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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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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抄 作者:殿前欢

    那时候是春,他看到白泽时,他正和青鸾在一起,懒得骨头都酥了的模样,提着个酒壶,坐在藤椅上打磕冲,壶里竹叶青洒了一地,闻起来味道很冲。

    青鸾本来也是坐着,正调笑他,见到少昊连忙就起了身,行个礼,道:“白帝大人。”说完就去推搡还在鸡啄米的白泽。

    白泽于是就抬了眼,因为被青鸾催促,打个哈欠后勉强说了一声:“见过白帝大人,大人要喝酒么?”

    样子似乎和少昊很熟,见过这尊贵的上神百千次,一点也不稀奇的模样。

    酒少昊自然没喝,这种人界几文钱一壶的下等竹叶青,白帝大人婉拒了,应卯两句后便自离开。

    到晚上回到西华殿,他也照常睡下,入梦很快,一切如常。

    他的梦并不多,而且往往重复,但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梦突然便有了新的内容,他居然梦见了白泽,看见他醉得水波粼粼的一双桃花眼,正吊儿郎当地提着酒壶看他,道:“白帝大人,你又来了,大人要喝酒么?”

    之后他就醒了,头疼欲裂,坐在西华殿的冷阶上,反复询问自己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神兽上心。

    没有人知道白泽的来历,他问过各路神仙,大家都说白泽是只异兽,好像突然之间就从天地间冒了出来。

    这本来也没什么,天地间诸多玄妙,若都参得透,那多无趣。

    于是顺理成章,白帝少昊就添了一桩修行――去参详白泽的来历。

    这一参详,很快百年便过去了。

    白泽的来历他没能参透,但却摸清了他的一些能耐和习性。

    他好像熟习百兽,甚至知道他们的本名和弱点,而且在某些时候能够通灵,知晓过去未来。

    他好像非常能睡,任何时候,任何姿势,都不能妨碍他老人家打磕冲。

    他好像喜欢艳色,品位低下,尤其喜欢孔雀蓝孔雀绿,穿起来益发显得他苍白瘦削,像个痨病鬼。

    他好像……,非常喜欢青鸾,平时和自己一样,眼波疲倦黯淡,但只要一见到青鸾,立时便不同了。

    ……

    到这个时候,少昊其实已经发现自己越界了,因为他情难自禁,参详的间隔越来越短,到一日参无可参,居然站在林外,看他酒醉倒在一棵黄杨木旁边,数他这一觉到底能睡多久。

    他喜欢他,但他已经有了青鸾,这感觉有点凄清。

    虽然他是白帝少昊,而青鸾只是他属界一个卑贱的鸟妖,但他不能拆散他们。

    以为自己高贵强势,所以只要出尽力气,便一定可以得到。这样的错误,他断断不会再犯。

    喜欢一样东西,可以不远不近看它他,克制虽然很难,但至少不会将他毁灭。

    于是他找到了一样高尚的理由,宣告众神,他要赐白泽永生。

    “知百兽晓天理,我想需要这《白泽图》的,远不止我西界。”

    他这么说,众神无不附和。

    于是顺理成章,他召来白泽,用极尽淡漠的语气告诉他,他将获得无数人梦寐的东西――长生不老。

    白泽当时是怔了一下的,却也没有十分意外,还是那懒散样子,慢吞吞挑眼,看了一下少昊。

    那一瞬,少昊感觉他已经看穿了些什么。

    但是他没有点破,只是又慢吞吞垂下眼,道:“谢白帝大人,但我还有个要求。”

    长生不老,居然还有要求!

    少昊强按了性子,问他这要求是什么。

    “我要青鸾,若没有他,我活着也没有意思。”

    按说他这个要求,少昊也不是不能预见,可真正听他说了出来,竟有些锥心,腑腔里百种滋味盘转,便是他几万年的修行,竟也无法平复。

    “好,我也赐他长生。但你需拿白泽图来换,若是绘不出,可就不能怨我无情。”

    到得最后,他脱口而出,里面负气的味道,到现时现日,仍然清楚可以闻到。

    “您赐他长生,但没说赐他不老。所以自始至终,白帝大人都没有违誓。”

    过许久,听到白泽说话,少昊这才回神,从回忆里面抽身。

    “如果我绘不出白泽图了呢,白帝大人是不是真的会收回您的恩赐,要了青鸾的命?”

    少昊怔了一下。

    如果有这么合适的理由,他会不会真的名正言顺拔了青鸾这根刺,他是真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跟你说那话时只是负气。但人心难测,自己的心也是一样。”

    所以他也诚心回答,大多数时候,他都并不虚伪。

    “其实,这时候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过半晌,白泽却叹口气,放弃咄咄追问,去看他沾了泥污的鞋面。

    “是。”少昊也控制住心绪,长袖里荡着风,也慢慢平息下来,重又归于平寂,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嗓子道:“再说这些没有意义,你告诉我怒魄在哪里吧。”

    “你先揭了我的不死符。”

    “你先告诉我,我会替你揭,也许你憎恨我,但我从不食言。”

    这句话白泽信,所以他并没有抬杠,只是掠了掠衣摆,稍微退后几步,站定。

    起先少昊有些诧异,但过了一会,白泽似乎有了些变化,变的不是模样,而是有一股杀伐之气从他身周缓缓渗了出来。

    白骨连城,红血铺地,那种不管是被谁握着,都能透过你指缝,无法驯服也绝不褪减的杀伐之气。

    这种感觉,少昊不知多少次渴望真的握在手心,希望和它融为一体,举着它,被它锐气所伤。

    “不可能!”

    作为上神,他很少这样脱控,这样惊失颜色。

    “我想白帝大人可能曾经不知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你会对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情有独钟?”那厢白泽渐渐昂高了头,“现在我来告诉你,那是因为你早就对我动了心。每年冬至,风雪无阻,你都会来看我,月光族枕骨城,我早就已经被你叨扰,叨扰了千百年!!”

    作者有话要说:白泽:猜猜我是谁?oo

    第五十四章

    “不可能。”过了许久,少昊还不能平复:“如果你就是怒魄,我不可能不认得。”

    “你知道青鸾么?”

    “当然知道。”

    “他不过是一只鸟妖,就算歌唱得再好,也不过就是个下等的妖而已,对不对?”

    “难道他不是?”

    “那上神可知道,第八重门是因何而开,那被你们发配的貔貅魂魄,又是被谁召回?”

    “你莫要告诉我是青鸾!”

    “正是。”

    “因为和我一点小小积怨,你们居然召回这个魔物,害天下生灵涂炭,白泽,你是疯了不成!”

    白泽闻言笑了,抬起他煞白的脸,下巴很尖,笑起来也显刻薄。

    “上神的意思,我们若不召回他,他在那个世界就永不会觉醒了么?”

    少昊语塞。

    “就算他觉醒了,他在那个世界屠戮,也和上神无关对么?上神真是仁慈。”

    “白泽!”

    “白帝大人鲜少动怒,看来我真是荣幸。”白泽继续笑,孔雀蓝的袍子轻轻摇动,似乎一生从未如此轻松,“其实你知道的,你不必跟我讲那些大道理,我本来就是个祸乱,没有你们这般的菩萨心肠,我只想捅破你们这个天,至于会掉下些什么砸死些谁,我一点也不在意,一点也不关心。”

    大概因为参详他很久,对他很是了解,少昊的怒气渐渐散了,放弃跟他说教,叹一口气,道:“是,这的确像你会做的事。但你还没告诉我,就算青鸾不是普通的鸟妖,这跟你就是怒魄又有什么关系?”

    “我在枕骨城千年,上神每年都来看我,但有一年没能来对么?

    “是,那年我旧症复发,突然眼盲了一阵。”

    “所以第二年来的时候,上神就有些心焦,没有留意到有一个好奇心很重的鸟妖偷偷跟着你,也穿破了月光族的结界,到了枕骨城。”

    略沉默了一阵后,白泽这才轻声说道,因为提到青鸾,先前激发出来的戾气居然不知不觉就消散了个干净。

    的确,那个时候青鸾还年少,而怒魄已经很老,在这世上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少昊来看过他的心爱之物后,很快就拔身离开,还年少的青鸾没有跟上,于是就被结界阻隔,留在了枕骨城里。

    城里白骨森立,红河漠漠,荒凉又恐怖,青鸾害怕,于是便使出了自己唯一的杀手锏――唱歌。

    他害怕的样子很呆,可唱的歌却很是好听,特别到了月夜,他的情绪高昂,那歌声缭绕,似乎真能把月光拽下来陪他。

    在这歌声里,怒魄不言不语,却好像体味了另一种人生。

    不流血,不斗勇,不好胜,一种风花雪月百无聊赖毫无价值的人生。

    而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喜欢。

    不止喜欢那些歌,还喜欢眼前这个化鸟形之后就会拿唾沫洗脸的恶心的鸟妖。

    因为枕骨城里可吃的东西很少,这个恶心的鸟妖越来越瘦,他竟开始觉得心疼。

    所以到了第二年冬至前夜,青鸾来跟他道别,他犹豫了许久,这才开了口。

    “我不想你走。”

    听到一把狰狞的剑突然发出人声,青鸾的胆险些被吓破,跌跌撞撞压坏了好多月光族先人的骸骨。

    “我是这把剑的剑灵,被主人永世封印在这里,你只需再多陪我一阵,唱歌给我听,我就能化成人形,离开这里了。”

    这个借口也编得极好。

    呆笨的青鸾竟然信了,犹豫一晚,就答应了他。

    第二年,少昊将来的日子,青鸾又来跟他道别,他又搬出这个借口,青鸾居然又信了。

    一年之后又是一年。

    一直到了第八年,青鸾为了早日离开这里,日日不歇唱歌,有一日又吐唾沫洗脸,居然吐出半口血来,怒魄这才觉得够了。

    作为上古神器,他早就能够化形,但他起先不屑,后来又开始觉得没有必要。

    只要他戾气还在,那些争他夺他的神魔们就会认得,就算他化作人形,也不得安歇。

    如果要化成人形,那他便要脱胎换骨,否则还不如留在这枕骨城。

    而这脱胎换骨,只用了八年,青鸾竟做到了。

    万千年来,饮万千人血,深入骨脉的血戾之气,只用八年,这个鸟妖竟然就几乎洗涤干净了。

    怒魄化作人形,样子竟这般文弱,和青鸾离开了枕骨城,又过了许多年,这才在人世现行。

    一个毫无来由,苍白文弱的神兽,自此在三界行走,自称白泽。

    “只用了八年,他就把我变成了白泽,连上神的法眼也没能看穿,怎样,白帝大人还觉得他只是个下贱的鸟妖么?”

    在西华殿,白泽问得低声,但少昊的心却在翻滚。

    “怎样,白帝大人,请问我可以去死了么?”见少昊久久无语,白泽又追了一句。

    “为了什么,你就一定要死?”

    “当日为了躲避风头,我藏进深山,和青鸾快活逍遥了一阵,居然不知道貔貅太岁出世,害月光一族灭族,月光王惨死。如今我还化作剑形,由他握着,和貔貅真正一战,也算还了他月光族的情。我便再没牵挂。”

    “在这世上,就再没什么理由,值得你活着?”

    “什么理由?”白泽嗤了一声,惨白色的脸对牢少昊,上面写满怨毒,缓声道:“无论有没有,这理由都从来不是,也决计不会是白帝大人你!”

    从来不是,也决计不会是你。

    似乎这话,少昊不是第一次听见。

    似乎从来,他都是一厢情愿。

    少昊吸了口气,慢慢从玉阶上下来,一步复又一步,消化胸腔里的酸胀。

    “你的不死符,是钉在你的元神上面,如果要揭开,会非常非常疼。”站定之后,他看着白泽:“我记得你并不耐疼。”

    “我已经准备好了。”

    少昊于是不再多话,要白泽趴下身去,脊背朝上,对着自己。

    白泽立刻依言趴下,迫不及待的样子。

    隔着几层衣衫,他的脊骨仍然突出,一节一节的很是清楚。

    “我揭的时候,你会有种错觉,觉得脊骨一节节被人拔出。”少昊将手指搁在他第一节脊骨,低垂着眼:“如果实在耐不住,你可以叫,但尽量不要动。”

    地下的白泽点了点头。

    少昊于是起势,将指微抬,揭开了他不死符的一个角。

    白泽深吸口气,准备才打了一半,立刻就觉得一阵锐痛,觉得所有血肉一起抽缩,而背上那一根骨头则开始被拉扯,生剥活扯,从他血肉里被活活抽离。

    抽脊。相对这种酷刑,所有准备都是白费。

    白泽身体前扑,五指抓牢地面,发出困兽一般压抑的嘶叫。

    少昊的手势停了,虽然万般忍耐,还是忍不住说话:“其实……,你可以不必这样,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你没有告诉我怒魄在哪,我也没有答应你替你揭符。”

    “白帝大人不要怒魄了?你不怕貔貅太岁找上门来,不怕你西界大乱,也不怕灰飞烟灭?”

    少昊无语。

    若得一人白首不离,那神位河山又算什么。

    若这人对他付诸真心,那漠漠长生又算什么。

    他不怕死,不怕失去一切,也不怕灰飞烟灭。只可惜没有人承情,他的付出,永没人想要。

    “就算你不要,我也不想活了。不想被你钉在柱上,陪你他妈的长生不老!”

    果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如果青鸾还在呢?”到底,他还有些不忿。

    “他若还在,就还在受苦,怎么?上神还嫌他受的苦不够么?!”

    少昊没有争辩。

    所有人都以为,长生不老这种事对他白帝少昊而言,就像是抬个手给个果子一样容易。

    白泽身上的长生符,是他滴心头之血,足足攒了十年,这才攒足画的。这符在白泽身上,却和他相连,时日更替,白泽衰竭,以及他每一次寻死耗伤元气,都需要他消耗元神来补。

    这样的符,他自然不会去给青鸾。

    就算是神,他也心胸有限,没有这样的慈悲。

    “怎么,白帝大人没话可说了?”

    少昊没再说话,的确无话可说,只是聚集力气,一寸寸去揭那道不死符。

    白泽不知是怎么,却是不再叫了,不发一声,只将十指抠住地面,将西华殿坚硬的地砖生生抠出缝来,额头上冷汗淋淋,和着他指甲上的血,一起渗入砖缝当中。

    “他就这样好,值得你为他生,为他死?”少昊低声,一只手止不住颤抖。

    “值得。”

    “为他曾为我唱了八年的曲,非亲非故,却饿着肚子唱到呕血。”

    “为他总哄我欢喜,冬天给我暖脚,夏天给我打扇赶蚊子,一年年一日日,一直如此。”

    “为他陪我三千年,得过百病,骨都已经成石,却还哄我开心,瞒着我,还替我暖脚,替我打扇,替我铰指甲,给我唱曲,为我渡魂!”

    “他只是个低贱的鸟妖,但给我却是真心,对我千百种慈悲,比你这虚伪的上神高贵百倍!”

    到了最后,符已揭去大半,白泽痛不可当,所以这声尾音极高,似一把带钩的箭,狠狠扫过少昊脸面。

    少昊没有分辨,只是垂了头,鼻孔里潮热,坠下一滴鼻血。

    很重很大的一滴,落在白泽脊背,但白泽没有发觉。

    这符由他心血绘成,耗他元神,和他相通,所以被生揭的时候,受痛的并不止白泽一个。

    对于感情,他的付出也从来都不吝啬。

    可是他也不想争辩。

    既然别人弃若敝履,那又何必捧着颗心哀哀来给他看?

    “马上就好。”所以到最后他只是淡淡,将指扬起,屏息,使了最后一分力。

    心血绘成的不死之符,从血肉里面剥离,到最后现在他眼前,却是几近透明,在两指间迎风,转瞬就化为灰烬。

    飞灰进了眼,但他没有流泪。

    他有宿疾,这时候看他元神大耗,便果然来犯。

    头疼渐渐歇了,他的眼前开始变黯,一瞬天黑。

    在o声中,他听见虚弱的白泽艰难起身,不知扶了什么东西,渐渐站直。

    “白帝少昊,眼盲骨枯,被群鸦啄尽血肉而死。”之后,他又听见白泽说话,声音里藏着怨恨快活:“启禀上神,我虽然最近灵力折损,没能看清您的大限,但看见了您的结局。您西界之主的尊位,不是永没穷尽。”

    “很好。”

    许久之后,白泽求仁得仁,已经远到千里开外,他这才听见自己开了口,声音冷淡,在空寂的西华殿里轻轻回转。

    第五十五章

    天还尽黑着,那绪在短促的梦里突然一惊,便醒了。

    梦里还是孤城一座,还是石碑一块。

    不同的是,他将碑上那“怒魄”二字瞧得清清楚楚。

    之后,梦里白泽现身,莫名向他道了声:“我回来了……”

    那绪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那一轮亮得诡谲的月亮。

    沙漠里的夜很凉,而他住着的这间土坯房子屋顶破了个大洞,正往里呼呼灌着冷风。

    很冷,尤其再没有那个无耻的莫涯厮磨着暖床。

    莫涯都已经被太岁吞噬,这月却还这样皎洁,仿佛一如既往温柔慈悲。

    所以那绪寻到这里,以为还有转机。

    可惜,依旧是人去楼空,惨败景象。

    那绪猛吸一口气,发现自己渐渐心绪难平,无数不甘在胸腔里激荡,居然让他生出了一种噬血的冲动。

    再然后,他就莫名觉得这股杀气在和谁应和,似乎有个谁和他心意相通,愿意追他随他,去屠城掠地。

    那绪转头,心里已经有种莫名的预感。

    故人终要重逢。

    果然,月下静夜,在离门不足三尺的地方,有一把无鞘剑立着,玄黑色,刃口也并不光亮,看着毫不起眼。

    那绪起了身,慢慢走过去,将右掌展开,轻轻握住了剑柄。

    剑身轻轻鸣动,那绪低头,隐约觉得一阵长风穿发而过。

    横剑在手,万佛退散,鲜血顺着剑身逆流下来,漫过虎口,他进一步,全天下都得后退。

    他是月光王,狷狂噬血,手握怒魄,又有哪一刻怕过谁来?

    “莫涯。”那绪起身,念着这名字,将眼投向头顶月亮,于那一刻,十世修为尽皆化为乌有。

    昆仑山削立长空,却危在旦夕。

    山川点点的红焰如萤,在风中飘荡。

    诞用他的长耳朵,抛出第四万零四块山石,它嘴里还不住叫喊:“他们撤退啦,我们胜利在望!”

    所有人都知道他平生最爱说假话,可是谁都没力气也不愿意去点穿。

    这一次攻击,轰烈渡过。

    高守与谛听心力交瘁,也许真的受不住了。

    困乏至极的谛听不知哪里摸出个骰子,他对高守笑道:“我们来开赌,谁赢下一次的攻击谁去挡。”

    高守黏在剑刃上血渍肉屑,点头同意。

    两人说定,谛听先来,开的是五点。他笑眯眯地将骰子交给高守:“该你了。”

    骰子脱手,滚动,由快到慢。

    骰子还未停下,乌云遮天。

    骰子落定,清清楚楚是个“六”,而谛听已先一步冲上云霄,似一支明亮的流星逆划上天。

    黑云里羽人俯冲直下,猖狂跋扈。

    “谛听不许赖皮!”高守大吼。

    谛听扭头,向高守扮鬼脸,于天上用他的灵力结界!

    清白灵气和黑色妖雾对峙,互不相让。

    高守正怅然无措时,蜿蜒的河水徒然翻腾起来。

    千万只黑黝黝的妖蛭从水路躲过结界,从脱水而出,似潮澎湃凶杀过来。

    高守抖擞精神,举起剑,一面领头冲向蛭潮,一面欢笑道:“回头同你算账!”

    黑风恶浪,厮杀正酣,一片金光豪迈降临,与谛听的灵气凝成在一起。

    一刹那,耀目的光彩将羽人打散。

    天空传来亦庄亦谐的声音:“喂喂喂,我也要投骰子。不过,事先声明,我坐庄。”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驾到。

    鬼兵参战!

    昆仑山净化。

    魔神开战,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终是杀戮难止,人间难逃凄苦――

    衍云寺。

    整个寺庙之上浮动亮光,这亮光冉冉护住宝刹,犹如明灯挂山涧,让人间依旧衔含希望。

    这希望,对敌魔恶妖而言,如鲠在喉。

    寒风呜咽。

    殿前诵经声绵绵无尽,咒力荡漾,保护着整个寺庙避难的灾民。

    菩萨慈颜,金刚瞠目。

    妖魔戾气掀天,死命撞门。

    那言把那嗔叫到屋里,将半只白馒头放进小师弟的手里,好言叮嘱:“如果门破了,全寺僧众自会抵挡,你不必理会,记得带着那些施主一起逃走,知道吗?”

    “大师兄……”

    “不用担心,待驱魔成功后,自然会随后追上你们。”

    那嗔听着他的欺哄,垂下头,默不作声。

    那言摸摸那嗔的小光头,又道:“记得多带着符……外头不安全,一定记得不要贪睡。”

    说着话,那言只觉视线开始模糊,他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你去收拾下行李吧。”

    擦擦眼泪,小胖子开始收拾行装。

    一边收拾,那嗔一边抽泣:“师哥,你……你在哪里?快点回来啊……”

    如此哭着收拾着,一本《白泽图》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不久,寺门大破。

    有个胖胖的光头小沙弥在混乱里,爬上衍云寺屋顶的最高处。

    妖风猛烈,吹得他脸两边坠坠的小肥肉晃颤。

    他昂首挺胸,大口啃完半只冷馒头,然后翻开《白泽图》朗朗而读!

    嘴角还留着馒头渣的那嗔,面对飒飒的妖风,如此超尘拔俗。

    去你的千年妖魔鬼怪。

    戾气被横扫出门!

    人间夺回一寺净土。

    烽火天地,山川虽披银装,却依旧沉沉死气。

    千里冰封,何时春来?

    阴暗里,那绪一身白衣,素雅清明。

    一支魔军拦住他的去路,而他们正是那绪当年用咒困住葛天氏和绸。

    绸王站在队伍的最前端,衣冠枭獍地向那绪打招呼:“那绪大师好啊,你没想到我们会被太岁放出来吧?”

    “确实没想过这些琐事。”

    “你说话真是含蓄。算了,不深究了。我们现在见面算不算冤家路窄?我们是不是应该仇人来个见面分外眼红?”

    那绪道:“仇人?抱歉,你们谈不上是我的仇人。我在找椴会和……莫涯。如果你们能告诉我,他们在哪里,那是最好。如果你们感激他们释放的恩情,不肯说,我也不勉强,但烦

    让开道路,别挡我的去路。”

    这时,葛天族主耐不住藐视道:“你不是战神月光王转世?请拿出点‘挡我者死’气概来好不好?”

    “我不想耗损体力。”他心头明明白白,自己的目标是椴会,绝对不是他们。

    “对不住,我们就是来劫杀你的!”绸王道。

    对方是战神月光王,上千打一,一点都不过分。

    北风呼啸。

    千魔步步压近,全全凶神恶煞。那绪只轻轻道了一句:“我佛慈悲。”

    怒魄划开手心,血珠落下。

    一滴接一滴,不紧不慢,不多不少,一共七七四十九滴堕落尘土。

    命悬一刻,天剧暗,那绪成为唯一的亮点,奇亮。

    瞬间风不动,一切皆似被冰封。

    “天命咒……,”那绪徐徐道,“伏!”

    光芒开炸,照亮天际,将张牙舞爪的魔军弹开数丈,尔后,画面被光分割成两段。

    那绪这边,纹丝不动,安详平静。

    魔军那头则开始扭曲变形,颤栗不已。接着,再扭曲,再变形,扭曲变形到极点,最后幻成一道强烈的黑风,被光包裹,吞尽,消失。

    山川顷刻净化,光芒归元入体,全部归元纳入那绪体内!

    须臾,只剩下依旧素雅的那绪,和已经瘫软在地的绸王。绸王已经显老,长发凌乱花白,老态龙钟。

    那绪将落在怒魄上的冰屑雪沫,拂去拭干,继续向前,目光坚定。

    路过狼狈不堪的绸王身边时,他停了停,道:“留下你,只是因为你阿雅唯一的血亲。”

    绸王依旧呆如木鸡,他这一生忘不了刚刚一幕。

    不会看错――

    没有魔的杀戮,没有佛的超度,那绪只在一盏茶的时间,就上千的魔军收成自己式神。

    这种降服,没有使那绪蜕变成魔,也没有被净化吞噬,反而使得神佛、妖魔之所有气焰在那绪体内都达到了一种平衡,最佳的平衡!

    天生战神,巅峰重生。

    月光王,那绪。

    三界传说,月光王手握怒魄,踏月重生了。

    战神之名果然并非虚负,很快,椴会手下的那些小妖们便来通报,添油加醋一番,描述那绪是怎样骁勇,他们是怎样拼死抵挡,又是怎样一路血流成河。

    那一刻,太岁的神情有些复杂,墨蓝色的眼眸朝着月亮,目光微微闪动。

    而后他便又缠上了椴会,在山巅月下,两人毫无廉耻,野兽一样厮滚。

    “你还喜欢他。”冲撞的间隙,椴会低吼。

    “我还喜欢他。”太岁喃喃,似乎梦呓。

    是啊,他还喜欢他,有两颗心的月光王,挖一颗心说永远爱他,又挖一颗心说永不原谅。

    他一直喜欢他。

    可是那又如何,月光族已经没落,作为这世上最后一只太岁,他不能依靠喜欢两个字活下去,喜欢这种执念,不会让他变得更强。

    “可是他妨碍了我。”于是他又轻轻,打开身体,揽住椴会腰身,要他切得更深。

    椴会再不言语,只疯了一般在他身体进出,做得癫狂了,就咬住他肩,咬进去,尝他的血。

    快感迭次上升,一次比一次强劲,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下流腌h,欲/望横流。

    他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倔强的莫涯已经不在,余下只是太岁,那个和他一般为了更强可以手刃一切的下流坯子。

    可是他不快活。

    莫涯已经不在,再不会瞪着一双血眼,恨他,就像当初爱他一样那么灼烈。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椴会觉得自己疯了,低吼着将太岁推到崖边,汁液横流地干他,似乎想要将他凌迟。

    如果将他割成千百万片,莫涯可会醒来?

    在这虚空而可笑的假设中,椴会□了,白色浊液射了出来,涌出太岁身体,和快感一起坠落悬崖。

    而太岁大半身体挂在悬崖之外,依稀也生出幻觉,看见月光王拖着剑,捧了一颗心,鲜血淋漓向自己走来。

    “很可惜,你妨碍了我,所以我不会介意再杀你一次。”

    他喃喃,于这幻觉里生出绝命的快感,□收缩,居然也达到了高/潮。

    两股咸湿的浊液坠到一处,长风横吹,多么完美的一次苟 /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第五十六章

    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这对魔物,饮他们的血,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找回他的莫涯。

    不知第多少次,那绪在梦里自己跟自己这么说。

    这一夜他睡得比较久,醒来时发现怒魄已不在自己怀里,而是斜靠在自己脚下。

    一个瞎子蹲在他跟前,用空洞的眼对着他,模样非常渴切。

    “我叫观。”瞎子过来扯他的衣袖,摸索着找到那把怒魄,塞到他手心,“你睡醒了是吧?拿上你的剑,我们走。”

    “去哪里?”

    “城中荷花池。”观的脸因为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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