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梨花番外4

    </p>

    楚梨花扬了扬唇角：“我不吃鱼。”</p>

    话落，他将怀里的姑娘打横抱了起来。</p>

    众妖侍：“……”</p>

    嗷！不近女色的尊上抱了一条鱼！嗷嗷嗷！</p>

    酉时，龙泽殿，天边一轮上弦月，笼了纱，半圆儿弯弯，轻风徐徐，成玉挠挠风吹乱的发，探头便看见自家尊上抱了个小姑娘进殿，惊得一时忘了行礼，耳边适时砸来冷冰冰的音色。</p>

    “去准备热水。”</p>

    成玉如梦惊醒，连忙收回放肆的目光，低头：“是。”</p>

    连忙退下，合上门，识趣如成玉，是绝不会扰了尊上的好事，毕竟尊上两百年不开荤，下面的人得懂点事。</p>

    湿哒哒的小脑袋从楚梨花怀里钻出来：“为什么他们都好像很怕你的样子？”</p>

    他把她放在了软榻上：“因为我是王。”</p>

    缇兮：“……”</p>

    她想起来了，莲池岸上那喊她刁鱼的妖侍唤猫妖哥哥……尊上！</p>

    杀父仇人与救命恩人猝不及防揉杂了，她胖头里的一团面粉当场被搅成了浆糊，只剩目瞪口呆。</p>

    楚梨花似笑非笑：“怎么，傻了？”</p>

    缇兮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嗯，傻掉了。”</p>

    救命恩人……杀父仇人……救命恩人……杀父仇人……</p>

    她傻掉了，瞪着圆圆的眼睛，一愣一愣。</p>

    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他笑她：“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蠢。”摸摸她的头，他眼底藏了柔柔的光，“也好，我够聪明，你蠢点也无妨。”</p>

    缇兮：“……”</p>

    她怎么听不懂，她可能真的是一条蠢鱼。</p>

    “尊上。”成玉在殿外低声道，“热水已经备好了。”</p>

    楚梨花道，进。</p>

    成玉推门，几个妖侍紧随其后，皆低头不语，屏气凝神地备好沐浴之物，竖起耳朵，眼观鼻鼻观心。</p>

    备好了热水，成玉方又请示：“龙泽殿没有女妖侍，可用臣下去内侍局调来？”</p>

    楚梨花泰然自若：“不用。”</p>

    不用？</p>

    那谁伺候这胖鱼主子沐浴？</p>

    成玉正揣度着圣意，又听得尊上无波无澜地命令：“都退下。”</p>

    成玉迟疑了片刻，称是，便退下了，刚转身——</p>

    里头尊上哄着似的：“把湿衣服脱了。”</p>

    成玉：“……”</p>

    缇兮：“……”</p>

    所以，尊上是要亲自伺候这条鱼沐浴？成玉摩挲了几下抽搐的嘴角，面不改色地出殿，关门，然后站在门口守卫，顺道——竖起耳朵听听墙根。</p>

    里头，灯光微微昏沉，浴池里水雾氤氲，模糊了光，模糊了池边的青铜小鼎，模糊了屏风上的水墨丹青，唯独小姑娘漆黑的眸子干净又清澈，黑白分明，像没有半点杂质的琉璃。</p>

    她问：“猫妖哥哥，你把我洗干净了，是要吃掉我吗？”</p>

    楚梨花把她从软榻上抱起来，走向池水迷蒙的屏风后，唇角不自觉牵出上扬的弧度，道，有些傲娇：“本王不吃鱼。”</p>

    缇兮眨巴眨巴眼，像两把小扇子，懵懵懂懂的小眼神却特别专心致志：“那你喝鱼头汤吗？剁椒鱼头汤还是豆腐鱼头汤？”</p>

    她是胖头鱼，做鱼头汤最适合了。</p>

    楚梨花：“……”</p>

    他嫌鱼腥，除了她！</p>

    耐着性子，他尽量轻声细语：“你很想被吃掉？”</p>

    缇兮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是的。”她诚恳又认真的态度，“但是猫妖哥哥你不一样，你是我救命恩人，就给你吃。”</p>

    报仇太难了！</p>

    而且，她那早死的爹爹，她一点都不记得，她努力了，也没办法和定容姑姑同仇敌忾，真的，好难哦！</p>

    所以，她还是先报恩好了，反正肥美如她，早晚是被吃掉的命。</p>

    楚梨花笑，似乎被她的话愉悦了。</p>

    “会吃的。”脸上无端染了三分薄薄绯色，他说，“等北赢铺了红妆，便吃了你。”</p>

    红妆？</p>

    缇兮不懂，傻傻地点头，说好。</p>

    楚梨花抱着她，走到浴池旁：“先洗澡。”把她放在地上，让她赤着脚踩在自己鞋上，问她，“自己会不会？”</p>

    点头，她会！</p>

    楚梨花摸摸她湿漉漉的脑袋：“那我在外面等——”</p>

    话未完，缇兮纵身一跃。</p>

    “噗通！”</p>

    水花四溅，方才还窈窕的小姑娘不见了影子，一条胖鱼从满池花瓣里钻出来一个脑袋，嘴里还叼着一朵花瓣：“猫妖哥哥，这花好香，可以吃吗？”</p>

    被溅了满脸水的楚梨花：“……”</p>

    嘴角抿成一条线，他沉脸：“不准叫猫妖哥哥，叫梨花哥哥。”</p>

    小姑娘愣愣的，眼里藏了星辰，一眨，一闪：“哦，猫妖哥哥。”鱼嘴一嘬，把那一瓣红艳艳的花儿吸进了嘴，吧唧了几下，眯了眼笑，“这是什么花呀，好甜好甜~”</p>

    楚梨花：“……”</p>

    真是拿她没办法！</p>

    幻成了小胖鱼，缇兮欢天喜地地在池中扑腾，吃了一肚子泡澡的花儿，正哼着小曲，开心满足得不得了。</p>

    楚梨花走出屏风，到殿外，唤了声：“成玉。”</p>

    成玉立马端正神色：“尊上。”</p>

    “传书给本王父亲母亲，让他们回北赢。”</p>

    成玉狐疑片刻：“成玉斗胆请问，理由是？”</p>

    话中带了三分笑意，七分快意：“本王大婚。”</p>

    真不愧是雷厉风行的尊上，母胎雏儿说开苞就开苞，绝不拖泥带水，真带劲儿！成玉也很是欣慰：“臣下这便去准备。”</p>

    “猫妖哥哥！”</p>

    里头那不安分的小胖鱼吵吵嚷嚷个不停，楚梨花应了一声，在殿外捻了个屏障便回了内殿。</p>

    缇兮正在榻上打滚，笑眼弯弯，像对月牙儿：“猫妖哥哥你快来，被子好软，我们一起来打滚。”</p>

    她喵呜喵呜了几声，在可容纳七八人的玉榻上滚来滚去，滚去滚来，不大一会儿，寝衣便被她扯得皱巴巴的。</p>

    楚梨花笑，有些无奈：“安分些，别滚下来了。”</p>

    “才不会，别看我胖，我可灵活了！”她洋洋得意地一蹬腿，用力一滚。</p>

    “咣——”</p>

    滚到地上了，好重一声响。</p>

    缇兮揉揉脑门，眼里冒了一泡泪：“猫妖哥哥，我好像闪到腰了。”</p>

    “……”</p>

    楚梨花沉着脸，小心地把她抱起来，想训她，可瞧见她泪眼汪汪的，到底是舍不得说她一句，耐着性子哄着，想看看她摔着没，一碰她便梨花带雨地抽噎。</p>

    “猫妖哥哥，疼。”可怜巴巴地小姑娘叫唤了，“喵呜~”</p>

    要命！</p>

    楚梨花亲亲她：“我给你揉。”</p>

    “喵呜。”</p>

    “喵呜。”</p>

    “……”</p>

    小东西叫了几声便乖了，趴在榻上睡着了，大抵后背被揉得舒坦了，梦里哼哼唧唧了几声，睡得格外香。倒是楚梨花一晚上没睡，给这小胖鱼揉了一宿的腰。</p>

    看着窗外天翻肚白，他失笑，眼里浓浓宠溺晕开，黑影沉沉得散不开，俯身，啄了啄小姑娘的脑袋。</p>

    “你这么笨，以后都不能再弄丢了。”</p>

    不然，他会担心死。</p>

    日上三竿，春光明媚，一缕浅阳从半开的窗里漏进来，洋洋洒洒了一地碎金。</p>

    空荡荡的寝殿，铜炉里香薰袅袅，祥和又静谧，这时，软软糯糯的嗓音响起。</p>

    “猫妖哥哥。”</p>

    “猫妖哥哥。”</p>

    没有得到回应，素色的被褥里，一个滑溜溜的脑袋钻出来。</p>

    声音气若游丝：“我快被你压死了……”</p>

    楚梨花几乎立马睁开了眼，略动动手，触手一片冰凉的滑腻，他低头，满眼惺忪瞬间清明：“立马给我变回来！”</p>

    怀里，窈窕的少女睡了一夜，又变成了一条白胖的小银鲤，脑袋正拱着楚梨花胸口，被他手臂压了半个鱼身子，她挺了挺软乎乎的鱼肚子，刚睡醒，有点懵：“……哦。”</p>

    然后，她就幻成人形了，然后——她光溜溜地躺在了他怀里，他的手正横在她胸口。</p>

    软！</p>

    真特么软，要命的软！</p>

    楚梨花：“……”</p>

    猛地抽回手，立马扭开头，大吼：“把衣服穿上！”</p>

    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一层薄粉色，他快要被这小妖精磨死了！</p>

    缇兮觉得，猫妖哥哥可能昨晚没睡好，脾气有点怪，她懂事体贴，就不怪他凶，睡得特别好，伸伸懒腰，唔了一声，便将床头那几件衣裳扯过来，瞧了好一阵才往身上套，一番折腾拉扯。</p>

    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缇兮献宝似的凑到楚梨花眼前去：“猫妖哥哥，我穿好了。”</p>

    楚梨花不大自然地扭头，瞧了一眼，嘴角微微抽了抽：“……脱了。”</p>

    缇兮：“……”</p>

    她瘪瘪嘴，不动，一会儿穿衣服，一会儿脱衣服，她不听不听！</p>

    楚梨花捏捏她气鼓鼓的小脸，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哄了句乖，把她拉到身边来，将她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又解下，小衣的带子被她打了死结穿在了最外层，他低着头，耐着性子给她解。</p>

    “以前衣服谁帮你穿的？”</p>

    缇兮乖乖不动：“在毓秀殿有小姐姐帮我，在那之前我都不穿衣服。”</p>

    在那之前，她不做人，做鱼。她有鱼鳞，她们鱼都不穿衣服，虽然她刚学会幻形，可她不喜欢干瘪的人族身子，不如她一身光亮的银色鱼鳞。</p>

    猫妖哥哥好像不开心，突然不说话。</p>

    “猫妖哥哥，你怎么了？”</p>

    他略微用力，扯断了小衣的带子，语气有些别扭，却不由分说：“以后不准不穿衣服，不准随便幻形，不准给别人吃。”</p>

    连说了三个不准。</p>

    猫妖哥哥比定容姑姑管得还多，定容姑姑只不让她把鱼脂给别人。</p>

    她怕惹猫妖哥哥生气，还是很乖：“知道了。”</p>

    他揉揉她的头，别开眼，给她把衣服穿好，怀里的小东西乖巧，坐在他腿上，张开手不乱动，哪里伺候过小姑娘穿衣裳，动作磕磕绊绊，她坐不稳，扭了两下，抱住他的脖子往上挪了挪。</p>

    “猫妖哥哥。”她又扭了扭。</p>

    他嗯了一声，气息微喘。</p>

    她抱着他的脖子，再扭了扭：“你别生气好不好？”</p>

    “我没有生气。”声音有些哑，手上动作越发不得其法，他额头出了密密一层薄汗。</p>

    “可你用棍子戳我了。”缇兮有点委屈，不是不生气吗？</p>

    楚梨花：“……”</p>

    动作顿住，他僵硬了些，抬头看怀里小姑娘，眼底渐渐潮红，还未来得及训诫这不安分的小东西，她便伸了手，软乎乎的一只，去拽她腿根的那根‘棍子’。</p>

    楚梨花闷哼了一声，俊脸红了个透。</p>

    小姑娘特别好奇，捏了捏，兴奋地问：“猫妖哥哥，这是什么呀？好像很软，又好硬呢。”</p>

    “……”</p>

    这小妖精，要命！有时候，是真的很想打她，下不去手罢了。</p>

    他喉结滚了滚，嗓音嘶哑得一塌糊涂，几乎是吼：“松、手！”一字一顿大喘粗气。</p>

    “……哦。”</p>

    捏了一下，缇兮乖乖松手了。</p>

    好好奇，好软好硬好烫……好想捏，眼珠子不自觉地飘过去，猫妖哥哥突然骂了句粗话，转身下了榻，跳进了屏风后的浴池。</p>

    缇兮：“……”</p>

    今天是缇兮做人的第七十七天，第一次发现，雌雄原来长得不一样啊，红艳艳的漂亮小衣肚兜居然是穿在里面的，定容姑姑没教，是猫妖哥哥言传身教的。</p>

    吃了午膳过后，猫妖哥哥要去和大臣议事，缇兮吃饱喝足眯了眯眼，小憩了一会儿，醒来觉得有些渴意，想来是她刚做人不久，离久了水便不大舒坦，所以她就去莲花池找小花鲤一起戏水了。</p>

    猫妖哥哥给她挑了个漂亮姐姐当护卫，唤临乐，是只不爱笑不爱说话的蝴蝶妖，看着年纪不大，不过临乐说她快四百了。</p>

    戏水的时候，小花鲤时时盯着缇兮看，好奇得紧。</p>

    “缇兮，你这身上裹的什么啊？”小花鲤问。</p>

    缇兮从水面钻出一个脑袋，特别骄傲得说：“金丝小软甲啊。”她在水里甩了甩肚子，裹在肚皮上的软甲在太阳下特别金光闪闪，缇兮说，“这是我猫妖哥哥专门让人给我做的，刀枪不入天上地下就这一件，可宝贝可宝贝了。”</p>

    宝贝是宝贝，关键是——</p>

    小花鲤不解：“你游得动吗？”</p>

    它们有鱼鳞，还穿什么金衣裳。</p>

    缇兮也是有点苦恼的：“我游不动，可我猫妖哥哥说了，不可以不穿衣裳。”</p>

    猫妖哥哥还说了，在学会幻衣裳之前，只能在他面前幻形，要让人看见了她的肚子，就饿她三天。</p>

    小花鲤深思，觉得缇兮就是不一样，不仅被尊上看上了，以后穿金戴银荣华富贵，是条金贵的鱼，它们鱼中的榜样！</p>

    又游了一会儿水，岸上好听的声音在唤缇兮。</p>

    “缇兮。”</p>

    “缇兮。”</p>

    缇兮一个甩尾，跳起来瞧了一眼，然后对小花鲤说：“我猫妖哥哥喊我吃饭了，下次再找你划水。”</p>

    小花鲤目送她，浮出水面瞧着岸上那个尊贵得它都不太敢直视的人，生了一张特别好看的脸，以前它也见过王的，却不像现在，王的神色变了，还会笑，眼睛像水底深处吐出的泡泡，亮晶晶的，还像春日夜里倒映在莲池里的星辰，好看得不得了。</p>

    缇兮欢快地喊：“猫妖哥哥。”</p>

    王皱眉：“不准喊猫妖。”</p>

    缇兮噘嘴：“可我喜欢呀。”</p>

    王默了一下，抿抿唇：“……那你喊吧。”</p>

    王他又蹲下，把缇兮抱起来，双手揽在怀里，动作小心又轻柔，眼底笑意越发深，那深处藏着的星辰也越发亮。</p>

    “猫妖哥哥，你对我太好了，等我长肥了，一定给你吃。”缇兮说，“不过，现在我可以把嘴巴和脖子先给你吃。”</p>

    王笑了：“回寝殿再吃。”</p>

    王抱着缇兮走远了些，小花鲤听不大清楚了，便游过去，近了，它看见王把缇兮双手捧起来，王低头了，把唇落在缇兮的嘴上，啄了一会儿，然后又贴着啃了许久。</p>

    缇兮乖得像条死鱼，不动：“不是回寝殿再吃吗？”</p>

    王笑着说：“忍不住。”</p>

    缇兮也笑，把尾巴从王怀里溜出来，甩了甩，耷拉地瘫在王的手背上，问：“猫妖哥哥，我好吃吗？”</p>

    “嗯。”</p>

    “我就知道，我是明山泉里最肥嫩鲜美的鱼了。”她很开心，而且洋洋得意。</p>

    确实，缇兮是很肥美鲜嫩的美鲤，这一点，小花鲤一万个同意。</p>

    不知道缇兮叫了声什么，王哄着她：“宝宝，再叫一声。”</p>

    声音温柔好听得像春日的水，沁人心脾。</p>

    缇兮叫唤了。</p>

    “喵~”</p>

    “喵~”</p>

    额，猫叫？</p>

    小花鲤有点愣啊，缇兮居然会猫叫！</p>

    王很开心，好像特别喜欢缇兮的猫叫声，又舔了舔缇兮的脑袋上的银色鳞片：“真乖。”</p>

    “喵呜~”</p>

    小花鲤：“……”</p>

    她盯着越走越远的背影，突然觉得，她可能见到了一个假的妖王，分明池底的老鲤鱼告诉它，它们的王是威严神圣、不苟言笑又不可一世的。</p>

    嗯，抱着缇兮的这个王，一定是假的。</p>

    缇兮在龙泽殿住了半个月，妖侍问，是否需要另建宫殿，尊上道不用，同寝便可。</p>

    日日侍寝，盛宠不衰啊。</p>

    大阳宫上下，见了缇兮，都规规矩矩地唤一声小主，不过，尊上看得严，轻易不让人瞧了去，只是将龙泽殿前的莲池扩建了，将莲池里的鱼一条一条盘查，撵走了大半，然后让缇兮小主在新扩建的莲池里畅游。</p>

    不多久，大阳宫便上下皆知，尊上的龙泽殿里藏了个宝贝疙瘩，只闻金屋藏娇宠冠后宫，不闻其貌何等祸国殃民，竟叫尊上连连几日罢了早朝。</p>

    这日，青阳殿上，尊上龙颜大怒，要大开杀戒，上到内侍局广成大妖与毓秀殿司尚大人，下到三等妖侍，皆受牵连。</p>

    内侍局广成大妖与上将军苗大交好，是拜把子的兄弟，是以，苗大去了龙泽殿搬来了救兵。</p>

    远远，苗大便听见龙泽殿里冷若冰霜的嗓音。</p>

    “谁再开口求饶，同罪论处。”</p>

    这扑面而来的冷厉与戾气，叫苗大不由得慢了脚步，倒是胖鲤鱼小主天不怕地不怕，掀了珠帘便进了殿，甜甜喊了声：“猫妖哥哥。”</p>

    这一声猫妖哥哥，将满殿寒冬腊月般的冷气散了个尽，尊上脸色稍霁，一众站着跪着的大臣妖侍也都松了一口气。</p>

    这北赢能治尊上的，除了楚彧妖王，如今，又多了一位。</p>

    “谁带你过来的？”楚梨花起座，把缇兮带到身边，眼神的余光向后扫去。</p>

    苗大缩缩脖子，往后退了退，背脊生寒，恨不得立刻遁地了。</p>

    “我自己要过来的。”她跟着他走上高台的龙椅，挨着坐下，瞧了瞧殿中站着的、跪着的，还有躺着的，“猫妖哥哥，你在做什么？”</p>

    站着的不说话，跪着的直流汗，还有躺着的，衣不蔽体梨花带雨。</p>

    “你先回去等我，嗯？”尾音上提，悠扬悦耳，他像是哄她。</p>

    缇兮摇头，不走：“你要罚他们？”</p>

    她虽然做人不久，有点笨，很多都不懂，但眼色还不算很差，能瞧出一点不寻常。</p>

    “他们犯了错。”楚梨花拧了拧眉，“要求情？”</p>

    缇兮点头。</p>

    毓秀殿的司尚大人对她很好，时常送虾米给她吃，内侍局的广成大妖也是只好龟，同明山泉的龟爷爷一样，特别慈祥，她的金丝小软甲就是他做的，还有跪着的几个妖侍，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可都面善。</p>

    哦，还有她，凰汀姐姐，躺在地上无声抽噎，衣衫不整，露出了大片大片白花花的胸脯。</p>

    这大抵便是苗大上将军来时同她说的，一人犯罪，诛连成群。苗大上将军还说，凰汀想飞上枝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广成大妖与司尚大人没防住，往青阳殿里放进去了不该放进去的东西，污了尊上的眼。</p>

    缇兮虽笨，不谙世事，可懂些是非，也辫对错。</p>

    她扭头：“猫妖哥哥，饶了他们，就给她一个人治罪好不好？”她抬手，指向凰汀。</p>

    楚梨花应得很快：“好，全听你的。”一派好脾气，全然不像方才要大开杀戒时的冷漠模样。</p>

    殿中众位都舒了一口气，暗中朝苗大投去感激的眼神，多亏了他把尊上的宝贝疙瘩请来。</p>

    唯独躺着的美人儿，泪如雨下，楚楚可怜的瞧着缇兮：“缇兮妹妹……”</p>

    缇兮从龙椅上起身，冲楚梨花甜甜笑了笑，然后提着裙摆拾阶而下，走到凰汀跟前，蹲下。</p>

    她看着她：“我的珍珠簪子，可不可以还给我？本来同你换了虾条就不能要回去，可是，你不能拿着它做坏事，尤其是，你先前用我的簪子来骗猫妖哥哥。”</p>

    凰汀神色一僵。</p>

    毓秀殿的司尚大人眼明手快心里亮堂，立马上前将凰汀发间的珍珠发簪取下，递给了缇兮。</p>

    缇兮笑着说谢谢，然后拿着簪子又坐回了楚梨花身边，喝他杯子里茶，不再说话了。</p>

    楚梨花拂了拂她低垂着头时落下的发。</p>

    他的小胖鱼，不笨，只是年幼不通人事，却懂黑白、明是非。</p>

    转眸看向殿中，楚梨花道：“还不谢恩。”</p>

    一句话，大赦四座。</p>

    跪着的那几个连忙伏首：“谢尊上开恩，谢小主开恩。”</p>

    缇兮不习惯被许多比她年长的妖跪，有些局促，拉了拉身边人的袖子：“猫妖哥哥，我饿了。”</p>

    楚梨花牵着她起身：“想吃什么？”</p>

    “水晶虾饺。”</p>

    她喜欢吃虾，特别喜欢，顿顿吃都不腻。</p>

    楚梨花随她：“给你做。”</p>

    他便学了几种做法，变着花样做给她吃，分明不喜欢庖厨烟火，却没有半点不甘愿。</p>

    走至殿中，楚梨花顿了一下，收了满眼柔色，冷冷道了句：“打回原形。”</p>

    凰汀整个人瘫软下去，抽泣出声。</p>

    回了龙泽殿，楚梨花做了虾饺，算不得是饺子，包了虾肉，被他捏成了一个个漂亮的形状，他的妹妹桃花贪嘴，是以练就了一身好厨艺，不论是什么食物，他若动手做了，自然也不比御膳司得差。</p>

    缇兮很喜欢，吃了四碗，那碗，比她的脸大，吃完就撑了，也不愿意去洗澡，只吵着肚皮撑，瘫在榻上耍赖不愿意动弹，楚梨花无奈，拧了热帕子给她擦手擦脸，又脱了她的鞋抱她到榻上去。</p>

    “还撑不撑？”</p>

    缇兮四仰八叉地躺着，像条死鱼：“嗯，好撑，我的鱼肚子快要涨破了。”</p>

    楚梨花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板着脸训她：“以后晚膳不准吃那么多。”虽不高兴的神色，却还是认命地伸手给他的小祖宗揉肚子。</p>

    缇兮说好，不反驳。</p>

    先前吃的时候，猫妖哥哥也是不准的，可是她张嘴要吃，猫妖哥哥还是喂了，所以缇兮一点都不怕，乖乖点头，保证下次不吃，反正猫妖哥哥耍赖赖不过她。</p>

    肚子被揉得舒服了，她眯着眼哼哼唧唧了一阵，然后趴着，撑着下巴看楚梨花：“猫妖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临乐说，你今天会发脾气罚他们是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p>

    可她不够聪慧，不太懂为什么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p>

    楚梨花扶着她的腰，抱她坐起来，手放在她腹上轻揉：“不懂？”</p>

    缇兮点头。</p>

    他说，嗓音轻缓低沉：“那条黄鲤鱼觊觎你的位子，青阳殿与毓秀殿的那群人玩忽职守，让她有机可乘了，所以要严惩，要兴师动众，要让他们知道，也让其他人知道，你的位子是谁都不可以妄想。”楚梨花抬头，“明白了？”</p>

    缇兮怔了一下，点头：“嗯嗯。”她气鼓鼓地，不开心，“我就知道，凰汀是想让你吃了她！”</p>

    那么一大段，她初做人，人情世故与人心叵测还不深谙，领悟力不够，只对那句‘觊觎你的位子’理解最深刻。</p>

    她是懂那一句的，凰汀想像自己一样，睡猫妖哥哥的榻，吃猫妖哥哥做的虾饺，像自己一样成为猫妖哥哥养的鱼，然后被吃掉，也被独占。</p>

    楚梨花颇为欣慰，摸摸她的头：“那你为什么只不给她求情？”</p>

    “我不想你吃别的鱼，我不喜欢凰汀也来霸着你。”缇兮很是认真的语气，似乎有些忧愁，皱了眉头说，“猫妖哥哥，我不想你吃她的嘴，也不要你吃她的脖子，还有不想你养她同她困觉，别的鱼也不行，你想吃鱼就吃我好不好，旁的鲤鱼都没有我头大，也没有我肥美，我都给你吃，鱼头给你炖汤喝，鱼尾巴也给你吃，红烧的清蒸的都可以，你可不可以不吃别的鱼？还有，”她有些没有底气，低头怯怯地看他，很小声地问，“你可不可以晚点吃我，我想让你养我久一点。”</p>

    像个懵懂却执拗的孩子，她拉着他的手，胆怯，却认真又倔强。</p>

    楚梨花压下几欲仰起的嘴角，循循善诱：“为什么不喜欢我吃别的鱼？为什么想我养你久一点？”</p>

    缇兮想了想，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她刚做人，姑姑还没教过她，许多事她不懂。</p>

    楚梨花勾了勾嘴角，很是满足，眉梢的愉悦压不住，揉了揉缇兮的脑袋：“以后教你，都教你。”</p>

    她点头，说好。</p>

    “缇兮。”</p>

    “嗯。”</p>

    他突然凑近，耳根微微泛红：“我要教你一些事。”</p>

    缇兮懵然：“什么事？”</p>

    他颇为不自然，嗓音哑了哑：“只能和我做的事。”</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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