法哐哐盖章等批复的麻烦。万没想到他甩锅的手段竟如此娴熟,直接把锅扣到了最为棘手的两个人身上。 然而这件事毕竟是地府理亏在先,面对着秦致这种稍带着点冷嘲热讽的语气,白无常真不好再挑他们义务劳动的毛病,只赔笑道:“薛大人他……” “行啦,谢先生不必多说。”秦致原也没打算跟他假客套的,“往日秦某人轻狂,于冥府十殿多有得罪,如今便将功补过,替薛大人做一回‘螳螂’罢。” 他既这么说了,白无常也终于不必再绞尽脑汁地抹黑自家阎王。对着难得善解人意的秦大少爷微一颔首,说道:“秦少爷这是哪里的话……”旋即俯身查看起倒在地面上的“真凶”。 那混沌兀自在原地挣动不休,却像是被安了个强制的消|音器,厉鬼的哭嚎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时。白无常手腕一翻,顺势在掌心燃起一团冥火,又仿佛做核磁共振似的,从头到脚,事无巨细地将它“扫描”了一遍。 随着白无常“扫描”的动作,缠缚在混沌身上的九天十地诛魔大阵也化作了一条细长的引线,以冥火为令,须臾便在那团漆黑的雾气上烧灼出了一道道如火的敕字金光。而后,那些金光仿佛凭空有了生命似的,争先恐后地脱离了混沌的辖制,漫天烟花散尽,在半空中化作一簇簇极其闪亮的细碎星子,一部分没入了作为围观群众的童彧体内,更多的则飞往了冥河彼岸,将所有被亏欠的寿数都弥补完全。 白无常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堪称诡秘的微笑,喃喃道:“原来如此……康丁将自身也投入了复生鼎的循环,难怪他的‘执念’会如此强烈地与媱姬的因果相连。”又郑重道,“二位了结了三千年的因果,是大功德。” 肖云鹤本也不欲在冥府多呆,见因果破碎,原属于人间的寿命也悉数归位,更是一秒的客气都不想装了,匆匆留下一句“替我向薛殿君问好”,众人便又一起跌回了深夜的博物馆里。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今年是一定能写完了……噢耶 ☆、第三十五章 童处长想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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