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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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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指 作者:Attire

    跪礼。只是当他的目光扫过李青衣的画像时,还是带了三分不解。

    画像早就在时间的洪流中泛黄。即使到了清末,画像被完好地裱了起来,依然无法阻挡时间的冲刷。李青衣的容貌已经看不清了,只能依稀看出这大概也是一位俊逸的男子。只是他颈侧那鲜红的刺青却实在让人无法忽视――那些刺青似乎是某种鲜红的花朵,仿若火焰一样燃烧在男子的颈侧,甚至带着些张牙舞爪的煞气。韦家修行的道术,按理说是镇压邪祟,可是这师祖身上的刺青怎会是这般妖异不祥的花朵?

    两人出了祠堂,韦慎之才把问题问了出来。

    “当年你曾祖父带我祭拜先祖时,我也有过这个疑问。”韦司云笑了笑,“据说青衣氏本来是师从一位仙人,只可惜中途因为某些变故而堕入了魔道,他颈侧的图案就是他堕入魔道的证明。”

    “啊?!”韦慎之无语地看着她,“这又不是武侠小说,哪来的魔道正道啊!”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会知道青衣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连陆仙姑都不知道的事情啊。”直呼先祖和师祖的名讳终究不好,于是韦家后人一直呼陆长生为“陆仙姑”,李青衣为“青衣氏”。

    “从今以后,韦家的道术就交由你传承了。”韦司云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孙子。曾几何时,自己是多么希望他永远也不要接触这个术法的世界,然而这个孩子却选择与巴托里家的家主在一起。

    如果没有和埃德加在一起,也许他现在还是那个背黑锅的小程序员,一辈子呆在美国。他不会有实力跑回中国和韦天赐叫板,更不会在挫败韦天赐后出此车祸……然后与埃德加定立了血契。

    与人类订立血契,意味着双生双死。这并不意味着当韦慎之作为人类的生命走到尽头后,埃德加就会和他一起离开,因为韦慎之早已经“死了”;与之相反的,只要作为血族的埃德加一直活着,韦慎之就不会死。

    时间将在他的身上永远地停留,他将永远只有27岁,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永生。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韦家的道术就不会消亡。也许他可以像李青衣一样,再次将这法术传给外姓人,从而保证术法的一脉永延。

    韦家曾经成于修道,也曾毁于修道。事到如今,韦司云已经不在意传承这份修行的人到底姓不姓韦。从明末到如今,韦家已经再也无缘传承这份法术。至于从此以后韦慎之选择收徒也好,还是选择做最后一脉传人,直到末日降临,抱着这份功法一起死去,和她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

    “是的,奶奶,我会努力的。”

    韦慎之如是说着。站在韦司云身边的埃德加露出了温柔的笑意,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这真是太好了……

    我终于有力量可以保护你了,我的……伯爵大人……

    ……………………

    从此以后,韦慎之过上了高考学生的生活。不仅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被祖母拽起来去打坐,晚上过了夜里十二点才满身狼藉地跑回屋里求埃德加的安慰。然而埃德加也并不总是呆在这里,毕竟韦慎之自己在这边修行法术,总归还是要有人负责和外界联络什么的。埃德加一直负责联系韦天赐他们,如果公司里一有什么十万火急必须韦慎之出面的情况,韦慎之还是要去跑一趟的。

    其实,韦司云每月还是给他两天假期的。于是这两天他总要出去疯狂玩耍,然后再苦逼地回来继续接受惨无人道的折腾。

    韦慎之每天上午和晚上要被韦司云逼着练习剑术。韦家的剑术有一个很诡异的名字,叫做《三十三天断尘剑》,名字起源已经不可考,只知道是那位陆仙姑转述的。三十三天指的是道家认为的三十三重天,而三十三天断尘剑里则有三十三式剑法,需要对应五行之术方可成功修炼。若一味追求剑术,而领悟与法术跟不上,那剑招也不过是徒有其表。于是,韦慎之每天中午还要去学周易,下午要练习法术,晚上还要去和祖母一起去观星……

    他觉得自己简直已经穿越到某本仙侠修真小说里了。当然,如果《三十三天断尘剑》还有对应的武功心法或者修炼心法,他会觉得这个世界更加不真实的。

    好在埃德加在这期间一直给他鼓励,比如说在他瘫在地上不想动的时候拿话激他,或者在他因为小有所成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抽出漆黑长刀砍翻他。看着拿着漆黑长刀的埃德加,韦慎之觉得世界又更加不真实了――五年前的自己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手持三尺青锋和吸血鬼对砍……

    终于有一天,韦慎之好歹能偶尔胜过埃德加一招半式的时候,棕发男子终于扔下了手中的长刀,狠狠地搂着了他。而在一边旁观的祖母也微笑着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狭长的凤目里眼含泪光。

    “果然你的体质已经完全改变了……”韦司云抚摸着他略长的发,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哽咽,说出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我已经可以把韦家交给你了。这一天……我从来都没有敢去想过……我从来没想过……韦家的道术……还能后继有人……”

    此时此刻,距离韦慎之初次祭拜陆长生和李青衣的那日,仅仅过了不到两年的时间。

    ☆、第六十三章

    乌云渐渐散开了。

    仿佛巨大而厚重的黑色幕布被缓缓地拉开,银色的月光渐次照耀在黑色的土地上。原本被笼罩在黑暗中的一切渐渐便得明晰起来。

    地上的石板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几经时间的冲刷,石板的表面已经被风化,用脚踩上去,仿佛都能听到脚下的砾石发出深沉的叹息。而百余年前的那次洗劫,让它们饱受了战火的洗礼。

    那夜冲天的火光依旧历历在目。它们沉默地躺在那些强盗的脚下,愤怒地聆听着他们发出的嬉笑怒骂之声,听到炮火的轰击之声。满载了财宝的车轮碾碎了它们的边缘,然而他们却只能静静地躺在敌人的脚下。

    而如今,光阴轮转,时过境迁。当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强盗早已化作灰土重归大地,当年那些目击了这里发生的累累罪行的证人也已魂归故里。圆明园的火光历历在目,所有人都永远铭记着发生在这里的暴行。

    然而,没有人知道一位东瀛的女子曾在火光中弹琴直至弦断音垮。圆明园的火光熄灭后,她和她手中的琴一道,埋葬在圆明园的尘埃里;如同无数个被埋葬在历史中的故事,她的琴音和她的义举,不会有人去歌颂。

    ――但是今夜两位不期而至的访客,却是因她而来。

    远远地,两个倒影被月光拉得好长。走在前面的那个男子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衫,简简单单朴素的一袭素色,只有滚边处用柔滑的丝线绣了云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而后面的那个则披了一张黑色的披风,从肩膀垂到脚踝,仿佛自黑暗中的雾气凝结而成的鬼魅。

    白衣男子右手扶着腰间的佩剑,左手则呈现托举的动作。在他的手心,一张明黄色的符闪烁着淡淡的金色,时不时有光泽在那诛杀的符文上一闪而过,像是随时都会脱出符纸。白衣男子一面端详着周围的环境,一面随着那符的指示走走停停,最终他在一方宽阔的场地之中停下了脚步。

    “应该就是这里了,埃德加。”韦慎之看了眼手中的符。那符纸居然自己燃烧了起来。暖黄色的火焰吞噬着明黄色的复制,在韦慎之的脸上映出一片暖光。

    “这里是江泽月和琴古主的葬身之所?”埃德加疑惑道,“在你的梦境里,她似乎是在一栋建筑里被烧死的。你确定是这里?”

    “……”韦慎之僵了一下。这次他和埃德加趁夜摸黑来到圆明园的目的,就是为了超度江泽月,而超度江泽月也是韦司云交给他的“出师任务”。因此这次他没有从自己的祖母那里得到一点帮助,要说却不确定这就是江泽月的葬身之所……他还真是没有谱。

    “你是怀疑我的符有问题?”

    埃德加耸肩,一脸无辜的表情:“不是,我只是提出一个合理的问题而已。”

    韦慎之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看到广场上这些残垣断壁了么?圆明园当初被你们这些洋鬼子烧得面目全非,谁还能从现在的地貌看出以前是什么样子。”

    埃德加沉默了。望着那些废墟,他虔诚地默念了几声抱歉,为他的祖先所做过的一切。

    韦慎之总算露出了点满意的神色。他一面回想着江泽月给他的梦境,一面仔细观察着那些残垣断壁。但是圆明园的毁损实在是太过严重,由于种种原因,这里也一直没有得到复原,韦慎之实在难以判断。埃德加也走上前来细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对韦慎之道:

    “你要怎么超度江泽月?”

    “如果可以的话,”韦慎之用手掸了掸一截断柱上积累的厚厚的灰,蹲下身探查着下柱子的下面是不是压了什么东西,“找到琴古主……找到那把被漆黑长刀斩断的筑紫筝。”

    说完韦慎之又去检查另一块石头的底端。埃德加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别费力气了。文物保护人员肯定在这之前把这里完完全全地检查了一遍。如果筑紫筝真的被压在这些石头地下,也肯定早就被挖出来当文物展览了。”

    韦慎之抬头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埃德加也看着他:“你确定你的符没出问题?江泽月真的是在这里死的?”

    韦慎之怒:“你什么意思!”

    “开个玩笑而已。”埃德加揉了揉韦慎之的脑袋,然后正色道,“你退后,看我的。”

    韦慎之依言退后了几步。埃德加缓步上前,围绕着整个广场走了几圈。他半阖着眼睛,像是在感知什么一样。韦慎之仔细一想也便明白了他的企图――筑紫筝是被漆黑长刀斩断的。而漆黑长刀乃是黑暗的圣物,被斩断的筑紫筝上必然残留着黑暗的气息。

    忽然,埃德加的脚步停了。他睁开眼睛,疾步走向了刚才韦慎之翻找的地方,细细查看起石柱下有没有埋着任何未被发掘的东西。韦慎之见状便知自己的符没有出错,遂在后面出声调笑道:

    “叫你还怀疑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埃德加笑骂了一句,伸出手扶住了那块石柱,“筑紫筝应该在下面埋着。只是……埋得似乎挺深,也无怪乎你没发现。”

    韦慎之表示这个时候就该让专业的来。他先示意埃德加退后,然后又抽出一张符,念了几句口诀。口诀完毕,他张开手指,那道符便自动贴在了石柱上,重如千斤的巨石顿时便得轻了许多,两人赶紧上前将之搬开。

    就这样重复了几下,地上已经呈现了一个深坑。在最后一块断石被移开后,赫然是一把被砍断为两截的筝!

    埃德加感知了一下,表示这的确就是筑紫筝,韦慎之就赶紧用符咒把周围都复原了。趁着夜里巡游的工作人员还没来,两人抱着筑紫筝赶紧跑路,一路赶回了韦司云的居所。

    韦司云表示这已经是交给韦慎之的任务了,是以她得知两人回来了,却并没有出来相见。此时此刻,她端坐在蒲团上,内心却感慨万千。若韦慎之真的能超度江泽月,她的痛苦便得以结束……

    百年的痛苦,百年的等待。江泽月虽然经常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但是她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距离她的丈夫、韦慎之的祖父陆然过世已经有了半个多世纪。他只陪伴她渡过了二十年的人生,而江泽月却一直在她身边,直到现在……

    “江……泽月。”

    韦司云闭上了眼睛,唇角却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忽然有些不希望她被超度。因为被超度后,她便会离开自己。而韦慎之不久便要与埃德加前往血族领地,这茫茫世间,自己最终又要回归孑然一人了么……

    …………

    韦慎之小心翼翼地取来了封印江泽月的符纸。那上面是韦司云用自己的鲜血一笔一划勾勒的,朱砂的颜色有深有浅,可以看出被多次以鲜血勾画过。韦慎之担心江泽月感应到琴古主的气息,会突然暴走;因此他在符上又下了数道禁锢,才终于拿着符纸走了出去。

    埃德加已经将筑紫筝清理好,正在细细地端详这把筝。见韦慎之走来,他将筑紫筝向前递了递,道:“你看。”

    韦慎之依言接过琴。手指触及到琴身的瞬间,有一股奇怪的感觉立时从指尖传到心脏,让他一时愣在那里。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高大的树木下,一人抚琴的身影。那琴声里,有恨,有怨,有悲,有盼。那是一种怎样悲凉而哀伤的情绪,而树下那人忽然回首与他相视。只一个眼神,便是绝望与孤寂。

    “慎?”

    韦慎之回过神来。埃德加的眼神并不意外:“你看到了琴古主。”

    韦慎之没有说话,仿佛依旧沉浸在那悲伤的场景中。他从来也不懂得欣赏艺术。只是他却听懂了琴古主的琴音。那是一种水一样流淌的哀伤,和一种躺在水底,静静地看着树叶与枯枝从自己脸上流过,却无法动作的悲凉。

    “琴古主在等的人,是景行天皇。”韦慎之喃喃道。

    “既然我们还能感知到琴古主的记忆,那便说明他还没有死。”埃德加道,“只是,江泽小姐终究……还是等不到她要等的人。”

    “但是这好歹是她的夙愿。”韦慎之看着那张褶皱的、被鲜血的纹路画满的符纸,“她的愿望,就是找到琴古主。如今,既然他尚且活着,她也许该安息了吧。”

    埃德加将断掉的筑紫筝放在了八卦阵的中央,然后便退到一边静观其变。韦慎之双手托举着封印了江泽月的符咒走上前来。他口中念动了些什么,那张符纸便如同被一张无形的手托举。在烛火的映照下,深深浅浅的朱砂红痕在地上投下颤动的倒影,像是一个被禁锢束缚的灵魂,随时都要摆脱桎梏,挣脱而出。

    韦慎之后退了一步。他右手执剑,左手呈剑指,食指与中指的指腹划过了雪亮的剑刃。然后,他横执长剑,剑柄点于眉心,而剑尖刺向符咒的中央。

    “破。”

    ☆、第六十四章

    他的语气沉着而冷静,如同他眉间的神色。然而,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整个房间里忽然挂起了一阵凛冽的阴风!白色的衣袂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如同一面旗帜,而地上的符纸也被卷起,在狂风中肆虐地翻卷着,纸张的棱角划过白衣男子的脸,竟是赫然出现了一道道血痕!

    韦慎之被吹得几乎站不稳,立时侧过头去,试图用手臂抵挡狂风。见他侧过目光,埃德加内心暗叫一声不好――韦慎之终究是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在这种紧要的关头,他怎么可以不去留心江泽月的异变!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悬浮在空中的、封印了江泽月的符纸忽然炸裂了开来,赫然露出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那人披头散发,五官面目全非。她的下颌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几缕粘连的皮肉,证明着她曾经有过一个完整的头骨。除此之外,她浑身上下除了被烧焦的黑色,便是暗红色的血肉。它们松松垮垮地附着在同样被烧得焦黑的骨头上,形容简直可怖之极!

    江泽月一旦脱出了封印,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奔向筑紫筝,而是冲向了漆黑长刀的主人。埃德加知道她对血族的仇恨和对漆黑长刀的怨念,早就提防着她的攻击。早在她冲过来的那一刻,他已经敏捷地闪到了韦慎之的身边,抱着他的腰,同时冲向了窗子外面!

    幸好这是一楼。两人在地上滚了两下卸了力道,便立刻分开。韦慎之抽出另一道符咒,打出一道屏障,将江泽月抵挡在外面。只是,她却还是不要命似的撞在屏障上!

    她每撞击一下,韦慎之就感到自己体内的气息一阵翻腾。一开始尚且能抵挡,但是江泽月的力度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撞断了一节骨头都不甚在意。她恶狠狠地抬起头,只剩下两个眼眶的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埃德加的方向,似乎不把他揪出来撕成碎片,她便要这么一直撞到头破血流!

    果不其然,不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江泽月多次撞击无果,居然伸出焦黑的手骨,尖锐的指骨刺入了屏障,似乎要将之抓碎。而韦慎之猝不及防,陡然吐出一口鲜血,屏障就这么碎了!

    埃德加又惊又怒,这下倒是真的不顾的“不激怒”江泽月的宗旨了。他抽出漆黑长刀便栖身而上,尖锐的刀锋猛然挡在她即将抓破韦慎之胸口的指骨上,居然发出了刀剑相斫的清脆声响!

    江泽月果然被埃德加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把韦慎之当作不存在,开始用尽全力和埃德加打斗。韦慎之扶着胸口又吐了一口血。他将将稳住内息,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鬼物就是江泽月!

    在他的梦里,她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美丽。而如今眼前的这个人,焦面枯骨,哪里像是那个温柔如水的女阴阳师――她分明就是那个所过之处赤地千里的焦面女魃!

    埃德加好歹恢复了力量,不至于被江泽月打败。但是,他不能伤她,只能一味地防守,着让他显得十分被动,而且很快就会处于下风。韦慎之知道埃德加在替自己争取时间,只是他现在一时也没有办法!

    “江泽小姐!我是韦慎之!韦司云的传人!你曾经救过我,你不记得了吗?!!”

    他大声地向江泽月喊着,然而江泽月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任凭韦慎之如何重复韦司云的名字,她还是不为所动。

    “你难道不想见琴古主了吗?!!”

    这下江泽月的动作倒是停顿了。韦慎之心下一喜,然而那个可怖之极的鬼物却忽然发出“嗬嗬”的怪笑:

    “吸血鬼……杀了……师父……吸血鬼……去死……死……”

    重复着这几个字,她的攻势陡然迅捷了数倍,这让埃德加一下子措手不及!江泽月尖锐的指骨刺入了埃德加的肩膀,他吃痛地哼了一声,却反手挥刀斩向插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

    江泽月本能多躲闪。然而,她的头发就没那么幸运了。漆黑长刀本就被黑魔法加成,她的手臂虽然幸免于难,但是那本来就凌乱成一团的头发登时被黑暗气息腐蚀!她愤怒地大吼了一声,猛然收回了手臂,埃德加赶紧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倒退了好几步!

    …………

    韦慎之实在无法,只能和埃德加一起抵挡江泽月,却一时无法将她制住,更别说超度了。

    窗外打得火热。韦司云缓步走进了之前韦慎之解开封印的斗室。

    筑紫筝静静地躺在八卦阵的中央,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被毁损的器物。韦慎之看了眼窗外的战况,目光回到了筑紫筝的琴身上。

    “琴古主。你的名字,似乎是筑紫月筝吧?”韦司云笑了一声,却喜怒莫辨,“你收了江姑娘当徒弟,是因为寂寞吧?”

    筑紫筝依旧静静地搁置在八卦阵的中央,没有任何的回应。

    “昔年景行天皇将你留在山丘上。你日日在山丘上思念着他,最终化身成了妖,却发现景行天皇早已经过世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你收留了江泽月。在她变得足够依赖你、将你当作她生命中唯一的信仰时,你却像景行天皇当年一样,不辞而别了。”

    “你不感到愧疚吗?你就没有良心不安过吗?”

    窗外的打斗越来越激烈,韦慎之甚至开始用上了攻击的符咒。整个九宫八卦阵内,土地撼动得一下比一下剧烈。而韦慎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把断掉的琴,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你有多思慕景行天皇,你就有多怨他、多恨他。”韦司云说,“可是你看看,江泽月为了你,变成了一副什么样子?”

    筑紫筝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韦司云斜睨了它一眼,冷笑着走了。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木质的走廊上。

    此时此刻,斗室里忽然弥漫起了蒙蒙的雾气。在迷雾朦胧之间,似有一声低低的叹息――

    “月……”

    …………

    江泽月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埃德加和韦慎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摆好架势,放在江泽月忽然间再次发难。

    然而江泽月却真的像是放过了他们一般。她枯瘦的身影落在地上,细细的颈椎似乎支撑不住脑袋。她歪着头,眼眶看向了远处。韦慎之和埃德加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她居然在用眼眶“注视”着筑紫筝所在的斗室!

    “怎么了?”韦慎之悄悄问埃德加。

    “她大概终于感知到琴古主了吧。”埃德加嘴上回答着韦慎之,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看着江泽月,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只是,她怎么才感知到……”

    就在这时,三人的身周渐渐弥漫起了朦胧的雾气。奇迹般地,江泽月剑拔弩张的气势因为这氤氲的雾气而舒缓了下来。虽然她的容貌已经面目全非,但是韦慎之觉得她在笑――不是狞笑,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微笑――仿佛在这片雾气里,她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人,遇见了她一生的归属……

    “……琴古主?”韦慎之试探地问了一声。

    “私はここにいるよ。”(我在这里。)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自雾气中伸了出来。这是琴师的手,指甲如同上好的琉璃,晶莹而透亮。手指细长,肌肤恍若凝脂,指尖细润之极。若不是突出的骨节和修长的指骨,定要让人将这双手的主人错当成一位动人的女子。

    韦慎之和埃德加都听不懂日语,但是他们都已经确定――那个《百器徒然袋》中景行天皇的爱琴、因主人的喜爱而化作妖怪的琴灵,已经出现了。

    渐渐的,那些雾气慢慢聚拢,然后慢慢化作一个男子的轮廓。等到所有的雾气渐渐散开之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狩衣、头戴阴阳师高帽的年轻男子。

    有一种美,超越了性别、种族、国界,甚至时间。那个在日本神话中才存在的琴灵。他并非美得如同神话传说中的那样惊如天人,却依旧让人难以找到可以形容的词汇。那是怎样的一种美貌,百年千年的时间都不会在他的容颜上留下任何的伤痕,反而徒增了几分古老的沉淀,让他出落得更加神秘而深沉。那双勾魂上挑的桃花眼里沉淀着等待了许久的绝望和悲伤,只是唇角却依然挂着怅然若失的弧度。他的眉梢不笑已自带三分笑意,他的眼如同深沉的潭水,直教人溺毙在深不见底的乌墨之中。

    “琴古主。”韦慎之轻声道。他不会认错的――这张在江泽月的梦境里反复出现的容颜。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旧时的衣服,容貌也还是旧时的模样,只是那个在他身边,听他抚琴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江泽月站在他的面前,怔怔地望着他。冰肌作焦面,玉骨作焦土。然而,她就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早已没有了眼珠的眼眶里,却依旧渗出了泪水。

    琴古主向韦慎之点头示意。然后,他转过身去,对江泽月道:

    “月,私はあなたを拾うだろう。”(月,我来接你了。)

    ☆、第六十五章

    江泽月怔怔地望着琴古主,却并没有说话。她看着他,似乎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她的记忆太乱了,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还有些她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是,身体的反应永远比大脑要诚实。泪水顺着血肉模糊的脸颊流淌了下来,混合着血水滴落。

    琴古主伸出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泪,然而白皙如玉的手指却径直穿过了她的脸颊。见他将手伸来,江泽月本能地想要握住,但是她焦黑的指骨却像是抓在了空气上――筑紫筝已断,他能凝结成形已是不易。如今的他,只是一团虚幻的雾气;就连一阵风,都能摧毁他的存在。

    “我的真身被漆黑长刀损毁,然后被常年埋葬在圆明园的废墟下。”琴古主低声说,“感谢两位将我的真身从那里带出来。”

    见韦慎之露出了惊异的表情,琴古主唇角的弧度轻轻地抬了抬:“很意外吗?天皇陛下热爱中原的风物,我//日日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也能用简单的文字交流。”

    “……”韦慎之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百器徒然袋》中的妖怪面对面对话,这感觉简直堪比和《山海经》的神怪聊天。他觉得自己是该激动一下,但是这个场景……咳,还是算了。

    “如你所见,江泽小姐在圆明园去世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韦慎之说,“我的祖母韦司云将她封印在符咒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超度她的亡魂,让她从百年的痛苦中得到解脱。”

    顿了顿,他继续道:“也只有你能帮这个忙了。琴古主,拜托你。”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琴古主似是露出一个苦笑。他伸手去抚摸江泽月的脸颊――毫无意外的,他的手指再次穿过了她的身体。

    然而他却笑了。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放缓了,连眼底氤氲的悲伤和绝望都一并隐去,像是被春风拂过,渐渐解冻的冰湖,泛动着粼粼的波光。

    “月。”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穿过了琴古主的手指。只是她的神智依旧朦朦胧胧,似在雾里。

    “你……你是谁……”

    她喃喃地说着。琴古主将另一只手也贴在她的侧脸上,将额头贴在江泽月的前额上。他的动作端是亲密无间,仿佛怀里的是一个美貌而天真的少女。他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将她拥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道:

    “这次不要再忘记了,月。”他说,“我的名字,是筑紫月筝。”

    “月筝……”

    话音刚落,江泽月的容貌奇异地发生了变化。蓬乱如同枯草的头发渐渐变作柔顺而光华的秀发,缺失了一块的下颌也恢复了过来。待到她浑身上下的血迹都消失后,站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韦慎之第一时间想到了水月兰泽――那个在火海中恍若谪仙的东瀛巫女,那个在厮杀的战场中白衣翩跹、一尘不染的阴阳师。她的名字就像是她的人一样,无论是置身于刀山火海,还是山穷水尽,她永远沉静而端庄,用手中的太刀斩出一条退路。

    而江泽月就是这个样子。渐渐地,她变成了那日出现在他梦境中的模样。她的容颜依旧年轻而美丽,只有雪白的长发昭示着她曾经在这苦难的人世间游荡过――她不知父母,只与师父享受了二十年的人生。

    她的出生已经注定是个悲剧。而如今……该是她回去的时分了。

    “师父……”

    她闭上眼睛,将侧脸埋在琴古主的颈侧。她想要回抱他,她的手指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江泽月轻轻抽泣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用手臂环绕住对方的灵体。尽管她怀中的温度是那样的冰冷,和一团虚无的空气……没有任何区别。

    “我终于……啊……终于……”

    她的泪水穿过他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终于……等到您了……”

    “对不起,月。”琴古主轻轻拢了拢她的发,在她耳边低声道,“月,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一直都……对不起你。”

    江泽月用力摇着头。她轻轻后退了一步,几乎痴迷地看着他的容颜。那是一张美到极致的脸,美到让人无法相信他是人类――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是。他是景行天皇的爱琴,是筑紫筝的付丧神。而自己……

    ……不过是一个与他殊途的人。

    她苦笑了一声,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才终把目光放在了韦慎之与埃德加身上:“对不起,我失态了。”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就像是山涧的泉水一样。韦慎之一面感慨着,一面道:“没有关系的。”

    “这里是……”

    “这里是我祖母韦司云的居所。”韦慎之道,“江泽小姐,你还记得韦司云吗?”

    “自然记得,她是我……。”话说到一般,她忽然停了下来,笑着看向了韦慎之,道,“我还记得那日保下了你的命。你终有一天会超越你的祖母,比她更加出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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