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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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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出书版] 作者:末回

    个月,任鹏飞照顾女儿的时间比在渡厄城将近八个月的时间还多得多。

    等女儿病情开始好转之后,任鹏飞才算是正式开始担任聂颖的侍卫,也真正了解素日里聂颖都在忙些什么。

    华夫人请得起京城最有名的大夫,自然也请得起京城最有名的夫子,最有名的武师,最有名的琴师,乃至京城最有名的商人――华夫人。

    每日清晨,华夫人都会带来亲手煲的补汤看聂颖全部喝下,随后送他到门外,看他乘坐马车去往蔡竞处。蔡竞七岁便已是名扬天下的神童,年至古稀仍担任国子监祭酒,能拜他为师是天下读书人的梦想,而他收徒的条件严苛极甚更令读书人望而却步,也不知华夫人用的什么法子,能让他收聂颖为弟子。

    任鹏飞知晓此事时,暗暗吃惊良久,当初也因深知蔡祭酒的才华便想请他收任程飞为徒,派人送上帖子时,这位学识渊博的长者看在渡厄城的面子上还回了一句话:让拜师之人过来接受老夫一试再谈。

    任鹏飞苦笑,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蔡祭酒的考验可是连堂堂的状元郎都碰过一鼻子灰的,他那活脱乱蹦没几斤几两的弟弟还是算了。

    知道是随聂颖同去蔡竞住所时,任鹏飞还真有几分好奇和探究,等到了一看,这位被传得神手其神的蔡祭酒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儿,只是目光深邃严厉些。

    对于聂颖身边的任鹏飞,蔡竞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多话示意聂颖随他进书房,等聂颖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本书,封面写着二字《大学》。

    聂颖告诉他,蔡竞说他今日什么时候背完这本书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任鹏飞惊。聂颖自顾自进到另一间屋中坐下,翻开书本,认真地看,其间一字不说,约过一个时辰,他翻完最后一页,伸手揉揉脖子,看一眼站在面前的任鹏飞,起身又朝蔡祭酒书房走去。

    这就背完了?

    任鹏飞不禁紧跟上去,终没有厚脸皮进去,但仍是贴着开启的门沿,屏息竖耳听。

    屋中先是简短的对话后,忽闻蔡竞道:「君子何为?」

    聂颖微哑的声音不紧不慢答:「《诗》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g兮,赫号t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g兮者,恂栗也。赫兮t兮者,威仪也。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蔡竞直至念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方才停下。

    聂颖往下接:「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任鹏飞没背过大学,可当屋中传来蔡竞满意的说话声,让聂颖回家念《大学》悟之大学之道时,他知道,他只用一个时辰的工夫看过一遍,便把整本书背了出来。

    聂颖出来了,任鹏飞顿了片刻才尾随其后,两人相继坐上马车后,聂颖见他的视线落在手中的几本书上,便递到他面前。

    任鹏飞默默接过翻开一看,才知道是些书法家传世真迹的拓本。

    「蔡师父说我的字差强人意,让我回去多练练。」

    聂颖背靠一个软枕,手上抱一个,伸直修长的腿,舒服地躺下,像只懒猫勾起惬意的浅笑。

    马车就这么点地方,他一个人长手长脚几乎包了半圆,不免磕磕碰碰块头不小同样很占地方的任鹏飞,尽管已经缩得不能再缩,他的膝盖仍然抵上聂颖的大腿。相触的地方传来特别的暖意,撩得任鹏飞格外不自在,硬是再缩起身子把膝盖再挪回去一点儿。

    只瞥了他一眼,聂颖便不着痕迹地把脚曲起让出一大块地方。

    「我是觉得字写出来,别人能看懂便行,实在不明白非要写这么好干什么。」聂颖扒拉绣在软枕边上的流苏,一脸不以为然。

    任鹏飞没看过他的字,听他这么说,自然想起任程飞刚学写字时的那一手狗爬字,看聂颖不求上进的样子,便不由把他当成弟弟淡淡说了一句:「精益求精。」

    笑看他一眼,聂颖抱着枕头闭目养神。

    从蔡竞那出来,下一个要到华家于京城中设立的各家店铺里查帐巡视,这不但利于聂颖更快掌握家中的生意,也可让他近一步了解经商的要诀。

    华夫人在儿子回来后,便有隐退之意,渐渐把家中生意交由聂颖打理,她疼孩子,却没有过分溺爱,该怎么做还是照样去做。

    华家在京城各处设立的店铺不下于二十家,一天之内每家都要巡视一遍,劳累程度可想而知,华夫人向来都是找人去办,却吩咐儿子必须亲力而为,这一点上任鹏飞自叹弗如,敬佩不已,若他也能如此,任程飞不会像今天这般。

    这一天下来,聂颖确是显露疲色,走向马车的身形略有些摇晃,望着他的身影,任鹏飞怔神,突然忆起曾经在蜀州月盈楼见聂颖时,他走路也这般摇晃,当时还以为他不胜酒力,原来,他重创的右脚竟已微跛,平时看不太出来,走路的时间长了,才会显现。

    再看一眼那道颀长的身影,任鹏飞的心微刺。

    当年他在谷底痛苦长啸时,他亲眼看着鬼婆婆出手投毒于谷底,那之后谷底长时间的沉寂中,他承受的是多大的苦痛?

    那么陡峭的崖壁,他又是如何爬得出,更何况鬼婆婆也不会让他轻易出来,曾经已经爬到一半,又被鬼婆婆逼得摔落谷底,那时的他,又是如何模样?

    终于爬上来了,也追上来了,他告诉他「我是笨蛋」,他还记得「江南依旧远」,他任鹏飞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若说曾经的伤痛他皆看不到,那日武林盟上,他亲眼看他沦落杀红眼的武林中人手里,再一次狠心离开。

    一块本该完美的璞玉出现了让人痛心的裂痕,而他便是始作俑者。

    在一场纠结不散的情感中,那个小孩是最无辜的人,他本该有个幸福的童年,却被复仇心切的鬼婆婆狠心虐待,折磨得痴痴傻傻后丢入充满毒物的谷底自生自灭。

    若他不带任程飞进谷求医,那个本该无忧无虑的野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外面还有另一个更大更宽更可怕的地方,更不会想着爬出来,他也许会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一望烟雾飘渺的上方,就这么生活,然后死在谷底。

    他没想过去打扰谁的生活,别人却总是硬插入他的生命里改变他的一生,搅乱平静的湖水之后,又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

    他知道,清楚地知道,在谷底,他便已然闯入那个野人的心间,成为这个野人生命之中的唯一。

    这段于他自己眼里只是一场交易,一场耻辱的关系,于那个傻大个心里,便是全部,便是倾尽所有至死不渝。

    所以他会因他一个小小的回应就兴奋得又蹦又跳,更会因他一个小小的要求不顾危险去采摘果实,还会把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更会不顾一切拼命爬出谷底只为见他……

    所以,在知道聂颖便是在幕后蚕食渡厄城一切的黑手时,除却一开始的震惊外,他很平静,平静地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没有怪聂颖,若他真的有本事倾吞渡厄城,那只证明是渡厄城气数已尽。

    欠什么债都能还,感情债却终究没有理个清楚的时候。

    若聂颖一定要他还,他可以以命相抵,若是他要拿任程飞和青青开刀,那他便是拼尽性命也绝不让他得逞……

    「还在那发什么愣,快上车!」

    坐进马车中的聂颖见任鹏飞还站在原地,便虎着脸催促。

    任鹏飞看向这人一身的大老爷架势,不由于心底轻叹一声「风水轮流转」,这才朝马车走去。

    回到华府时,华夫人早早便在门前等候,迎着聂颖便进了院,一路上嘘寒问暖不断,连个眼神都没给任鹏飞,当他不存在。

    华夫人说道:「儿呀,饿了没,娘给你准备了好些好吃的。」

    聂颖脚下一停,侧过身对距离两三步默默跟在身后任鹏飞道,「你先下去,吃过晚饭再过来。」

    说完和母亲一同离去。任鹏飞留在原地一阵,才换个方向走去。回到那座偏僻的小院,哑姑在院子里烧个小火炉熬药,看见他略一点头,走进青青睡的屋里,便见她倚在床边捧着本医书专注看。

    任鹏飞不禁笑了下,上前取过她手中的书,「身体才好就不注意休息,当心累坏了。」

    「爹!」青青鼓了下小嘴,又噗哧一笑,伸出双臂依偎在他怀里,深深吸一口,他身上淡淡的体味便充斥整个鼻腔,让她格外满足。

    「爹,你累不累?」

    任鹏飞轻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爹不累。」

    「爹,是青青连累你了。」

    心里一疼,任鹏飞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小脸蛋,轻斥道:「下次再说这种话,小心爹打你屁股!」

    青青可爱地吐吐舌头,又扑回爹爹怀里撒娇,这会儿总算有点小孩子模样了。

    聂颖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热棉巾,先把手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方交给身边的丫鬟,又接过递来的干净热棉巾摊开捂在脸上,这才觉得身上的乏意去了些许。

    捂了一阵,他动手擦脸,完后把手再擦拭一遍才让丫鬟拿走。

    华夫人笑着把一盅补汤摆在他面前,示意他先喝这个。

    「怎样,那个任鹏飞今天有没有给你添乱?」

    聂颖孩子气地瘪嘴,打开盖子一口一口喝汤:「比最称职的侍卫都安分……」咽下口中的热汤,口气有些失落,「不过堂堂一城之主做这侍卫之职,还是屈才了吧。」

    「屈什么才!」华夫人不以为然,「他不是武功高强么,当护卫保护你才是物尽其用。」

    喝汤的动作一停,看了眼母亲,聂颖突然捧起汤碗大口大口喝下去,把一旁的华夫人看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个劲地叫他慢些,烫!

    聂颖喝完,把干净的碗底举给母亲看,像只偷腥的猫嘿嘿直笑,华夫人笑骂不是,只好瞪了他一眼作罢。

    任鹏飞内力尽失一事至今都没有多少人知道,尽管他知道的原因并不光彩,但一想到任鹏飞不欲为外人道之此事,聂颖便是连自己的娘也不再多说一句。

    吃过饭简单的漱洗一番后,任鹏飞找人问清聂颖的所在处,才朝书房走去。进了点着灯的房间,便看见他端坐在书桌前认真地写字。

    见他进来,聂颖把手中的字写完才开口:「会磨墨吗?」

    任鹏飞顿了片刻,才道:「会。」

    聂颖便指了指书桌上的墨砚,任鹏飞些许无奈,但还是上前磨墨。别看他堂堂一城之主,以前还真给人磨过墨,但那个人不是谁,正是任大城主最宝贝的弟弟任程飞。当初为了哄劝这顽皮弟弟多花些心思在写字上,任大城主纡尊降贵的事情又岂止这一件。

    可显然,聂颖也不单单只叫任大城主磨墨,写了几个字,又放下笔,左看右看,一脸的不满意。任鹏飞不由望过去,纸上所写的几行字看起来功力的确不怎么深厚,行笔之间缺乏力道,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造就。

    其实若看了这样整齐干净的笔锋知道这人才学字不到一年,恐怕都会大吃一惊。

    至少任鹏飞承认,他学字的第一年都没聂颖写得好。

    抬头正好看见任鹏飞在看他写的字,聂颖眼中的光芒一现,忽尔笑道:「任鹏飞,你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任鹏飞这次照样不多话,他说什么自己照做便是,反正他的字写得不算丢人。于是便停下磨墨取过聂颖方才写字的笔沾满墨汁捋好笔尖,在上好的宣纸上随意写下一行字。

    「摄生各有命,岂云智与力。」

    聂颖念罢,淡淡一笑,不再多言,执起这张纸与自己的字迹比较,口中嘟囔:「果然写得不好,嗯,还得多练练。」

    这一练,便练至三更半夜,他不叫,任鹏飞便不离开,一眼一眼看着写满字的宣纸堆满书案散满地面,看他的字从起初的略显柔绵无力到刚劲流畅,等到他颇为满意地总算停笔时,抬头看见仍杵在旁边的任鹏飞,一愕:「哎,你还在啊?」

    任鹏飞有些想翻白眼。

    聂颖揉揉字写久而开始酸痛的手腕,望着烧到只剩一小截的烛火,低声道:「那个,我一专注起来便不怎么会注意身边的事,不是故意让你在这罚站的……行了,你下去休息吧。」

    任鹏飞不由多看他一眼,他现在的身分不过是华家的一名下人,他又何必与他解释这些?但也没说什么,静静退下。

    第二日任鹏飞早早赶来,没曾想聂颖比他还早,一改往日富家公子繁缀奢华的装扮,一身干净利落的贴身劲装,更像是个仗剑云游的侠客。

    他说,今日起往后三天,每天都要早起去武馆一趟。任鹏飞方才知道,聂颖是每隔七日去蔡竞那一趟,第二日便开始去武馆习武强身,过了三日才去学琴,空出来的日子便睡个懒觉或是陪华夫人吃早膳。

    武馆离华府并不远,步行一段便到了,和蔡祭酒住处的幽静不同,武馆可谓是人满为患。武馆的生意之所以这么好,一半是武馆师父于京城的名声,另一半,却是因为聂颖。

    聂颖在进入武馆习武不到半月,上手便撂倒了以拳脚而扬名四海的林师父,让他输得心服口服。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到数日来看热闹的人几乎把武馆的门槛踏破,在见了聂颖的风采之后,心痒难耐也都报了名习武,其中就有任鹏飞曾在酒楼见过的开头起哄让聂颖抚琴并和他同坐一桌的那几个公子哥儿。

    在武馆里习武的公子爷不少,个个都带护卫,一半是陪练,另一半是炫耀。这些公子爷从小娇生惯养,半路出家的功夫强不到哪去,又好面子,争不过别人就找人顶替,若带来的武夫护卫武功好赢了别人,底气自然便足了。

    聂颖虽然功夫好,但同样有护卫随侍,毕竟有钱人家就讲究个排场,今日见他带来的护卫不是往常那位都有些好奇,看见任鹏飞剑眉星目身体修长猿臂蜂腰一表人才,再看看自家的护卫,先是长相就输了一大截。

    长相输了就更想从其他地方补回来,更何况他们打不赢聂颖,至少能打赢他的护卫嘛。

    只不过聂颖一改常态没有同意,让任鹏飞退至一边,自己迎上几个起哄声最高的两三下就把他们按在地上哀叫连连。

    没曾想聂颖这么一干反倒引来众怒,单打不行,一伙人哄抬而上硬是把人给压在地板上任揉任搓。顷刻间,本该肃穆庄严的武馆笑骂打闹声不断,一伙儿成年人跟个七八岁孩童似地缠成一团打打闹闹好不痛快。

    任鹏飞同其他护卫一道站在一边看。就算闹成一团,聂颖依然是最抢眼的那一个。发冠散开,衣襟敞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无拘无束地哈哈大笑,浑厚的笑声划开沉寂的心。

    任鹏飞从未见他如此笑过,却不知为何会想起在谷底时,他略显羞涩又开怀的笑,那时也如这般,坦然地露出如玉无瑕的白牙。

    打闹的混乱场面在林师父闻声出来黑着脸大喝一声而止。林师父拳脚宗师的身分毕竟摆在那儿,又威严十足,不到一会儿便让那些个公子哥儿全都乖乖缩着脑袋跑回原位待着去了。

    接下来有林师父亲自坐镇,武馆便恢复了原有的秩序,身为弟子的聂颖却有特别待遇,能和林师父亲自过招切磋。

    在任鹏飞看来,却觉得林师父有点在向他讨教的意思。一位年过半百的长者能够向晚辈虚心求教,除却聂颖的确天资过人令人敬佩外,又该是何等气魄。

    从武馆出来后,聂颖一身的臭汗,却显得格外喜悦,回去的一路上摇胳膊晃腿,走起路来比往常都要轻快。

    的确,有什么不快,痛快淋漓地打闹一场后,什么不满阴郁都能宣泄出来。

    习武三日,第四天便是去学琴,在教琴的乐师那,不止聂颖一个学生,但乐习师父却格外辟了个地方专门让他安静学琴。

    后来聂颖悄悄同任鹏飞透露,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太招蜂引蝶了,知道他在这学琴,师父这儿学琴的姑娘猛增,来这的人没一个肯安心学习,天天扑香弄粉,总想着怎么引他注意。

    说罢,聂颖抖着肩膀呵呵直笑,一脸的张扬。

    任鹏飞在一旁看久了才明白他所言为虚,至少不是全部原因,其实是聂颖进步得太快其他的学子跟不上,乐师才专门挪出个地方倾全力教他乐法。

    聂颖学什么都很专注。他学琴的地方外种满了小碎竹,好几枝偷偷探入卷着竹帘的屋内,聂颖每次都盘腿坐在席子上抚琴,修长的五指在琴弦上轻舞,轻拨的每一弦都能发出悠扬回绵的乐声。

    任鹏飞是武夫,不懂这些丝竹之声,但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静静坐在一处仔细聆听,视线停留在抚琴的人那张映着阳光和煦的脸上。

    为什么会学琴?

    娘说学这个能修身养性便让我学了。

    白玉无瑕的公子哥儿扇子一收,捻在手中把玩转动,噙着浅浅地笑解开身边人的困惑。

    娘是为我好,若是什么都不懂,被当成笨蛋仍不自知。

    那人向前迈出一步,侧过身笑睇身后人,话中听不出任何意味,任鹏飞只静静看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意味。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中,看见一个卖风筝的小摊,聂颖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指着其中的一只老鹰道:「我要这一只。」

    一手交钱一手拿过展翅的老鹰,聂颖在前头带路:「走,咱们放风筝去!」

    任鹏飞只能跟上。

    等到了地方,聂颖拿着半人高的大风筝翻来覆去的看,最后连同线辘塞到任鹏飞手里:「我不会,怎么玩,你教我。」

    任鹏飞不由瞥他一眼:「不会玩你还买?」

    聂颖执扇轻敲脸颊浅笑:「老早就听人说风筝很好玩,却一直没机会一试,这次总算遇见个卖风筝的,当然要买来玩玩。」

    任鹏飞一阵无力,望向眼前这位一脸云淡风清,清亮的双眼却盯着自己不放的大少爷,想回一句他也不会的话终究没能出口。把老鹰塞进他手里,任鹏飞交代道:「你举高风筝待着不动,我叫你放你便放。」

    玩风筝和做风筝的法子都很简单,七八岁的孩童都可以自己做一个来玩,算是每个人幼年时都会玩过的玩意之一。任鹏飞幼时玩过,任程飞幼年时他也曾陪他玩过,但聂颖不会。

    算一算时间,他约有十几年没碰过风筝了。不知道还能把风筝放飞起来吗?

    让聂颖举起风筝站好,他一边拉线一边往后退,差不多了,叫一声放,在老鹰落地之前迎风迅速往前奔。

    展翅的老鹰越飞越高,若不是一根细线拴着,几欲冲破云霄。

    聂颖有些意外,任鹏飞走过去,把线辘塞进他手里,忽闻他低声道:「真的飞起来了。」

    「有风便能飞。」

    聂颖握着线辘,低头看了一阵,不解道:「为什么要拴着它?」

    任鹏飞未来得及答,他便已经把线扯断,结果可想而知,在空中展翅的老鹰如秋风落叶般飘落回地上。

    许是没料到会是这样,聂颖咦了一声,呆在原地,任鹏飞看他一眼,默默走过去把老鹰捡回来递到他面前:「风筝毕竟不是小鸟,没有线牵引,它就不能再飞起来。」

    聂颖没有接过,而是对他说道:「还可以再飞起来吗?」

    「把线接上就能。」

    说罢,取过他手中的线辘把风筝接上,然后把线辘交给他,风筝自己拿着。

    「就照着我刚才那样放。」

    聂颖有样学样,老鹰果然再次飞了起来,这一次,聂颖一口气把线全放出去,老鹰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他把线扯断,老鹰掉落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他拦住任鹏飞让他不用去捡,转身离去前,似乎听他幽幽地说了一句:「我许是风筝,线一断,就飞不起来了。」

    从这以后,再没听聂颖提出过去放风筝。

    第十二章

    住进华府的第三个月,任鹏飞在街上遇见了一个熟人,淮甯。

    淮甯看模样是出来上香的,她先看见他,然后走过来,对着他,便是一个深深的万福:「任城主,好久不见了。」

    任鹏飞极是意外,却也只是点点头,道:「是啊,好久不见。」

    淮甯看他一脸的淡然,抿了抿唇,笑得嫣然:「任城主,淮甯已经嫁人了。」

    任鹏飞看着淮甯一身妇人的打扮,顿了片刻,问道:「你……现在过得好吗?」

    「好。不用再等不用再盼,如何不好。」淮甯仔细看他一眼,轻声道,「任城主好吗?」

    任鹏飞负手于身后,说:「好。」

    「那便好。」淮甯又是一个万福,「那淮甯便放心了,任城主,淮甯告辞,后会……无期。」

    看着淮甯走远,想着她那句后会无期,任鹏飞苦笑,淮甯没说,但他猜得出,她心里多少有些怨着自己。

    脸一抬便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聂颖倚在一根柱子下,扇子在手中来回转动,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这边。

    「任城主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呀,才让你在这等一会儿,便有娇艳欲滴的姑娘上来搭讪了!」

    朝他走来的聂颖话中有话,任鹏飞眉头轻蹙,淡淡道:「方才那位是熟人。」

    「哦,那肯定是你的红颜知己。」

    被他说中,任鹏飞没有否认:「曾经是。」

    聂颖摇扇的动作一停,遂又流里流气地笑了:「曾经是?那么『现在是』的不知又是哪位,你女儿的娘?」

    任鹏飞面色微沉,干脆垂首不语。

    聂颖看他这般,摇扇子的动作缓下来,不由地轻哼一声,改口冷讽道:「任城主真是艳福不浅,红颜知己一个接一个,以今天这位看来,想必个个都美若天仙。」

    「聂公子在此,任某甘拜下风。」

    任鹏飞可没有夸大其辞,不管脱下衣服后聂颖身上的伤疤如何丑陋,穿上衣服时俊美得连男人都不禁怦然心动,走在街上,随随便便都能引来一场交通灾难。

    长相好,又能文能武,还有一身尽得知名乐师真传的琴艺,出身富贾之家,却没半点富家公子的骄奢之气,这样的一个人哪个女子不想要?只要他愿意,环肥燕瘦随他挑选。

    可是,爱慕他的人虽多,他自己却从未有半点表态,和一帮狐朋狗友上青楼玩乐,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于礼,并没有在哪位姑娘的闺房里留过宿。

    外面的人都传他是洁身自爱,可真实原因真是如此吗?

    此时听见任鹏飞这么一说,聂颖笑了一下,摇着扇子摇头晃脑前进,叹息迭声而出:「可惜啊可惜!」

    至于可惜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似乎对任鹏飞突然出现的这位红颜知己很有兴趣,一路上聂颖的话题总围着她转。

    比如,她叫什么?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方才她来找他又是为何?想约他过去一叙?

    有时候大家干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却往往不自知,看着聂颖一脸的不以为然,手中的扇子展开又合,合上又打开,速度频繁的让人不由侧目。尽管他面上的确掩饰得不错,略显稚嫩的行为却透露了他的心情。

    任鹏飞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当然,脸上丝毫没表现出来,行为也相当得体。若说人精的话,聂颖要学到任鹏飞这样的程度看来还得需要些时日。

    任鹏飞面容平静地逐一回答他的问题,话依旧简短。

    问到最后,聂颖手中的扇子一停,若有所悟地看他一眼,突然道:「为什么你现在肯和我说这么多话了?」

    先是一愕,遂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谷底与如今的对比,可还是无言,一时之间他真的回答不出来。想想,当年的确很少与他说话,除非心情好些才会说个一两句。

    聂颖看他陷入沉默,低头把合上的扇子一根扇骨一根扇骨慢慢拉开,好不容易扇面才终于完全呈现,上面画着寥寥几笔的竹叶干枝,在泛黄的纸上孤单摇曳,没有题字也没有落款。

    「啪!」扇子蓦地合上,惊动视线不由自主随着他动作盯着扇子看的任鹏飞的心。

    「也对,谁会和个不懂说话的傻子聊天呢。」

    任鹏飞站在原地看他走远,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无话。

    今天聂颖被华夫人安排走亲访友,方才才从一位得道高僧那出来,当年没找回儿子时,华夫人心情抑郁便时不时上寺庙长跪祈拜,幸有这位大师不时开解,才能一直坚持终于找回儿子。这次让他来,一是拜会这位高僧,二是替自己还愿。

    拜会这位高僧后,任鹏飞记得接下来他应该是去古董店中挑选师父蔡竞的寿礼,蔡祭酒再过半月便是七十五岁的寿辰。尽管寿宴一如既往没有铺张,但身为他少有的弟子之一,聂颖并没有就此怠慢。知道他就好古董收藏这一口,便迎他的爱好打算去挑选几样古玩。

    可聂颖闷头在前走,在路口停了一会,往古董店铺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跟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后见他径直走进了一个令任鹏飞有些却步的地方,尽管名称不同,但和蜀州的月盈楼同属一个性质――烟花之地。

    这边踌躇不定,抬头却见聂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在大门内,想想自己如今的身分,任鹏飞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聂颖算是这家青楼的常客,但这次他不同其他公子哥儿一道独自一人前来让楼内的姑娘们喜出望外,皆以为他这回是真的看中哪位姐儿想单独相会!

    可这回她们通通料错了,此次他独自前来是真,却不是想与哪位姑娘私会,老鸨笑容可掬地迎过来一问,这位浅笑顾盼的公子扇子一收,长臂一挥,豪气万丈:「只要是这楼里的姑娘,通通给本少爷叫来侍候!」

    等任鹏飞赶上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坐在这间妓院最大的雅间里被一群浓香扑鼻各色各样的莺莺燕燕围在中间,这边搂那边抱,好不快活。瞟见任鹏飞进来,立刻高呼道:「快来快来,看看,高矮胖瘦,喜欢哪样的随便选,本少爷今天高兴出钱请客!」

    任鹏飞蹙眉要退,聂颖眼尖,振臂高呼:「哎,你们快去拦住他,知道他是谁不,把他侍候高兴了被带回去,下辈子就吃穿不愁啦!」

    任鹏飞脚快,被他的俊挺相貌馋得早垂涎三尺的一些姑娘们再一听聂颖的话动作更快,兔子一样直接就蹦了过来把人截住!

    任鹏飞心生不悦,不止是因为聂颖此时尽得他那些狐朋狗友真传的流里流气模样,还因为陌生人的碰触。以前虽然也不喜,但自万恶谷出来后这种情况更严重,甚至连淮甯的接近也让他难以忍受。

    若不然,他不会就这么让淮甯离去,毕竟她是这么些年来,唯一让他能交往这么久的女子。

    尽管再如何不喜,在内力尽失又怕手劲大些会伤害这些女子的前提下,面对这些见了他这般俊朗的男子个个如狼似虎的烟花女子,任鹏飞真真是无可奈何。

    不但人被扯进了屋内,不过片刻,全身上下都染上了这些女子们身上的胭脂香味。

    青楼的女子们侍候男子个个极有一套,脱衣服的绝活儿更是少有人能比,任鹏飞都还没什么感觉,身上就只剩下一套白色衫衣。

    聂颖握着一只酒杯,原来还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但见他身上的外袍眨眼消失,围在他左右的青楼女子看了他胸前稍露的麦色肌肤,个个迫不及待地把手摸上去时,手中的杯子顿时碎了。

    桌上的酒壶被狠狠砸在地上,他野兽般凶狠的声音同时响起:「滚!」

    然后看着满屋子发怔的人,上前一脚就把整张圆桌踢翻。

    「听到没有,全给我滚出去,滚,滚啊!」

    眨眼工夫,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任鹏飞与他。

    聂颖像只暴躁的野兽黑着一张脸在原地打转,见着什么踹什么。任鹏飞默默看他,不时伸手把沾在脸上的红色胭脂擦去。

    聂颖几次停下来想对他说什么,可一对上他一双一如既往幽沉淡漠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更来气。

    最后还是他先承受不了,瞪着一双气得发红的眼睛吼道:「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什么都不是!」

    许是太意外,许是太吃惊,又许是回答不出来,任鹏飞缓慢地垂下眼帘,继续沉默。

    聂颖走了过来,脚步不稳,撞上挡在前面的东西,他停在面前,任鹏飞屏着息在等,也许是痛骂,也许是一记重拳,也许是什么利器穿过身体……

    可他只看到一双手微颤着想伸过来,却又迟疑地收了回去,反复两三次之后,这双手更显得小心而畏缩,终于忍不住抬头,看见他咬住下唇,无助地像个孩子。还未来得及思考,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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