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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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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出书版] 作者:末回

    什么便好。」

    「……嗯。」回答的声音模模糊糊。

    任鹏飞轻叹一声:「你休息吧。」

    任程飞的身子顿时瘫倒在床上,不过片刻便传来细细的鼾声,任鹏飞上前,轻手轻脚地帮他褪去鞋袜,解下外袍,推到床上摆正,再拉过被子盖好掖实,这才吹熄蜡烛走出屋外。

    走在院子,任鹏飞挥手招来一人,低声吩咐道:「你去查一查月盈楼里的聂公子是什么来历。」

    「是!」

    院里又只剩下任鹏飞一人,他双手负于身后,走向青青住的明阁,看一看女儿睡了没。

    夜色如霜,他对月独酌,一杯接一杯,直至抑制不住的咳嗽打断,然而这一咳,咳得撕心裂肺也未止。

    「少爷!」

    屋外有人闻声闯进,冲到旁边的矮柜找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先递与他,再赶紧为他上一杯温水,服药后饮下。

    药吞咽下去后片刻,咳嗽才终于止住,他闭上眼等胸口的刺痛缓去,闯进屋中的冷蝶儿赶紧把他方才丢落在席上的酒壶酒杯收起,再找来抹布吸干酒液。

    「少爷,你的内伤还未痊愈,喝这么多酒伤身,你还是少喝些吧。」冷蝶儿拭干草席,见他仍合眼不动,担忧不禁袭上眉头,「少爷,华夫人又来信了。」

    他终于动了下:「娘?」

    「是的,她想让你回去。」

    他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的月,本来迷离的眼中逐渐透出不容置喙的坚定:「不,我不回去。」

    冷蝶儿低头把抹布放在一边,轻声道:「少爷,华夫人找了你二十几年,她此时最想做的就是好好陪着你,照顾你。你看,你来蜀地两个多月,她的信就送了二十多封,她舍不得再和你分离。」

    望着明月的人隔了半晌,才哑着声道:「等我心愿了了,就回去陪她。」

    「少爷……」

    「你别说了,娘她同意的,否则她不会让我来这。」

    看窗前的人一脸淡漠,冷蝶儿再无语,收拾好东西,默默退出屋外,轻轻掩上房门。

    天下之大,遍地林木,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中原的生意少了一半,那就把生意开在其他地方,先稳定渡厄城的根基再做打算,总不能被人一再打压下去,这不是任鹏飞的作风。可在他为反击一步一步布局实施时,却遇上了一些令他半夜睡不着的事。

    天下再大,那也是皇帝的,在皇帝老儿的土地上做生意,就得和他手底下的官打交道。京城离蜀地相隔十万八千里,皇帝老儿又终日坐在守备森严的皇宫之中,任鹏飞本事再大也抱不住皇帝的大腿,所以渡厄城在生意道上的靠山是在京城为官的一个二品官员。

    每次任鹏飞上京城都会拜见这位原给渡厄城行过方便的户部官员。就在任鹏飞打算上京请求这位官员再行个方便,让渡厄城的生意开到别处去时,这位官员就以贪污受贿的罪名被罢官抄家压入大牢了。

    一下子就抄了位二品官员的家,当下给朝廷上下的官员造成恐慌,就算任鹏飞在朝中还拉拢过其他品阶较低的官员,这时候恐怕也没有人敢往枪头上撞。

    然,真正让任鹏飞疑虑烦心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事情的巧合性,就在渡厄城的一部分生意让出去后不久,这位官员就被罢官抄家,真有如此巧合?

    真是巧合也便罢了,但向来擅于洞悉事情的任鹏飞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若是真如他猜测的那般有人在暗中动手脚,并且是与这段时日来暗中与渡厄城作对的人是同一个,那真是令人头皮发麻了。

    一个能轻易把一位二品官员拉下马的人,他的真正身份恐怕不是任鹏飞这样无官无职的人能与之抗衡的了。

    思及此,任鹏飞不仅半夜睡不着,每当听到渡厄城的生意哪里哪里又被人打压得开不下去,或是抢不过其他店铺收入每况愈下时,更是头疼欲裂,有时候他甚至不知该如何批覆下去,对着空白的批条按揉太阳穴。

    「主上!」

    任鹏飞放下手,看向来人:「何事?」

    「二爷又上月盈楼去了。」

    任鹏飞眉毛拧得更紧。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的第九次了,只要任程飞出门,十有八九是上月盈楼,而他去月盈楼的原因却不是迷上哪个青楼妓女,而是去会一个日夜宿在青楼里的风流公子,聂颖。

    任鹏飞派人打听过,聂颖是一个从京城来到蜀地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听闻名妓冷蝶儿的风采便重金包下,这一个多月来,在月盈楼里日也逍遥夜也逍遥,全然沉浸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

    本来这不干任鹏飞什么事,但任程飞自从与这个聂公子见过一面后,像是遇上知音一般,一得闲便上月盈楼与这个纨裤子弟饮酒作乐,本来让他保护得滴酒不沾的弟弟,此时俨然是一个酒场饕餮,哪里有什么名酒佳肴背得比打小就学的《三字经》还熟!

    也不知这人有什么魅力,把任程飞这凡事都不过一时兴起的人哄得团团转,至今都还留连不舍。

    听到属下报告这件事时,任鹏飞忽然有种想要会一会此人的念头。既然任程飞把他当知音,那这个人的人品就不能太过糜烂,若不然他光传授任程飞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知道又会让任程飞闯出什么天大的祸事出来。

    不过目前任鹏飞也只是这么一想,他可不像任程飞头上还有个哥哥撑腰,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去逛青楼,只要他这个宝贝弟弟没有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基本上他就不会出面。

    就在任鹏飞这么想的时候,他的弟弟任程飞压根忘了城中的事务,正蒙着眼睛在美人堆里玩耍。

    聂颖像往常那般,披头散发半敞衣襟盘坐在窗前,一手酒壶一边酒杯,倒满酒杯一杯接一杯。他勾起唇,懒懒地笑看不远处任程飞抓美人。很小儿科的游戏,任程飞却玩得尽兴。

    冷蝶儿跪在他旁边,看他们玩得差不多了,开始倒酒进小桌上的空杯里,事了,长长的指甲在杯上一弹,有什么白色的粉末便浸入酒水中顷刻消失不见。冷蝶儿放下酒壶后,朝聂颖看过去一眼,聂颖的唇更往上勾了些。

    玩得实在累了,任程飞一把揭开蒙眼的布条,兴冲冲地跑过来坐在小桌边,一把拿起刚刚斟满酒水的酒杯一口饮下。

    「好玩,太好玩了!」重重放下杯子,任程飞尽兴地长吁一口气。

    冷蝶儿笑着为他递去一张干净的帕子,柔声道:「任二公子,看你玩的一头汗,快擦擦。」

    任程飞伸手接过,不经意间与冷蝶儿葱白如玉的酥手相触,细腻柔嫩的感觉让未经人事的任程飞双颊酡红,赶紧扯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擦去,丝质的帕子泛着淡淡的清香,挥之不去的萦绕于心头。

    任程飞星辰般的双眼在冷蝶儿笑盈盈的脸上匆匆扫过一眼,暗忖道:奇怪,之前明明觉得冷蝶儿不怎么样,如今怎么越看越是迷人了呢。

    聂颖饮尽杯中酒轻轻放下酒杯,挥手让屋中的其他人离开,随后方笑道:「看任二公子玩得如此痛快,难不成小时候未玩这样的游戏?」

    任程飞又把一杯酒咽入腹中后方道:「玩过是玩过,只是没玩得如此尽兴。」

    「哦?」

    任程飞撇嘴:「陪我玩的那些下人生怕我磕着碰着,玩什么都战战兢兢,一点儿都不痛快。」

    「那倒是。」聂颖频频点头,「你是主他们是仆,出什么事可担待不起。」

    「其实最主要还是我哥,他怕我出事。我爹娘死得早,是他把我拉扯大的……」任程飞爬上席子,显得有些疲惫地躺在软垫上,「我是娘用命生下来的,他就拼了十二分的力气来照顾我……嗯,怎么好想睡……」

    「许是玩得累了,那你就先躺一会儿吧。」聂颖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嗯,也好……」

    尾音方落,任程飞便已经沉沉睡下,冷蝶儿手放在他肩膀上轻推数下,他皆没有回应,冷蝶儿方朝聂颖点点头。

    聂颖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斟上一杯酒,悠悠地饮了一口后,用低缓的声音清晰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任程飞。」睡着的人竟自己开口了!

    「今年多大?」

    「十九。」

    「家中还有何人?」

    「一个哥哥。」

    「他叫什么?」

    「任鹏飞。」

    聂颖满意地笑了。

    在渡厄城中的内应已经被发现,他们暂时失去了有关于渡厄城内部的消息,正打算再安排拉拢其他人手时,任程飞送上门了。有关于渡厄城的大小事情,除却任鹏飞,恐怕最清楚的莫过于这个任二公子任程飞了吧。

    思虑周密的任鹏飞千防万防,一定料想不到,他会从任程飞身上下手。任鹏飞对这个弟弟的宠爱与不设防,也许便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任鹏飞现在在哪?」

    「在城中。」

    冷蝶儿抬头看一眼身边的人,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每次念起任鹏飞这三个字,他的声音都会重一些。

    「他在城中干什么?」

    「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最近,正准备把生意重心移至西南。」

    「哦,那么他何时动身?」

    「不,我哥不会去。」

    「为什么?」

    「因为他内力尽失,出门在外容易在人前泄露。」

    聂颖澄清的双眼掠过一道锋芒:「内力尽失?」

    「他怎么会内力尽失?」

    这次任程飞过了许久都未回答,这并不是他不知道,否则他会直接说出来,更有可能是他不确定他所知道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答案,因此聂颖很耐心地等待他再次开口。

    终于,任程飞不确定地回答了:「……也许,是因为我。」

    「因为你?」

    「我中过蛊,我哥为了救我一命曾带我去过万恶谷,当时我一直昏迷并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从万恶谷回来后,他的内力就没了。他骗我说是练功走火入魔,但我又怎会笨到猜不出来,肯定是那个像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的鬼婆婆拿什么条件折磨他了……」

    聂颖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情,看向任程飞的双眼泛着清冷的寒意。尽管他曾经调查过任鹏飞之所以会进入万恶谷的原因,但当这件事情再一次从任程飞嘴里说出来,他心中就涌出难以抑止的杀意。

    他渐渐明白,当年的一切不过是场鬼婆婆与任鹏飞的交易,尽管真正的内情知道的只有两个人,并且一个人已经死在他手中,但任鹏飞为了救弟弟一命利用了他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为了救下任程飞,一个男人,尤其是像任鹏飞这样倨傲的男人,竟肯屈身在另一个男人身下,该是何等感情深厚?

    看着年过十九,仍被保护得如此天真,更甚是近乎愚蠢的任程飞,他就有一股想要毁灭他的纯真的冲动。

    没有谁,能够一直天真。

    聂颖对着任程飞冷笑:「冷蝶儿。」

    「少爷。」

    「你愿意吗?」

    冷蝶儿莫名地看看聂颖,顺着他的眼睛看向躺着的人时,脑中一片雪亮,她勾起唇,媚笑道:「如此俊的公子哥儿,外头的姑娘们要是知道抢都来不及,冷蝶儿又如何会不愿意。」

    聂颖也笑了,懒淡的一抹笑,却莫名令人头皮发麻。他抓住酒杯,拎起酒壶站起来朝屋外走去:「交给你了,让这小子明白,这世间,更好玩更销魂的事情,多了去了。」

    聂颖推门出去,被任程飞喝令守在走廊里的隋也立刻望过来,看他出来走过来正欲进屋,聂颖伸出拎着酒壶的手拦住门,笑道:「你家二爷还在休息,现在就去打扰,他会生气哦。」

    隋也脚步一顿,犀利的双眸笔直瞪向聂颖,却未能把他脸上透着一股邪气的笑瞪去半分,最终隋也冷哼一声,退回原处抱剑背靠在刷着红漆的柱子上。

    聂颖对他微颔首,一手酒杯一手酒壶,摇摇晃晃地走进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

    当听到弟弟住在青楼一夜未归时,任鹏飞不悦地蹙起眉,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随即又想到弟弟毕竟已经长大,他不该再管他管得如此严厉,便压下火气,也没派人找他回来。

    可当听到任程飞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回来时,任鹏飞再也按捺不住,即刻动身亲自去逮人――若是任程飞不肯回来,除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亲自出马,谁去也没用。

    对于一个成人而言,在事先知道他行踪又确保他平安的前提上,二天不回家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任鹏飞做不到像一般家长那般放任。父母去世得早,任程飞长时间以来便是他人生中的重心,倾注了他所有的关怀,他对他的管教和宠爱已然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要想一下子改掉这个习惯,实在很难。

    月盈楼任鹏飞陪客商来过数次,自己一个人却是从未来过,在欲望方面他一向节制,活了三十余载,与他有过关系的女子五个手指数都有剩,名妓淮甯算是与他关系最久,也比较深得他心的女子了。

    任鹏飞不像任程飞去哪儿都喜欢张扬,他为人处事向来低调,加上他内力尽失一事,如今更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身分,因此进去月盈楼后,用的是渡厄城护卫的身分,说是听令来接任二公子回去。

    尽管如今渡厄城因失去大部分生意于中原的地位一落千丈,但震慑中原将近百年的威严犹存,只要报上渡厄城的名号便没有人敢怠慢。

    迎上来的鸨母仔细看一眼轮廓清晰,眼若寒星的任鹏飞,便恭恭敬敬地带他们一行三人上楼了。

    一上楼,靠在角落里的隋也一见到任鹏飞便赶紧迎上来,正欲说什么,被任鹏飞挥手制止,便闭了口退到一边。

    在三楼的雅间门前,鸨母轻敲三下,便有一女子的声音由屋内娇媚地传来:「谁呀?」

    鸨母扬声喊:「是我,快开门。渡厄城来人了,说是要接任二公子回去。」

    「稍等。」

    约过一盏茶的工夫,一名素妆女子前来开门,看向任鹏飞,欠身盈盈一笑,道:「任二公子还未醒呢。」

    任鹏飞收回在女子身上打量的目光,淡淡道:「无碍,我会把他叫起来。」说罢,抬脚便进屋。

    走进屋中的任鹏飞在床上找着了衣冠不整,抱着被子睡得像个孩子的任程飞,屋中弥漫着与熏香混合的一股淡淡的气味,只要是男人基本就闻到过的气味令任鹏飞额角的青筋直抽。

    他本来打算在弟弟十八岁时安排个干净的姑娘教导他这些事,后来他生病需要调养,他一直不放心他的身体便把这件事一拖再拖,没曾想如今他却自己找上了青楼女子,这种偏离他设想的步骤的感觉不是很好。

    任鹏飞不是那种控制欲很强的人,只是对弟弟格外在意并且难以放心。

    他坐在床边,轻拍弟弟的脸颊,看他睡得比较沉,索性一把揭了他抱住的被子,这时任程飞翻过身于梦中不悦地呢喃:「嗯……蝶儿……别闹,让我睡……」

    任鹏飞充耳不闻,扯过一张较厚的毯子裹住他的身子直接抱起来就往屋外走去。

    走出屋外的时候,任鹏飞朝旁边看去,看见一个懒懒倚靠在三楼栏杆上的人,正望向他这处,勾起一抹闲散的笑。他进屋前没发觉,许是刚刚才出来的。

    任鹏飞让属下抱过弟弟,低声吩咐他先把任程飞送入马车里,便朝这个人走过去,约有两三步距离时方停下,对此人淡淡地笑道:「聂颖,聂公子。」

    聂颖嘴边的笑意更深:「这位英雄好眼力,不知是如何知晓的?」

    「猜的。能让二爷引为知己的人,不会是一般人。」任鹏飞顿了下,又笑道,「这段时日,二爷想必给聂公子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多多包涵。」

    「哪里,任二公子也给在下介绍了不少这里的风土人情,我应该感谢他才是。」

    「今日在下还有要事,就不作陪了,告辞。」

    任鹏飞说罢,退后两步,转身头也不回离去。

    聂颖在楼上看他走出月盈楼,才慢慢踱回屋中。

    关上门,坐上矮榻,他像是被人点了笑穴,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直至笑得眼角含泪,仍然没有止歇,反而越笑越大声。冷蝶儿闻声过来的时候,十分不安地跪在他面前急呼:「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聂颖一边笑一边道:「他没认出我来……他没认出我来……哈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冷蝶儿无言地看着自家少爷,明明是笑着,可却让人心疼得厉害,一阵欲语还休的悲伤。

    ――待续――

    书  名:江南(中册)

    作  者:末回

    绘  者:雨落

    出 版 社:威向架空

    出版日期:2011/05/20

    文案:

    只凭一词「江南」,

    傻大个苦苦寻找,终于得见任鹏飞,

    可是任鹏飞却头也不回地离去,任他性命交关。

    当年梦醒来,任鹏飞无影无踪;这时梦已醒,任鹏飞走得决绝!

    但是没有谁,能够一直天真――

    傻大个,也就是聂颖,在生母的帮助之下,

    蜕变为翩翩佳公子。

    他用尽一切手段,一步一步,

    从任鹏飞最在乎的人事物开始蚕食。

    任鹏飞,是你给了我一切,又毁灭了这一切。

    到底,是该恨你还是继续为你痴迷?

    ……

    第九章

    本想等任程飞醒了便向他兴师问罪,没曾想任程飞一醒来发现睡在自己房中,反倒跑到正忙于城中事务的任鹏飞跟前责问道:「哥,你怎么不经我同意就带我回来了!」

    任鹏飞写下最后一个字,捻起文书一角放置一旁晾干,毛笔置于笔架上,面无表情地看向任程飞:「留连青楼、嫖娼宿妓、醉生梦死、夜不归宿,你反倒还有理了?」

    任程飞气鼓鼓地撇嘴,「这些事情你哪一样没干过?」不经大脑一说完顿时后悔,看见兄长拉下一张脸,任程飞急忙又道,「哥,聂颖不是那些只会挥霍家财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他教会我不少事情。」

    「教会你什么?」任鹏飞挑眉,「让你嗜酒教你享乐?」

    任程飞鼓起双颊把脸撇向另一处。

    任鹏飞倍感无力。说他长大了,偏偏有时候言行举止还像个小娃儿。

    「今后你不要再去月盈楼了。」

    「不行!」任程飞立刻跳了起来。

    「为什么不行?」

    「我……哥,我已经成年了,你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管我!」看兄长一脸坚决,任程飞急得在原地跳脚。

    「因为冷蝶儿?」

    知道瞒不住,任程飞干脆破罐子破摔,粗着嗓子道:「没错,因为我看上她了!」

    任鹏飞记起来在月盈楼里出来开门的那名素妆女子,揉了揉额头,道:「长得还不如你。」

    任程飞一噎,接着又不管不顾地嚷:「反正、反正我还会再去看她!你不准我就偷溜出去,只要我想,你拦不住!」

    瞥了眼弟弟气鼓得发红的脸,任鹏飞暗中轻轻一叹,头开始隐隐发疼。这个弟弟,的确被他宠坏了,在某些事情上还保持着纯真的心态,之所以认定冷蝶儿的真正原因恐怕是因为她是他第一个女人吧。

    「程飞,你该明白,冷蝶儿她是个妓子,她的男人不只你一个。」

    「这个我知道……」任程飞清亮的眼睛一黯,随即又坚定地道,「可这与我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任鹏飞一愣,望向任程飞半晌无言。

    任鹏飞疲惫地撑住额,任程飞知道自己气坏了他,心生愧疚,但又倔强地不肯低头。只见任鹏飞头也不抬,伸出另一只手挥了挥:「你先回屋……」

    「哥!」事情还没有个结论,任程飞甘心离开才怪。

    「我叫人把冷蝶儿赎身带回府中,这样你就不会偷溜出去了吧?」

    「哥!」任程飞眼睛一亮。

    「好了,你回去吧,让为兄静一静。」

    「哦。」任程飞在原地犹豫,终还是体贴地说道,「哥,你要注意身体,我会乖乖在家里哪都不去。」

    「你实在没事干就去陪一下青青,她不像你,身体不好只能天天闷在屋里。」

    「好,我这就去!」

    任程飞兴冲冲地跑出书房,任鹏飞移下手抬起脸只能看见他跑远的身影。

    任鹏飞之所以不让弟弟参与进来,并不是任程飞没有这个本事,相反很多事情任程飞处理得都让他颇为满意。而最近城中遇上的种种事情,一是这些事情太过复杂危险;二是他的护犊心态作祟,在处理很多事情上不得不遇上的阴暗面,他不想让弟弟看见。

    种种迹象表明,与渡厄城作对至今还潜于暗处的主谋并不是只想要吞下渡厄城一半生意如此简单,他要的是渡厄城的消亡。他们盯梢对方布于城中的内应一发现身分暴露,毫不犹豫地接连自尽了,非但没有获取什么资讯,反而让对方察觉什么,办起事来更为隐密。

    任鹏飞一直想不出来渡厄城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整个城都快被人吞噬殆尽了,都还未能查出幕后主使的真正身分。在这种情况日趋不利的情况下,任鹏飞唯有把自己最在意的人藏起来,不管如何,至少能保住他们。

    本来不让任程飞参与进来就是怕他遇上危险,没曾想反而让他因此染上嗜酒嫖妓的恶习,思及此,任鹏飞又忍不住揉了揉抽疼的额角。

    这时莫名想起在月盈楼遇上的聂颖,任鹏飞总觉得似曾相识,可像聂颖相貌这般出众气质又独特的人,见过一眼是肯定不会遗忘的,可任鹏飞就是想不起来,而且这人莫名让他觉得危险。

    可之前他便已经派人调查过他,聂颖看起来的确只是个家境殷实风流不羁的富家公子。

    想着想着,目光落在书桌上,看着还需要等他批阅的一大堆文书,轻叹一口气,执起笔开始一份份批复。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发生了三件让任鹏飞更心力交瘁的事:

    冷蝶儿不肯赎身,才安分没几天的任程飞闻讯之后又开始不安于室,吵闹着要出去;西南的生意黄了,那边的官员不知受命于谁,一听渡厄城要把生意开到他们管辖的地盘上,变着法子拒绝并驳回,原有的生意也因莫名其妙的原因再开不下去;还有一件事,那便是青青的病情开始恶化,药吃多了已经产生抗性,原来的药渐渐地不管用了,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青青吐血昏迷不醒。

    情况越发糟糕,生活却仍要继续下去,要想不让事情更为恶劣,唯有面对并努力改变。

    西南的生意先派得力属下赶过去办,实在不行他再亲自前往,现在,不仅是青青的病还有任程飞的闹腾都让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任鹏飞派人遍寻名医,经过数日详细的诊治,终于找出用针灸控制青青病情的法子,现在青青每日皆能短暂的醒来数次。每每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小脸蛋,任鹏飞心疼无比,用针灸控制伤情毕竟不是长久之道,任鹏飞没有放弃寻找能够治好青青的办法。

    因为担忧女儿的身体,如今的任鹏飞从每日过来一趟改为每日皆来两三次照顾她。

    哑姑无微不至地照顾青青,对青青的疼爱比之任鹏飞有过之而无不及,尽管她未曾说明原因,但任鹏飞能够猜出大概。

    在万恶谷住的那段时间他便无意中知道,哑姑说是鬼婆婆的弟子,其实更多是照顾鬼婆婆的日常起居。鬼婆婆把哑姑从一个恶人手中救回来并照顾过一段时间,自此以后,哑姑就以鬼婆婆马首是瞻。后来鬼婆婆视青青为亲生女儿,现在她死了,哑姑可能是把所有对鬼婆婆恩情投放在了青青身上。

    任鹏飞坐在一处看着大夫为女儿施针,待大夫离开,又坐至床边搂着女儿喂她喝药,陪着虚弱的她说了一会儿话,便把睡过去的青青轻轻放回床上,再仔细地给她盖上棉被。

    起身时,看了眼始终守在女儿身旁的哑姑,尽管没有一句交代的话,任鹏飞还是比较放心地离去了。

    这次任鹏飞不是去书房更不是议事的厅堂,而是直接走出大门坐上等候已久的马车,前往月盈楼。

    若是一般的家长,看见自家孩子迷了上青楼女子还叫嚷非她不娶,估计会觉得颜面尽失,把孩子关起来,性子暴躁些的还会打断孩子的腿,看他还怎么去青楼玩乐!至于溺爱孩子溺爱到知道这件事还愿意把该名女子接回家中的,不是没有,只是少,而任鹏飞则是这少部分中的之一。

    现在知道冷蝶儿不肯赎身,任鹏飞还主动去劝说,就只是为了让任程飞在这个时候能安分一些,这种溺爱程度恐怕谁听了都会咋舌。

    再次来到月盈楼,任鹏飞仍然没表明真实身分,直接指明要找冷蝶儿,然后得到一个让他微微蹙眉的消息:冷蝶儿正陪着聂公子。

    尽管一开始便知晓冷蝶儿是名青楼女子,她的工作就是陪各色各样的男子饮酒作乐,但在弟弟还闹着非卿不可的时候,她却躺在别的男人怀里。任鹏飞一思及此,心里便如同堵上一块大石头,不仅沉且闷得慌。

    任鹏飞向人质问冷蝶儿的所在位置,他一张冷脸,他带来的三名护卫个个凶神恶煞,一看便知道不是好惹的,龟公抹去一头汗,伸手指出方向,任鹏飞带上人二话不说冲上去。

    推门而入时,冷蝶儿坐在聂颖对面,正与他对弈,格子棋盘,黑白棋子,两人表情恬静,根本不像是嫖客与妓女,反倒像是两名正在切磋棋艺的棋士。

    也正因此,霍然闯入的任鹏飞感觉自己冒昧了,待两人惊讶的目光落在身上时,任鹏飞抱歉地拱手道:「打扰二位了。」

    聂颖把棋子丢回棋盒中,微扬眉,笑道:「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任鹏飞的视线只在他身上扫过一遍便落在下似一般浓妆艳抹的青楼女子,打扮得反倒像个小家碧玉的冷蝶儿身上:「这次,我是来找冷姑娘的。」

    聂颖黑白分明的大眼微动一圈,笑意更甚:「是为了让冷蝶儿赎身一事吧?」

    任鹏飞微颔首。

    聂颖扭头望向冷蝶儿,伸手把吃下的棋子一颗一颗捡起来丢回棋盒中:「是呀,冷蝶儿,我也万分不明,要赎你回去的人可是赫赫有名的渡厄城的任二公子,相貌出众,品性纯良,家境殷实,你怎地就不肯呢?」

    冷蝶儿看了他一眼,捂嘴轻笑,眼中露出几分媚意:「如果是聂公子要赎奴家,奴家一定不会拒绝。」

    聂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

    听至此,任鹏飞明白已经没了劝下去的必要,冷蝶儿心不在弟弟身上,更何况,若对手是聂颖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还未全然褪去孩子气的任程飞的确没什么胜算。

    「既然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告辞。」

    「等下。」

    扭身正要走,闻此声便又停下转回去。

    聂颖从席子上站起来,口气平缓:「我从其他客人那听说渡厄城在遍寻名医,也不知是谁病了?看在我与任二公子相识一场的分上,我给这位英雄一瓶药,是家中常用来治病的良药,正好我带了几瓶,拿回去试试吧。」

    也不等任鹏飞回话,说罢径直走向屋中的一个小房内,过了约一盏茶的工夫,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任鹏飞面前时,见他只顾盯着手中的小瓶子没动,便执起他的手塞进他掌心中。

    任鹏飞本想推辞,但一对上聂颖秋光潋艳的双眼,竟一时无语。

    等坐回马车中,任鹏飞拿着瓶子斟酌良久,才打开盖子凑近鼻下轻嗅,一股淡淡的清香顷刻逸入鼻间,凭手感知晓里面是种液状的东西,任鹏飞很仔细地倒出一些,微稠的微棕色透明液体静静躺在掌心上,看起来的确无害。

    于心中犹豫再三,终还是在这小小一滴水液挥发殆尽前伸出舌头舔去,随后合眼等待。

    许是份量吃下的实在太少,一开始任鹏飞并无甚感觉,可只过片刻,只觉得最近一直困扰他的头疼渐渐退去,再睁开眼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清明,很像是睡了一顿饱觉醒来看见满屋的阳光明媚。

    把手中瓶子握紧,放在眼前仔细再看一眼,任鹏飞此时已经笃定,这药,确是圣品。

    保险起见,回到家中后,任鹏飞让大夫检查看看这瓶药是否有问题,青青能不能吃,大夫试过后的答复是:无碍,可以给小姐一试。

    趁青青醒来后,任鹏飞赶紧让她喝下,随后又看她入睡,这一夜,任鹏飞心神不宁,第二天天未亮便又赶至明阁问哑姑青青情形如何,哑姑看一眼这个比她还着急的爹爹,掩嘴轻笑,回答他青青还在睡呢。

    任鹏飞这才察觉自己太过心急,便吩咐道等青青醒了派个人到书房通知他便转身走了。

    等到天色大亮,才有人火急火燎的跑到书房告诉任鹏飞,青青小姐醒了。

    任鹏飞没有半点耽搁直奔明阁,进了屋便看到哑姑在喂女儿吃东西,走近问了才知道,原来女儿一醒来就喊饿,哑姑便赶紧叫厨房送来清香的白米粥喂她。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女儿五脏受损,加之长时间吃药,食欲一直不佳,稍不合口就吐,吃的都没吐的多,身子越发清瘦,任鹏飞虽急也毫无办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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