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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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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城 作者:且听子

    簪子那事来,更是个个面有愁云。无法,只得全部按照付云中的指示,于大典之后尽数出了云墟城,在榆林城里待着。幸好不限行动,就当是庆贺新尊上位,呼朋唤友,喝酒庆贺,哪怕找个地儿睡一觉,胡混半日都成。

    重山开口:“来的,可是……”

    “嗯。”不想付云中很快接上,“是吐蕃军马。受唐持邀请的论恐热,来抢回他的小王子了。”

    重山皱眉,瞧一眼灵州方向。

    重山还未开口,付云中已回头,微笑:“不必太过担心,唐持没安好心,定有异动,但如你我所见,沙关内并无官军驻扎。他再有野心,也不敢开沙关,放蛮夷。他比谁都知道他自己的能力,一旦蛮夷入关,再牢靠的血誓协议,都不足以让他好好收场。唐王,只比论恐热更难对付。”

    重山心稍定,道:“唐持的人马,已借云墟大典,鱼龙混杂,协助治理之名大肆驻扎榆林外。”

    付云中点头:“明里在那儿驻扎着,做个幌子,真正的人马,早已混进榆林,就快翻进云墟城了吧。”

    闻言,重山眉心凝重,却毫不意外。

    如今武尊空缺,礼尊巡游,整个云墟城的安防武备都由付云中交托重山协理。终日顶着一张正义凛然,黑白分明的脸,加上云墟城众所周知,重山甫一照面,就拉回了云墟新青尊的命,还随口喝了云墟大师兄一嗓子,更不敢得罪,以致苏夕言都取笑重山,没当上武尊,就端起武尊的架子了。

    代掌武尊,有些事,重山知晓得只比付云中更早,更清。

    正此时,脚步款款,白衣红裙的女子步至两人身侧。

    “里头四方好汉,群情激昂,都要提了兵器,赶去沙关讨伐蛮夷去了。”苏夕言说着,一顿,“唐持这一步棋下得好。”

    重山哼一声:“私通吐蕃,借论恐热犯边,不仅可以让他堂而皇之派兵入驻榆林,乃至进犯云墟,更可借机引走被云墟城邀请而来的天下好汉。若是云墟城碍于大义,同时分派弟子防守沙关,则更是方便唐持如入无人之境。若真成了,不但‘逼退’外敌,更掌控了云墟,唐持能连着换他几身官服了!”

    略沉默,付云中忽道一句:“苏,里头人,如何。”

    激昂愤慨的,冷静商议的,打退堂鼓的,尤其是须加留意的,苏夕言一一言明。

    付云中点头。

    苏夕言便笑了:“你故意邀请了些江湖宵小来,每席排上一两个,不就是为了试探那些人的底细么。”

    付云中笑,再次点头。

    重山颇为不屑:“真藏得深的,这也试探不出来。你这可不是引狼入室,反让某些人扮作江湖不闻,极好伪装替代的宵小,来找咱们麻烦么!”

    付云中还是点点头。

    苏夕言和重山互视一眼。

    “该来的,都会来的。就等着他们来。”付云中又看向远方。

    不是沙关,不是灵州,纯纯粹粹的天外之外,比远更远的远方。

    “他们来了,我就能好好地走完最后一……”

    付云中笑叹般的话语未尽,忽地眸光一跳。

    苏夕言和重山的目光亦同时一跳。

    跳动的不仅是三人的目光,更有目光汇聚处,楼台之下,云墟之外,榆林之中――熊熊燃起的一团火!

    竟是晚来风!

    晚来风,骤然起火!

    惊吸气时定睛一看,却并不是晚来风着了火,而是晚来风主楼楼顶,被人点起了一团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

    晚来风格局广阔,若撇开后院另一侧的单层矮房及厨房、储物仓室等,主楼最高四层,厢房随楼层分为甲乙丙丁四纵,每纵五间。

    正熊熊燃烧,却奇异得并不殃及其余的,正是主楼四层楼顶之处。

    三人远望,再次一惊。

    正燃烧着的屋顶,却已不是原来的屋顶。

    屋顶瓦檐竟中分四瓣,如花盛开,退至一旁,露出隐藏中央的巨斗来!

    距离过远,瞧不清巨斗材质,当中盛满燃物,一经点燃,熊熊不息,如同烽火,蹿至一丈,惊了全城百姓。

    正站在晚来风主楼四楼围栏处,一男一女。

    付云中目光如那烽火般激闪。

    男子,付云中不算见过,却也是在与阿姬曼会面当夜,前往望归楼的路上,与乔装打扮过的他有过照面。

    当时男子乔装打扮,不知确切面容,如今同样远观,身形气度,确认无二。

    阿姬曼留下的人。

    女子,付云中当然见过。

    他还逗过,牵过,抱过,气过,笑过,自然也被嫌弃过,捉弄过,追着打过,青青荷尖般的小姑娘。

    半个月前,才借着青尊选定之宴,正式登台献艺。

    此一刻,女子仍旧那一身水红长裙,细致描画,金玉妆点。

    手中火把,稳稳紧握,再不疑惑。

    似察觉到目光,回头,与付云中遥遥对视,浅浅一笑。

    犹似初登台,谢幕,第一眼,便寻找付云中的目光与首肯。

    却已不再有微醺酒晕。眸中闪动的,亦不再是多了不止一丢丢的娇羞,而是多了一朵朵长长久久,寂静盛开的泪花。

    那是星月般叫所有年轻男子刹那动了心的一挑艳色,炙炙如焚,更是烧作灰烬的凄美,和甘作灰烬的坚守。

    寻寻常常,海枯石烂。

    付云中怔忡,开口:“青禾……”

    三人遥遥看着远处青禾的微笑。

    各自心头都忽而想起,半月前,青禾正式登台,未歌,未舞,抚了一曲《长相思》。

    首音落定,余音绕梁,已教食客屏息,酒客忘饮,言者噤声,听者侧目。

    长相思,词牌名,唐教坊曲。双调三十六字,前后阕格式相同,各三平韵,一叠韵,一韵到底。

    绵绵相思,离离别意。

    浓浓曲中情,又岂是青禾这十来岁的姑娘,所能体悟,所能信手。

    有人教她的。

    三人都明白了。

    那是一个来自长安,熟谙教坊,情根深种,无处诉说的女子。

    曾常住晚来风,比付云中对晚来风更了如指掌,甚至暗中改造的女子。

    已然卸下重担,追随故人而去的女子。

    当日阿姬曼故意派人追杀重山与苏夕言,莫不是反借着这个幌子,前往晚来风,去见青禾。

    当年,归青俊为付云中选了苏夕言。如今,是阿姬曼,为付云中选了青禾。

    重山开口:“阿姬曼留下这一手,便是说……”

    苏夕言道:“唐持,已经将榆林,乃至云墟城往外传递消息的通道都封死了。”

    重山凝眉:“他已经准备,不,已经动手了。”

    苏夕言沉吟:“有你布防云墟,唐持即便率军前来,也一时半会儿拿不下。他没那么傻,定会打着抓捕吐蕃奸细的名号,冲着飞松而来,若我们拒不开城门,于理于义都有亏,惹了众武林人士反感,届时内外夹攻……况且……”

    “况且,烽火已点燃。”重山接道,略疑惑,“难道阿姬曼还留了重兵在城外?”

    阿姬曼走了。

    却仍似借着青禾的手,青禾的笑,来点燃最后一道烽火。

    可这烽火,是点给谁看?

    “不,没有。常年被唐王监视,她的人手能混入官兵府军,江湖草莽,暗中协助,已是不易。”付云中道了这一句。

    苏夕言看向付云中,目光微动:“你故意调派大量云墟弟子入驻榆林,便是为了对付唐持?”

    付云中轻笑,吊儿郎当地歪了歪头:“唔……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重山与苏夕言对视一眼,各自微叹。

    这是逼问不出来了。

    付云中的声音却继续道:“烽火点燃给谁看的,我倒是在想一个人。”

    重山道:“谁?”

    “也是一个女人。一个同样为情所伤,年华不再的女人。我想起来,她当日亲赴云墟道贺,又匆匆而去,道是长安来的亲眷,会是谁呢……”说着,付云中扬起目光,瞧向另一个方向,“这一次,她不会再放手了吧。”

    目光不及之处。绥州府衙。

    重山与苏夕言俱是一凛,顿时了悟。

    那是位淑静优雅,出自大家的老妇人,恨至刻骨,照样不吐一个脏字。

    少时敢爱敢恨,暮年不论爱恨。比谁都看不破,又岂不是比谁都看得破。

    四品诰命夫人,张泽结发之妻,刘氏。

    礼尊为付云中授冠当日,刘氏特来云墟道贺,道是张府还有几位担心她,自长安来探望的亲眷等着,告了退,还是飞声送刘氏及其仆妇上的轿,出的城。

    长安来的亲眷,有一位,便当是阿姬曼了。

    三人犹记得刘氏走时,长长一叹,似赐封当日,素纱中单,青罗翟衣,六树花钗,接旨受封,髻上红珊瑚步摇迎风而动,笑得满足而动人:“白头到老,相守到死,还是做得到的。”

    白头偕老。

    刘氏早已对丈夫的感情失了望。为何还能如许坚定?

    因为她已从方雪娥身上深刻地学到,要留住一个人,光靠感情是不够的。哪怕不耍心机,不弄手段,所谓心思,所谓叫他人再离不得你的缘由,必要。

    况且唐持异动,背后不一定没有更高力量的指使与支持。比如,唐王。

    而此刻,张泽“恰好”不在领地,赴京叙职。

    又“恰好”云墟反叛,蛮族犯边。

    只要唐王愿意,张泽脑袋上这顶护国不力的大黑锅,便是戴定了。

    而诰命夫人镇守边陲,纵横统揽,力保太平。

    不论结果如何,赢得美名远扬,再得一声皇上亲口赞许,不会是什么难事。

    到了那时,张泽再有二心,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自己的官位,此生此世,也不敢动刘氏一根毫毛。

    再多几个王雪娥,李雪娥,不过是条刘氏随时可以捏死的可怜虫。

    三人的目光,汇聚同一处。

    榆林更外围之处,烽火燃起之后,不知何处蹿出的人马急速掠近,隐隐势将唐持军马团团包围。

    这一次,她不会再放手了。

    “未想,竟是她出手助我们力挽狂澜了。一介女流,气魄至此,已是大不易。”重山感慨说着,看向付云中,又被眼前一晃的物什吓得一个眨眼。

    苏夕言更早一步,接过付云中递来的绿锦囊:“诶?我们俩也有?”

    重山也接了黄锦囊,干瞪了付云中一眼:“哎哟呵!忽悠小弟子们往榆林去就罢了,拉屎不拉裤的你又想算计我俩什么?”

    嘴上说着,重山老实捏着掌心丝柔滑腻,手感甚好的锦囊,还是没擅自打开。

    付云中看着两人,轻轻微笑。

    长长银发,随风轻舞。

    年轻,成熟,内敛,张扬,飘渺,合在一起,微妙的风华绝代。

    两人便都不说话了。

    看着眼前自小相伴,青梅竹马,追跑打闹,如今清润温暖,安宁美好,长发如雪的人。

    似自付云中身躯每一处盈盈发出恬淡的光,千载不息,直至终结。

    叫两人不知为何,胸口悸动,直想红了眼眶。

    如同瞧见前代,乃至整整四十代青尊像极的笑容,与绝望。

    是付云中回来了,还是他们都回来了。

    抑或,是整整四十代流放八百四十年,囚禁八百四十年,坚忍八百四十年的枯魂,借着眼前这具终于登上青尊位,冠上归字姓的壳,花费整整十二年,打开了他们苦等八百四十年的第一扇门。

    轧轧开启。

    前路何方。

    皆不回头。

    付云中便这般笑着,又自腰间掏出一枚玉质小物,交予重山。

    重山正要怔怔接过,一细看,赶紧推回给付云中:“青尊随身鱼符,调动云墟全城守备的最高印信,你怎能给我!”

    连苏夕言都急了:“重明你这是……”

    话音未落,付云中已扯住重山的手。

    将鱼符郑重交托,付云中抬头。

    深深重重,看了重山与苏夕言一眼。

    似是嘱托,似是怀念,似是感激,似是告别。

    似将最后一次的一夜春来,满眼江南,完完整整地送给了眼前两位一同长大,共经风雨的挚友。

    从此春来不走,花开不谢。

    良久,付云中笑:“去云墟西门等着吧。我想,就快用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天元宫看,似在玄凝宫内。自玄凝宫看,又似在天元宫内。实则地处天元宫宫墙之后,一面环湖,三面环竹,与诸宫隔断之隐秘小院。

    飞松依旧靠坐回廊之下,一手搭在膝盖上,漫无目的,瞧向院中。

    这时辰了,青尊即位大典早已结束,大宴亦至中段了。

    脚步声匆匆而来。

    飞松回头:“怎么了?”

    从来恭谨正坐,随时服侍的年轻男子面色焦急,喉中咿呀,说不出话。

    飞松赶紧将手边茶盏递过。

    蘸着茶水,年轻男子趴在回廊地板上疾书。

    写至一半,飞松已瞧出大概,白了脸色:“……论恐热,打过来了?”

    年轻男子赶紧点头,继续写。

    看着,飞松皱眉,面色更变:“唐持的人马也逼近云墟了……他们这是串通合谋了!”

    说着,飞松已惊跳了起来:“这可怎么是好?论恐热是老狐狸,定是和唐持约定好,他引开注意,助唐持攻进云墟,回报……是我!唐持一定会抓了我,送给论恐热!”

    年轻人想安抚飞松,飞松却已急红了双眼,踱来踱去:“我不想再过那种日子!论恐热只是拿我做了棋子,稳坐他的宰相之位!一旦有变,随时可以杀了我自己登位!我不要!我的母妃都不知怎么样了……”

    声音渐带呜咽,是真没了主意了。

    年轻人想起什么,忽然猛揽住飞松,指了指飞松怀中。

    飞松不解,探手入怀,竟摸出一个大红色的锦囊来。

    捏着掌心丝柔滑腻,手感甚好的锦囊,飞松才想起来,这可不就是白日里付云中特意派人送进小院的么。

    说是里头藏着新任青尊给诸弟子出的考题,时候到了,自会知晓何时打开,此时飞松管不了那么多,死马当活马医地一把扯开。

    力道太大,里头纸笺飞了出来,飞松赶紧接住。

    折叠整齐的纸笺最外头,付云中亲笔书写的字迹。

    ――“小松松”。

    飞松眼前顿时一黑。

    赶紧忍了忍。

    一摊。

    一瞧。

    一瞪。

    眨眨眼。

    转身就往院子里头猛冲,还对着后头年轻人压低声音道:“赶紧收拾细软,快!”

    年轻人不明就里,愣了愣赶紧去了。

    飞松一奔就奔到了院子深处,静湖之畔,绿草从中,幽暗角落。

    那是埋葬了众多故去之人的地方。幸而里头有一位自小照看飞松长大的阿伯,才叫飞松没那么害怕。

    咬咬牙,飞松看了眼纸笺所书,依着指示,对着早已填平的绿草丛下跪,三磕头。

    反正都磕头了,飞松顺便多磕了几个,多念了几句,你们走好,多照应阿伯云云。

    起身,也不顾一脑门泥巴,走过了阿伯埋骨之处,继续走。

    “再十五步,寻摘此花,握在手中……画的这是什么花……哪儿有花……”念叨着搜寻,飞松忽眼前一亮,“找到了!”

    大石跟前,一朵红瓣白边的花。

    飞松跑到花儿跟前,又对照了遍纸笺上画的,确认无误,蹲下。

    花儿不大,小小一朵,在这即将盛夏时候还奇异地开着,娇娇艳艳,绿草丛中,也就这么一株了。

    飞松将纸笺折好塞回腰间,伸手摘花。

    一摘。

    再摘。

    三摘。

    这什么鬼花,摘不下来!

    飞松火了,一脚踩在石头上,双手扯着花茎,连根拔也得给他拔出来!

    使出吃奶力气!

    真给他拔出来了!

    不但拔出了一朵花,还拔出了花茎后头,连着的一整条铁链!

    脚踩的大石,竟也被他“踩”得往前一动!!

    飞松哎哟一声往后跌坐,屁股刚一着地,往前一动的大石吱吱咯咯,继续往前慢悠悠地挪了一人肩距,露出底下白花花的石质台阶来。

    飞松惊喜过望,差些大叫,回头招呼草草收拾好细软跑近的年轻人:“快!”

    ――――

    晚来风,密室。

    金字一号房。

    最敞亮,最奢华。

    连灯柱都精雕细镂,配着刺绣花草的缎面灯罩,掩在随风轻舞的水色纱幔之后。

    乍看像极宫闱,照旧只是牢笼。

    华贵舒适的榻上,一人正闭目,打坐。

    男子,中年,长发披散,衣衫素净,神容安详。

    约莫四十五六,面相威严,气沉山河,须发却好似不再那么浓黑了。

    倒不是苍老了。更像是解脱了一层枷锁,放下了一腔愤懑,躯壳都洗去了一层颜色。

    忽而听见隔了一墙的晚来风里尖叫连连,桌翻椅倒,凌峰终于微睁开了眼。

    人声鼎沸,皆喊着着火啦!快跑啊!

    凌峰的目光浮现涟漪。

    再待了会儿。

    晚来风吵闹渐远,密室内外,寂静无声。

    凌峰骤而睁开眼,翻身下榻,穿鞋,披衣,迈向密室门口。

    迟疑一瞬,轻轻推开。

    依旧寂静无声。

    凌峰再不犹豫,循着记忆中付云中与重山来去时的脚步声方向,沿着密道,穿过大厅,寻见出口。

    无比顺利。

    顺利得凌峰简直怀疑,是否另藏杀机。

    方见着第一缕久违的阳光,凌峰顿时被刺得眯了眼,紧接着被周身一声声的惊呼惊和兵器出鞘声得差些便要动手。

    “呀大伙儿住手!是师尊!”、“师尊是我们!”、“师尊您竟还活着!我们都以为……”、“这儿怎还有个密道!师尊怎么被困在里头了?!”

    熟悉的语声,凌峰亦顿时收手,缓了缓,半睁眼,才瞧清身边已然围拢,比他自己还觉不可思议的云墟弟子们。

    白衣玉带、青衣玉带、青衣高冠,辈分位阶不同,但毫无疑问,都是武尊一脉,为凌峰所亲近的弟子们。

    “你们怎么……”凌峰茫然开口。

    “哎!我们被那付云中关在牢里好多天,怪的是他虽有逼问,倒也没动刑,后来还一直让我们好吃好喝地,但就是不放人!”

    “今天是他即位大典,早晨就派人来放了我们,我们道是他心情好,跟皇帝老儿似的还来个登基特赦!”

    “结果又叫我们跑来榆林,让我们定要在晚来风厨房与茅厕转角处等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离开,那个人难道就是师尊?!”

    弟子们七嘴八舌,凌峰越听越迷糊,想起付云中的确曾告诉他,他留在城里的人,付云中一个没动,招呼过了,都好吃好喝着。

    可,这是他自己趁着晚来风走水而逃出拘禁处,还是被付云中“放”出来,更是叫他的亲信弟子们来“接”他了?

    “哦对了!”青衣高冠,辈分最高的一名弟子忽自腰间取出一个青色锦囊,递与凌峰,“师尊,这是放我们出来的人交给我的,说是要叫我亲手交给我们要等的那个人,应当就是师尊您了。”

    凌峰蹙紧眉头,接过。

    打开。

    取出纸笺,摊开。

    付云中的字迹。仅只四字。

    ――“云墟北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章

    苏夕言,忽然停了脚步。

    已沿着云墟东西向最为宽阔派头的石道,往西门掠去的重山忙收住步伐,退回两步,问道:“怎了?没时间了咱还得赶往西……”

    说着,又不说了。

    不敢说了。

    他分明看见苏夕言眸中颤动的泪光。

    “又,又怎么了?”重山试探开口,小心翼翼。

    苏夕言直直看着前方,静静道了句:“她告诉她了。”

    “啊?”重山更不明白了。

    “阿姬曼她,告诉青禾了。”说着,苏夕言缓缓回过头来,看着重山,眸中感同身受的酸楚与钝痛,瞧得重山心头一紧。

    苏夕言继续道:“告诉青禾,重明对她,没有情。”

    重山一愣。

    苏夕言轻吸一口气:“阿姬曼定是已经告诉青禾,就是因为重明对她没有情,并十分确定,从今往后,都对她不会有情,才能放心让青禾待在他的身旁。”

    重山皱眉,道:“这,对那小姑娘真……哎,也不一定,你别瞎猜。”

    苏夕言摇头:“与男子一样的。宠爱与温暖,能叫她一直做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只有伤痛与别离,才能叫她真正成为一个女子。你看见青禾对着重明的笑容么,那是一个女子,在向她心爱的男子,告别。”

    重山看着苏夕言,不答。

    苏夕言继续道:“告别心爱的男子,也告诉他,她会一直在那儿,等着他回来。”

    语毕,怔怔落下两道泪来。

    重山抬手,替苏夕言仔细拂去泪痕,终于开口:“你悲伤的,不是青禾,而是重明。”

    换作苏夕言一愣。

    重山瞧了一眼苏夕言鬓侧,深埋云髻之中,轻易不叫人瞧见的珠光。

    随即眸光黯然,道:“你的悲伤,你的忧惧,是因为你担心,下一个,便会轮到你,去告别你心爱的男子。”

    会意,苏夕言开口想说什么,被重山一指按唇,出不了声。

    重山苦笑,语气沉静而萧瑟:“你不要忘了,是你说的,现在的重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重明了。”

    苏夕言垂眸,不敢看重山的眼。

    “他,是第四十一代青尊,归云中。”

    苏夕言面色一僵,缓缓点头。

    重山不再看她,扯了苏夕言的胳膊继续往前行去:“好了,走吧。”

    ――――

    云墟城,共建东西南北四门。

    西门正江湖豪杰聚集,呼朋唤友,整装待发,要往沙关迎击异族。南门为云墟正门,除非特殊,平素紧闭不开。平日来往大多自东门出入,云墟重兵把守之地。

    剩下,北门。

    绿树成荫,曲径通幽。

    玄寂宫脚下,最安宁,最与世无争之处。

    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裹在粗布斗篷之中,自北门城墙隐蔽处魅影般出现,独自前行。

    左顾右盼,步履急而稳,显然对周遭环境极为熟悉。

    遥遥传来群情呼号之声,充耳不闻。

    直到北门附近,停下脚步,躲于暗处。

    紧闭的北门前,竟是全无防守之人。

    来人轻轻“咦”了一声。

    女子的声线。

    声音却是粗哑了。

    抬头看了看日头,算了算时辰。

    定了定神,女子左右探看,现出身形,往北门快步行去。

    立于厚重门栓前,女子自斗篷中探手。

    越是探手,越是露出黯哑发黄的肌肤,和瘦弱许多的手臂。

    指节尖削,未愈的伤痕,原本修剪整齐的长长指甲,都崩断了两只,伤口隐隐渗血,显然连医药都不曾得。

    抬手缓慢,似有千斤重,终是一个猛力,抓在门栓之上。

    ――却没能触碰。

    即将触碰门栓刹那,一道威严醇厚的嗓音,叫女子浑身抖了抖,僵在当下。

    “守卫们都被调离了。却不是被唐持的人引走的,而是我。”

    威严醇厚,却也无比熟悉。

    不知不觉,已逼近身后。

    话语落地,好一会儿,女子深吸一口气,却无法抑制浑身的轻颤。

    “数日不见,你瘦了。”身后站定的男人却叹了一口气,“受苦了。”

    女子终于忍无可忍般霍然转身。

    帽檐顺势滑落,露出一张杏眼削腮,甚为美貌的脸。

    原本,该是这样的。

    该是要近瞧,才能瞧出眼角因常年脂粉,而比平常妇人深了许多的笑纹。此刻却是一眼便瞧得清了。

    该是常年带笑,笑得比任何人都美,装得比任何人都善的面容。此刻却是明明白白的怒,赤赤裸裸的恨。

    “要杀就杀,你这个伪君子!”方雪娥全无顾忌地唾了一口,看着眼前男子,和男子身后列阵而待的云墟武尊一脉弟子,尖厉冷笑,“凌、峰!”

    ――――

    飞松的脸又黑了。

    他想,他的预感是真没错的。

    打从第一回碰面起,飞松就在心里头认定,不是付云中这个人脑子有病,就是他跟着这个人,迟早也会得病。

    进了地道,一路七拐八弯都不知走到了哪个方位,最终确定,他竟然真信了付云中,不是病了,就是傻了。

    可在他病死或傻死之前,他就要被臭死了。

    奇臭难忍。还是每个活人都心知肚明是何种奇臭的臭。

    还能有什么。

    屎尿粪坑!

    包围了飞松两人,四面八方,都是这种臭!

    虽然身边暗道不一定是脏的――云墟城果真有钱,一路在暗道壁上装了两排夜明珠,硬是叫乌漆抹黑的地方有了光亮――可谁敢伸手去摸啊!

    一摸,一手的屎尿咋办?!

    更可气的是――没路了!

    前面光板板,暗道尽头!

    对着夜明珠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付云中留下的字条后面还有何提示。

    飞松也知道,肯定有什么机关,能让他安全地走出去,可也不知外头的粪坑是什么时候造的,若是后人不小心造在了暗道出口处,一旦他出去……

    在被当头淋一身屎尿好,还是直接栽进粪坑好之间犹豫了会儿,飞松的脸更黑了。

    啧声,咬牙。

    “去他的!跟着付云中就知道没好事!老子认了!!”

    撒气一声,飞松两眼一抹黑,准备迎接一头屎尿,抬手拍向暗道壁。

    不拍还好,一拍吓倒,也不知拍到了哪块砖,忽而机关咕咕作响,暗道天花板突地掉下一块!

    随之哗哗水声大作!

    飞松和身后年轻人都吓得抱头蹲地。

    水,却没淋到头。

    更没有屎尿。

    虽然屎尿味随之更重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新鲜的空气,和灿烂的阳光。

    飞松心跳通通,睁了一只眼。

    顺着斗圆的光线,往上一瞧。

    “……啊!”

    忍不住惊呼一声。

    头上的不是粪坑。虽然也在粪坑边上。

    是水缸!

    日头下明显的水痕。水却随着机关,被挪移而出的台阶引流了个干净。

    为水缸底下,暗道中的两人留下了一条明白洁净的道!

    飞松听了听,周遭无人。

    走出地道,爬出水缸。

    还真是茅坑边上。却亦因此,加之绿树荫蔽,无人会盯着这儿瞧,哪怕凭空多出了两个大活人。

    飞松感慨云墟暗道设计之精巧,再仔细看了看周遭。

    一时恍然。

    竟是云墟西门城阙下!

    不出数十步,便是云墟西门!

    再出去,过了沙关,是茫茫沙漠,他的故乡。

    抑或,苍苍天下,任他闯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飞松抑制不住心潮澎湃。

    他想,付云中,竟是要送他走的。

    可是,他能去哪儿呢。

    故乡狼虎相伺,天下举目无亲。

    再次举起付云中留在锦囊中的纸笺,正面反面,顺看倒看,再无一字。

    飞松眉头紧蹙,目光迥然。

    他自然听得见西门内外,汇聚的武林人士们此起彼伏的话语声,叫唤声。若要趁隙出城,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这就是付云中给他的机会。可是,他能抓住这个机会吗?

    就算抓得住,然后呢?

    此时做下的决定,日后便能不悔吗?

    飞松吞了吞口水。

    目光直直往前,落在守在西门口,一脸正肃,紧盯众人,绝不容许任何危乱之事发生的重山身上。

    连身后说不了话的年轻人都担忧得拉了拉飞松袖子。

    飞松回头,颔首示意,握了握拳。

    方要抬步,忽想起什么,愣了愣,举了依照付云中所示,一路攥在手里带出密道的花枝。

    对着外头日光,才能瞧清,其中一片花瓣上,竟然还写了一个字:“笑”。

    重山站在这西门,其实也没过一会儿。苏夕言并肩站在一旁,与他一道守候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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